「你不会抛弃我,永远都不会,对不对?」天芸轻问,显得很小心翼翼。
「嗯。」他点头。
「你不会嫌我烦,会永远把我放在心底,是不是?」大眼里蓄着薄雾,但她的语气却如往常。
「嗯。」
「我可以爱你很久很久,直到我老得不想再爱,也爱不了你了,好不好?」
「丫头……」他觉得她的话有点古怪,正想回头,却被她拦住。
「你别看我,只管回答我。」她不敢让他见到眼底的泪,急着阻止。
「我会老得比你快,也会死得比你早,所以这句话换我问你,行不行?」
天芸的泪滑至他肩上,她太了解他了,他才不是那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但他却愿意换套说法来表明真心。
「你不吭声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好远。「你知道的,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比起许多男人,我甚至不太懂得讨女人欢心,除了工作之外还是工作……」
「我不需要甜言蜜语,只要你一直对我好就够了。」
「傻丫头,那是填不饱你的肚子,我想要给你更安定的生活,所以就得牺牲陪你的时间,但我会尽量做到你的要求。」他就事论事的分析。
「我是不是让你感到麻烦了?」她又担心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你开始觉得应付不了了,是不是?」她好怕他点头说是。
穆丰洹笑开。「你放心,也许我不能成天黏在你身边,可是我下班回家就会抱你、亲亲你,按时买你爱的咸酥鸡回来讨你欢心……」
他的承诺很实在,却让她绽开笑容,泪水止不住,哽咽得说不出话。
听到她在自己身后猛吸鼻涕的抽噎声,穆丰洹不禁心疼起来。「喜极而泣喔?好吧,那我再加一条,以后绝不背着你偷偷去相亲……喔,是绝对不去相亲了,尤其对方还是大美女时……」
「以后有我当你的女朋友,虽然我不会煮饭,也不会洗衣服,但是我会打扫、拖地,还会帮你换厕所的灯泡,你再也不需要去相亲了。」她说。
「不是的,那些事你都不用做。」他啼笑皆非,他缺的是女友又不是女佣。
「那为什么你非相亲不可?」她闷闷的问,一提起这事她还是有疙瘩。
穆丰洹无奈的叹息。「你不知道,我爸妈当年不顾老人家反对就结婚,但好景不长,我老爸竟然在我十二岁时也挂了,我妈妈在我六岁就上天堂,直到她死之前我奶奶仍然不喜欢她,认为是她抢走自己的独子。奶奶她老人家大概是嫌当年掌握儿子不成功,现在才连孙子也抓来抵吧!」
「这听起来好令人难过。」他一定很辛苦。
「免免免,是我的日子比较难过!我奶奶作风强悍,已经习惯掌控一切。我上头还有个老姐,婚事也是她老人家一手包办,所幸我姐姐和姐夫情投意合。」
「但是,现在轮到我了……父母双亡后,我们是奶奶一手拉拔大的,我真的很感激她,但这并不表示为了孝顺,我的婚姻大事就得交由她来决定。」
天芸沉默了,似乎能体会穆卡洹话中的感慨与无奈……现实所逼,或许她有天也会被迫与他分离。
这条回家的路,两个人分享着深夜的宁静,纵然深秋温度低凉不少,却未让人感到寒冷,就着路灯走到公园尽头,踏上往温暖归所的路。
「过些日子工作忙完后,我带你去看奶奶。」
「她若嫌我、骂我怎么办?」
「嫌就让她嫌,那代表她喜欢你。她从来不嫌我妈,因为她不把她放在眼里。而骂就让她骂,我挺你,骂完了我带你回家吃咸酥鸡。」
「可是若我闯祸,害你丢脸,那该如何是好?」
「无所谓,我是出了名的会收烂摊子,你的祸,我会负责收拾好。」
「她若问起我们怎会认识,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说是上天的安排,我没有你不行。」
「噗……人家会觉得很恶心耶!」
「好吧,那咱们换套说法,就说你没有我不行。」
「我哪有这么没用?没有你我还会换灯泡呢!」
「不然,就说我上辈子欠你,这辈子你是来讨债的,说得玄一点,她老人家搞不好真信。」
「胡说八道!」
「你放心,一切有我,不要担心。」
「嗯。」天芸紧紧搂紧他,模样好不开心。
穆丰洹轻笑,心头洋溢无比的欢欣。「所以,以后你回家的路,就让我来背,好不好?」
第七章
橱窗内,展示着一袭雪纺纱的V领白色小洋装,剪裁俐落、设计简约。裙子下摆处,还刻意缝上优雅的荷叶滚边,只要穿上它,可以想见必能展现诱人妩媚的风姿。穆丰洹看一眼,就决定要买下这件洋装送给天芸。
上回毁了一场相亲宴,但奶奶知道他近期内会带天芸回去,嘴里虽没说什么,但从穆沅凤口中得知,她老人家心情大好,频频催促下人打扫房间,盼望两人能多住个几天。而他在工作上穆氏造船的案子告一段落,也获得不少好评与支持。
现在的他,爱情得意、工作顺利,简直是舂风满面,好不快活!
