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有没有原子笔?借我一下。」
一道娇俏的声音,小小声地问着,同时用右手轻敲了他的桌面。
他眼珠子连转都没转,还是直盯着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的教授,直接将原子笔递给隔壁的女同学。
五分钟之后。
「你有没有红笔?再借我一下。」女同学还回蓝笔,再借红笔。
他还是聚精会神的听着教授讲话,教授正讲到资产与负债和业主权益的关系。
不过,他还是将笔袋里的红笔又递了出去。
再五分钟之后。
「不好意思,你有没有尺?再借我一下。」红笔递回他的桌面,他终于将视线从有着啤酒肚的教授身上,转向隔壁桌的女同学。
女同学直发披肩,谈不上美丽,不过样貌清秀可人,是那种能够让人相处起来轻松舒服的邻家大女孩。
女同学此时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尺,有没有尺?」她压低音量小小声地问。
他将尺递给她,视线从她身上转回教授。
然后,再过五分钟。
当女同学把尺还给他的时候,他不等女同学开口,便问:「这次妳还要借什么?」半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足以令女同学芳心当场沦陷的微笑。
这门是选修的课,无论他有没有修都不影响他的学分,他只是想多学一些会计报表理论的东西。在这门以大一新生为主的课,他和班上同学并不熟悉,却没想到有个很白目的女同学一直打断他听课。
呵~~女同学干笑了两声,有着很窘困的害臊。
「要是可以,你可以把整个人都借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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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扬不但把整个人都借给了她,而且一借就是三年。
一想起她爱笑的模样,他就恨不得三步并成两步跑。
她叫程乙婷,小他两岁,在她大一下学期的时候,跟他修同一门课,据她所说,从他一来上这堂课开始,她就注意到他了。
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在等了一个月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用借东西的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
而后,他被她清纯的模样给深深吸引,算算从借她东西开始,到现在已有三年的时间。
两人的感情不因他毕业后去当兵而转淡,反而因为远距离的恋爱,让每一次得之不易的见面,多了许多的浓情蜜意。
像今晚,他一出营区,就迫不及待的从高雄赶回台北。
虽然已经十点了,可一想到可以见到心爱的她,再多的疲惫都丢到了脑后。
他立刻直奔他俩爱的小窝,就算只能跟她相处一个小时,他也甘之如饴。
他好想她,真的好想她。
来到那只有十坪大的套房,在套房门口的鞋柜上,他看到一双不属于他的男性皮鞋。
按捺住满心疑虑,他转动钥匙的手放得很轻,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然后,她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怀里像只猫咪般的撒娇磨蹭。
门一开,床上的人动了动。
他一眼就看见床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他心爱的女朋友,而她正窝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何扬!」程乙婷惊慌地跳下床。
只见她衬衫的钮扣开了三颗,剩下一颗钮扣勉强遮掩住半露的胸脯,虽然下半身有穿裙子,但裙襬皱巴巴的。
而床上的男人抓着一头乱发,显得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回事?」何扬压低声音质问。
「何扬,你听我说,我……」程乙婷想解释,却一脸恐慌地不知从何说起。
「他是谁?」何扬指着床上的男人。
「他是……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她结结巴巴的,无法把话完整的说清楚。
「妳交过男朋友?」何扬强忍住暴跳的青筋。
「嗯。」她怯怯的点头。
「妳不是说,我是妳的初恋,也是唯一的男朋友?」
「我……」她再度无言,眼眶含着泪水。
「他怎么会在这里?」何扬再问,双拳在胸前握了握。
男人看何扬一副想动手打人的模样,赶紧下床,躲到角落边,不过套房就这么点大,他能躲到哪?
