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向居然是……」
司徒屠允困扰的抬起头,果真看到前方一团由飞沙走石围簇成的黄色烟雾,风驰电掣地朝他们这头快速逼近。
「居然是朝咱们这儿过来的!」
说出这话的同时,黄烟狂扫过所有看傻了的人身边,然后又再次遁去无影踪。
「那是马吗?」又有人忍不住傻傻的问了。
「不!那还是驴!」回答的人同样没好气,那是只像是生了飞毛腿的怪驴。
在此同时,坐在狂奔中的白驴背上,莫强求强撑着仅存的一丝意识,虽已脱离险境,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骂人。
「谁让你回头了?幸好那帮笨蛋反应太慢,要不咱们肯定死定了。」
「是你自己说跑错方向的嘛!既然跑错,那当然就得调回头去跑啰!」少年语气无辜。
「跑错不会兜个大圈就能补救了吗?」哪有人会傻得再往回跑?是故意挑衅,还是想夸耀这驴有多么神奇?
「你血都流成这样了,还能再捱上兜个大圈吗?既然你说你家里有人能治你,那当然是得跑直线了,就算你不在乎生死,我可还在乎着我的梨呢。」
「开口梨、闭口梨,我真是受不了你……」莫强求无力的伸出一根手指,「从前面那片林子左拐,进入小路后约莫半里路会出现个池塘,从池塘边向右拐……在第七棵树后……如果没人……屋里有个瓶子……她叫曼曼,是个精灵……我的女奴……妳要的梨就是她变的……记着……」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莫强求知道他得赶在陷入昏迷前将所有的话交代清楚,好让少年能将他带回曼曼的身边。
拜托!可千万不要又天兵的把他带回那该死的「旺旺」一族面前!
他设计这一切,原是要曼曼见他受伤而心疼,为他放弃原则,为他刁难那个姓伊的大坏蛋,却不知何以在这个他觉得血就快流干,生命也快燃烧殆尽了的时候,他只是很单纯的,没有其他原因的,惦记着曼曼而已。
他愿付出所有,以求能枕卧在那铺满了羽毛的柔软大床上,听曼曼软甜甜的娇音,和她斗嘴,和她调情,压在她成熟诱人的身上,做尽所有他想做的事情……
一个巴掌打断了他玫瑰色的梦境。
「嘿!可别昏了,否则你会很容易栽下去的。」
即便莫强求知道这小子是好心提醒,却还是对那一巴掌难以释怀。
不是怪对方打他,而是怪他打醒了他的美梦!
「还没请教怎么称呼?」他虚弱地问道,终于想起这个他始终忘记问的问题。
「洛离。」
「酪梨?」早已憋了一肚子鸟气的莫强求自认终于逮着机会能回攻了。「好奇怪的名字,哼!名怪人就怪,莫怪妳整天只会惦记着梨。」
方才两人骑着驴逃命时,他嗅着了少年身上那股掩饰不住的自然香气,还不留神地有了几次无意的擦撞,于是知道了「他」其实是她,这个天兵少爷居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娃娃。
「哪里怪了?居然敢对我师父帮我取的名字有意见?你分明是找死!」
洛离可以忍受其他事情,就是半点也无法忍受有人敢对她师尊有丝毫的不敬。
愤火让她忘了他目前的状况,小手举得高高的,狠狠地往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下一瞬间,莫强求便陷入了昏迷。
第六章
傻眼!
洛离从不知道有人可以哭成这个样子。
还是说因为她不是人,是个精灵,所以才能哭得像座喷泉?
瞧她哭得这么夸张,压根就不像个精灵,倒比较像是个爱哭鬼。
那种会在深夜时分,躲在山谷里回忆着前尘往事,呜呜咽咽哭上整夜的爱哭鬼。
那坏嘴老板在昏迷前,只交代说回来找他的精灵女奴为他疗伤,但此时看来这两位实是关系匪浅,绝不可能只有「主仆」这层关系。
别当她还小,还未尝过情事就看不懂。洛离那双可爱的瞳子在这两人间转了转,自动下了结论。
她看过的言情话本可多了,那种关不住的泪水,是只可能为情人而流的。
坏老板是这美丽精灵的情人!
有点可惜,洛离暗自叹了一声,一朵美丽温柔的好花,插在了坨坏脾气的牛粪上。
「是谁伤了他的?」
曼曼像是在此时才发现了她的存在,抬起头用那双虽是哭肿,却依旧美丽的眼睛看着她问道。
洛离想了想,贝齿轻咬了下唇瓣,决定诚实点,免得日后大家一对证起来难看。
「除了他头顶上的那个大肿包是我给敲出的……」惩罚他对我师父不敬。「还有背上、臀上那几大块淤血是来自于阿白不小心把他摔下背所造成的之外……」因为他让我给敲晕了,所以摔了几回。「其他的,可都不干我和阿白的事。」
冤有头,债有主,话要说清楚。
「那又是干谁的事情?」
美丽的精灵姑娘咬牙切齿地追问。那把原是软沁温柔的嗓音,此刻带着夜叉冷音,就连那头美丽的红棕色长发,都显得有些怒发冲冠。
「我想想,我想想,当时真是很乱的……」让那美丽精灵的怒火给吓了一跳,害洛离脑袋都有点打结了。
「喔,我想起来了,虽然带头的家伙叫『旺旺』,但他们开口闭口都是『伊爷』长、『伊爷』短的,我想那个叫伊爷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人。」
伊爷?伊碇耀?!
