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声声不悔,无心认错,使得孤王就算有心想要帮你,也都快使不上力了,姑念你向来尽责认真,不曾犯下大错,又曾为我梦土立下过大功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肯上梦娘那里一趟,孤王不但会将你这一阵子所犯下的错事都当作不知道,还会恢复你原先的‘头号近策使’一职。”
上梦娘那里?
去暍“解梦酒”?用一杯酒,涤净一年的回忆?在几杯酒落肚后就能够……忘掉了倾城?
魅再度不说话了。
“干嘛又不出声了?”云端上的梦王等得不耐烦了,“孤王知道你向来话少,但见著孤王这么三思维护帮忙,你好歹一声谢谢总不可少。”
魅恭敬地磕了首,“谢谢王!只是属下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云端上又再度爆出惊人的轰隆隆雷声。
“可恶!你怎么劝也劝下听?你当孤王就狠不下心来办你吗?魄使!魃使!还不快把这犯错的家伙给押回大牢,等候论罪!”
梦王话一出,洛离眼前出现了一黄一绿两条人影,正是与魅一样有著及地长发的另两位梦魔族近策使,一个是有著一双黄瞳的魄,另一个则是有著绿瞳的魃。
“王,能不能再给他一个……”魄和魃有志一同地开口。
轰雷声打断了他们的恳求。
“不能!别想!都给我死了心吧!立刻将这目无法纪的家伙给押回去!还有,你们居然还有胆为他求情?治完了他就该轮到你们了,知情不报还代为掩护?很好很好,你们倒是同僚情深哪!—个两个三个,个个都是这个样全都没将我这梦王给放在眼里!”
眼见王被彻底惹恼了,两位近策使不敢再出声,一人一边押著跪在地上的魅,顿时消失在曲无常及洛离眼前了。
安静了片刻后,云端上才再度传来讽凉冷音。
“热闹瞧完了,还不快滚?”
“不是不想滚……”曲无常仰头对著云端笑著,“只是还没跟您说声谢就滚,会不会太失礼了点?”
“不会!”云端上的嗓音没好气,“我只是在清理门户,可不是为了想帮你。”
“但无论如何……”曲无常依旧和气地笑,“一句谢谢总是少不了。”
“都说了不要你谢了……”由云端传来的语音含著气恼,“只要你日后少烧点‘青词’梦咒告到上头去,少给我添惹麻烦就是了。”
“什么叫做添惹麻烦?说来其实你还该谢谢我的,您老大还真是个梦王,梦王、梦王,梦胡涂了的笨国王,若非是我烧词给上头,又烧词传讯给你,你可不知道还要让那些个‘团结一致’的属下给蒙骗到了什么时候……呵呵呵……梦王!梦王!梦得晕头转向的王……”
“够了吧你!曲——无——常!”
听见远远天际开始爆出一串雷响,曲无常拉起洛离转身就跑,边跑边笑著调侃。
“拜托快点醒过来吧,亲亲小徒儿,除非,你想和为师在梦里被烧成一对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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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白了朱倾城与那名梦魔男子之间的爱情故事后,一夜之隔,洛离对于那原是骄傲难相处,现在却变得没啥脾气,而且还会经常恍神的朱倾城,感觉全变了。
再加上年纪相仿,此外她又听师父说,她与朱倾城竟然还有著远房表亲的关系,于是闲著没事干的洛离,便常上凤仪宫去找她。
来的次数多了,自然也会遇到朱倾城正在四处翻找东西的景象,这一回洛离又见她在找东西时,终于忍不住了。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是吗?”朱倾城用满是狐疑的眼神看著她,“那我到底在找什么呢?”
“你在找梦,以及你的梦郎。”
原本以为只要她这么说,肯定能让她想起一切的洛离失望了。
她只看见朱倾城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堆累著的困惑更深了。
“那么,梦是什么东西呢?梦郎又是什么呢?是可以拿来吃或玩的吗?”
闻言气结,好半天解释不出个所以然的洛离,只得跑回她师父的房里。
“师父!我要你立刻去解开朱倾城的梦门封印。”
“为什么?”
半卧半坐在贵妃躺椅上的曲无常,一手捧著书卷,另一手惬意自在地从一旁瓷盘里拈起一颗又圆又大的葡萄,扔进了嘴里。
好吃!他在心底大赞,原来当皇帝还是满不错的,至少可以吃到这种好东西。
“因为他们好可怜!你不该当个棒打鸳鸯的大恶人!”洛离忿忿不平地道。
“傻梨子!”
