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雨秋满是为难的神色在对上他们父子俩热烈期盼的目光后,终于敌不过的点头允诺。
一路上,骆雨秋不发一语的默默注视着窗外的景色。
她额头倚在车窗,沿路的景致快速地掠过她眼前,然而她却浑然不知自己究竟看见些什么,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对着窗外发呆,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倒是怀秋对这还不算熟悉的“叔叔”深感好奇,一个劲的拚命问邵仲枢一堆问题。而他也挺有耐心的,一边注意着前面的路况,一边忙着回答小家伙提出的连串问题。
途中,邵仲枢眼神不时的飘到一旁的骆雨秋身上,在碰上红灯或是塞车时,他更是明目张胆的直睇着她瞧,活像是想把她生香活剥似的。
骆雨秋不是没注意到他的注视,她弄不清的是那目光下究竟带有何意味。
不知又行驶了多久的车程,他才停下车,对着他们俩说:“到啦!”
怀秋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冲下去,他兴奋的边跑边跳,笑声不绝于耳的回荡着。
“妈咪、叔叔,你们快下来嘛!”
骆雨秋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到了奥万大。
步入奥万大森林游乐区后,他们沿着步道走进枫树林,头顶上方布满橘红交枝的榆荫,枫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闪烁,踩着一地金黄的落叶,一股淡薄的枫香沁人心脾,让人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受。
走了一会后,他们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怀秋像是累极的趴在邵仲枢怀中,气吁吁的喘息声夹杂着咯咯的笑声,额头上泛出一层薄薄的汗水,相较之下,邵仲枢也差不多,他伸出衣袖拭去他的汗水,怕他一不小心感冒了。
“叔叔,你还会再带我出来玩吗?”口渴的牛饮一番后,怀秋站起身子问道。
他大掌一伸,胡乱地揉着儿子细细的发丝,眼神溢满宠溺,“只要你和你妈咪喜欢!叔叔一定常带你们出来走走。”
“耶!”他高兴的跳到骆雨秋身旁,大叫,“妈咪,你听见没,叔叔答应要常常带我出来玩,是常常喔!”
她望着怀秋一脸的欣然,抬起头与邵仲枢的目光相遇,心头为之一紧。
是该告诉怀秋真相了,趁此刻她还有勇气时,是该让他们父子相认。
她将怀秋拉至腿上坐下,拨开他额间发丝,定定的望着他,“怀秋,他……他不是叔叔……”顿了顿,骆雨秋深吸一口气,艰涩地道:“他是爸爸,是你一直都想要的爸爸啊……知道吗?是爸爸。”
“爸爸。”他讷讷的重复着,先是不太能接受的愣愣看着邵仲枢,而后明白的眼睛一亮。“爸爸,我有爸爸,我有爸爸!”
他无比欢欣的扑进邵仲枢怀中,不停地重复喊着他。
邵仲枢被他一声声的“爸爸”感动得无以复加,他只能紧紧拥着儿子,点头回应他,感受这一刻的真实性。
从不知有怀秋的存在,到他在自己怀中喊他一声爸爸,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唯有在此时他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为人父的滋味,和那一份欣喜与骄傲。
骆雨秋同样也为这一刻动容的滑下眼泪,,但她心中的担心也油然而生,从今而后,怀秋将不再是她一人的,他或许会更黏自己的父亲而渐渐不再那么依赖她……
思及此,她心头浮现一股怅然的失落,总觉得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即将离她而去。
回程的路上,怀秋几乎是一上车便沉沉地睡去。
车上少了他叽叽喳喳的发问声,顿时寂静了许多,一天原本和谐的气氛,似乎也随着儿子的沉睡冻结住。
等待红绿灯时,邵仲枢望着一旁的骆雨秋,她仍和来时一般,默默地注视窗外,由窗户的倒影中能看见她紧皱的眉头。
“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你知道让怀秋认我这父亲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他欲执起她放在椅边的手,却被她有意无意的避开。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并不用感谢我。”她回头望了望怀秋熟睡的面孔,看见他小脸上洋溢着未退的笑容,显然是在满足与欣喜下睡着的。“你说的对,怀秋的确需要一个父亲。”
“那你呢?难道你不需要一个丈夫?”他充满柔情的问道。
她需要一个丈夫又如何,她能真正的拥有他吗?她有的只是一个法律上的丈夫,他的心恐怕只会停留在其他女人身上吧!
“一桩建立在只为孩子的婚姻,我不认为自己该去期待有怎样的一个丈夫,何况,我们彼此也都清楚自己不需要对方。”她故意漠视他深邃的眸子,怕自己一不小心又陷入那无底的深渊。
邵仲枢力道极轻柔的扳过她的身子,不给她忽视自己的机会。
“如果……如果我需要你呢?”他屏住心神的凝望她脸上的变化。
再美丽的谎言对她来说都已枉然了,若是当日她没亲耳听见他对邵名远说的那一番话,或许她还会相信他话中的真挚,如今再美丽动人的话对她来说都只是马耳东风罢了!
