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星稀月不明,纽约市一栋豪华的别墅大床上,一名身材颀长的俊绝男子,此刻睡不安宁,从他忽而抽动的手指看来,他深受梦境的影响。
「别哭,有我在,有我撒拉弗。」他在梦中喃喃保证着。
几分钟后,他再次沉睡。
没多久后,他的手指再度抖动。
「我会永远保护妳,我的女孩,我是妳的守护天使——撒拉弗。」
这次,他终于被自己的声音所唤醒。
撒拉弗望着天花板,深深吸了口气。
同样的梦境,他已记不得梦过多少次了,梦中那含泪却勇敢的女孩总是牵动他的心扉,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旋即,他从床上下来,按下电动窗帘钮。
黎明已透出曙光,他伸展了下腰身,一道直觉劈进脑海——今早的竞标会改走另一条路,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他决定顺着这个直觉。
第一章
雪花自天空缓缓降下,这是纽约今年的第一道雪。
耶诞快到了,全美最大的梅茜百货公司前只见熙来攘往的人潮与车阵。
圣诞节对美国人而言,是个合家团聚的重要日子,互赠礼物是他们的习俗,当然也有情侣会在这一晚互定终生,浪漫极了。
在欢庆的气氛感染下,即便是行色匆匆的人们,仍不忘向迎面而来的人们说一声︰「耶诞快乐!」
然而如此热闹的气氛,却与梅茜百货公司门口前那个引领期盼的落单女孩,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没有华美的衣裳,没有保暖又时髦的雪靴,仅以毛线帽将那头长发塞进里面,再以遮雪耳罩力求保暖,双脚则是穿了双拳击赛选手专用的球鞋,草青色的过时雪衣勉强称得上保暖。
高挑、美丽的她,气质非常特别,宛若极地的蕨类,有着不畏风雪的毅力,却又十足柔媚,尽管旧衣旧鞋让她看上去并不是这里最起眼的女孩,但她就如烛台上的蜡烛,尽量绽放她所有的光芒,只看对方是否为有心人,能一眼看出她的独特。
三十分钟过后,苏黎暗自叹了口气,他又迟到了……
她本想放弃,又有点不甘心,因此不断自我安慰,对方一定是堵车赶不及。
傻气地又等了十分钟,仍不见他来,苏黎不甘心地将手表靠近耳边听了又听,表在震动,表示没问题,是和她约好的男人有问题。
雪越下越大,她的心情也如这自天而降的雪花冷到极点。
心情沉重的她,顺着身后的路灯缓缓地滑下,最后索性蹲在地上,抱头深喟。
突然一声刺耳的煞车声传进她耳里,接着便听见一个男人的指责声︰「妳蹲在地上干嘛?难看死了!」
苏黎这才从挫败与失望中站了起来。
「达西,你终于来了。」她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
「嗯。」头戴黑色安全帽的男子,完全没有拿下它的意思,对于自己的迟到也无丝毫歉疚感。
「我可以去你的乐团唱歌了吗?」苏黎不介意他的无礼。
「苏黎……」他停顿了一会儿。
「已经有人了?」她马上猜测道。
「嗯。」他应声。
她再次暗喟,没有接话。
「Sorry,那我走了,有机会再聊。」达西无情地发动引擎,随便丢了一句应酬话:「耶诞快乐。」
苏黎苦笑地望着他急于丢下自己的背影,「哦,你也是。」就在摩托车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快步跟上前,「达西,等一下。」
「干嘛?」
他煞了车,回过头看着她那清爽又带有几分苍白的脸蛋,心想她大概是在雪地站太久了,忽然有点内疚,但很快又将这想法给抛开。
「昨天以前你不是说我的声音没有人比得上吗?怎么今天就……」她很疑惑地追问。
「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吊儿郎当地反问。
她蹙了一下眉心,还是决定弄明白。「真话。」
「妳的声音是不错,但也有一些女人的声音和妳一样美妙,最重要的是她们敢脱、敢卖弄风骚,妳呢?」他血淋淋地刨出真相。
「我……」她登时面色如土。她当然做不到。
「再告诉妳无妨,昨晚我和那女人上床了,今天她还得和唱片公司的老板睡觉,妳做得到吗?」
不待苏黎回答,达西再次发动引擎,「这就是纽约,也是现实。Bye,『Good Girl』。」他故意讽刺她的守身如玉。
苏黎目送达西飞驰远去的摩托车,一颗心彷佛被失速的车子辗过,碎了,而且变得血肉模糊……
她自小就在唱诗班里唱歌,大家都说她的声音有如天籁,可以直达天听,为神所喜悦,可是母亲遽逝后,和身为拳击手的父亲相依为命的她,上教堂的次数也就渐渐减少。
如今父亲年事渐高,她实在不忍再让他出赛,所以她希望以自己的歌声,为他们贫穷的家庭唱出一条康庄大道,可是天不从人愿。
在大城市想出头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他们这种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小老百姓。因此一些人便出卖灵肉,期望藉此扶摇直上。
本以为达西好歹也是他们的邻居,对她也有些好感,应该会帮她的忙才是,怎知他也和外面的男人一样,要她的身体,也要她以身体去交换演出的机会。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再次蹲了下去,泪水合着雪花缓缓滑落。
她低啜的悲凉画面在吵杂的纽约街头本不会有人听见或是理会,可是却奇迹地有人发现。
