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阁下愿意出手救人,妾身身边还有些珠宝首饰,如果阁下仍嫌不够……」她暗暗咬牙,「还有妾身。」
曲无常听了报以大笑,「只可惜首饰我戴不了,女人我没兴趣。」
「那么就同我做交易吧。」伊碇耀赶紧插嘴,「我富甲一方,多得是……」
曲无常没让他把话说完,抬起一掌打断他,「你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从别人那里拐骗来的?拿贼的东西不也要变成贼了?这种交易我没兴趣。」
没再理会伊碇耀,曲无常将视线转向莫强求,眼神里饱含玩味。
「倒是和他,我还满有兴趣来场交易,所以现在呢,我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
一手举高,曲无常凌空画了个大圆圈,将他与莫强求、洛离及玉瑶和一旁的屋子设下了结界,把伊碇耀及那些魔物全都隔阻在外,闯不进来。
「离儿,搀扶他进屋里去,师父想和他好好谈谈,至于那等着要索怨报仇的,请安静在外头等候。」
洛离和玉瑶虽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也只能听话的一左一右地搀人进屋。
「你和那快死的废物有啥好谈的?」
伊碇耀在结界外哇啦哇啦跳脚,却让一颗飞来的石块给正中嘴巴,顿时齿断唇裂,鲜血溅飞,疼得他只顾着捂嘴止血,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了。
「真吵!」
曲无常甩甩衣袖,尾随着前头三人走进屋里。
在走进屋内落坐后,莫强求才有空细细打量那满脸噙笑的俊美男人。
他生得很俊,笑得很邪,还有他的神色,噙满自信。
莫强求不禁起了感慨,他也曾经如此意气风发过,要到何时,他才能再回复到那个充满自信魅力的莫强求?且有本事能保护住自己的心爱女子?
「我想阁下可能弄错什么了……」
莫强求不想骗人,即便他真是很需要帮忙,但还没忘了在曼曼身上得到的教训,有些事情,毕竟还是只能够靠自己。
「如果连伊碇耀都没有能让你看得上眼的东西了,那么在我身上……」他苦笑的看看自己,「阁下怕是更不可能挖得出宝了。」
「那可未必,世人多半有宝,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曲无常懒懒地笑着,往牕台上自在落坐,语带玄机,停了片刻后他才再语。
「我这人向来不爱打没把握的仗,所以在离儿告诉我你的名字后,我就特地先去打探出有关于你的事了。」
毕竟他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不想做赔本生意,如果莫强求真是一无所有,那么……嗯,好吧,看在小梨子的份上他还是会来的,只是可能会……再晚来一点点,多晚没个准,还得看他当时的心情。
没想到一查之后,结果居然令人不敢相信。
「这种事不需要特别的打探吧?」莫强求自嘲的笑着,「一个莫家败家子,在这铜陵县境内,怕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不!那种俗事可不是我会去在意的,我探的是你……」曲无常笑得有些玩味,「从前的事情,所以我还特意跑了一趟阴司。」
从前的事情?什么意思?
「让我先跟你说个故事吧。」曲无常漫不经心地开口提议。
莫强求听了这话只觉傻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听故事?帮与不帮一句话便是,何必如此卖关子?
他忍不住将眼神瞟往立在屋外,明明只与他相距短短数十尺,却像是间隔着天涯之遥的曼曼。
他真是恨透了自己的本事不足,他不要报仇,也不要雪耻,他只要能有自保及保护心爱人的能力,仅此而已!
