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北部某处鲜为人知的山区里,坐落着一栋占地百坪的两层楼仿日式的木造宅笫。
出了宅第大门,有条以大门为中心点向左右延伸的棚架,形成了一条长廊。这棚架的高度莫约半层楼高,棚架上交错攀爬着各类食用与观赏用的瓜果绿藤,并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瓜果。
往宅第右侧瞧去,有一大片荷花田,田里的荷花似乎嗅到夏季降临的气息,粉红淡雅的花苞从高挺的绿叶丛中微探出头来。而宅第左侧是一个约操场大的半人工湖,湖中央有座琉璃瓦屋顶的仿古凉亭。如要到凉亭休憩的话,可选择划船或由岸边连接到凉亭的木造拱桥过去。湖岸的周围伫立着青绿的垂柳,形成了亮眼的绿帘。
再回到棚架前,穿过棚架向前走,就会来到两大片田地。一片田地里专种当季的蔬菜,另一片田地上筑了座小温室,里面种满了各国的花卉。而宅第的后院则是各式果树的天下,再往果园里面走进去,有整片笔直高耸的竹林。
上了二楼的阳台往湖的另一端望去,有一座满是绿草的小山丘,山丘的顶端竖立着一棵枝叶茂盛的老相思树。翠绿的山坡上放养着几头牛马,正低头享受青青嫩草。
故事的起源就是从这里展开……
第一章
“琼舞,求求你啦!”裴孝耘左右拉扯着孟琼舞的围裙哀求着。
孟琼舞无动于衷地继续切菜,准备着今晚的餐点。“再求也没用,不给就是不给。”冷酷地回绝她。
“拜托啦!宇宙无敌世界超级美丽大方悲天悯人的琼舞,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泪光已然于眼眶闪烁着,看起来是那么楚楚可怜。
“你对我的称赞我收下,可怜你就不必了。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有,把眼泪收一收,这招对我没效,不给就是不给。”看来孟琼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啊……别这样啦!不然我先跟你预支下个月的零用钱,这主意如何?”裴孝耘不死心地又道。“不行,等你下个月零用钱花完后,你又会来跟我预支下下个月的零用钱,说什么都不行。等等,我一个礼拜前不是才给你这个月的零用钱吗?你该不会又花光了?”孟琼舞这时才猛然想起她上个礼拜拿了一万五给她。
不会吧!她又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说到裴孝耘这个人的金钱观念就让人头痛不已,她是属于那种手上有多少钱就花多少的人,花钱时从来不会想到没钱的后果,所以从认识她开始,便常见她向同学借钱时鞠躬哈腰的卑微模样,看在一向把钱花在刀口上的她,简直厌恶至极。
或许是自己前世欠了她什么债忘了还吧,结果身为债主之一的她,在频繁的讨债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跟她熟稔了起来。最后不知自己哪根神经错乱,竟自愿当起管理她钱财的管理员,硬是将她的存摺、私章、提款卡没收起来,固定每月三号发与那月所得的十分之一做为零用金,不然她早就成为地下钱庄的俎上肥肉。
“你给的那些零用钱根本就不够用,买一台PS2(游戏机)、一片游戏软体就没了,反而还要倒贴好几千块,害我必须厚着脸皮跟百祈伸手借钱。”
瞧她说得如此大言不惭,好像一切都是她害的似。
“什么?你又跟百祈借钱了!”汤百祈是她们朋友之中最富同情心、最不会拒绝人的人了。这次她不知又编了什么可怜的故事给百祈听了。真是气死她了,这下她又得帮她还债了。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懂得开源节流啊!上个月买两只哈士奇犬回来,还倒欠宠物店老板娘两万元,上上个月买了两头迷你猪、两匹蒙古马,花了一百多万,最后那些钱是谁帮你付的啊?是菡帮你付的!这些钱你打算要怎么还她啊?
“你一个月最多也只能赚个十来万,对于工作又老是三天晒网、两天捕鱼,又爱四处乱买一些动植物回来。你当这里是动物园还是植物园?也不想想光是那些动物每月的饲料费、医疗费,跟那些植物的肥料费、修剪费,就要花费多少,你以为那些钱是谁付的……是菡!你什么时候才会替她想想。”
孟琼舞愈骂愈大声,脸上青筋也愈显暴露。
可是听在裴孝耘的耳里却是无关痛痒。
她不关紧要地一耸肩。“反正菡她家那么有钱,世界百大首富之一耶!而且莫爷爷和她堂哥们又那么疼她,她只要撒个娇,就算是天上的星星,莫爷爷和她堂哥想尽方法也会帮她弄到手,何况那区区一、两百万咧!”