一辆车头有着白金手工打造的天使的劳斯莱斯,从不远处的前方缓缓驰近梅茜百货公司。
车中后座的男主人正值而立之年,温文俊美,眉间带柔、眼目含笑,是个让人一见就会永远记住的绝代男子。
若有人以天使来形容他,还真有几分相似。他俊美皙白的皮肤与不受世俗沾染的气质,彷似天生的贵冑,又似从天而降的使者。要不是他坐在这辆豪华的轿车中,还真会让人以为他来自天际。
他恰好瞥见蹲在路旁的苏黎,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这幅画面好熟悉……
他想起来了,这个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的梦中出现过,而且前三个晚上,他连续地梦见了这样的画面。
尽管梦中的片段如此短暂,他却对梦中的女孩印象非常深刻,她就像现在这女孩一样蹲在路旁,并以手抱着头,他还可以感觉到梦中的自己,为那女孩的一切感到隐隐的心疼……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那个梦中的女孩感到心疼,但他就是知道对方有很多的委屈说不出口,并且能感同身受。
「单同,开慢点。」他轻声地提醒着司机。
「是的。」
他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四。
苏黎忽然抬头,看着下雪的天空,久久没有望向别处。
撒拉弗近距离地看着苏黎的脸,心跳在这一刻彷佛停止了。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仰角的角度,就是那张沾了雪花与泪水的悲凉画面让他心疼……
那个梦中的女孩、纠扯着他心的女孩,真的存在!
不知为何,他的心一阵无来由的心疼,让他再也忍不住想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分担她的哀伤,并轻轻拭去她的珠泪。
当下,撒拉弗打算下车找她。
铃……他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将他失神的心绪拉了回来。
撒拉弗深吸了口气,眼下这特别的铃声是有特殊的意义,它提醒他必须立即赶到招标的会场,因为有个古董商准备释出一座代表炽天使「撒拉弗」的六翼四臂雕像,如果他去晚了,另一个和他企业一样庞大的财团负责人——拉菲尔,铁定会将它买去。
已然恢复冷静的撒拉弗,关掉手机铃声,面无表情的命令:「全速前进。」
「是的。」司机单同有力地应道。
苏黎在这时站了起来,无意识地望着这辆劳斯莱斯。
她当然看不见反光车窗里的撒拉弗对她流露出的心疼,他却将她的表情看得十分清楚。
他对她惹人怜爱的美留下深刻的印象,心中蓦然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们绝对会再见面。
车子越驶越远,雪越下越大,直到后车窗的雪花完全将玻璃覆盖住,让他再也见不到苏黎的身影,撒拉弗才转身坐定。
单同机灵地询问:「老板,要不要我调查那个女孩?」
「不用。」撒拉弗将目光调向手中的公文,一颗心却还是收不回地留在梅茜百货公司的门口。
单同不再说话,静静地继续开着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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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今晚可以不出赛吗?」苏黎看着父亲正在做拳赛的准备,有些不安地说。
她今天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这场拳赛……不会太顺利。
苏吉利用力地朝沙包挥出一拳,坚决地说:「黎儿,别再劝我,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做这件事。」
「爸,拳击赛是二十五岁以下年轻人的天下,你——何必呢?再说,我已可以养活自己及照顾你,你今晚就不要去嘛。」她哀求道。
他停止挥拳,语重心长地反问:「孩子,观众花钱去看拳赛是为了什么?」
「爸——」她不愿据实回应。
「就是寻找刺激!我知道以我的年龄上场只有被当成沙包的份,但是这是我的职业,死也要死在擂台上。」他说得悲壮。
「可是我不要你——去送死。」她的声音有着压抑的哽咽。
「谁说我一定会死?」他有种被点破的恼怒,全力地击打沙包。
「算我失言,那今晚我要当你的助理。」她收拾忧戚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决心。
「那种地方妳少去。」他边挥拳边阻止。
「我以前也常去。」她不妥协。
「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停下挥拳的动作,用力拔下手套,「妳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可以让那里的男人将妳生吞活剥吗?」
那地方是个充满野性的男人世界,是个暴力、刺激、肉欲横流的地方,如果将她这美丽如花的女儿置于其中,不等于将羊送入虎口吗?假如他败北,那么她这么个娇弱的女孩家该如何全身而退?