曲无常没理会莫强求的焦躁不安,先啜了口小徒贴心奉上的热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听说过『五百罗汉』吗?他们是一群以维护正理道统及人间和平为生存目标的神族人士,他们性格互异,各有所长,在这五百罗汉里有一尊罗汉名为『降伏魔』,顾名思义,他的神能就是为了降妖、伏魔、杀恶人而存在的。」
曲无常拂了下袖子,瞟了眼终于能定下心来听故事的莫强求。
「降伏魔是个相当认真的罗汉,整日忙着奔走于天界、人间与魔界之间,只要听闻哪里有恶徒肆虐逞恶,他就会几日不眠不休,非要赶去除恶不可。可他那太过善恶分明的性子却让率性惯了的魔界人深觉吃不消,将他视作头号对头,非除之不可,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们布下了陷阱,让降伏魔亲手杀了个被他认定为罪大恶极,非死不可的小国皇子,却在对方死了后,他才知道竟是遭魔族人给设计了,误杀好人的降伏魔懊恼痛苦,亲自到天界向玉帝请罪,并要求到人间受三世轮回之苦,以涤清他所犯下的大错。
「玉帝知他性格,允了他,但罗汉转世非小事,且还得设法压抑住他体内与生俱来的神能本性,就在此时,恰好有个仙人找到『七魂之魄』里的『电光』,这『七魂之魄』对于人间修术者而言是宝物,可如果将它以倒逆挟置法插入心口,反而会产生能压抑神人体内本性的功效,且另一方面,这也是个收藏『电光』的绝妙办法,大概没人会猜得到这一块玉,竟是被搁入一位转世罗汉的心脏里,且还跟随他转世三次。」
话说到这里,曲无常环顾了一圈听得发傻的三个人,然后目光定视着莫强求。
「而你,就是那已历经了三世轮回的降伏魔,在这三世里你都是先甘后苦,先尝尽了人世间的风光快活后,再让你跌入生不如死的痛苦深渊,藉由强烈的落差来让你吃尽苦头,藉此了悟佛道,却没想到这一世的你竟会阴错阳差的遇上一个一心想为你改变命运的精灵,至于那被你误杀的小国皇子……」
「是伊碇耀?」莫强求艰涩的接口,虽说是问,心底却已确定了答案。
「没错!」曲无常一边点头,一边伸指戳向他的胸口,「在这三世轮回里,因为有『电光』插在你的心口,你的除魔能力才会被硬生生地压抑了下来,所以刚刚我说了不想插手,正是因为专做除魔工作的真正行家就在这里……」他笑得吊儿郎当,「又何须我这小小一介术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听完了这一切后,莫强求静下心来,思忖片刻后他才开口。
「这已是第三世?过完了这一世我的罪业已清?」
「没错!」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够恢复神能?」才能再重拾他曾经最爱的卫道除魔工作,并拯救他的心上人?
没错!他是曾犯下了大错,但在这曲曲折折的三世轮回里,他已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很简单,就像这样子……」曲无常笑得有些暗暗挑衅,举起手掌比向自己胸口,「用匕首戳进胸口剖出自己的心,将那块插在心脏里的『电光』取出,做为我告诉你这一切的报酬,然后你就能够恢复神能,再度成为降伏魔罗汉了。」
「挖心?!」莫强求还没作声,一旁的玉瑶已先忍不住尖叫,「那……那不是会死吗?」
「如果他是降伏魔罗汉就不会,人身的死,反倒是他神身复苏的开始。」
「那如果他……他不是的呢?」玉瑶胆战心惊地再问。
曲无常哂笑着耸肩不语,表示他只负责告知而不负责后果。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只能请丧家自求多福了。
「你要『电光』做什么?」曲无常的话唤醒了莫强求记忆深处的某些浮光掠影,和他的生命相较起,他倒是比较在意这问题。
「如果你还有时间慢慢听我解说『七魂之魄』的来历,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曲无常懒懒的瞥了眼牕外,「我比较担心的是外头那些家伙耐性不够了。」
没错!
大概是怕他们在里头密谋突围之策,隔着牕他们听见伊碇耀的大声威胁恐吓,说如果莫强求再不出来,他就要在光天化日下染指曼曼了。
莫强求不再作声,取来匕首抵在自己胸口上,反正上头伤痕不少,倒还挺方便他的,他正待咬牙施力,玉瑶突然哭着捉住他的手不放,不忍见他自残。
「强求,这邪法也不知成不成的,你和这人也才初次相见,怎能他说啥你便信啥?他要你挖你就挖?这一挖不就死定了?搞不好他是姓伊的派来的,故意想哄你自残……」
莫强求甩开她的手,神情冷静的看着她。
「如果这是我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救曼曼的唯一一条路,那么,我别无选择。」
在玉瑶的尖叫声中,匕首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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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碇耀不敢相信地用力揉眼睛,盯着那神清气爽,面带微笑地走到屋外,不用任何人搀扶的莫强求。
四个人里只有他一个人走出来,其他三个人只是隔着牕口,看着热闹。
虽说他的伤痕还在,断耳依旧,打断了的鼻梁仍是,打裂了的人中没好,脸上肩上的伤口像棋盘似地错综复杂,但此时都已经结痂,那原被锉伤了筋的脚看来也没事了。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神采。
那自信十足、彷若天塌下来也能俐落扛起的飒爽无畏神采,如神人一般的俊秀飒爽。