听听看这是人说的话吗?有够厚颜无耻的。
孟琼舞听完裴孝耘的说词后,气得涨红了脸。只见她狠狠将菜刀砍入砧板中,一手叉腰,另一手揪着裴孝耘的耳朵,对她大声教训:
“你这个小王八蛋给我听好,菡她家的钱不是专门提供给你挥霍无度的!要预支下个月的零用钱,没有!相反的,你从下个月开始零用钱一毛也没有。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将借不到任何一毛钱,我已经交代过菡她们了,尤其是百祈,我告诉她们,我从今天开始要教你如何量入为出。她们也十分同意我的做法,她们将全力配合我,直到你不再乱花钱为止。另外你往后的薪水我将会一一亲自去收齐,别想给我偷藏私房钱。”
“不会吧!琼舞,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我保证以后绝对会省一点的,我发誓。”她的眼眶出现了恐惧的水光。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了,死心吧!”孟琼舞冷冷地断绝她最后一丝期盼。
“琼舞你再考虑一下嘛!”裴孝耘不死心地哀求。
“我不会再考虑了。”
“求求你啦!”
可惜,就算她求到喉咙沙哑,孟琼舞依然无动于衷。
看来,她往后的悲苦日子是注定了。
唉!可怜喔!
借不到钱、借不到钱!说到她那几位同居人,一见到她,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立即摆出拒绝毒品的手势,唉!看来琼舞真的撒下天罗地网阻断她所有借钱的管道。没钱,她这下该怎么办?
啊……烦死了!裴孝耘烦躁地猛抓头。
再借不到钱的话,落跑的机会就更低了,她可不想履行那个什么鬼契约。早知道就不跟他赌了,这下可好,赌输了,要当那什么变态的女朋友两个月,啊……她不要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令裴孝耘如此急于脱逃的事?为何她要去当某人的女朋友呢?这件事就要回溯到一个礼拜访,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了。
那天裴孝耘坐在电视机前胡乱的转着电视,试图找个合自己味口的电视节目。突然,她转到一个旅游节目,看到外国公园里的湖泊,有一群体态高雅的天鹅在湖面上悠闲划水,她便想到山庄里的小湖连只像样的家禽都没有,只有一些养得肥滋滋、笨重到下水都有困难的水鸭,于是她便想弄几只和电视画面中一样的天鹅回来养养看。
但是,她在三个小时前,已经把这个月的零用钱全投资在“鲫”跟游戏软体上了,早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可是她又十分想要电视中悠闲划水的天鹅。要借钱,却想起她尚欠其他同居人不少金额,而且要是借钱这桩事被孟琼舞那只母夜叉知道的话,她不死也只剩半条命。想想命比养天鹅重要,便放弃饲养天鹅的想法。
偏偏裴孝耘这个人就是有个劣根性,一旦她想得到的东西没拿到,她便会茶不思、饭不想,连觉都睡不好。
所以当天梦里她就梦到她一直想要得却得不到的天鹅。最后她被自己的私欲打败,隔天,骑着从车库“借”来的哈雷,准备回老家跟爷爷、奶奶借钱,却碰巧遇到了从小就对她死缠烂打、老是嚷着要娶她做老婆的“牛屎”。
“牛屎”是裴孝耘帮他取的外号,他的本名叫牛竣史。
说到这位牛竣史先生她就心惊惊。
怎么说呢?
从牛竣史搬到她家隔壁又和她读同一所幼稚园开始,也不知他中了什么迷魂术,一见到她,他的两只毛手就会紧箍着她的腰,一张油腻腻的章鱼嘴因为他吃完早餐老是不擦嘴,所以嘴巴老是有着一圈油就会往她幼嫩的小脸贴来、甚至不放过她的小樱唇,常把当时纯真懵懂的她吓得嚎啕大哭。
而裴家的长辈们,见状也不阻止他的“兽行”,反而常开玩笑说:“竣史,你看,你又把小耘弄哭了,小心小耘长大之后不想当你的新娘子喔!”