活了三十个年头,他头一回有这种比中头彩还要令人雀跃的感觉。
看到玻璃窗映出自己傻笑的蠢样,穆丰洹见状,倒不是挺在意。走进服饰店内,他说了广天芸尺寸,正巧跟摆在橱窗内的那套洋装吻合,而且还是唯一一件,他二话不说便掏出卡来,要小姐打包起来。
尽管这件洋装价值不菲,他却一点也不心疼,心想带天芸回大宅见奶奶时,如果穿这套洋装,非但正式也不失她活泼气息。
天芸举止落落大方,嘴甜知进退,穆丰洹开始幻想回大宅后,奶奶会怎么喜欢她,虽然奶奶她老人家一板一眼,但面对像丫头这般聪慧的女孩,一定无法抵抗她甜美的笑靥。
他踏出店门口,沉浸在未来的美好憧憬时,冷不防遭身后的人撞了一下,力道虽不大,也够一让他回过神来。
「好痛……」闯祸的小男孩倒在地上,手里的球滚离开来。
见足球滚到自己的鞋边,穆丰洹替他捡起。「没事吧?」
小男孩接过球,本想和他道谢,却在见到穆丰洹之后,惊声大叫:「你是那天和芸姐姐在一块的叔叔!」
小男孩一嚷,让穆李洹回想起那天的事来。他蹲在男孩面前,皱眉道:「你认识丫头?」
「我是认识呀,可是她却装做不认识我,害我以为那天认错人。」男孩抱着球坐在地上,鼓起两颊。
「你喊那丫头什么?」
「芸姐姐呀。」小男孩理直气壮的答。
「小子,你确定她真的是你认识的芸姐姐?」
「当然!她当然是我的芸姐姐,她姓广,叫天芸,广天芸!对不对?」
「你家住哪里?」穆丰洹问道。
「我哥哥说,不能对陌生人透露家里住址。」
「要不然你家……」
「包括电话。」小男孩甚至不给穆丰洹留半点情面,就爽快拒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也没有人说坏人不能戴着一副老土的眼镜装斯文。」
穆丰洹按着眉心,确定这男孩铁定和那丫头是同挂的,要不怎么只在乎他戴什幺眼镜。他掏出名片,顺便在背面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拿回去给你家人,请他们联络我。」
小男孩瞧了瞧名片。「总经理呀,和我哥哥不能比耶!」他话说一半,又睁大眼睛。「你是我哥哥的死对头!」
「嘿,你确定会把这张名片交给你哥哥吗?」他皱起眉,完全听不懂这男孩究竟在玩哪出自言自语的烂戏码。
「当然会,我哥哥才不会放过你咧。」
他压根儿不想管这男孩嘴里的「哥哥」,只想快点通知丫头家里的人,好替她报个平安。
「告诉『你哥哥』,就说丫头在我那里,请他尽快和我联络,懂吗?」
小男孩见他脸色不善,害怕的抖了一下。「你是不是绑架芸姐姐,想跟我们要赎金?」
穆丰洹翻个白眼,抓起他。「听清楚,那叫保管,不叫绑架!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绑架——」有哪个肉票像她一样吃好穿暖?
「喔,那就是失踪罗,难怪哥哥找她找得心急,大家还骗我说芸姐姐回英国去了,算我聪明没上他们的当。」
「嘿,小子!你想不想听我唱歌?」受不了小男孩罗唆,他决定祭出绝招!
