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妳都已经二十二岁了,也要学会打扮,这样才会吸引男人的注意。」
阿玉嫂禀持着鸡婆的性子,忍不住叨念。「这个家是愈来愈难待了,要是有好的对象,妳就要抓住机会,只有结婚才能逃离这里。」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又不像表姊她们那样漂亮,打扮也没有用。」虽然她也好想谈恋爱,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她也明白这种事不是想就可以的。
「是谁说的!妳可比她们看了令人顺眼多了。」阿玉嫂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可亲长得不美,可以说是就像个邻家女孩,与她的名字一样,看了就很亲切,而且个性又这么温驯贴心,要是她有儿子,早就要她来当媳妇了。
摸了摸垂在肩上的卷卷马尾,「谢谢,我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阿玉嫂会帮我,还有安慰我了。」
阿玉嫂被她说得更是惭愧了。「哎呀!妳不要这么说,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不过妳想吃什么,都可以偷偷跟我说。」
「嗯,那我先把东西端出去,免得表姊又生气了。」倒出榨汁机中的柳丁汁,再端起冰红茶,在阿玉嫂盛满同情的目光下,端到客厅去,然后又听到那对姊妹俩一阵难听的冷嘲热讽,说她的动作太慢、冰红茶不够冰什么的。
「唉!」阿玉嫂叹了口气,「不知道哪个男人有眼光,会把这么好的女孩子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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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书店的角落,手上翻着这个月才上市的书籍,里头有今年冬天最流行的毛线编织图案和方法,因为一本将近九百元,实在太贵了,所以她只好每天抽空到书店里看,然后再回家研究。
当可亲还在脑中反复演练书上教的编织方法,才刚踏进家门,正在讲电话的阿玉嫂急忙向她招手。
「她刚刚回来了,妳等一下。」
她趿着室内拖鞋过去。「我的电话吗?」
阿玉嫂盖住听筒。「是妳大表姊打来的,小心一点。」
「嗯。」可亲做了个深呼吸,才拿起听筒。「表姊……」
那一端劈头就是娇吼。「妳死到哪里去了?快点拿我那双金色珠宝凉鞋到『皇玺饭店』的咖啡厅给我。」
「为什么?」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章幼兰要不是为了保持形象,早就骂得更难听了。「要不是妳没帮我把更衣间整理好,害我找不到那双鞋,要不然就可以跟我刚买的洋装搭配了,所以妳现在马上去把我的鞋子找出来。」
「可是……」就为了这样,要她亲自送鞋过去,真是太过分了。
一听到她居然想拒绝,章幼兰口气更差了。「可是什么?妳可要给我搞清楚,身为佣人,主人说什么妳都不准说不。」
她的眼眶一热,咬住下唇。「我找到鞋子就帮妳送去。」
「快点!」说完便「喀」一声挂了。
阿玉嫂不用问也猜得出来。「妳不要难过了,要忍耐点。」
「我知道。」可亲只能微笑以对,即便心里再难过,也不能生气,因为对章家来说,她这个姓江的只是个外人。
可亲上了二楼,来到章幼兰的更衣间,足足十坪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名牌衣物,还有数不清的包包、饰品,更别说起码五十双以上的鞋子,想要把她指定要穿的鞋子找出来,可得花上一番工夫。
花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找到那双金色珠宝凉鞋,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赶紧搭上计程车,直奔知名的「皇玺饭店」。
付了车钱,一口气冲进饭店大厅,挑高的奢华装潢有种中国古代宫廷的味道,可亲提着纸袋,来到位于一楼西侧的咖啡厅,来喝下午茶的客人不算多,轻柔的音乐相伴,整体的感觉很宁静。
在门口张望一下,她便瞧见坐在窗边的章幼兰,同座的还有两位朋友,都是那种打扮入时的千金小姐。
「表姊,我把鞋子拿来了。」可亲走到她们的座位旁说。
章幼兰脸色一板,「谁是妳的表姊?不要乱叫。」她可不想让朋友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亲戚。
「呃,对不起。」她有些难堪的低下头。「这是妳要我找的鞋子。」将手上的纸袋递过去。
「哼!我等了快一个小时,妳的动作真是有够慢。」章幼兰将金色珠宝凉鞋拿出来,跟自己身上新买的衣服颜色比了一下,才算满意的笑了。「我就说这一双会比较搭,妳们说对不对?」
其中一名千金小姐嫌恶的皱眉,「我是觉得还好,勉强搭得上,干脆再去买一双新的好了。」
「真的不搭吗?」被朋友一说,她也挑剔起来。
「幼兰,她刚刚好像叫妳表姊是不是?」另一名千金小姐斜睨了一下可亲,「穿得好寒酸,一点都不像你们章家人。」
她可不想被扯上关系。「她啊!是我们家的佣人。」
佣人?可亲不禁瑟缩了一下,泛红了眼圈,又不想让人看到。「我、我要回去了。」就算再傻、再笨,也听得出她是存心的。
「等一下,过来帮我把鞋子穿上。」章幼兰笑得好假,就是故意要在朋友面前给她难看。
可亲小脸刷白,「我……」