「我……他来找我……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情形。
何扬走到男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何扬比男人高了半颗头,身材也比瘦如竹竿的男人略壮些,还有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势,硬是把男人给吓到抬不起头来。
「王……家华。」王家华口齿不清的乖乖回话,全身发颤。
「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了。」王家华照实回答。
何扬狠狠的看着程乙婷,眼神既痛苦又憎恨,他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将拳头挥出去。
「妳有什么话要说吗?」何扬很冷静,说话的语气冷得像寒冰。
「何扬,我对不起你!」程乙婷双手掩面,痛哭出声。
单单一句话就够了,够将何扬的五脏六腑刺穿。没想到她信誓旦旦说不会兵变,在他当兵不到一年,她不但移情别恋,还让他抓奸在床。
「为什么?他比我好吗?」何扬不该问,偏偏他还是问了这个蠢问题。
程乙婷无法说话,只是一直哭、用力地哭,哭得好像被背叛的人是她。
「好,祝妳幸福!」天生的傲骨,让他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他咬牙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套房,铁门砰的一声关上,响起震天的声响。
关门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内,程乙婷还是一直哭,哭到声音都嘶哑了。
王家华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妳何必呢?我不是叫妳不要这样做。」
她猛摇头。「我是为了他好。」哽咽的音调里,更多的是不舍。
「妳就不能采取和缓一点的方法吗?」
「让他恨我,他才离得开我。」
「妳可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以他爱我的程度只会害死他。」
「唉~~妳何必弄得自己和他都这么痛苦。」
「我的痛苦可以忍,可是我不要他为了我牺牲大好的前程。」
「唉!妳这样不是陷我于万劫不复吗?」王家华是真怕被揍,他这么瘦,无法承受何扬随便的一拳。
她还是哭,很想就这么哭死算了,可是她不能死,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不过,他真是个男人,没有对我们动粗,要是换作别人,就算没有刺我们几刀,恐怕连三字经都飙了出来。」王家华忍不住称赞何扬的绅士风度。
她知道,何扬只是表面逞强,这样伤害他她也非常不愿意,可是有什么方法比让他恨她来得容易些呢?
第一章
征女服务生
上班时间:
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二点
意者内洽
程乙婷看着贴在墙上的征人启示,再抬头一看,这是一家pub,店名为「螃蟹」。
现在是下午四点,从一整片的玻璃窗看进去,店内仍是漆黑一片,还没有开始营业。
她推开玻璃门,门上传来风铃的叮当声。「有人在吗?请问有人在吗?」
从店后面走出一个阳光型的男人,男人打开靠近柜枱的灯光。
「有什么事吗?」江震威一口白牙笑得亮灿灿的。
「我是来应征服务生的。」
「这样呀!可是老板不在,他大约六点才会来。」
「那我六点再来,可以吗?」程乙婷一脸的期待。
「可以,当然可以。」
她点点头,唇角挂着微笑,慢慢走出pub。
来到pub旁的一条小巷子,她靠在墙边站着。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她不停翻看手中报纸的分类广告,有几个求职广告已经被她画上红色叉叉,剩下的几个,她打算这个服务生的工作若没应征上,明天再去试试看。
六点一到,她才又走进pub。
Pub内环绕着优美的钢琴音乐,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坐在吧枱及座位区聊天、喝酒、吃东西。
她走近柜枱,对着柜枱内正在调酒的男人问:「我是来应征服务生的,请问老板在不在?」
十指正在酒杯与酒瓶间忙碌的大帅哥,在听到声音之后,立刻抬起头,原本迷人的笑脸在看见她的同时,笑意瞬间凝结在唇边。
程乙婷也睁大眼,小嘴因吃惊而忘了阖上。
六年不见的他,想过千万次相逢的场景,就是没想到会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见到他。
他还是这样的帅,从容、自信、迷人,一身白色的羊毛针织衫,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挺拔俊逸,全身散发着优雅的雅痞味道。
而她,一身灰灰旧旧的黑外套,再加上洗到泛白的牛仔裤,她的落魄相对于他的风采,是这么的令她难堪和感到讽刺。
两人互相凝视了约十秒,她才快速地收回心神。
「对不起,我不应征了。」她快速转身,不让自己有任何犹豫的机会,她怕她只要多看他一眼,她的情绪就会立刻崩溃。
「等等。」何扬喊住她准备离去的脚步。
他也从不期而遇的震惊中回复过来。
她没有勇气回头,日子虽然过去多年,他的身影却时时刻刻烙在她的心头,从来不曾遗忘过。
「对不起,我弄错了。」她一手揪在心窝处,快步地走出pub。
在走出店门口时,他快速地闪在她前头,挡住她的去路。
她变了,变很多。原本白皙的肤色,变成咖啡色暗沉的色泽;原本直亮飘逸的长发,如今简单的束成马尾;而以往那双灵动的大眼,变得一点光彩都没有。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那个让他经历过人生最苦最痛、最生不如死的女人,就算她化成灰,他还是能够认出她。
她佝偻地缩着背,完全不敢直视他。
两人沉默着,时间像流沙,几乎要把她吞没,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抬头挺胸对上他那不屑又嘲讽般的眼神。
「对不起,有事吗?」缓和冲击之后,她坚定地问着他。
何扬的唇角动了动,六年过去了,他常想若在路上偶遇,他会用何种表情面对她,结果,从那一晚他离开她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以为她会过得很好,而今她的憔悴,让他的心像得到弥补似的好上许多。
「不是来应征工作的吗?」
「你会用我吗?」她挑战似的反问。
「不会。」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对不起,我该走了。」
「妳只会说对不起吗?」
「不然,还能说什么呢?」
她闪过他身边离开,这次他没有拦她,她在走了五步之后,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她没有回头,最后,快步地跑离了。
看着她的背影,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恨她,甚至想要留下她,问问她这几年到底过得好不好?