「你……」伊碇耀强抑恐惧,咄咄逼人,「你是吃了什么药?」
「我没吃药!」
莫强求微笑的开口,眼神略过了伊碇耀直视着他的心上人,温柔启口。
「我只是确定了我的『心』在哪里,确定了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其实不只是我,人人都不该因为被迷惑住,而忘掉了自己的,是不?曼曼。」
是不?曼曼。
简简单单四个字竟像是解咒语一般,让那面无表情的精灵少女先是满脸迷惘,继之狐疑锁眉,像是大梦初醒似的。
「主子,为什么……为什么咱们会在这里?这些是……啊啊……」
曼曼发出尖叫的跑向莫强求,心疼地左顾右盼,上探下瞧,将他身上伤口全看了一遍后,往那些伤口上吁气轻抚着,「为什么你会伤成这个样子?是谁?是谁这么残忍……真是太过分了……」
眼见她快要哭了,莫强求将她轻揽入怀,无事地以笑抚慰她,「没事了,曼曼,真的没事了。」打死他都不会让她知道这些伤是谁给的。
「什么叫没事?」伊碇耀跳脚狂吼,「这一切的腥风血雨才刚要开始而已,诸位魔族兄弟,还不快……快……」
伊碇耀回首,愕然不信地看见身后空无一人,或者该说是空无一魔了。
他愤怒的转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竟在紧要关头上遭到背叛抛弃。
他却不知那些魔精是因为嗅着降伏魔罗汉的气息,为了怕惹祸上身,是以纷纷脚底抹油了。
「我不信!我不信!」
伊碇耀伸掌向天,疯狂怒吼。
「为什么每回在我就快要扳倒你的时候,老天爷就会出来帮助你?一下子是精灵,一下子又是莫名其妙地不药而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
「那是因为……」
软软清音竟是来自于偎靠在莫强求怀里的曼曼。
「你总是太过在意想要赢过人了,把别人都当作敌人,却不知道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是自己永不得满足的贪欲,是自己忿忿不平的心思,太过执意输赢的结果,却只能落得一场空。」
这种案例她在前任主子们身上,看得太多了。
曼曼那双紫瞳里有着惋惜,「『一定要』就会容易着苦,『莫强求』才好安心自在。」
「啊啊啊!我恨老天!我恨老天!这一切全都是祂害的,一定是祂从中作梗,为了我一心想整垮莫强求,我疏懒了生意,又为了哄魔尊开心,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奉献出去,但现在……我……我还是杀不了他,伊家大院没了,生意倒了,我费尽了千辛万苦,究竟是得到了什么呀!我不服!我要去杀了祂!要去杀了老天爷!谁都不许阻拦,一定要杀了祂的!」
尖叫嘶吼,那拨乱了发,咬牙恨吼,表情犹如鬼魅般的男人奔向远方,疯狂地想去追逐他的新仇人。
曼曼摇头叹气,「好可怜,他终究还是解脱不开,听不懂。」
莫强求看着昔日对头的背影。
「他心头有魔障,当然什么也听不进去,疯了也好,或许这样对他,也是一种解脱的方式。」
曼曼看着他,眼神难掩讶异。
「你真的原谅他了?」她蹙眉困惑的问:「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些伤是他弄的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乖曼曼!」
不愿让她再多想,免得真挖出了那段不堪的遭遇,莫强求深情地将她揽在怀里,轻点她的鼻头。
「是妳自己刚刚说的,『一定要』呢,就会容易着苦,所以呀,事情过去就算了,又何必一定要弄个清楚?」
「不报仇归不报仇,那你原有的莫家家业呢?」
「我没兴趣了。」
那些身外之物已无法再入他眼里或心里了。
「可是……人家……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不见了?」
曼曼抬手摸向额头,讶然地发现那串挂在额心近千年的银白色珠炼居然平空消失了,她摸了又摸,还叫莫强求帮她找,但不见就是不见了。
「算了,可能是不小心弄丢了,只是一个饰品,干嘛那么着急?不打紧,我再去买个相似的给妳。」
「那才不是饰品呢!」她急得都快哭了,「那是女巫给我安下巫咒的印记,它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快帮我再找找、再找找。」
见她发急,他觉得好笑,「不见了代表什么?」
「当然是代表女巫给我下的巫咒已被解除了呀!但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他将她拉近,深情烙吻,「就在刚刚我自知能有本事护着妳时,我真是自觉幸福到了不行,所以我正是妳的第三个成功案例,就从今天起,曼曼小精灵,妳自由了。」
「但不可能呀!」曼曼紧张地捉紧他,像是怕他也要平空消失了。「就算要我恢复自由,也得等我现任的主子……主子死了之后,我才能得以解脱的,但是……呜呜呜……」她哭了,哭得梨花带雨,「你别告诉我,说你现在是个……鬼?」
他大笑,「若真是这样也很公平,当初咱们初见面时我当妳是鬼,现在咱们确定能相守时,换成是妳当我是鬼了。」
「你别笑!这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她生气了,坏主子!果真是个坏透了的主子,都看不到人家有多急的吗?
「好好好,我不笑不笑!乖曼曼,我问妳,妳觉得人死后只有一种选择,就是当鬼吗?」
「要不然呢?」
「多得是选择,甚至还有种叫做『罗汉』的神族人士,我不当鬼,我当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