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邪。”敢瞧不起她,非让他尝点厉害不可。
她稍稍离开贴紧黑帝斯的背,双手往天空划了个圈,装出一副运功的模样,然后整个身躯先往前倾,“喝”一声,整个身躯再往后倒去。
眼明脚快的黑帝斯见状,干脆翻身下床,让裴孝耘自己去表演她的绝世武功。
裴孝耘狠狠扑了个空,上半身着着实实地撞上弹簧床面,碰地发出好大一声巨响。这一撞身体倒不怎么要紧,要紧的是她那颗头,不知何处飞来的星团在她眼前不停地绕啊绕的。松大的眼镜再一次脱离掌控,在床上弹了几下,掉到床底。
“看样子你的铁头功练的不错喔!头形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碍眼’。”
裴孝耘缩着身,痛不欲生的抱着头,含着杀气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幸灾乐祸的黑帝斯。
虽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但她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她决定了,今天当一次小人,非报这个老鼠冤不可。
“这是你自找的,看我的绝技——‘恶虎扑羊’。”猛然站起,像飞鼠般扑向黑帝斯。
没有预料裴孝耘来这招的黑帝斯,来不及反应,只能吃下裴孝耘复仇的反扑。一个跟路,臀部跟地板瞬间成了好兄弟。
唔!他的两片臀快分家了。
压在他身上的裴孝耘,见他露出痛苦的表情,痛快得意地唱起歌来应应是。“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一部份……”她得意地盯着黑帝斯服贴地板的俏臀。
“你这个笨女人,我今天就要杀了你……”黑帝斯使出一记锁喉功。
不过力量不大,所以轻而易举的被裴孝耘解了招。
她抱着他的壮臂,打了个呵欠。“好困喔!我不玩了,你的床借我睡睡。”
黑帝斯扯住就要爬上他的床的裴孝耘。“要睡回自己的床睡,我的床不外借。”
“你很小器喔!借一下你又不会死。”
“你想让我没地方睡啊?”他的床不欢迎女人。
“你在睁眼说瞎话是不是?你隔壁不是有另一张床吗?我睡那张床就行了。啊!我知道了,你心里是想跟我一起睡,不要跟我分开睡,对不对啊?哎唷!有需要就大胆的说出来嘛!我一定配合到底,害羞个什么劲。”她用肩顶顶他,露出“别想瞒我”的表情。
其实她不愿回房睡的原因是黑帝斯的恐惧依旧暗存眼底,让她有些忧心,不然她才懒得管他那么多。
黑帝斯快被她的自作多情给搞得精神崩溃。“我认为我的神智还算清楚,知道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而你正是我所不需要的。给我滚出去。”他拎小鸡似的将她持出房门。
差一步就可以把裴孝耘丢出去了,无奈他必须再陪她耗一会儿,因为裴孝耘的双手双脚呈大字形地钉在两边门框上,像是堵住出水孔的大型垃圾般,推也推不动。
“喂喂喂,你不再考虑一下?我可是不随便陪人睡的喔!而且是初夜唷!机会难得咧!你不想把握机会吗?”相信以上言语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孩,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你晓不晓得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有多么不正经吗?”
“会吗?没感觉。”这种充满煽情的词句又不是第一次说,反正用得顺就好。
他被击败了。“你那些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酒国花中花,这间酒家早期在台湾可说是酒家界的翘楚喔!那些话就是酒家里的小姐教我的。”那些话可是那些酒家小姐哄骗嫖客的生财名句喔。
“你做过?”真是人不可貌相,像她这种三流姿色的人也能当酒家公主?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我?”裴孝耘指着自己,随即捧腹狂笑。“那间酒家又不是想提早收山不做,找我当小姐?太不明智了。我会去那间酒家是陪我奶奶去捉我爷爷那只老不知羞的老猴,记得那时候我好像只有十岁而已,当时我奶奶把我丢在吧台前,她则去一间间的包厢找我爷爷。就在那个空档,有些没接客的小姐就和我聊天,于是我就这样学会了那些话啦!”
黑帝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小头颅钻过他身旁的缝隙!将两张原本分开的床合并在一起,再爬上变宽敞的床铺上,盖上被子。
她打了个慵懒的呵欠。“不跟你聊了,晚安。”身于挪个舒服的姿势,眼皮一盖,竟立刻睡着了。“喂!笨女人,你听不懂我的话啊?”他冲到床边使劲摇她。
“你的位置在那边,别来吵我。”模模糊糊的口吻中夹带着不退让。
经裴孝耘这样一闹,他也筋疲力竭了。
算了,就仅此一回,下不为例,睡吧!
