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跌……跌、跌、跌……
跌、停、板、啦!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个没什么穿衣品味的女人瞪大眼睛,从一大早股市开盘到现在,便一直坐在这张跟她穿衣品味同样低俗的真皮椅上,看着自家清羽集团的股价──跌,一直跌到谷底……
而另一边的东旗集团却是一直涨、涨、涨……
相较之下,一群站在她身旁的清羽集团高级干部们,则是各个面无表情,像是对这样的结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谁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女人愤怒地拍着桌子,手上叮叮当当的、琳琅满目的庸俗首饰也跟着响了起来。
现场一片静默。
女人霍地起身大骂:「竟然被一个刚冒起来的『东旗集团』给比了下去,瞧瞧上半年咱们『清羽集团』的营业额,跟人家比,像什么话?!」
还是没人敢说话,因为大家心虚嘛!清羽集团的员工平常都是去东旗集团旗下的东旗饭店吃饭的。
东旗饭店内部装潢高雅,服务好、气氛佳,餐点更是别出心裁、无从挑剔……
唉,光想到坐在东旗的法式餐厅里,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流泄一地,嘴里喝着沁凉的饮品,刀叉下则是东旗最为著名的茴香烤羊排,口水就像自然反射一般,以十倍的效率分泌出来。
相较之下,他们自家旗下的清羽饭店……装潢是不错啦,只是老旧了些;服务人员爱打混,对客人爱理不理;餐厅的内部设计没有什么气氛可言,时好时坏的餐点品质更是扫人兴致……
简单来说,清羽饭店整体的经营管理不善、主事者没有能力、长久以来一直认为自己站稳了饭店业界的龙头位置,对刚兴起的企业集团均抱持不屑一顾的心态。
清羽集团这样的骄矜态度,总算是自食恶果了!
简而言之,这就叫活该──但谁敢说呢?
「真是一群饭桶!」女人又骂道。
妳不也只是个水桶吗?又强到哪去了?大伙儿只敢在心底嘀咕着。
「算了,靠你们几个就有办法的话,我董事长的位子都可以让给你们坐了!都滚出去吧!」
这个女人正是清羽集团的女董座詹永玲,看着长年来一直独占鳌头的清羽集团就这么被新兴的东旗集团给比了下去,心情自然不好。
几个主管快速地鱼贯而出,还一边偷偷盘算着中午要吃东旗饭店新推出的「夏季商业午餐」。
听说餐后的冰淇淋超好吃的……
唉,干脆大家集体辞职,一起跳槽到东旗去好了。
此时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董事长詹永玲以及她的走狗。
「报告董事长,听说东旗有并吞清羽的打算。」
「哼,他们有这种能力吗?」詹永玲手中的钢笔用力的敲着桌面,即使明白自己的嚣张口气纯属一时嘴硬,她仍不想屈服于事实。
「这很难说,想想我们上个月被他们买去的『Lexwamy』吧,虽然董事长您不甚重视,但『Lexwamy』毕竟是国内知名的服装品牌,东旗这个月光靠着它,就已经赚了不少钱。他们成长得如此迅速,实在很令人担心啊!」
詹永玲沉默半晌,仍故作镇定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男子上前了一步,似乎早有计画。「我的想法是,我觉得被东旗收购的这件事迫在眉睫,如果董事长您不介意的话,不如使用商业联姻的这个方法……」
詹永玲面无表情的抬头问:「你是说把我的女儿嫁给东旗的董事长龙青旗?」
「是的,二小姐也已经二十三岁了吧?」
男子心中私自盘算,二小姐柳乐儿长得清纯可人,个性温和,和她的母亲詹永玲可说是大相径庭,没有什么心机、野心的乐儿,现下理应是最好的人选。
詹永玲皱了皱眉。「把乐儿嫁出去就没事了吗?」
男子暗暗地扯了下嘴角,心里思忖着:多令人心寒呀!这女人担心的,可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而是自己集团的存活与否。
「只要龙青旗点头,那您什么也不用操烦了。联姻,代表的即是合作。这件事如果董事长您认为可行的话,便要尽早。龙青旗虽野心勃勃,但也是个精明且小心谨慎的人,他会斟酌他现在的商业地位,以及收购清羽以后所要负担的风险。
再者,就算他使诈,硬是采取了强硬的手段要并吞清羽,至少,我们已经作了拖延的战术。别忘了,我们正在与『他』取得联系呢,等到确定有『他』在背后撑腰,我们还怕什么呢?」
「他」,指的是「上官集团」的首脑上官弘,上官集团是个地下组织,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也因此拥有雄厚的资产,詹永玲在接下董事长这个职务后,便同他们牵上了线。
想到上官集团即将成为自己的盟友,詹永玲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神态终于略微放松。「没错,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正是。」
她又微微皱了下眉。「龙青旗会不会不喜欢乐儿呢?」
「有钱在面前,谁不会笑脸迎人呢?娶了她,又不代表自己被锁住了,他要出去怎么花天酒地,那是他的自由。」
詹永玲点了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可听说,乐儿正同一个医院的院长在交往……」