「爸,我会保护自己,我会将自己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求求你,我只是不想在你——受伤流血时,我不在你的身旁。」她说着,珠泪已在眼眶打转。
苏吉利犹豫地凝视着这个美丽绝尘的女儿,感慨地答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爸爸,谢谢你。」她松了口气,立刻上前抱住父亲,讶然发现父亲的背部肌肉已不如当年那么结实,这对一个拳击手是个致命伤,她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唉,也许我选错行业了。」他轻轻推开女儿,「准备吧!」
「是的。」她收起忧心的情绪,向父亲行了个军礼。
「妳若是个男孩……」
「爸!」她阻止他说下去。
「对,女孩也好。女孩比男孩贴心,我该知足了。」说着说着,他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她望着父亲的背影,心痛了起来。
母亲早逝,父亲一人身兼母职,多年来一直以拳赛养育她,但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为了不让父亲太过劳累,她自高中就开始打工,直到现在就读研究所,还是努力半工半读,就是希望早点扛起家计,让父亲安享晚年。
希望这一切不会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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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苏黎和父亲赶到拳击会场。
场内已挤满了观众,有男有女,从他们脸上可以明显看出,大伙莫不期待今晚能有场精采的厮杀。
今晚与她的父亲对阵的,是轻量级的狠角色——黑杰克,这个人小动作多、出拳又快,她担心父亲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在她为父亲打理好一切后,父亲的经纪人马克便将她叫了出去。
「小黎儿,我看着妳长大,当然也看着妳父亲变老。我早就告知妳父亲不要再打拳,可是他说想为妳留下一些钱完成学业与嫁人,所以我才答应他打这最后一场。」头发已花白的马克实话实说。
「马克叔叔,我……」她感到好心疼,「我可以照顾自己。」
「我知道,但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爱的极致表现,由于妳妈在临终前嘱咐妳爸无论如何都要让妳接受高等教育,成为一个真正的淑女,从此远离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所以妳爸才……」
「马克叔叔……」哽咽的声音彷佛为今夜的拳赛吹起了哀乐。
「还有一件事,吉利今晚的对手黑杰克,他所代表的黑甲盾队已被全纽约最神秘且最有影响力的男人——撒拉弗买去。」
撒拉弗的企业遍及全球,据了解,他接手家族企业以来,营收盈余屡创新高,事业版图已拓展一倍之多,他堪称是他家族有始以来最优秀的经营者。
纽约市是他的大本营,他本人非常酷爱并精通各种运动,如今他跨足拳击,就表示这块营收的大饼他是不会松口的。
而黑杰克或许会想在这样不凡的新头家面前寻求表现,若是这样,那吉利今晚可就更难挨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心头一惊。
「就在五个小时之前。」
「老天!」她感到更加不安。
她不认识撒拉弗这个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但她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恐怕父亲今晚是凶多吉少。
马克撇了撇嘴,「我去看一下妳的父亲,妳也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开赛。」
「好的,马克叔叔。」她垂下头,像只未开打就败阵的斗鸡。
她缓缓走到选手共享的衣物间,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耳语声,一种直觉告诉她,他们所谈的内容与父亲有关,于是蹑手蹑脚地躲在铁柜后方,听着对方的谈话。
「老板,今晚这个苏吉利是只软脚虾,只要一回合就可以摆平他,正好藉此奠定黑甲盾的威风。尤其黑杰克这小子年轻又心狠手辣,绝对没问题。」一名黑人压低声音说。
五秒钟后,一道字正腔圆的牛津腔轻轻响起:「我们要赢得光明正大,这是我接收黑甲盾的条件,一个干净的队伍,以实力与拳术光荣获胜的团队。警告黑杰克,不准耍小动作,否则我就撤资。」
「OK,OK,你是老板,说了算。」黑人男子马帝夫随机应变道:「请。」
话落,他二人大步离开,苏黎这才小小松了口气。这么看来,即使父亲今晚输了,也不至于被暗箭所伤。
为了求心安,她找了个角落跪了下来。
「我最爱的天父,您住在那高高的天,我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听见我——您的女儿——苏黎的祈祷?
但我希望您听得见,不,我应该相信您听得见,因为您是无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