“那也没分别,因为我不需要你。”
感觉自己像是猛然被人掴一巴掌,邵仲枢别过头,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咬牙道:“你最需要的人是范振邦?”
骆雨秋没想到怀秋临上车时提起的范振邦会惹来他的猜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你的好友,你……”
“曾经,他曾经是我的好友,但当兵后我们就再也没连络过,我万万没想到这几年来他避开我的原因竟是因为你!”他的声音听来犹如头受了伤的野兽,既无助又伤痛,还必须戒备着周遭的同伴。
“我不想怀秋被我们的争执声吵醒,至于我和振邦的关系,你爱怎么想就随你去!”她阖上双眼,不愿理会他一相情愿的猜忌。
她的不愿解释在他看来却是无言的默认,这让邵仲枢更是光火,“你最好仔细考虑清楚我和你的事。我绝不允许我邵仲枢的妻子红杏出墙,尤其还是你这毫无价值的附属品,更没资格!”
回到骆雨秋的公寓,邵仲枢本想抱起沉睡中的怀秋上楼,却被她一口婉拒。
临走前,他冷淡的说:“要是你考虑清楚,下周二我会来接你去法院公证,顺便把怀秋过户的事情办一办。”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季驭风一手执着骆雨秋刚递上来的辞呈,态度上希望她能再三考虑一番。
“是的,希望你能批准。”她一脸坚决。
季驭风惋惜的笑了笑,“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那我也没理由硬扣住人。”她收起骆雨秋的辞呈。“不过,我不希望你是因为觉得对我有所愧疚才下此决定。我和邵仲枢之间并没有所谓的男女情爱存在,你大可不必感到良心不安。”不可否认,愧疚的确是她作此决定的原因之一,尽管与邵仲枢的婚姻并非她所愿,她心中还是免不了认为自己是破坏这桩婚姻的第三者。
“在你大喜之日前发生这事,我很抱歉。”骆雨秋深知要一个女人面对新娘不是我的难堪需要多大的勇气,何况季驭风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未来必定会有一段时间得忍受媒体的追逐及探访。
“都说了要你别自责的。”她站起身走到骆雨秋身旁,握着她的手。“我才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与恭喜。谢谢你及时阻止这场建立在商业营利上的荒谬婚礼,也恭喜你们一家总算团圆了。”
骆雨秋淡然的摇头,“没什么值得恭喜的,我和他的婚姻与你的并没太大差别,同样是荒谬,只是目的不同,我为的是不失去儿子,他求的是心安理得。”
发现她并无新嫁娘应有的喜气,季驭风不禁猜测,“你们结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们还爱着彼此,而是因为你们的孩子?”她回想着那日试探邵仲枢的事。
“我们之间早就没了爱……或许也能说,从一开始我们就没爱过彼此,只是一时的迷恋让我们冲昏了头。如今对他而言,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他对我来说……”停顿了一会儿,骆雨秋才涩然地道:“能称得上是个慈善家吧!他的慈悲让我不用忍受失去儿子的煎熬。”
季驭风难以相信的蹙起眉,她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存在。
“你会不会弄错了?那天他来找我解除婚约时,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对你的重视,你对他而言绝对是重要的。”
是啊!每一个女人在他心中都是重要又不可或缺的,但那仅在于他对那女人还有兴趣时,过了,就什么也不是,骆雨秋心中嘲弄的想着。
见她没再说话,季驭风心想她是想通了,于是笑道:“听邵仲枢说,你们有个五岁大的儿子,他一定很可爱吧!”
提起怀秋,骆雨秋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原本阴霾的脸庞也霎时亮了起来,俨然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他是很可爱,长得……”很像他父亲。这话她没有说出。“当初我晚报了一年户口,实际上他应该是六岁大了。”“婚礼呢?准备在哪举行?依邵氏在商场上的地位,恐怕得宴请上百桌吧!”
“不,我们到法院公证。”想到下周二就将成为邵太太,骆雨秋心中实在很难快乐得起来。
季驭风了解的点点头,“这样也好,免得你们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小孩会受到些不必要的惊吓。”
可能是除去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两人像老友般叨叨絮絮一番后,骆雨秋发现时间不早,便起身出去,打算将一切公事交接清楚。
当她打开门时,险些与一名从外面进来的人相撞,幸而两人都及时退了几步,才免除这意外。她抬头对那人抱歉地一笑,,发现那人的面孔有四至疏,是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礼貌性的点头后,她没多做逗留,便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季浩秋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愣住,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人是个幻影。
太像了……那多年来蛰伏在他心头的影像,仿佛又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让他感到心痛万分,却再也挽不回过往的一切,成为他一生的憾事。
“爸,你怎么来了?”季驭风一脸诧异。“也不事先打个电话来,要是我出去的话,你不扑了个空吗?”
