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闪烁在午夜的街道上,夜色显得诡谲而又刺激,正是所有寻欢者出没的时刻。
位于中区最著名的Disco Pub——Crazy for moon night,震耳欲聋的乐声贯穿场内外,重金属的曲风让人潮随着它的节拍舞动,空气中弥漫着暗示性的挑逗和激情,印证着它的店名“狂欢月夜”。
趁着这一波浪潮的最后一支舞曲,众人无不滑进舞池,扭动着身躯,挥洒纵情之下的汗水,除了吧台边的两名男子。
从一进门,他们便引起不小的骚动,不为什么,只为他们给人的感觉太过强烈,如同昼夜一般同时出现,让人不自觉的想看清这异象,然而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显示出无所谓,似乎早已习惯旁人的注目。
“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穿着一身墨黑色的三件式西装,韩眯起锐利的眸子,直视身旁的人。
将酒凑近唇边,夏烨一张脸笑得得意,“见个老朋友罢了,你犯不着臭着一张脸。”
“老朋友?!”韩挑了挑眉。这倒有意思了,长久以来他们只树立敌人,从没听说过有任何的朋友。
身为香港首富宁纪远的么儿,然而韩自小却在台湾长大,因为他的母亲韩思琴是宁纪远在台湾的情妇,韩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这也是他从母姓的原因,而若非重大的家庭聚会,他是鲜少回香港的家。
两年前他接下父亲在台设立的宁氏航运,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抢下各国国际航线之首,将版图不断地扩展延伸,也让宁氏航运位居台湾之权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答案就快揭晓了,再耐心的等会儿吧!耗子。”抿着笑,夏烨将目光移至舞台处,熠熠的光芒闪烁在他迷人的双眼里。他等这一刻太久了,十年,漫长的十年……
若不是他刚好来中区洽商,无意间听人提起这间PUB的Karen歌声一级棒,令他想起久违的故人,一时好奇前来,才发现Karen竟是她!
舞池处,狂嚣的舞曲突地停下,满身汗雨的人潮渐渐散开,有默契的走回各自的桌台,拿起桌上的酒瓶、酒杯敲着桌面喊道:“Karen、Karen、Karen……”
晃动着酒杯中的冰块,韩脸上摆明着意兴阑珊,对于这个Karen,他不认为会是夏烨口中的“老朋友”。
“耗子,人家好歹也是中区PUB著名的歌手,看一看绝不会让你有所损失的。”边说他还边用手肘推了推他。
韩冷嗤一声,眼睛瞥向舞台边。
蓦然间,他冷凝的目光闪过一抹诧异,但也仅止于一瞬间,随即他的目光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原来“她”就是karen,看来,夏烨指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舞台上的Karen总是耀眼夺目,她有一头长至肩胛的长发,脸上点画着冶艳的彩妆,她的服装总脱离不了黑色,如同今夜,一件无肩带的小背心,搭配着一条黑色皮裤,将她诱人的完美曲线展露无遗。
PUB中的常客都知道,Karen之所以会有今天,绝不是靠着她妖娆魅惑的外表,因为在PUB中驻唱的歌手向来都是深具实力的,而Karen略带沙哑的嗓音以及举手投足间的舞台魅力,是让她能有今天这番地位的主因。
韩脸上始终不带任何情感,他睬着一旁好友,“这就是你让我一下飞机就驱车前来的目的?”
倘若事先知道自己这么风尘仆仆的赶来此地,只是为了见台上的人一面,说什么他也不可能答应夏烨走这一趟浪费时间。
夏烨笑着耸耸眉,算是对他的问题做回应。
“你又在自作聪明了。”将酒一饮而尽后,他把酒杯推向一旁,朝酒保又要了一杯相同的马丁尼。
他说话的同时,台上的karen已开始唱今晚的第一首快歌,仍旧是她所擅长的英文歌。
“在这里遇见她,你一点也不惊讶?”早预料到韩会有此反应,夏烨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觉得好友的问题有些可笑,韩嗤鼻道:“有这必要吗?早在认识我们之前,她不已经开始在PUB驻唱,如今在这碰上面,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话锋一转,他又道:“夏烨,说出你真正的目的吧!”
叹口气,他咧开嘴,“这么多年不见了,想不到你会不敢面对她。”目光一沉,夏烨正色着对他说:“耗子,为什么?难道是你自知亏欠她太多,因而不敢面对她?还是你发觉自己的心中原来也是有她的,所以心虚?”对于他两项的指控,韩只是置若罔闻的一笑。
“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将酒一口仰尽,他又比了个手势点了杯酒。
“这不是激将法,而是我对你的挑衅,你接受吗?”
