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娘!」
男人咧嘴笑了,没想到顶着张大黑脸的男人,居然会有一口闪亮的白牙。
「物贵定有物贵的道理,咱们买东西讲的就是物超所值!别说我诓妳,来!」他伸手捞起一颗梨,动作俐落地切了一片递给大婶婆,「这一片算是老板请客,由妳来告诉我,这个价钱值是不值!」
梨一送进口,大婶婆那张老脸上立刻光芒四射,嘴里边嚼边赞。
「值!值!值!一口咬下全是蜜水淌流在嘴里,吞都还来不及。」话一说完,便见她急急伸手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挤到板车前,一脸深怕抢不着梨的表情。
就这样经由试吃及口耳相传的推波助澜后,男人板车上那堆如小山一般的梨,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快卖完了。
伊碇耀找了棵树躲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一切过程。他当然不用怕这败家子,他只是要先摸清楚他的底,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强求怎么可能还有东西能拿出来兜售?他明明就已经刨光了他的家底。
若是野生的梨?不可能,不可能野生无人照料的梨能生得如此顶级,卖相整齐,个个硕大汁甜。
到底是谁居然敢逆着他的意,来帮这败家子重新爬起?
到底是谁?看他查出了后不剥掉那家伙一层皮!
就在伊碇耀咬牙思索时,远方大树下的板车已见了底。
「老板,你明儿个这时辰还会来卖吗?」一个没抢到梨的客人懊恼的问着。
「那可不一定,何时再来没个准,且也还不一定是卖梨。」
老板的答案,狂妄率性得叫人听傻了眼。
来不来没个准?
且还不一定卖的是什么东西?真是个怪胎!
但更怪的是在听了这话后,却更觉得心痒难耐,还非得要来逛逛瞧瞧了。
「多谢惠顾!」
潇洒一摆手,莫强求推着板车离开大树底,也暂离那双暗中盯着他许久,满布怨妒的毒蛇般的眼睛。
毒眼的主人原想跟过去,却在想起商行里还有几桩待办的急事时,被迫放弃。
不怕!
听来这小子还会再到这里来叫卖东西,想揪出他的根底,应该不难。
更何况此时的莫强求不过是个叫卖郎,一个首富想扳倒一个叫卖郎?哼!那简直是探囊取物,还不如让他再多养点实力,这样的扳倒,才会更加有趣!
阴冷毒眸里因重新有了战斗目标,而燃起恶恶火苗了。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却也很是畅快。
没有想象中的困窘难熬,甚至还觉得挺不赖的,尤其是当他数点着那些经由他大声吆喝,厚颜叫卖而挣得的银子时。
这些钱其实不多,还不够他以往上妓院时的打赏,却已让莫强求很有成就感了。
毕竟这可是他生平头一遭没有依赖别人,全靠自己的劳力去挣得的钱。
呃,也不能算是全靠他自己啦,如果没有曼曼那个笨笨小精灵,他哪有本事去做这种「无本」生意?
想起了曼曼,他念头一转,板车拐了个方向,他决定先去买个东西。
一段时间后,人和车才到破庙外,莫强求正想扯喉大嚷「我回来了」时,打屋里就已先窜出了条人影。
「主子回来啦!」来人甜甜蜜笑,软软娇喊。
曼曼快手快脚地将板车安顿好,甜沁的欢迎声让莫强求顿觉一路上的推车劳顿,烈日曝晒,甚至是卖梨时的脚酸及口渴,好像全都蒸融不见了。
「我回来了。」
他点头淡应,原是想回报她一个相同的热情笑容,却又觉得不该给这丫头太多甜头,免得她日后恃宠而骄,没将他这主子放在眼里,连叫她帮个忙报仇都不肯,是以他只是维持冷淡的表情。
「干嘛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曼曼小心翼翼地盯着她视为天的主子,快手快脚地端来凉茶,「有人给主子气受吗?」
「谁敢给我莫强求气受?」他一口喝尽,将空杯扔还给她,往屋里走去,「除了妳!」
「曼曼哪敢给主子气受呀!」她细声细气的抗议,并赶在他进屋之前,跪在他面前帮他脱下草鞋,改换上一双软履。
在外头他只是个叫卖郎,但回到了家里时,他可是她的皇帝老爷!
