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邵仲枢再也抑制不住地愤然槌向桌面,此刻,唯有痛才能显出他的恨,也唯有恨才能提醒自己是如何的被一个女人背叛。
但,更可恨的是他自己,在认清了骆雨秋背叛他的事实后,他仍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她的欲望。该死的!他是怎么了?难不成他还没得到教训?难道自己还爱着她?
不!这绝不会是爱。
是不甘!
没有女人能背叛他,而她却成了第一个。
既然对她仍有欲望,那她就得平息他的欲念。无论任何手段,他势必要将她得到手,哪怕要连带照顾那野种,他也要再次得到她。
这次主控权在他,直到他不再眷恋她的身体,直到他喊停,这关系才能终了,他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先一步逃离。
想到此,邵仲枢全身的神经似乎活络了起来。他伸手拿起电话,按下红色的按钮。
“陈秘书,替我捎个电话到季氏,就说我要去拜访我的未婚妻。顺便叫小张备好车,我五分钟后就下去。”
拾起方才随手一丢的资料,他不禁扯动嘴角,形成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
骆雨秋,于民国八十七年进入季氏企业,现在任职季氏企业总公司企画部副理……
秋老虎这种气候真是让人忍不住的对它皱眉头。
骆雨秋从外头拜访客户后,便直奔回公司,脚才踏进办公室,内线电话就响起一阵阵的铃声。“喂!我是骆雨秋。”抽起纸巾,她拭去脸上的汗水。
“骆副理,麻烦你把今年的年度计划表拿过来。”电话中是一副略微低沉的女性嗓音。
“是的,副总。”挂下电话,她走到档案柜前,拉开抽屉,迅速找到她所要的资料,随即转身走向副总室。
礼貌性的敲门后,她走进商场上有名的女强人季驭风的办公室,同时也是季氏企业创办人季浩秋的独生女儿。
“副总,这是您要的年度计划表。”
“先放在一旁。”停下手边的工作,季驭风抬起头。“对了,关于这次新公司成立的企业形象树立,要广告公司多花点心力去构思,在合理的范围内预算倒是其次,可是文案方面一定要事先拿给我看,知道吗?”
“我知道。”骆雨秋露出微微的笑容,对于这小她一岁便在商场上极有表现的季驭风,一直是钦佩不已的。
“你来公司几年了?”
“三年。”
搁下手中的笔,季驭风问道:“有男朋友了吗?”见骆雨秋错愕的摇头,她笑了笑。“有没有兴趣参加公司这次的干部培训计划?”
“我?!”她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
“就是你。当初在新进人员中我之所以会挑你担任副理一职,除了是你之前的历练外,再者就是看中你没家累,对公司能花更多的时间及心力,若是你有了家庭,恐怕今天这位子就不是你坐的了。”
骆雨秋在心中暗暗吐了口气,三年前应徵这份工作时,她刻意隐瞒了怀秋的事情,所以至今全公司的人都以为她仍是单身一人。
不见骆雨秋说话,季驭风又开口道:“我并不是要你现在马上给我答覆,不过,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也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我会仔细考虑且尽速回覆您。如果副总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希望你的答案是我所期盼的。”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季驭风又连忙唤住她,“等等,我差点忘了,待会儿我未婚夫会过来一趟,但我现在得赶去参加个座谈会,麻烦你替我招呼一下。”
这倒是让骆雨秋颇为意外。季驭风的未婚夫?她怎么从没听公司同仁提起过?还是她这阵子太忙,听过也忘了吧!
“好的。”
季驭风走后,骆雨秋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准备拿些资料再过去。
她仔细思索季驭风方才的问题,她知道这是个绝佳难逢的升迁机会,许多人也都觊觎这高阶主管的位子很久了,只是现在的她能接下这位子吗?
怀秋就快上小学了,她该多花点时间及心力在他身上才是,虽说她平日也很重视亲子间的沟通,但这是不够的,步入学龄期的他需要自己更多的关心,尤其更要着重他的人格发展。
为了儿子,她该放弃这次的机会。
心中作下抉择后,骆雨秋走进季驭风的办公室。
打开大门,她发现落地窗前已站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由于他背向着自己,她无法看见那男子的容貌,就直觉上而言,她大约猜得出他正是季驭风方才提及的未婚夫。
“呃……你是季副总的未婚夫吧!她刚才有事出去了,不过她有交代我……”
接下来的话她没能说完,因为那名转过身的男子正是前两天扰乱她生活的人。
她满脸的惊愕令邵仲枢颇为意外。
她不是早已知道他要结婚的事,难道她不知他要结婚的对象正是她的上司季驭风?