往空出来的半边床位一躺,他也很快睡着了,早忘了先前扰得他不敢再入睡的梦魇。
凌晨时分,黑帝斯霍然睁开眼。这次他不是被恶梦惊醒,而是空气无法顺利循环,所以他赶在鬼差来拘捕他的魂魄前,醒来查看害他吸收不到空气的主因。
“裴——孝——耘——”他低咆了声,眼珠布满火红的血丝,看起来怪恐怖的。
这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了,原本与他靠头旁睡的裴孝耘,不知何时来个乾坤大挪移,头现在在床尾,左脚整只垂到床边,另一只捞过界的玉脚则不偏不倚的横跨在他的颈子上,而它就是害他差点没命的元凶。
暴跳如雷地将裴孝耘含有谋杀意味的脚从自己的颈子搬开,由此可知,她不是名善良的好床伴。为了确保自己能走更长远的人生路,他只好咬牙忍痛——他的脖子此刻是又麻又痛——选择了冰冷的孤枕,即使明白将要难眠,不过他愿意做这项牺牲。
抱起睡死的裴孝耘,走到客厅,当她是垃圾般丢在沙发上,转身回去补他的眼。
一躺回只剩自己的大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见鬼了!
难道会是……他往紧闭的门板瞟去。
去去去,那怎么可能?跟她绝对没关系。
后来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睡着,却全徒劳无功。
他弹坐起身,再瞄瞄门板。他就不信邪,他睡不着会是因为外面那个小妮子!为了证明他睡不着的原因不是源于她,他再度踏出房间,将身体半挂在沙发上的裴孝耘抱回房里。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巴着她,让她没有再度逞凶的机会。
说也邪门,裴孝耘一回到他的床,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很明显的,他所以失眠的原因完全拜裴孝耘之赐,这会儿他不信邪也不行喽!
裴孝耘露出一颗头在白色泡沫上,幻想自己是潜水艇的潜望镜。“前方发现有不明舰艇,马上发射鱼雷攻击,咻……”用自己的双手食指拟做鱼雷,飞向半隐藏在泡沫里的黄色橡皮鸭,然后将它压沉入浴缸中。“碰!我方已成功击沉敌舰,获得本次战役的胜利,耶!”
不玩了,手脚都泡皱了。
裴孝耘起身把身体擦干,边穿衣服边想,黑帝斯到底是做了什么恶梦,让他如此心惊胆战?要找他聊聊吗?可是以他那种别扭的个性会告诉她吗?
还有,荫他怎么只留一张纸条给她,说他有事要去办,恐怕会有好几天不能回来,叫她好好照顾自己跟那个烂人。有什么事是不能当面讲的?
她怀着满腹疑问地跃过一地的漫画跟小说,来到客厅。看一眼立钟,已经快十一点了,那个烂人还没回来,看来今天工作量一定不少,等等他好了。
裴孝耘坐在电视前打起电动来。
结束录音工作的黑帝斯,杵在家门口,望着躺在手心的钥匙。
他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是不是?自从雇用裴孝耘开始,他就没了带钥匙的习惯,反正只要拼命按电铃,无论多晚她都会爬起来帮他开门的,那他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带起钥匙来了?
回想看看他今天早上是基于什么原因带钥匙的,好像是怕今天录音录得太晚而影响到她休息。答案一出来,脸色立即一阵青黄。
他竟然为了他处心积虑想赶出门的女人破了例,他会不会被裴孝耘下了什么操纵思想的邪术?不然他今天的表现怎么那么反常?
这时他已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他凝望着坐在电视前打电动、嘴里不停吆喝着:“闪开,挡我者死”的裴孝耘。她的身体随着萤幕里左弯右拐的车子夸大地摇摆着,一头还在滴水的长发也随着左右甩动,停留在发捎上的水珠都被甩飞出去,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被在肩上的大浴巾本来是用来吸收发上水液的,显然现在功用似乎不大。
毫无预警的,端坐在地板上的裴孝耘一跃而起,发出十分扼腕的声音。“可恶,就差那么一点,每次都是那辆死黑车挡路,不然老娘我早就赢了!这次我非打败你不可,而且还要把你甩得远远的,哼!”叫嚣完,屁股又贴回地板,始终没察觉黑帝斯的接近。
以前他只要见到裴孝耘这样像跳蚤上身的乱跳、乱叫,他早就破口大骂,持着她的衣领就要把她丢出去,但如今看来却觉得她可爱直率。
他带着和善的浅笑走向她,捱近她坐下。“我可以加入吗?”
黑帝斯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我是不是忘了锁门?不然你是怎么进来?”
他晃动了下手中的钥匙。
这怎么可能!他竟然自己带钥匙?她不相信。他实在太反常了,反常到令她从脚底凉到头顶。啊!他进来多久了?有没有听到她刚才忘情的嘶吼狂叫?如果有听到,他为什么没骂她呢?
看着她受到极度惊吓的表情,这也难怪她会如此惊讶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呢?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湿发。“我帮你吹头发好吗?”以前常见辜荫帮她吹头发,他实在不懂辜荫为什么会乐此不疲,他想体验一下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要帮我吹头发?”惊吓使她讲话出现了结巴现象。
他会不会在吹头发时故意用力拉扯她的头发,让她的头发掉下一大把?或是故意一直吹头皮,让头皮烧伤甚至烧焦?