这个不要脸的可恶家伙!
他都已经将莫强求给逼到了无家可归,身家全无的绝境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莫强求什么都让他给夺走了,甚至包括女人,为什么那姓伊的家伙就是不肯饶过他?
亏她好不容易才劝得他放下仇恨心,愿意一切从头开始,现在反倒是那恶徒容不下他,就连他做点小本生意都要被刁难,被打成这样。
好气、好恼,她……好恨!曼曼第一次知道了恨的滋味。
「妳可以生气,也可以咬牙切齿,只是别气到忘了……呃,妳正在做什么事情。」
洛离的小小声提醒,终于让曼曼清醒,她从不曾恨过,没想到一解了恨,竟是如此难以管束自己。
她低下头,这才看见自己在忿忿不平的情绪中,无意识地在莫强求肩上的伤口上多缝了几针,且还缝得紊乱走针。
如果他是清醒的,想来那张坏嘴又要不饶人了。
想到这里,曼曼眼角再度闪着泪花。说老实话,她宁可听他嘴刁骂人,也不要见他这样昏迷不醒。
怪的是,明明她都已喂他服下「沙耶树丸」了,可为什么他依旧昏迷不醒呢?
难道他的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连「沙耶树丸」也都无能为力?
波斯人信奉的是琐罗亚斯德教,也就是拜火教,相信世界是由善神斯彭塔.曼钮所维持着的。
而「沙耶树」则是一种由地表生长到天上的神奇果实,饮仙露而成。
一粒「沙耶树丸」需要用千颗沙耶树果实,历经七年方能炼成。
这药可治百病,可延命护气,当初她在被封进宝瓶前,只带了几颗在身上,是来自于一位天使的赠予,而在历经近千年的时光后,她也只剩下两颗了。
那日与莫强求初次见面时她用上了一颗,此时再用一颗,换言之,她已经没有护命宝丹了。
即便「沙耶树丸」弥足珍贵,但拿来用在他身上,她一点也不觉得后悔,一心只想见他没事,却没料到在她已将他身上几处大小外伤,陆续敷药并缝合后,他仍是昏迷不醒。
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曼曼着慌了,她毕竟不是医者,而精灵的术法也对于延续人命施不上劲,否则她先前七十几任主子就不会有不少个是死于非命的了。
她能为主子们改变际遇,却不能改变其原有的寿命,她救不了他们的命,毕竟她只是精灵不是天神或天父……这么东想西想后,她又想哭了。
「曼曼姑娘……」
眼见这座「精灵喷泉」好像又要泛滥成灾了,洛离待不下去,索性站了起来。
「妳再这样光顾着哭,可能会真落到得用眼泪为他送终的地步了。这样吧,或许在我走开后妳才有办法定下心看该怎么做,我到外头走走,如果妳有需要,记得喊我。」
方才在逃命时,洛离已从坏老板口中挖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原来他的梨是让他的精灵女奴给催生出来的,莫怪硕大汁甜,不同于一般的梨。
但由目前这情况看来,这位精灵姊姊想来是没啥心思教她种梨,所以她还是先按捺住性子,等坏老板的伤好点子后,再来缠她吧。
反正师父也不知要到何时才会来找她,这事在眼前看来倒也不急了。
「多谢妳了,洛姑娘。」
曼曼听了心里有些惭愧,因为直到她出言提醒,才发现自己先是顾着哭,后是忙着为莫强求治伤并质问凶手,连声谢谢都忘了跟人家说了。
「甭客气,妳自己保重。」可别坏老板人还没死,妳的眼睛就先哭瞎了。
难听的话搁进心里,洛离只是微笑的挥挥手,带上门离去。
等到屋里没了其他人后,曼曼才抹去泪水,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以额心怜触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额心,想借着确定他的温度好让自己安下心来。
告诉自己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想起刚刚洛离的话,眼泪又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甚至滴到他紧闭的眼睫上,就像是草上挂起了露珠。
她不要为他送终,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得好好的!