这倒有意思了,邵、季两家联姻的事早上了报纸头版,公司的员工不可能不知晓才是。
“怎么?你好像一副很吃惊的模样?”他似笑非笑的睬着她。当他知道她在季氏上班时也很惊讶,这世界实在太小了,她终将注定难逃他手中。
骆雨秋的确感到惊讶,她以为那日见到的才是他的妻子,虽然她没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但那孩子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霎时,她一切都想通了,那女人想必又是个被他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多么可悲!又有两个女子同时被他欺骗。
“季副总有事出去了,你可以稍坐在此等她,或者,你也可以到附近的咖啡厅喝杯咖啡再过来。”机械化的说完,骆雨秋旋即转身打开门。
邵仲枢迅速上前拉住她,顺手将她开启的门阖上。“为何你见到我总是一副想要逃之夭夭的样子?你怕我?”
是啊!似乎从一开始她就尽可能的逃离他,或许是母亲临终前的话,使她害怕自己走上同样的路。
骆雨秋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考上插大了!
从育幼院被迫拆除改成工业用地后,她便半工半读的养活自己,虽说日子过得很拮据,但她也能自得其乐的过。
她并不钦羡其他同学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对于这样的日子也从不埋怨,早在母亲过世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往后得靠自己。
只是每当运动会或是毕业典礼时,她总掩饰不住脸上落寞黯然的神情,这一刻,她是真的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享天伦之乐,也唯有在此时,她才会试图去回想父亲那张模糊的面容。虽然她恨父亲多年来不曾找过她,但恨的底下毕竟还是因为有爱。
求学过程中,她人缘并不好,在同学眼中她嗜钱如命,似乎整日都追着钱跑!没一刻是闲下来的。
骆雨秋从来不在意同学们不齿她行为的眼光,因为她也确实是如此,她从不透露嗜钱的背后藏着怎样的一个故事,这是她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来同情她、可怜她。
现在,她知道这一切快过去了,只要度过未来的三年,大学一毕业,她便能有个全新的开始,不用再被钱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置身在这充满书香味的校园里,仿佛能将她一身的铜臭味给掩盖住。望一望四下无人,她停住脚步,一手抱着厚重的书,一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考进这首屈一指的学府。
走出商学院的她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打工的时间,她加紧脚步几乎用跑百米的速度奔驰着,一个转弯,她没注意的撞上一堵肉墙,当下眼冒金星的往后倒下。
邵仲枢老大不高兴的咕哝着,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冒失鬼,转角处也不知停、看、听,难道不知道转角处和平交道有着异曲同工的危险吗?
拜托,千万别又是个小说、漫画看太多的女子,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在太阳底下作白日梦的女人,总是用一些愚蠢、荒谬的方法来结识他。
面对方才的冲击力对他显然并没造成多大影响,他稳如泰山的俯身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人。Shit!果然又是个女人!他心中嘀咕的咒骂着。
她的长发几近遮掩住她大半张的脸,邵仲枢没看清那张脸的表情为何,大概是龇牙咧嘴的吧!由这角度看来,她身子骨单薄得可以,浑身上下似乎没几两肉,该丰满的部位干扁得简直让人皱眉,和他众多丰满的女友此较起来,根本就是天壤之别的差异,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勾不起他“性”趣、不合他胃口的女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极具风度的伸手欲将她拉起。
唷!她挺拿乔的,正眼都没瞧他的手一眼,自顾自的拾起地上的书。
骆雨秋蹙起眉心强忍着臀间传来的痛楚,埋着头拾起散落一地的书籍,并没注意到前方有一只大手落在她眼前。此刻她只希望自己还来得及赶上打工的时间,不至于让维持近一个月的全勤奖金泡汤。
匆忙的站起身,她头都没抬起的鞠了个躬,丢下一句,“对不起。”又向前方没魂没命的跑去。
是他多疑了,这女孩并非有意认识他?
斜眼瞄过地面,他冷冷一笑,再度确定自己原先的念头是正确的。
“等等!”邵仲枢追上前去,拉住骆雨秋纤细的臂膀。“你的学生证掉了。”
“谢谢!”她语带感谢的微微一笑。
有那么一刻邵仲枢愣住了,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的笑容能如此魅惑他的心智,这种感觉让他震撼,但他很快的就调适回来。
他一手将学生证交到她手中,“你不觉得很老套?”