曲无常的眼神依旧黏在书里,连一记斜眼都没空拨出。
“朱倾城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可怜,可若我真去重启了她的梦门,让她想起了一切,那才真叫做可怜!尤其当她知道那叫魅的家伙为了她,受到了囚禁惩罚,根本不可能让她再随传随到的时候。”
思前想后,洛离不得不承认师父的话没有错,也终于得承认在这桩情事上头,她这局外人肯定是帮不上忙,只好叹了口气。
“那么,咱们快定吧,您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此处的豪奢享受徒儿也领受够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省得只能看,不能做,心里难过。
“先别急……”
曲无常转过头,薄唇一启,漂亮弧线一现,准确地将葡萄籽吐入几上的瓷盘里,也终于有空能瞥徒儿一眼了。
“据我估算哪,不消几天,我就会有生意要上门了。”
“有生意要上门?”洛离不懂,“什么生意?”她这位伟大的师父,又是在何时改行从商的?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话,接下来可是紧要关头了。”
曲无常挥挥手,冷淡无情地想将徒儿撵开,没忘了顺道将徒儿那日在梦里“孝敬”给他的话,原封不动奉还。
洛离见状只能气结。
更气人的是当她走近贵妃躺椅,想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精采好书,竞能勾住她师父的魂时,却看到书皮上面铁勾银画的写著“一代名妓与君王—李师师传”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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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入夜时分。
赖在曲无常房里下棋、吃甜品夜消的洛离,陡然听见了声响,她转过头,看见门扉被风吹开来,接著一条微显憔悴的人影踱了进来,竟是那该在梦牢里囚禁思过的梦魔——魅。
他不是被释放出来的,而是经由几个近策使好友的暗中协助,助他脱逃。
自知这一逃,日后将无法再在梦上,甚至是幻灵妖精界立足的魅,在经过了囚于牢里的长长思索后,他决定来找曲无常。
“我知道你是有点真本事的,所以,我来了。”魅先开口,双眸直视著曲无常。
“这可真是难得了……”对于来者曲无常毫无所动,只是优闲地吃著甜品,思考著棋路,“我记得你曾说过我什么都不懂的,不是吗?”
眼看师父对人家爱理不理,原已胜利在望的洛离咬咬牙弄乱棋局、收起棋子,好让她师父能专心点。
曲无常没好气地瞪著收棋子的徒儿。
原来“女生外向”这句话果然是真的,见著了漂亮小伙子,即便那根本不是人,即便人家对她没意思,她也能胳臂肘弯成了这个样子?真不怕弯断了吗?
魅长叹了口气,“随便你想怎么讽刺我,或是要我自承说错了话,必须道歉都行,因为这次我来是真的有求于你。”
“求我干嘛?”
曲无常没好气地推开眼前棋盘和盛著甜品的瓷盅,懒懒的摇著手中的扇子。
“我要当人。”魅语气平静的说出要求。
早就猜到对方来意的曲无常哼哼出声。
“你确定不会后悔?当人,生命会有终了之时,当人,命格受制于天地鬼神,当人,生活将被囿于现实,得为三餐温饱奔波不止,当人,会有失意走霉运的时候,当人,生命脆弱,只要随便一场大病便会被夺走了性命,当人——”
他的话被打断了。
“可也只有当人,我才有可能和倾城相伴到老。”魅说得铿锵有力。
不盖人,当洛离听见这一句时,眸底又开始凝聚水雾了。
好感动!比起书里那些情爱缠绵的字句,这样子实际感受到的,果然更容易叫人感动。
洛离感动,曲无常却不,他只是懒懒的托撑著下巴,悠悠然的开口。
“别太天真,当个梦魔或许能在梦的世界里随心所欲,但若环境改变了,你会发现自己惯使的那套,将无法用在现实世界里,意思就是即便你真成了人,也还是会有可能无法与‘你的’倾城,相伴到老。”
“还有一点,抛弃了原有一切只图成就爱情的你,确定真能有本事适应人类的世界吗?而‘你的’倾城,也会愿意抛下一切,陪著你捱苦受罪吗?”
“我没把握。”他不想撒谎。
曲无常哼气,“没把握还硬要做?”
“因为倾城值得我倾尽所有去努力、去尝试,但我不会让她陪我吃苦的,如果我当真做不到,如果我的存在只会拖累了她,那么我只会安静的走开。”
曲无常摇头,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果真是个痴情种子一枚!难怪连你的王都要喊受不了,成!我也懒得再罗唆了,我可以帮你,但是……”他嘿嘿冷笑,“丑话我可说在前头,找上我帮忙,我可是要索酬的。”
第十章
皇帝和懿妃愁眉不展地私下召见曲无常。
“皇上,怎么了?”曲无常语带关怀的问,“敢情是倾城公主的病又发了?”