她帮他换上鞋,因为屋内铺着地毯,踩起来比较舒服;事实上此时的破庙内部早已迥异于从前,几乎已可登上高级行馆之列了。
但外头的面貌并没改变,依旧是破破烂烂的庙身以及庙檐,省得太过金光耀眼、碧丽辉煌而惹来好奇的眼神,反为她的主子惹祸上身。
在这方面她极有经验,人心贪婪,一个能助人心想事成的精灵,是极有可能为她的主子惹来眼红之灾的。
所以这也是她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卖东西的原因。
她不想多招人注意,只想永远隐在他身后,当他的得力精灵,伺候他、照顾他,让他活得开开心心。
「哼!妳有什么事情不敢的?妳是精灵咱们是凡人,怕妳怕得紧!」
始终恼她不肯点头帮忙报仇,是以莫强求忍不住又放了酸话,在她为他把黑脸抹净了后,连衣裳都懒得换,身子向后一倒,呈大字型地倒在他最爱的大床上,连眼皮都懒懒的合上了。
「主子别这么说,曼曼虽然没出门,可留在家里一样惦记着你呢。」
她边说边卸下他脚上的鞋子,然后爬上床,跪坐在他身旁,力道适中的帮他捏筋松肌搥背。
「是吗?那妳有多想我呢?」他逗她。
今儿个可真是累呀!但虽是倦意微袭,他还是惦着想听她的声音。
他喜欢听她那娇绵、微带点异国风情的嗔音,喜欢看她被他逗得时而微嗔、时而微羞,时而又不知所措的反应。
看得出来她虽已活了近千年,可在和男人斗嘴或是打情骂俏的经验上,她不过是个啥都不懂的青愣子。
一个好玩好逗弄的青愣子。
「很想很想,想得曼曼心都揪疼了。」她软声回答,知道以她这主子的大男人兼孩子气的脾性,肯定爱听这样的话。
但虽说是哄他,其实却不假,她还真是想他想到了牵肠挂肚。
就怕他在外头有个闪失,或是和人起了冲突,这种悬心挂肚的感觉,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
她有些想叹气,也不知该算是他太过依赖她,还是她已习惯了他的依赖,是以才会让她对他的感觉特别不同?
这个主子和她从前曾经有过的任何一个都不同,非常的不同!
莫强求的脸仍深埋在大床上,只是将一只大掌朝她伸去,「证明。」
证明?曼曼傻眼了,想一个人要怎么证明?
她还没问出声就陡觉天旋地转,原来是让他给一翻身压到身下。
他用身体密密实实地压着她,两人间一点缝隙也没有,让她感受到他那烫人的热度,而他那双原是闭着的眸子也张开了,眸底没了惯见的慵懒,改换上锐利如野狼般的眼神。
或许,该说是锐利如「饿」狼般的眼神吧。
真的!她真觉得他此时的眼神,就和平日见她端出一桌子好菜时的眼神,好像。
他紧盯着她,没说话,不吭气,无声地朝她喷着粗重气息,饿极了的气息。
被他奇异的眼神所影响,曼曼无法动弹,也不能作声。
不但如此,她觉得好像连呼吸都被人用绳子捆紧,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还有她的胸口像是养了头毛躁的小鹿,没头没脑地在那儿横冲直撞,找不着出路。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她又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反抗?
莫强求皱眉回过神,好半天才终于压下自己对于曼曼不当有的绮念。
他想起了之前常听那些猪朋狗友,夸耀说着他们如何以主子之威,对家中稍具姿色的婢女任意侵犯。
在他们的想法里,他们是主,对方是奴,被主子看上了是天赐的福分,哪可能会有说不的道理?
但他莫强求可不是那种禽兽主子,曼曼也不该遭到如此无礼的对待,她在他最穷困潦倒失意的时候出现帮了他,她虽口口声声喊他主子,但她并不真是他的奴。
虽然他知道依她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态度,再加上她对他从不隐瞒的好感,她不会抗拒,但……
算了!他有他的计画该执行,别在计画未完成前就将一切给打乱了。
莫强求再度翻转过身,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地离开她身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给了还傻愣愣地躺在床上,压根不知自己刚逃过一劫的曼曼。
「给妳!用卖梨的钱买的。」
「这是什么?」她一脸困惑。
「给妳的东西。」
「给我的?为什么?」
她快快坐起身,脸上难掩惊喜。她跟过了各型各款的主子,从来只有她对主子无怨付出,还不曾从对方那里拿到过什么。
原因不难想象,因为她是个精灵,任谁都会想,无论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变出来,自然也就没人会想要送什么东西给她了。
所以这是一个礼物?一个主子给她的礼物?
而且还是来自于一个对她最凶、最恶、最大声、最莫名其妙、最野蛮,动不动就威胁要将她塞回瓶子里「退货」的主子?