「我什么我?佣人就要有佣人的样子。」这样才能显示自己的身分。
如果在家里也就算了,她可以忍,但是咖啡厅里还有其他客人,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可亲噙着泪水心忖。
章幼兰不耐烦的催促。「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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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咖啡厅很静,就算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所以章幼兰尖锐的语气听来格外的刺耳,想不注意都很难,不只他,其他客人也不时投以不悦的眼光。
「总经理?」
客房部副理徐菁菁见坐在对面的男人分了神,不知道在看什么,只得出声探询,能这样面对面坐下来说话,可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也是整个「皇玺饭店」的女性员工梦寐以求的。
坐在咖啡厅内最靠内侧的厉善麟为的就是保持低调,不希望太过醒目,所以其他客人也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观察角度。
他睇她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投向靠窗的座位。「我在看那一桌的客人。」虽然没有听见完整的对话内容,不过光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名穿着台湾第一女装品牌「丹妮尔」的女性客人,身上那股高张的气焰和傲慢的嘴脸,真是令人不敢领教,不过饭店就是要以客为尊,还是得以礼相待。
徐菁菁自然也看到了。「说话这么大声会吵到其他用餐的客人,要不要我请服务生过去?」
才要开口,厉善麟就见到那名后来才到的年轻女孩露出一脸备受屈辱却又忍耐的表情,含着泪光走到那位趾高气昂的小姐身边,慢慢蹲下身子,帮她换上鞋子,这让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就算真的是家里的佣人,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这种待遇,他冷着俊脸,看着这一幕。
不希望他把时间都浪费在不相干的客人身上,徐菁菁试着导回正题。「总经理,我们刚刚讨论的事情,您认为如何?」
厉善麟收回目光,沉吟了一下,「等我考虑之后再说。」
「是。」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女孩哭着冲出咖啡厅,而那一桌的三位小姐则是笑得花枝乱颤,活像是看到最爆笑的事。
他在心中冷哼,果然在饭店里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女人──外表美丽,却有一颗丑陋的心的人比比皆是,在这个时候真是一览无遗。
徐菁菁声音更柔了,只希望他能多坐一会儿。「总经理还要咖啡吗?」
「不用了。」搁下杯子,「妳去忙妳的事。」
唇上涂着迪奥最新上市的口红颜色,微微扯了扯,「那我去忙了。」要是装作听不出他的意思,只怕会惹来反感,徐菁菁抚平了窄裙上的皱褶,快速的离座,要以工作效率证明自己的能力。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章幼兰大方的刷完了卡问道。
「去101好了,BV最近有一款新的编织包,真的好美,你们来帮我看看。」
三名千金小姐摇曳生姿的往外走。
嗤哼一声,「要我娶这种千金小姐,那还不如一辈子都不要结婚。」想到近两年来爷爷三不五时就逼婚,就是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曾孙出世,让厉善麟一个头两个大。
尽管已经二十八岁,可是在他人生的计画当中还没有结婚这一条,反倒是父母并不在意,只希望他能娶自己喜欢的女人。
啜了口白开水润喉,这才起身到柜枱结帐,就算是在自家经营的饭店,他还是比照其他客人,这也是他在两年前接下总经理职务之后所坚持执行的理念,也要求其他员工同样比照办理。
厉善麟信步走向化妆室的方向,即使是厕所,也是他巡视的重点之一,干不干净也会影响到客人对饭店的观感,才走到门口,差点和一名刚从里头出来的男员工发生擦撞,对方见到他像是看到救星,赶紧询问他的意见。
「总经理,那个……」
他停下脚步。「什么事?」
「呃,男生厕所里有……有个女客人跑进去了,我有敲门请她出来,不过她还是躲在里头哭,所以……」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员工从没碰过这种事,以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比较妥当。
「在里头哭?」
男员工用力点头。「对。」
「我知道了。」厉善麟不发一语的走进男生厕所,果然从一扇门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听得出哭得很伤心,害得想来疏解的男客人都不好意思进去,这可不行,得想办法劝她出来。
他曲起修长的指节,作势要敲门,不期然的,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经遇到过这种事。
叩!叩!