没有答腔作声,他不觉自己该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又有何畏惧之说,转过身,他如猎鹰般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台上的人。
十年的变化的确很大,印象中的她留有一头俏丽的短发,犹如个淘气的小男孩,总在他身边绕呀绕,一张小脸是素净无瑕的,不曾有过烈焰般的色彩出现过,在她脸上永远只见一抹带有朝气的笑靥……
而今,她几乎不再是他所认识的沈倚帆,是的,无论她现在的名字是karen,还是从前的Rain,在韩心中她永远都是沈倚帆,不论现在,抑或从前都是如此,不会改变。
“她的腿不大对劲。”在她随着音乐节拍来回走动时,他注意到她走路的异样,纵然不算明显,但他还是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夏烨斜睨了他一眼,其中包含许多意思,有震惊、有赞赏,以及更多的嘲弄。“想不到这么多年后,你才注意到她,真是令人意外。”他不知道该为沈倚帆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韩脸上泛着愠色的站起,“别以为我非得在这忍受你的冷嘲热讽!”撇下这话,他毫不犹豫的打算迈步前行。
那道身影太醒目了,令沈倚帆很自然的望过去。从没人会在她演唱的中途离开,这个高大的背影引发她不少的好奇。
“OK!兄弟,我道歉。”夏烨坐在椅子上,一手迅捷地搭在他肩上,“别让旁人以为是倚帆的歌声让你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就算是别让她难堪,坐下来吧!”
也许是他的道歉,也许是他的一番话起了作用,韩坐回原本的位置。
夏烨淡淡的道:“她的脚……不如等会问她本人吧!毕竟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见他没反应,他才晓得原来那一双眼早已盯着舞台上的人。
对上他眼眸的那一刻,沈倚帆愣住了。
一旁已是另一首曲子的前奏,可她却忘了跟上,那是她最常演唱的一首歌,也是她每一场演唱最后的一首歌,那首歌是瑞典二重唱团体——罗克赛所演唱的救赎。
会爱上这歌,是因为她一直都认为韩是自己生命中的解药、救赎,尽管她的好友总说他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她却依然固执的深信不疑……
无言的凝视中,韩很快的将自己的目光收回,似乎觉得这种对视很无意义,也很可笑。
自觉失去原本该有的水准和态度,沈倚帆随着音乐的旋律开始演唱今夜的最后一首歌了——
I can barely remember my past.(我几乎不记得我的过去)
Everything seems to disappear so fast.(每件事似乎都消失得如此快速)
But l recall being jealous and alone.(我回想起一直处于嫉妒与孤独中)
Gazing at the dreams soing by.(凝视着梦想远去)
Istarted my life when you knocked on the door。(当你敲开我的心门我开始新的生活)
Found something inside l didn't dare to ignore.(发现在我心里有些事不敢忽视)
Now l do believe in flowers on the moon.(现在我相信月球上也会有花)
I'll swim beside the golden tide.(我将可以游在金色的潮水中)
You crashed by the gate.(你敲碎了门)
Captured my fate.(雕塑了我的命运)
Salvation.(救赎)
My eyes couldn't see.(我的眼睛看不见)
I hardly breathed.(我的呼吸困难)
l was diving so deep.(我陷得如此深)
Salvation.(救赎)
见韩听了这首歌后神情仍是漠不在乎,夏烨简直对他失望透了,更为沈倚帆感到痛心。“这傻妞……该说救赎的绝不是她。”冷淡的看好友一眼,他相信韩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因为他才是那真真正正需要被救赎的人。
“既然她要一厢情愿,你又何必打碎她的梦呢?”他轻哼了一声,态度恶劣的不管是否会激怒夏烨。
夏烨纵然有满腔的怒火,在瞥见沈倚帆巧笑倩兮的朝他们走近时,火气也顺势退下泰半。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扬起略显世故的笑容,她如遇老友般的上前寒暄着。
“倚帆?还是Karen?”眨着一双迷人的大眼,夏烨戏谵的问。
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道:“都可以,随你高兴,反正两个都是我的本尊。”
吹了声口哨,他意有所指的说:“丫头,你变得不一样了。”
“是不是变得比较符合你心中沈倚帆应该有的样子?”