惊喜过后,曼曼低垂着小脸没声音了。
「什么叫『为什么』?」见她光顾着问始终没打开布包瞧,莫强求的语气变得有些粗鲁,「主子说的奴就听,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打开来看!」
曼曼乖乖点头,不敢再多问了。她摊开布包,看见里头有一件粉藕色的短衫,以及一条粉藕色的洒脚裤。
款式很简单,正是中原女孩儿惯穿的寻常衣物。
莫强求以手支撑着头侧躺在床上,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相当在意她的反应,见她好半天傻瞧着衣裤没声没音,想着她许是看不上眼,是以再度粗声开口。
「布料是有些粗,款式也不是最时兴的,但不用不开心,等过一阵子我钱存多了,就能帮妳买件丝绸料子的衣裳了。」
说来可笑,若是在以往,他绝对有能力买给她上万件的昂贵衣裳,甚至还能将她给埋在衣服堆里爬不出来,但是在目前,这已是他最大的能力了。
「我没有不开心。」她再度垂着小脸,嗓音听来有些闷。
「没不开心干嘛垂着脸?还连句谢谢都没有,这么委委屈屈像个小媳妇做什么?」他粗鲁伸过手,想将衣服夺回。「不喜欢就明讲嘛!明儿个我拿去退给店家。」
「我喜欢!我喜欢!这是我的!谁都不许拿走!」
曼曼死揪住衣裳不松手,小脸抬了起来,终于让他瞧见那双蓄饱了水意的紫眸。
「干什么?」他皱眉不悦地松开手,「居然不喜欢到还掉了眼泪?」
「人家都说了喜欢嘛!你干嘛非要一直怀疑我?」她一手将衣服揣紧,一手赶紧抹去泪水,换上了雨过天青的笑容,「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这叫做『喜极而泣』。」
「怪毛病!」他受不了地啐了一声。
嘴上虽是这么咕哝着,但她又哭又笑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歉疚。
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小东西,且还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才去买的,省得她整天穿那种太省布料的衣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害他迟早会因心跳失控而骑着鹤飞到西边去,她干嘛反应那么强烈?
「妳们女人都很奇怪……」他继续嘀咕,「不论是人或是精灵。」
当初玉瑶也是这样,收了他送的东西,脸上笑容三天三夜都化不掉,没想到后来……
「主子曾经送过东西给很多女人吗?」她好奇的问道。
「那当然!我莫大少出手哪回不是海派风光?尤其是在给女人的东西上。」
绝不是像此时,只能给妳一套烂衣裳!回想起昔日的风光他得意地笑,却让曼曼无心的下一句问话,给堵没了笑意。
「那么那个收了你最多礼物的女人,她现在在哪里呢?」
莫强求脸一沉,怒火陡生,语气粗鲁的说:「我是主子,妳是奴,没事妳问那么多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有没有可能是主子的未来幸福标的。」
「我的幸福?」莫强求自鼻孔哼了一声,「此时她是够幸福的了,在我落魄后她嫁给了别人做小妾,那人还是我的死对头,如今的铜陵首富!」
「你会恨她吗?」
「不会。」他微眸起剑瞇,让人看不透他真正的想法。「我的心里早已塞满了对另一个人的恨了,没空再去摆上她的,再说我跟她毕竟要好过,见她嫁得不错,至少没跟了我这败家子喝西北风,怎么说都该为她感到开心。」
「可换了是我,我就不会。」曼曼没头没脑地接了这一句。
「不会什么?」变成是他听不懂了。
「不会离弃那个曾经送过我礼物的男人……」她扬唇笑了,笑容坚定。「即便他又贫、又病、又穷、又丑、又落魄无依。」
「我知道!」他朝她宠溺一笑,伸手拍拍她的头顶,「所以妳是一个好精灵。」
那动作分明是拿她当只乖乖狗儿在夸奖,她却看不出来,还当他是真心在称赞她。
「是呀!」曼曼抬高下巴,因收到赞美而得意。「我的确是个好精灵!」所以主子是不会再提「退货」啰?
「哼!不害臊!」莫强求拍她头的手掌往下滑,用长指轻刮她的脸蛋,「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不成吗?」有这规矩吗?她傻了。
「当然不成!因为妳这么做,可就剥夺了主子的权利了。」他说得挺理直气壮。
「所以主子原是打算再继续夸奖曼曼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妳求我吧!妳先求我,我就赞妳!」他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
「哪有人这样子的?」真没诚意。
「不好意思,妳家主子就是这个样子,不然我何必要叫『强求』?不就是喜欢人家用力地、用力地求我的意思吗?」呵!逗她真有趣。
「主子坏坏!」
「曼曼笨笨!」
红红落日在牕外无声滑落,天色虽已暗下,但落日余晖仍是热融融地将他们环紧。
这一个黄昏,好暖。
第四章
日子就这样在平顺平淡中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都有些玩上瘾了,曼曼常会用上一回变出梨的方式,以梨枝插入土里,施展法术让它快速结实累累,好让莫强求能拿梨去卖钱。
凡经她妙手点化催生出的果实,个个饱满鲜甜,不论是梨、是柑、是蜜桃,样样都让人赞不绝口。
接着莫强求又有了新点子,他跑到溪边捞些小鱼小虾回来,再让曼曼巧施法术,让牠们快速成长,长成了一篓篓的肥鱼大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