自四年前她父亲将季氏交给她打理后,他就呈半退休状态,显少来公司走动,看来今天他此行的目的,一定是跟自己的婚事有关。
因女儿的声音才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他故意不悦的板起面孔。“你这丫头,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也不早告诉我。还有,为什么不让那姓邵的小子亲自过来跟我讲?他以为我季浩秋的女儿行情这么差,随他说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就是行情不差才和他解除婚约啊!人家都已经有个六岁大的儿子了,难不成你要我嫁过去当个现成的妈呀!”季驭风撒娇地将父亲拉到一旁的沙发坐下。平日在商场伪装的外表,也唯有在老父面前才完全的抛去。
“儿子?这混帐小子,在外面玩归玩,居然还玩出个这么大的儿子,简直不像话!”邵仲枢花名在外他也有耳闻,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惹出这么一笔风流帐。
“他要是纯粹抱着玩玩的心态,也不会来找我解除婚约。对了,刚才出去的女孩,就是他要娶的对象,是我们公司企画部的副理,骆雨秋。”
季浩秋听了后,惊愕得动弹不得。
骆雨秋……骆雨荷……会吗?会是他和雨荷的女儿吗?
第八章
晃眼间,他们所谓的婚期已悄悄来到。
在那之前,骆雨秋几乎没一刻是歇着的,她忙着处理这栋她已居住七年的公寓,以及离职的交接手续。
其间琐碎的事情让她心烦不已,然而更让她心烦到难以入眠的,就属婚期一天天的逼近。
结婚当天一早,她换上一袭米白色的连身长裙,乌黑的长发绾成个简单的发髻,没有任何的饰品陪衬,素雅的脸蛋脂粉末施,只涂上一层薄薄的唇膏,丝毫看不出是个待嫁新娘。
替怀秋换好一身衣裳,她便与他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等待这场荒谬无稽的婚礼到来。
门铃声响起时,怀秋欣喜的率先冲上前去开门。
若说骆雨秋的装扮显出对这场婚礼的毫不在乎,那邵仲枢一袭笔挺的亚曼尼西装就显得对这场婚礼的重视了。一身剪裁得宜的西服将他伟岸的体魄衬托得更显挺拔,向来粗硬顽强的发丝整齐的梳到脑后,刚毅冷峻的脸孔此刻容光焕发。
可能是早已料定她对婚礼不会抱怎样好的态度面对,邵仲枢进门后对她的装扮并不感到意外。
开车去法院的途中,他将车子停在一间婚纱店的门口,没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径自带她走进那家店。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甩开他钳制的手,她尽可能的压低音量。
他不愿让外人看笑话的贴近她耳畔咬牙道:“新娘就该有新娘的样子,我可不愿意让人看我邵仲枢娶的是一名弃妇!”
弃妇,多贴切的称谓,她现在和弃妇比较起来,恐怕也相差不远了。
知道和他再争执下去也没有用,他决定的事向来是不容置喙的,无谓的争执只会让他们看起来像个笑话,让人一眼看破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何必呢?
随他吧!这场闹剧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是要把她打扮成花枝招展的交际花,也都由他去吧!
“邵先生,你从欧洲订购的礼服我们已照你说的尺寸修改好了,这位小姐就是这套礼服的主人吧!”店员展开笑颜的打量着骆雨秋,好奇的神色自是不少,能让这商业钜子临时更换妻子的女人,想必有她过人之处才是。
邵仲枢不大高兴的眉头微皱,他不喜欢别人用看待商品的目光注视骆雨秋,那让他觉得她受人轻视、不被尊重。
他不悦的睨那店员一眼,“把那套礼服拿来,顺便把你们店长和化妆师一并叫来。”
折腾近三个小时,骆雨秋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随她们将一层薄薄的彩妆往自己脸上涂抹,同时也换上那套剪裁大方又不失高雅的礼服。
微露香肩的剪裁让她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完全展现出诱人的风貌,腰间紧束的设计更是彰显不盈一握的身段,旗袍式的开玟衬得她的玉腿更加修长,这样一套强调身材各部位曲线的礼服,也唯有适当的人选才能衬托出来它本身设计的别出心裁。
而骆雨秋,就是这样的一个适当人选,在见到她从更衣间走出时,邵仲枢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没错。
尽管这场婚礼来得简单又匆促,但他绝对要她是最完美的新娘,不愿令她事后回想起时有任何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