骆雨秋闻言讷讷地不理解他话中的含意。
“我不懂你的意思。”
多好的演技,他几乎快被她那若无其事的语气给蒙骗住,看来要是他不把她的计谋直接讲出来,她大概是不会承认的。
“你不懂?”他嗤笑一声。“像这样假装不经意的撞到我,然后再特意的将自己的东西留下,等我追上前去,你再露出一副感激的面孔,借机会说要请我喝咖啡之类的。你不觉得这种老掉牙的方法已不合时宜了吗?”虽然他嘴上说不合时宜,但类似此种情况他每个月还真是应接不暇咧!
面对眼前这人自编自导的情节,骆雨秋直想发笑。
她摇摇头道:“你不当编剧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呢,对于这种滥情的故事我实在没时间听。”说完,她一刻也不停留的往前跑去。
她用的方式和以往那群爱做梦的女孩不同,邵仲枢不得不佩服她的桥段略胜一筹,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的确引起他的兴致,虽然他一向对送上门的女孩不感兴趣,或许这次他可以考虑和眼前这女孩玩玩。
一直以来,他身边从不匮乏女子,然而他挑上的女子多半是艳丽、世故的,对于游戏规则也都彼此了解,他不用担心分手时女人会哭天喊地的死缠不休,也不用烦恼她们耍出惯用的伎俩——一哭、二闹、三上吊。
眼前的她,清丽的容貌有如出水芙蓉,不像他交往过的那些女人,这么一个看似纯真的女孩会让他的生活改变吗?他该招惹她吗?
在他脑中尚未考虑清楚时,他的嘴巴显然已抢先一步作了决定。“喂!等等。”
“还有事?”骆雨秋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那要问你了,通常都是你们开口接下来的事,不是吗?”
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他的剧本还没编完!难道她还得陪他继续演完这出荒谬的戏剧?
“我说了谢谢还不够吗?”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不打算请我喝咖啡?”
“就为了你捡到我的学生证!这该不是你惯用的敲竹杠诡计吧!”骆雨秋歪着头,眼白往上一翻,像是自认倒霉般。“这样吧!我把学生证再丢回地上,你不捡、我也不捡,等到‘真正’的善心人士将它送去教务处,我再去领回,可以吗?”再继续和他穷搅和下去,她非得迟到不可。
说完,她果真付诸行动,受不了的瞪眼摇头。就这样想平白敲她一杯咖啡?天!一杯咖啡保守估计都能够给她吃三餐咧!
从她的语气听来,耍计谋的人倒变成他了。“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以为你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告诉你,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对不起,请让让,我还有事。”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
有意思!校园中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他邵仲枢是谁,甚至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简直比稀有动物还来得珍贵罕见。
好玩!不论她的反应是真、是假,的确都引发自己想认识她的兴趣。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换我请你喝咖啡,如何?”
怎么绕来绕去都在咖啡上打转啊!骆雨秋心中暗想着,厕所之狼、割腿之狼、士林之狼她都听过,何时又冒出了个“咖啡之狼”?
“不用了!”她愈看愈觉得这家伙毛病不小。
邵仲枢不想失掉这认识她的机会。“喔,不!我坚持。”
“我说不!我同样也很坚持!”骆雨秋几乎要破口大骂。
“好吧,你坚持你所谓的坚持,我也坚持我的坚持,反正我有得是时间陪你耗下去,直到你答应,否则我会锲而不舍的跟着你。”他语气充满强迫中奖的意味。
无赖!她在他眼神中看到“无赖”二字。
“或许你时间很多,但我却没时间陪你在这里瞎耗,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个无所事事,成天只晓得闲磕牙的纨挎子弟。”
“还说你不认识我?”看她还装多久,这会儿按捺不住的露出马脚了吧!
骆雨秋被这回答逗得想发笑,原本满肚子的怒气也顿时散尽。“你的意思是,你本来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纨挎子弟?”
“你说呢?”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甚是迷人。
“就你的表现而言,你的确是个十分标准、尽责的纨挎子弟。”她毫不修饰的挖苦道,笑意也不掩饰的在她脸庞飞扬着。
就是这笑容,他心中暗许,他愿倾出一切,只为能得到这抹会心的微笑。
“邵仲枢。”当他伸手的那一刻,古老低沉的钟声回荡整个校园内,似乎在为他俩初次的碰面作见证。
然而在骆雨秋听来,这钟声提醒她已过了打工时间。
“我想我们没有认识的必要。”留下这令邵仲枢错愕不已的话,她头也不回的向校门口直奔而去。
是吗?
他弯下身拾起方才被她丢回地面的学生证,嘴角扬起一抹漂亮的弧形。
现在想来,她的确一开始就在逃离他,只是每次的逃离都无法摆脱再一次的相遇。
邵仲枢看出她沉思不语是因回想起过去,忆起过往,他原本刚毅的线条也不禁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