“老天!”夏烨夸张的咕哝一声,看似拿她没办法。“那只是一句玩笑话,想不到你一直记到现在。”
“应该说是……”想了想,她故作皱眉,“你当时失望的样子让我印象深刻才对。”
“你喔!”夏烨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望见半声不吭的韩面如鬼,一张俊脸寒气迫人,着实让人吃不消。
使了个眼色,他要沈倚帆别忘了在这的不只他一人。
然而,她又怎会忘了他呢?只是她从没想过,和韩会有再见面的可能,更不晓得自己是否已有了见他的心理准备。
“想不到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板着一张脸对人。”她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韩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是要扭断她的颈子。
放下手中的酒杯,韩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那要看是对谁,如果对象是你,我想摆再好看的脸色都是一种浪费。”
一股低气压顿时笼罩在他们四周,沈倚帆没有开口,径自笑着展颜。
“耗子——”
她的小手立刻按在夏烨的手上,微笑地看着他,暗示他没必要为韩的话而动怒,她不想再看见他为自己的事而与韩反目。
反过身,她仍是笑脸以对,“看来我刚才的话说错了,这些年来你还是有改变的。”至少已不再是对所有人都冷眼相待,而是只对她一人……这个转变,虽然是她从前一直努力而努力不来的,但至少现在“有人”成功的改变了他,即使不是自己,她也为他高兴。
瞧见她一脸欣慰的样子,韩没来由的怒火又上扬了起来,“却不是为了你。”早在一开始,似乎就确定了他要她难过、伤心一辈子,为此,他也能算得上是“尽心尽力”而无缺失了。
“这点我当然明白。”不在乎的笑了笑,她一脸了然。
“你后来转到哪所学校?我几乎找遍各大院校的商学系,就是不见你这促狭精。”假使再让他们俩继续对话下去,夏烨怕自己会受不了耗子那种说话的态度,而在这里狠狠地跟他干上一架。
沈倚帆很自然的耸耸肩,“我后来转念社会大学。”
“为什么突然放弃学业?”这话不免让夏烨起了疑心,就他所认识的沈倚帆不会为了一些小事而贸然的舍弃学业。
“都是些陈年往事,我也快不记得了。”向吧台的酒保要了杯啤酒,她朝他们敬了一杯,“庆祝久别重逢,还有,今晚喝的酒钱可别跟我抢。”
韩断然地一口回绝,“不用了,这点小钱我还不放在眼里,用不着你付帐。”
“就因为是小钱我才负担得起,如果是大钱我恐怕也不敢说得这么爽快。”露出浅浅的笑容,她自嘲道,之后示意酒保将酒钱算在她的帐上。
猛地攫住她的手腕,两簇炽盛的怒火在他眼中闪动着。“我说不用了,你听不懂我的话?”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理由强做东道主。”强忍着他一再施压的劲道,沈倚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无异状。
韩并没因此而松开手——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
“你还不放手?敢情是握上了瘾?”朋友多年了——夏烨深知若想强行要他松开手,倒不如换个方式来得实际。
闻言,他恼怒的瞪了好友一眼,忿忿的将她的手甩开,不料力道却大得让她的手撞向一旁的吧台,骨头与硬物的撞击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沈倚帆吃痛的皱了皱眉,却不敢叫出声,只是将自己的手藏于身后,紧紧握住。
“耗子你……我对你真的是很失望!”夏烨懒得再骂他,直接回过头想看看她有无大碍。
相较于夏烨对她的紧张,韩倒是一脸冷静的让人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愧疚,就那样宛若雕像般的坐在原位,动也不动。
“没事!”她勉强扯着微笑退了几步,执意不肯让夏烨察看自己的手。“我还有一家店要去,今晚不能再和你们聊下去了,你们……”
猜出她要问的话,夏烨先行回答,“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台北,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将手置于胸前,他不再坚持。
“那……就在这祝你们顺风了。”对于这答案,她不知是高兴的多,还是失落的多,惟一确定的是,她心中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夏烨自胸前口袋掏出钢笔,迅速的在自己的名片上留下一组电话号码,交到她手中,“这张名片你收着,有任何麻烦或是想找人聊聊,打上头的电话都能找到我。”纵然万分不想问韩,他还是睇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当然,我是指有‘人性’的语言,或者是一些表示。”
“我自认不是心理咨询专家,更没有闲情逸致替人解决麻烦,所以还是省了。”他挑衅的对着夏烨弯起嘴角,懒懒地道:“这样的说法,算不算符合你夏先生的‘人性’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