黑帝斯怎么会不晓得她心中的顾忌,毕竟之前他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坏了点。“不行吗?还是你怕我借机整你?”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但一触及他失望的眼神,让她不由得心疼起来。算了,就相信他一回!牙一咬,允诺了。
可一见到他从房间拿出吹风机时,不安的情绪就不断不断的往上升。
各方神佛啊,虽然她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她的朋友汤百祈却是每日焚香念经的好信徒,好歹看在她的面子上,务必保佑她平安无事啊!她可不想就此离世啊!
当黑帝斯修长的手指碰着她发丝时,她的心跳快马加鞭狂奔起来。她的心绝非因心动害羞而加速跳动,而是怕今天就是她——裴孝耘的忌日。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她更是紧张得手心冒冷汗,吓人的幻想开始在脑中不停萦回。不行!一定要找些事情分散一下恐的感觉。
她继续打她的电动,企图转移注意力,显然没什么作用,因为她操控的车频频撞壁,其它的车辆早跑赢她好几圈了。
哎呀!愈是不想注意就愈是注意,怎么会这样?
真是的,明明心存猜忌,还逞强答应他的要求!瞧她浑身紧绷的模样,他无奈的笑意就更深了。他回想辜荫帮她吹发的方式,依样画葫芦的边吹边梳,虽然动作生涩,但相信日后他定能如辜荫那般熟练,显然他是爱上帮裴孝耘吹发的感觉了。
看,潮湿贴给在一块的发丝在他的吹整下逐渐松散开来,洗发精的香味随着热风化开在空气中,那味道闻起来是那么舒畅,他终于明白辜荫的感觉了。在这样单调的吹整动作中,可以让两人的心更加信任依赖。
此刻,裴孝耘在黑帝斯轻柔的动作中,渐渐心安地相信他,电动手把往旁一搁,霍地抬起头盯着反常的黑帝斯。
“喂!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改邪归正了?”
“难道你希望我跟你吵架啊?”
她摇摇头。“不希望,但你现在的样子比跟我吵架时的样子恐怖多了,可能不习惯吧。”
“这样啊,那我继续跟你吵架,你就不会不习惯了。”拿吹风机朝她脸上开玩笑地吹。
那微热的风吹得她的脸好痒,哈哈笑了起来。
“够了啦!我们好不容易和平相处就不要放意破坏。”她转过身正对着他说。
黑帝斯把嗡嗡作响的吹风机切掉,伸出化解彼此敌对的右手,裴孝耘也伸手握了握。吵了近半年的两人终于化敌为友。
“烂人,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所以……”
关于对黑帝斯的称呼,因为久成习惯,暂时改不过来,不过黑帝斯倒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也习惯了,只是他对“朋友”这两个字有点不满意。不满意的原因出在哪里?他实在找不出来,反正就是不满意。
“所以怎么样?”
“我有疑问,做朋友的你是不是该为我解惑一下?”
“你想问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问喽!”裴孝耘不放心地询问。
“问吧!”他大概晓得她要问些什么了。看来是该找人分担一下心中恐惧了。
“你……你昨天做了什么恶梦?看起来好像很恐怖的样子。”她现在想起当时他青白无血色的脸,还是有些担忧。
“如果你几乎每天梦到你过去杀的人频频向你索命,你会怎么办?”
“我会吓死。”
“我跟孤鹰刚满三岁就被送到那个人间炼狱,起初他们先训练我们的体能、各国武术、各国语言、人体结构、基本的伤口处理,到六岁时,开始增加易容和各种武器的功能与应用的课程。”他每讲一句,往日残酷的回忆就如浪潮滚滚涌现。
“学什么武术、语言、伤口处理、易容、武器的功能与应用我都能理解,但学人体结构做什么啊?”
“为了能更准确要了‘目标’的命。而‘目标’是我们用来称被杀者的。”
她听到这儿,才明白当一名杀手要学习的事物远远超过她受过的十六年教育来得多得多。
“慢慢的,我们练枪的标靶从死的纸靶变成会跑会跳的动物,或许我现在说出来你不会相信……我是个非常喜爱动物的人,当时为了不被惩罚,我天天几乎边哭边射杀那群无辜的动物们。”他的黑眸里有着深不可测的自责。
裴孝耘含笑轻握住他的手,鼓励他继续讲下去。“动物是十分认命的生物,我相信它们不会怪你的,不然我们每天在吃鸡猪牛羊肉时,是不是都要像你一样不停地责怪自己呢?认为自己是间接残害了那些动物的凶手呢?”
裴孝耘的一席话让他释怀许多。“谢谢!”原来她是个这么体贴的女孩,只怪自己以前老是故意找她碴,硬是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