牛竣史听久了,真当她今生非他不嫁,只要幼稚园里的小男生碰到她身体的一分一毫,他就会像头吃了十桶醋的小公狮般,冲上前把那些小男生推开,像是宣布自己所有品般的将她搂在怀里。因为如此,他成为老师眼中的头痛人物,小男生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可怜、无辜的她,也因为他的恶行让幼稚园里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敢跟她玩,甚至背地里被老师买她是小红颜祸水。
从那刻开始,她发誓要捍卫自己、保护自己,于是她不再学钢琴、舞蹈,反正也学不好,不如不学,她改学空手道与短跑。学空手道是耗了预防牛竣史对她毛手毛脚,她好有能力打得他跪地叫她“阿娘”;而短跑是怕万一打不过他,好来个三十六记“跑”为上策。
不过!她尚未学成展现功力时,牛竣史就被他母亲安排到台北开始他的求学旅程。原因很简单,为了以后可以考到一所好大学,然后找到一份有“钱”途、又可光耀门楣的工作。就这样,牛竣史离开了她六岁的生命,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愈来愈少,一查到上个礼拜她才与他久别重逢,不过,那天却成了她这辈子最不幸的开端。
这一切不幸的开端起于她回老家借不到钱,正当她心灰意冷决定再去跟她的大钱主——莫菡骁伸手时,让她碰上了回乡省亲的牛竣史。
当时牛竣史坐在老厝的客厅里吃着她奶奶包的肉粽,而向来对没有印象的人视若无睹的她,一进门,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坐到牛竣史对面的藤椅上,一双脚不文雅的跷上桌子,顺手拿了颗放在盘子上的粽子,剥开就啃,也不管那是她奶奶要给牛竣史带回家的。
牛竣史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他结结实实被她粗俗、没教养的举止吓到,印象中那个有着白皙肌肤、红润脸颊、害羞他把抗拒当做是裴孝耘在害羞的小丫头不见了,变成他现在眼前这副德性。一身咖啡牛奶色的皮肤,瘦到可以加入非洲难民的身材,和那没礼教的举止,要不是她那双充满灵气的圆亮大眼,他可能会误以为她是裴家请来帮忙采收瓜果的临时工。
没想到他幻想了数十年的婉约少女竟然是眼前的这般不堪,心情不禁郁结了起来。没关系,她再没规矩他也有信心将她改造成他心目中的淑女,因为神圣的爱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好吃,再来一颗。”将粽叶上最后一口粽肉往嘴里一塞,不能吃的粽叶随手就往地上扔,魔手复朝盘子伸去拿第二颗肉粽时,裴孝耘的眼睛余光终于发现正前方坐了名男子。
她睁着好奇的大眼,打量着西装笔挺的男子,微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对他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跟极度的厌恶感。
“先生,你看起来很面善喔!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咬一口包着咸蛋黄的肉粽。
牛竣史不想面对这锥心泣血的残酷。她竟然忘了他,未免太薄情了。
“你真的忘了我?”牛竣史尚抱一丝希望地试问着。
裴孝耘仔细地把他扫瞄一遍。很面熟,但不知为何她老是想不起来。是远房亲戚?还是父母兄长的朋友?蓦地,一幕影像跃上脑海。
啊!低呼一声,眼睛一瞪。该不会是那个人吧?“你该、该不会是……”嗓音里有些惊恐的颤抖,显然她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啦!”他激动得双手撑桌倾向她。
“你……你该不会是‘咩咩新乐园’的人,来收钱的?”
阿娘喂!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记得她只留漠视饭店集团的地址给学长啊!照理说他应该直接到饭店找菡收钱的啊,怎么反而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是菡不想再替她垫款了,干脆叫人直接到老家找她收钱?
“垫款”是客气点的说法,事实上是还‘债’。打从莫菡骁不知倒了哪一辈子的霉,认识裴孝耘开始,她就一直无怨无悔地当裴孝耘的摇钱树,怪的是她竟完全没向裴孝耘讨过半毛债,就好像替裴孝耘付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般。
“咩咩新乐圈?收钱?”牛竣史听得一头雾水。
话说咩咩新乐园是国内正处于起步阶段的小牧场,半个月前,裴孝耘受到几位农校学长的邀请,到他们共同经营的牧场参观,当时她站在那绿草如茵的山坡上眺望着山坡下成群的洁白羊只,便让她想起与朋友共同营建的山庄里的小山丘上除了马就是牛,物种看起来似乎单调了些。要是能多几只有着蓬松白毛的小绵羊该有多好啊!想必到时小山丘上的风景绝对会精彩许多。
于是她想都没想就一口气跟她学长订了六头羊,并叫学长到漠视饭店集团的人事部找莫菡骁收钱,完全不顾虑到这件事若是被孟琼舞知晓的话,她的生命将如何的岌岌可危。
还好,素有“小聪明”之称的她,叫她学长过一个月后再将小羊送到山庄,不然她现在可能就无法如此逍遥地坐在这里吃肉粽了,而是双膝跪算盘、双手举水桶,在神桌前背诵佛经,直到背全了才能起来。
“我不是跟你们老板说过了吗?收钱到漠视饭店集团的人事部找一名叫莫菡骁的人收钱吗!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呢!你找错人收钱了,我再写一次漠视饭店集团的详细地址给你,记得这次别再跑错了。”她将写上地址的纸张放置他桌前。
“我不是来收钱的。”牛竣史虚软无力地说。
不是来收钱的?耶!太好了。
“你真的不认得我是谁了吗?”牛竣史不死心地再问一次。
她皱着眉头,努力从脑库中调寻眼前人的相关资料,可无论她如何搜寻,她永远只有模糊的印象,始终没个具体化。“我是有点印象,但却老是想不起来你是谁,歹势啦!你干脆直接宣布正确答案。”猜谜跟认人她实在不拿手。
她的回答摧毁了他仅存的希望。他垮着笑脸、泄气地摔坐回藤椅,哑声向她宣布答案——“我就是住在你家隔壁,以前老喊着要发你的牛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