「呜……有人……」门的后头响起哽咽的女声。
这种场景真的很眼熟,以前似乎真的发生过。
厉善麟狐疑的忖道,是什么时候呢?
「小姐,这里是男生厕所,有什么事请妳先出来再说。」厉善麟暂时搁下心头的困惑,好言相劝,只要是饭店的客人,都要尽力解决他们的困难,务必做到宾至如归。
呜咽两声,「对、对不起,我、我再哭一下就出来……」
「哭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小姐,请妳开门。」他又敲了一下门说。「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我可以请饭店里的女性员工来帮妳?」
门的后头抽了声气。「不、不用了。」
然后,他听到「喀」的一声,厕所的门被打开了。
可亲抓着面纸,努力将泪水擦干,然后难为情的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为自己造成的困扰向对方道歉。
「对不起,因为女生厕所里都有人在……我才……才会跑来这里……啊!是你?」当她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是厉善麟,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用力揉了揉眼皮,再定睛一看,已经哭得很惨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虽然当年她还小,可是从来不曾忘记这位曾经帮助过她的大男生,每次在报章杂志上看到有关他的报导,知道他现在变得好厉害、好有成就,都衷心的为他祝福,但是从来不敢奢望他们会再见面,也不敢期待他还会记得自己。
在这同时,厉善麟也认出她就是刚才在咖啡厅里被人羞辱的年轻女孩,只是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这间男生厕所里,却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他们见过吗?
厉善麟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然后注意到她绑在两侧的马尾,发色没有很黑,毛毛卷卷的就像只目前火红的泰迪贵宾狗……
只是从小一号变成大一号……
「我们以前见过?」瞇起犀利的黑眸,脑中的影像也渐渐呼之欲出,愈来愈确定了。
她马上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又被他撞见,而且还是在男生厕所里,真的好丢脸。
「真的?」他不相信。
可亲紧张的猛点头。「真的!真的!」
「妳先出来吧!」厉善麟也不急。
她一脸困窘的跟着他步出男生厕所,感受到周遭投来的怪异眼光,好像她是什么变态偷窥狂似的,让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真的很对不起,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真的,我可以发誓。」
走了几步,脑中灵光一闪,他全都想起来了。
厉善麟倏地回过头,深深的瞅她一眼,「妳好像有受了委屈就跑到男生厕所哭的习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呃?」这下可亲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你、你都想起来啦?」还以为可以混过去。
他淡淡一瞟,「很难让人忘得掉,我可不常遇到有几个女生会跑到男生厕所哭,妳是第一个,或许是唯一一个。」
「因为女生厕所都会有好多人,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而且一直不出来会被骂的。」她想为自己辩解,却也知道这种习惯不太好。「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真的不会了。」
「最好是这样。」厉善麟也回答得不假辞色,可不希望老是在男生厕所里「捡」到她。
可亲两手绞着包包的带子,「那我走了。」
「妳还住在亲戚家吗?」他记得当年她是这么说的。
「嗯。」原来他还记得自己说的话,这样就够了,可亲心中冒出好多喜悦的泡泡,其实她曾经偷偷喜欢过他,不过只敢作作白日梦而已。
他觑着她低垂的头,「在咖啡厅里和妳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
小脸由红转白了。「你、你都看见了?」
「我正好在那儿谈公事。」
「她、她是我表姊。」可亲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羞惭的抬不起头来,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受到那样的对待,怕他看轻自己。「其实表姊平常不会对我那样的,她对找还不错,还会送我衣服、鞋子……只是……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没关系的。」
厉善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拚命解释,如果真的没关系,又何必躲到男生厕所里哭?
可见得这些年住在亲戚家中,她所受的委屈有多少。
「你不相信吗?我说的是真的……」她还努力的要他相信。
他低哼,「我没说不信。」
「相信就好。」可亲傻呼呼的笑着。
「妳看来一点都没变,就跟小时候一样笨。」他不留情的批评。
可亲憨笑一下,「你说得对。」
见她明明受了很大的委屈,还得佯装不在意,默默承受,厉善麟就觉得很不舒服,很想骂人。十五岁那年在男生厕所捡到她,似乎就注定他们有缘,不然也不会在十三年后的今天又在这种特别的地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