「什么?」小男孩一脸懵懂。
穆丰洹不等他反应,便开始大唱起那荒腔走板,俨如行军军歌的「娃娃兵」,吓得男孩登时脸色翻白,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娃娃国、娃娃兵,金发蓝眼睛!娃娃国王胡须长,骑马出王宫……」
低哑浑厚的歌声,让男孩全身吓得发抖,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这首娃娃兵好恐怖,有如魔音穿脑。
「娃娃兵在演习,提防敌人攻,机关枪,哒!哒!哒!原子弹轰、轰——」
「呜呜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见男孩再也受不了的哭着跑开,穆丰洹在后头挥手提醒他。
「记得要通知你哥哥和我联络呀,」
唉,这世上究竟何时才会出现懂得欣赏他「娃娃兵」的知心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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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丰洹轻手轻脚的起身,暗黄小灯照着广天芸熟睡的小脸,那圆润又天真无邪的睡颜,俨然是全天下最动人的景致。
见她连睡觉都紧抱着他的手臂,穆丰洹忍不住笑了。被人依赖需要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好。以前的他,已经习惯孤独,即便身边有个人作伴,心里仍旧感到飘浮未定,就像是缺了一角的拼图。
而今,他总算找到那遗失的部分,无论往后日子怎么过,只要有她陪,就足以圆满他未来的人生。
他低头轻吻她的小脸,好不容易工作暂告一个段落,今天他按时下班,陪她上餐厅吃顿饭,过些时候他要告诉她,近期会安排和她奶奶见个面,带她回大宅里住个几天,也许两个在他生命中同样重要的女人会一拍即合。
穆丰洹轻笑,低低的嗓音有种安定人心的温暖,他顺手拉高棉被,却不小心惊动了她。
「我睡着了?」天芸揉揉眼,打个呵欠。
「继续睡,我去书房看点文件。」
「陪我睡。好不好?」她暧昧的眨眨眼,搂上他颈项。
听出她弦外之音,他哼声气。「想得美,我只是在哄你睡。」
对于她,他不是没有任何渴望,但就是因为太过珍惜,所以才不敢逾矩。自从公园那晚后,他察觉到自己原来比想象中还想要她,但他却再三隐忍,是因为不想吓坏她,他可以等到她准备好接受他的那天,在这天来临前他不会碰她。
「那给我一个晚安吻可不可以?」
「勉强……」他话还未说完,天芸已率先送上香吻。
她爱极他身上的气味,不抽烟的他,让她着迷;抽烟时的他,让她眷恋,尽管她不爱烟味,却独独锺爱淡烟缠绕在他周身的气息,这会让她觉得世上有个离自己好近、好亲密的人,而他懂得自己的喜怒哀愁,更将她优先摆在前头。
穆丰洹觉得自己永远吻不腻她、更学不会抗拒她。
他深深地吻住她,仿佛想将她揉入身体般纠缠着……直到天芸喘不过气,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轻舔着她的唇瓣。
「这个晚安吻,好色喔!」她贼兮兮地笑着,见自己成功撩拨他的理智,煞是得意。
穆丰洹没好气的敲了她头顶一记。「你讲话就是不能秀气一点吗?不那幺说,会要你的命啊?」他简直搞不懂她脑袋里装的,究竟是哪个世代的形容词,老是如此惊世骇俗。
「噢,那……好想入非非唷。」
「粗俗!」
天芸鼓起两颊,颇为不甘心。「引人遐思……这总行吧。」
「你一开始就这么说,不是挺好的吗?」
「好古板的说法……」她小声碎念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她攀住他脖子。「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不必,正巧我没兴趣。」他差点就让场面失控,没必要再陷自己于死胡同。
「那我吻你。」她笑咪咪的说,两眼绽放精光。
「很抱歉,今晚不给吻,麻烦快睡觉。」
可爱的小脸蛋再度变成青蛙,天芸瞪他一眼。「你又想随意打发我。」
「我是很认真的哄你睡。」
「你只想快快脱身。」当她真的不晓得?好歹她也跟着他生活了好些时候。
「快睡。」他又敲她一记。
天芸冷哼一声,翻过身去不愿理他,嘴里又不知碎念着些什幺,穆丰洹没听清楚,也不想听见,站起身打算离开,哪知脚步才刚踩离门口,就听见天芸用他听得到的音量,无意识的碎碎念——
「丫头?哼!也不怕被人误会有恋童癖,我还怕被老男人辣手摧花咧……」
穆丰洹脸色铁青的关上门,门把被按得卡啦作响,恨不得此刻扭的是她纤弱的颈子。不过是不吻她罢了,这臭丫头究竟爱他、还是将他当仇人?
贴着门扇,本一肚子火气的男人越想就越气,又拉开门想堵她一句,却再度听见她无预警的表露自己心意,一时半刻回不了神。
「嗯,其实被辣手摧花是不会怎样啦,就怕人家不愿意,我又能如何?总不能说,嘿!你不按倒我,我就按倒你罗……」以为他早离开的天芸拉着被子,继续叨念,殊不知已有人笑倒在后头。
「唉,人家我也是有女性的矜持哩,可惜他没看见。」话声末了,又是长长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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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的掩上门,眼底净是笑意,走到书房准备加班,发现桌上手机有三通未接来电,是不曾见过的号码。最后一通,距离现在不过只五分钟,他很快就拨了过去。
「您好,我是穆丰洹,请问哪里找?」
手机另一端低沉稳重的嗓音,声音让穆丰洹莫名感到熟悉。在对方礼貌性的自我介绍后,他的脸上多了一抹诧异。
这通谈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读他了解整个来龙去脉,包括天芸的来历。
按掉通话键,穆丰洹坐在椅上,独自发起呆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香烟,他燃起打火机点烟,就连夹烟的指头都隐隐颤抖,差点拿不稳,仅是一根烟,他却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燃起来。
穆丰洹大口汲着烟,让呛苦的气息塞满自己心肺。
他需要烟,很多很多的烟,最好多到让人呛死,最好多到可以一让他明日一睁开眼,就忘了先前那通电话,最好……多到让自己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