或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疗伤工具。当年他连一句重话都没有骂她,就放手让她去追寻她的幸福,如今他的心里虽然不再有恨,但也不可能会原谅她。
曾经伤害过的,是永远都会烙在心头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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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乙婷回到租屋处。
她在这栋五层楼公寓的加盖顶楼租了一间小房间,才刚踏进五楼,房东太太像是长了顺风耳,立刻开门出来,堵住她的去路。
「程小姐,这个月的房租?」房东太太的老脸笑着。
她从皮包里拿出三千元,干笑了几声。「房东太太,不好意思,我先给妳三千元,剩下的一千元,我会尽快给妳的。」
「没关系啦!若不够的话,房租就晚点再给,我只是问问。」房东太太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三千元收了下来,然后才转身离开。
程乙婷慢慢的爬回顶楼,今晚的冲击太大,让她连晚饭都忘了吃,只好拿出库存的泡面来充饥,而这也是她最近的主食。
她失业了,公司无预警的关门,还积欠她两个月的薪水,才会造成她手头这么紧,加上每个月要按时汇钱给妈妈,强大的经济压力,让她急于找到工作。
边吃泡面,她心里同时在挣扎着,她干什么这么孬?她应该跟他解释那年的事才对。
可是就算解释了,也只是徒增他对她的反感吧?
程乙婷的心情就这么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最后她扔下吃到一半的泡面,背起黄色大背包又冲出公寓。
她来到「螃蟹」隔壁隔壁再隔壁的超商门口,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pub进进出出的人。她想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冬夜的冷风吹来,让她不停地拉高衣领,眼睛东瞄西看,正巧看见超商门口的征人广告。
她快速地走进店内,二十分钟之后,她带着笑意走出超商,她终于得到了小夜班的工作。
这样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可以再见到何扬?不管他给她什么脸色看,只要她可以远远的看着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站在骑楼的梁柱旁,紧盯着pub的大门口看。
心里也在盘算着,超商的小夜班是晚上六点到十二点,那她白天应该可以再找一份工作。
就这样她一直等到十点多,才看见何扬走出pub。
她立刻闪身躲到梁柱后,看着他站在大门口抽烟,她记得他以前不抽烟的,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
突然,他朝这里看了过来,吓得她赶紧缩往柱子后面。
不知道他结婚了没?说不定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而她竟然还在傻傻的想着要去解释当年的事。
她苦笑了下,直到他走回pub,她才去搭公车回租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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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乙婷开始了超商的小夜班工作,虽然这里离「螃蟹」很近,可是她都上班一个星期了,却从不曾遇过何扬来买东西。
不过,她倒是遇过「螃蟹」里那个一脸阳光的男人来买东西,那男人应该也是pub的员工吧?!
今天,白天她又找到一份总机兼柜枱兼小妹兼打杂的行政工作,那是一家网际网路公司,竟会用她这个年纪不小又没什么经验的人,看来那公司真的很缺人手。
就在她陷入胡思乱想之际──
「一包凉烟。」
温和中带着磁性的声音,是她午夜梦回最怀念的声音,她一抬头,便对上何扬探索的眼神。
她连忙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他要的香烟,在条码机上刷了一下。「四十五元。」
何扬拿出一百元递给她,眼睛还是直盯着她瞧,她被他瞧到几乎双脚发软。
「收您一百元,找您六十五元。」她心一慌,连最基本的算术都错了。
「连简单的心算都不会,这样还能当店员?」何扬明明不恨她了,和她说话时还是忍不住带着酸酸的讥讽。
「对不起,应该是找您五十五元。」她慌张地拿出铜板,就在要递给他时,一枚不听话的五元竟然滚落到地上,害她只能弯腰捡起来,急急放在柜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