“那倒不是。”
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但在操心起儿女的事时,眼前的皇帝也不过只是个平凡的父亲了。
“倾城公主生活作息一切正常,但这孩子却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时笑时怒、时嗔时喜,也不会一个不顺心,就跳脚发火骂人了。”
“这个样子很好哇!”曲无常笑咪咪的,“这不正代表公主不但长大成熟,且连修养都变好了。”
懿妃摇摇头,“那个样倒不像是长大,还比较像是少了魂一样,叫人看了好陌生……”她颦紧一双黛眉,“尤其我这宝贝女儿都不会笑了,闷不吭声、失魂落魄地呆坐在窗前看著外边,这一坐下来就是一整天。”
“公主这样不好吗?皇上和娘娘有了个不会乱跑、不会刁钻胡闹,只会乖乖坐在屋里,让您两位随时想要看见,就能够看得著的女儿。”
“可我不忍心见她这个样呀……”懿妃忍不住泫然欲泣,“她看起来好像很不快乐,我怀念那个会笑会跳,虽然是骄纵任性了些,却至少是真真实实著性子的女儿。”
曲无常捏颚沉吟,“如此听来,莫非皇上及娘娘今日将草民召来,是决定宁可看见公主久寐不醒,也不要见到她失魂落魄,是以要草民重启公主的梦门?”
“难道真的就没有……”在想起先前女儿沉睡不醒时的慌张及害怕,懿妃又拿不定王意了,“可以两全其美的法子?”
曲无常笑了,“娘娘,世事向来难有两全,而究竟什么是对您最重要的呢?是见到公主再展欢颜?还是看到她能够乖乖地守在您们身边?您可要想清楚了。”
在转头与皇帝交头接耳了一阵后,当懿妃再度出声时,表情已然坚定了许多。
“曲先生,那就请您放手去做吧。为人父母者,想要的其实并下多,只是想要能见她平安健康快乐,至于能不能将她日日夜夜留在身旁……”她轻叹口气,“怕即便是我们这做父母亲的,也是强求不来的。”
曲无常点点头,想了想。
“成!草民明白皇上及娘娘的意思了。虽说世事总难两全,但草民既已受托,自当力求下负所托,非要尽力为公主求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草民刚刚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先别解开公主的梦门,而以焚香问天的方式,来问问上苍的意思吧。”
上苍的意思?
皇帝与懿妃面面相觎,那是什么意思?
三日后两人的困惑得到了解答,曲无常以皇命饬派为由,大张旗鼓地派出了上百名工匠到天坛,一夜之间便搭起了一座数十丈高的祭坛。
他说他要问天哪!
但光是设好了坛还不够,非得要热闹喧天、要人气满满才能够显出诚意。
于是他请皇帝下了诏书,举凡是居住在京城的人,无论是官是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请在三日后的午时,务必放下手边的事,至天坛聚集。
由于这项邀约是由当今天子所发出,是以除非真是有要事分不开身的,谁敢不放下手边的事过来?
还一点,这可是与皇家有关的大热闹,谁会不好奇的想过来瞧瞧?
三日后,天才刚亮,天坛附近便被看热闹的人群给挤得水泄下通,还有人摆起了摊子,索性做超生意来。
午时一到,身著黑色法师服袍的曲无常,领著秀气的小徒儿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站上台就笑咪咪地和底下群众挥手致意,不像个来祭天的术士,倒比较像是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
在全场众人的掌声中,曲无常几个俐落腾空翻身,轻盈地跃上了祭坛顶端。
只见他先是焚符念咒,掐诀默问,然后他在祭坛上舞了一整套众人虽看不懂,却绝对好看的桃花剑阵后,蓦然之间,众人失声尖叫、瞪大了眼睛,因为看见那原本澄澈无云的天幕,竟然缓缓地飘下了张纸。
曲无常飞身潇洒地抓住那张纸,再俐落翻身下了祭坛,恭敬地将那张纸送到席设于祭坛边,顶著大遮篷、备了凉水好来观礼的皇帝及懿妃面前。
皇帝握紧纸片,皱著眉头和懿妃一字宇念出了上头的字。
“凤栖良人,天赐良缘!”
曲无常闻言,趋前恭敬的一揖,“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此张‘天纸’已说得明白,原来倾城公主之所以这阵于会如此失常,竟是已然红鸾星动了,只要能为她找到适合她的良人,公主不但能够恢复正常,还能因此而得到一桩良缘。”
皇帝与懿妃听见这话,深锁了多日的眉头终于松开。既然是天意,自当要顺从,且其实在这之前,下论是皇帝还是懿妃,也早已有心为这女儿超了盘算了。
“可这天赐的良缘……”懿妃困惑的开口,“咱们该从哪儿著落找起?”
毕竟两夫妻心底中意的人选加了加、减了减,就算没上千怕也要破百,若要按这种方式去精挑评比、细细考量,他们那宝贝女儿的“毛病”,可不就还得要继续拖下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