「一个医生有多大的能耐?就算他不愿意放手,硬要跟我们作对到底,您别忘了,除了乐儿小姐,您还有另一个女儿呀。」
詹永怜愣了愣,一脸恍悟地想起那个薄命前妻生的女儿,也就是柳家名义上的大小姐。「我倒忘了还有那个讨人厌的柳欢儿了,她行吗?」
「就容貌而言,她也不逊色呀。」
她冷笑一声。「哼,就同她那个妈一样。」
即使詹永玲不想承认,但柳家那薄命前妻的确比自己美多了,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要不是当初那女人病得不成人形,要不是詹永玲用尽心思趁机靠近当时心力交瘁的柳董事长,单凭自己这样一张普通的面相,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踏进柳家大门的。
就在詹永玲陷入如潮涌的回忆时,男子开口说:「商人就是重利益、轻别离,董事长,别担心这么多了,这件事情百利而无一害,就让我去安排吧。」
「商人是吗……」詹永玲的唇角微微勾起。「生个女儿……也真是不错,你说是不是啊?」
詹永玲转向一整片的落地窗,望向远处一栋高耸显眼的白色建筑物,嘴边满是胜利在望的笑容。
第一章
二十年前 大年夜
一个叫柳欢儿的小娃儿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站在另一个小小奶娃儿的婴儿床前,骨碌碌地盯着床上的她──
床上的小小奶娃儿正是柳欢儿同父异母的妹妹──柳乐儿,此刻的乐儿睡得正香甜,尚不知有人在一旁觊觎她手里握着的红包袋。
小欢儿左观右望,正是四下无人之际,她悄悄伸出两支肥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撑开红包袋……
哇──还真不少钱啊!
四下仍是无人,于是小欢儿不安分的手指再次探进了红包袋。
抽──
反正,小小奶娃儿也不认识千元钞票先生长什么模样,那就让小欢儿多抽个几张吧!
抽──
反正,后妈会带着小乐儿到处交际应酬的,小乐儿长大以后还有很多油水可以捞,现在就让小欢儿抽个几张也算不上什么损失啦!
抽──
妹妹呀,妳乖乖睡呀,一暝大一寸,明儿个等妳长大了,再努力赚后妈的钱,姐姐等妳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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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
没有几坪大的屋内,在闷热的午后,各种嘈杂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着,任何待在这种空间里的人,心情都会变得异常烦躁。
书桌前就有一个女人,低垂着头、鼻子几乎要贴到桌子上,无意识地低吼着。「厚……」
她火气之大,颇有怒发冲冠之态势。一身白色细肩带加上休闲短裤,一头未经梳理过的黑发,胡乱地用秘书牌原子笔盘起来……她杂乱的形象倒是满融入堆满杂物的屋内环境。
唰、唰──
而她手中的笔这会儿正奋力地在纸上画着,随着她近乎抓狂的思绪,那支笔几乎要将桌子划开了。
至于她的身后,是一台响了很久的室内电话,可怜的它从有声叫到「烧声」,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却一直没人理会。
但电话仍秉持着尽忠职守的伟大精神,清了清喉咙,半分钟后,又继续哇哇地乱叫起来。
「烦不烦啊!」忍无可忍之际,怒发冲冠的女人终于下意识地抄起旁边无辜的钉书机往后一丢,很猛地砸向后头的电话。
但这一丢,不小心丢了个太神准,钉书机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免持听筒键──
「喂……喂、喂!」一个中年男子在电话的另一端叫嚷道。
柳欢儿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悲剧──
随着她的吓了「一跳」,她先是踢到地上成堆的厚重布料、再踩到散开的针线盒,痛得她双手抓住痛脚,在屋子里用单脚蹦蹦跳,接着又绊到裁了一半的洋装、再一头撞上高大的衣橱,失去重心的她向后一仰,跌到了喧闹的电话前。
真是凄凄惨惨凄凄啊!就在跌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最难将息……
「唔……啊……呜……」她痛得连声音都是破碎不齐的。
「呃……」电话那一头的男子脸上似乎布满了许许多多的黑线,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他也能从激烈的声响感受到另一边惊人的混乱。
「谁……谁阿?」欢儿像个小老太婆似地边揉着头、边撑起身子,趴伏在放置电话的小茶几上。
充当发簪的原子笔在方才的意外中掉落在地,及肩黑发柔美地顺势滑落而下,贴伏在她白皙的脸蛋旁,虽然她眼下那两抹可怕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吓人,但仍无可否认她有着一张任何人看了都觉得秀气讨喜的容貌。
「请、请问……是柳欢儿小姐吗?」
「嗯……」欢儿继续揉着身上的痛处,看着渐渐浮出表皮的瘀青,不甚在意地回应男子一声,在四处张望了一下后,随手又拿起一件刚裁好型的丝质长裤继续加工。
人,要懂得利用时间,才能赚大钱。
试想古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那么一小时就有好多好多的钱呀!