「难道真是我做错了吗?」她低声开口,「不许你去报仇,甚至一心只想化解你想要报仇的心,真的是做错了吗?」
她的额头轻轻滑下他的鼻、唇、下颚,最后在他为了上药而脱去上衣的结实胸膛上停住,耳畔听着他的心跳,幽幽再语。
「你还说什么你的幸福是我呢!拜托日后离我远点,因为我的确如你先前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她哽咽,又想哭了,「带衰精灵。」
当初他的那句戏语,其实她是一直放在心上的,只是不让他知道。
卜通卜通……卜通卜通……嗤……
曼曼皱眉抬头,好像听见了窃笑的声音。
但……是她听错了吧?她定眼细瞧,昏迷中的男人依旧是紧闭着眼睛。
她失望的垂眸,再度将小脸偎在他的胸膛上。
「你知道吗?我躲了你几天,不敢让你瞧见,也不敢见你,因为那天你开的玩笑真是吓着我了。还记得吗?你说我是你的幸福,但是……」
曼曼幽幽的叹气,纤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上画圈。
「你是在开玩笑的吧,就像你以前老爱逗我生窘的方式一样,有时我真觉得你是个坏主子,很坏很坏的那种,非要将人给逼到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时你才会开心,但是强求……」
她偷偷「犯上」地直呼他的名字。
「不论你是玩笑还是真心,我想我都不能再忽视自己的感觉,还要再骗自己只是单纯的将你视作主子,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原先我还迷迷糊糊的不是很能确定,只能躲在瓶子里想,但现在见你伤成这样,我才终于能够确定……」
她再度幽幽的叹气。
「我不但是爱上了你,且还是爱得很惨很惨的那种,可以为你不顾一切,你要我生便生,你要我死便死的那一种……该怎么办呢?」
她的柔软嗓音里,半是欢喜半是内疚。
「现在可好,不但你是个坏主子,我也不再是个好精灵了,好的精灵是不能有私心,是不可以考虑自己,更是不允许去爱上自己主子的,我错了,错得一塌胡涂……」
她乖乖的告白反省。
「但怎么办?对你莫该强求却想强求,我已经不想回波斯、不希罕回天界,甚至无意当天使,也不在乎能否被解咒,而只想当你一个人的小女奴了……」
纤细手指由他的胸上滑过健臂,改栖在那只结实大掌里,并在他的指腹间画起圈来了。
「你说,这样子的曼曼是不是真的很糟糕?是不是一个坏精灵?」
屋内一片死寂,突然──
「坏就坏啰……」
曼曼呆住了。
先是听见从她小脸紧贴着的胸膛发出了低笑震动,接着是她的手,在她仓皇想起身时,却让那只看似无力的大掌给一个握紧,并逼她十指交扣。
那道坏笑声继续说:「反正一个坏精灵,正好配给一个坏主子。」
这位坏主子原本只想骗心不骗身,但现在计画有变,坏主子不想再压抑自己了,既然她都乖乖告白说爱惨了他,那他又何必再苦苦压抑自己?
郎有情,妹也有意,还有什么不可以?
拜她的灵药所赐,虽说他身上的伤口依旧血迹斑斑,其实体力早已恢复,再加上她的告白刺激引发,他甚至还觉得精力比以往更旺盛了。
他活力旺盛,他只想碰她。
「你……你不是昏迷不醒的吗?」
曼曼小脸羞云满布,根本不敢看他,小手一意想挣脱他的掌握,只想落荒而逃。
逃回她的瓶子里,然后永远永远都不敢再看见他了,好羞人,偷偷告白竟被当场逮住。
「早醒了,只是不喜欢屋里多个人,非要等到只有咱们俩时,我才要『醒』来。」
「那么当洛姑娘走了后……」她还是不敢看他,小手也仍在挣扎。「你干嘛还在装昏迷?」可恶!
莫强求坏坏的笑着,「因为我感觉出来有人想跟我说点心底话,如果不装晕,又怎么能够听得到那么精采的告白?」
「你……你……」她更气更羞了,「真的好坏!」如果地上有洞,她早钻进去了。
他笑得更得意,「多谢赞美!如果我不够坏,又怎能和我的坏精灵配成一对?」
「我不跟你闹了,你放开我,我还有事要做……」
莫强求看出了她那一意想逃的心思,赶在她能施展法术挣逃成功前,一个霸王翻身,硬是将她给压在自己身下,密密地压实了。
「可笑!我是主子妳是奴,妳能有什么事,会比伺候主子更要紧的?」
既然老爱说他坏,那他干脆一次坏到底,看他当坏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主子!你快别这样了……」被他给压住,她别的不愁,只担心起他的伤。「你的伤才刚缝好,会裂开的……」
「妳刚刚明明不是这样喊我的,还说了啥『莫该强求却想强求』的,不是吗?所以妳更不能走了,若伤口裂开了、流血了,妳还得再帮我缝一遍。」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及紧张,反正都决定要当个坏人了,不如就偷香个先吧。
莫强求将鼻钻进曼曼颈后的发丝里,满足地嗅着她柔馥的香气,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如果真怕我不小心伤口裂开,那就乖乖听话,免得让妳那只笨手又缝错了,害我还得多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