好耶!真棒,赚钱第一、赚钱第一……柳欢儿一边动手加工、一边对自己精神喊话。
「您好,我是『Lexwamy』的经理,您在上个月参加了我们举办的服装设计比赛,经过评审的评定之后,得到了……」
「第一名是吧?」欢儿跩跩地接话。
他们这套说词,她都听到快可以背啦!
「是、是的……而第一名有……」
她又打断了他,继续接话。「十五万元的奖金是吧?」太好了,十五万等于她一个半月拼死拼活挣来的薪水呢!
「呃……」Lexwamy的经理似乎被她那套「节省时间」的说话方式给震住了。「但……今年……」
「喔,请你把钱汇到我的户头,我有留资料吧?」都是「老主顾」了,不必多说了吧?「就这样,辛苦了,拜。」柳欢儿挥挥手中的裤管,一个字也不肯多浪费地潇洒道别……
「等、等一下!」Lexwamy的经理心急得连忙大声叫住她,深怕被挂了电话。
欢儿捂了捂被惊声刺痛的耳朵。「干嘛?我很忙的。」她不太愉悦地跺着脚,俐落地将手中的线打了个结,然后凑到嘴边,将线头咬掉。
「我谨代表我们东旗集团邀请您成为我们Lexwamy的专属设计师!」对方以极快的速度一口气大力说完,喘个不停。
「啊?」清秀的小脸蛋扭曲地皱起,不爽地拉长了尾音,警告地意味浓厚。「为什么呀?」
「因、因为,您是这次的第一名……」怪了,这明明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他讲着讲着却有越来越心虚的感觉。
妈呀!这女人真是难搞。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要打这通电话了,该死的副总,这本来是他的工作,竟推到别人身上。
不行不行,男子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升上经理的,如果连这一点点小事情都办不好,被上头降职可就糟糕了。
「啊?你们简章上有提到这一点吗?」欢儿不耐地努努嘴,环起手臂,站了个一点也不淑女的三七步,前脚跺个不停。
这些人是怎样,不爽给钱吗?
都四年了,这群人怎么还这么死心眼,老是想尽办法要拖她进Lexwamy,真是神经病。
怪了,去Lexwamy有什么好呢?钱有比现在自己赚的多多少?进去了还要被管东管西的,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多快乐啊,干嘛要用一个职位来束缚自己呢?
每年她都用这个问句把对方逼回去,而对方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他们还会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退缩语气,然后幽幽的说──
「有!有!我们有写!」
咦?柳欢儿当场傻住,手里的长裤掉落地面。
他们不是应该说「没有……」吗?怎么……
听、听错了吧?
「你说什么?」
「我们有写!简章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对方理直气壮地叫道。
开玩笑,东旗集团为了要逮她,今年可是特别仔细加上这条规定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是基本常识吧?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品牌举办比赛,目的不就是在搜罗有潜力的设计师吗?而参加者也都是为了能挤进Lexwamy而来的吧?
就属她柳欢儿小姐最特别,这比赛办了四年了,她没一次缺席,老笑嘻嘻的抱着第一名奖金,然后就挥挥手转身说再见?!而在他们几近谦卑地提出邀请时,她总是只转个头,丢给大家一句「我不要」。
再进一步拜托她,她就用「简章没写」来堵住他们的嘴,态度之嚣张,令人为之气结,却也只能理亏吞下。
Lexwamy本是清羽集团的产业,因为清羽的日渐衰败,Lexwamy于今年年初便被新崛起却迅速壮大的东旗集团买下。而新董事长龙青旗看重的是Lexwamy的潜在实力,虽然易主后他没有撤换Lexwamy的任何一个员工,但在看到Lexwamy近年不甚理想的业绩,已经严重警告旗下员工当努力提升Lexwamy的品牌形象,而当他知道主办的设计大赛中存在着此等延揽不到设计高手的弊病后,又狠狠地把他们全都刮了一顿。
龙青旗的行事一向谨慎且一丝不茍,与他那温和随时带笑的面孔相差甚远,在他的带领之下,可不容许有任何混水摸鱼的事情发生。
因此,依着英明董事长的指示,今年的比赛除了提高奖金「引诱」柳欢儿,还特意在简章上,很累赘地注明了小小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