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商场上的信用,翻遍了电话簿,周转的支票,一千万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焦急中,电话铃响了,厌烦的捉起听筒,徐克维松了松领带。
“喂。”
“请你找徐经理听电话。”
“我就是,那一位?”
“我是芝茵。”
“芝茵?”徐克维索性把整条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你不是说三天吗?”
“你放心,今天我不会找你拿钱,你出来一下好吗?我在上次那家咖啡店等你。”
“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好了,我现在很忙。”
“不出来你会后悔。”
啪!电话断了,徐克维恨恨的把听筒重重一摔,气极败坏的冲出办公室。
到了咖啡店,徐克维的脸色好坏,领口敞开,十分狠狈。
“怎么一副衣衫不整的狼狈相?”李芝茵带着笑,但,笑得怪异:“要喝点什么?”
“不必了,有什么事你快说,我很忙。”
“忙那一千万?”李芝茵挑着眉:“今天第二天啰!弄了多少?”
“就是问这几句话吗?”徐克维生气的站起来:“你开的条件够狠,给的时间也够苛刻了,请你不要无聊的浪费我的时间。”
“坐下!”李芝茵慢条斯理的指了指椅子:“我要说的还没讲。”
厌恶、愤怒的坐下,徐克维的眉几乎拉到一起了。
“我改变主意了。”
“你?”徐克维又一次气得站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不要那么冲动,我话还没讲完。”
“有话你快说!”
“你坐呀!瞪着眼站在那儿干什么?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吵架?”李芝茵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的:“昨天想了一夜,我不要一千万了。”
“卖掉公司我也会凑给你。”徐克维冷峻的盯着李芝茵:“希望你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女人。”
“我当然守信用。”李芝茵姿态优雅的喝了口咖啡:“只是数目改了。”
“你——不要太贪心,你!”徐克维气得脸都红了。
“你这个口口声声强调冷静的人,今天怎么冲动成这个样子?嗯!”今天的李芝茵,性情温和极了:“听好,把数目记清楚哦!”
“什么数目你说好了,请不要拐弯抹角。”
又是一个优雅的姿态,李芝茵再喝了口咖啡。
“你会满意我今天带来的数目。”
“多少?”
徐克维屏息的等待着。
“一百万。”
徐克维是很满意,但是脸上写满了疑问,什么理由叫李芝茵从一千万降到一百万?这样的“大减价”,徐克维真是措手不及的吃了一大惊。
“你是说——一百万?”
“一百万。”
李芝茵心底胜利的冷笑着,这张惊喜的脸,从这一刻起,就让自己掌握住了,徐克维,你尽管去惊喜,去找姓罗的抱着开心,去计划一幅永远不会实现的美梦吧!我爱你没锗,但我也会恨你。你能不顾感情伤害我,我也能加一千倍、一万倍的伤害你!
“你——没讲错?”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为什么?”徐克维实在无法相信这突来的改变。
“昨天我想了一个晚上,我想通了。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个愚昧的女人。”李芝茵露出极富人性的感喟:“叫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我一定会痛苦,同样的,硬要你娶我,那也是个悲剧,何必呢?我赞成你的意见,我们是该妥善的彼此去处理自己。”
“芝茵!”
李芝茵微微的抬起手,示意徐克维不要说话。
“一千万实在是一个困难的数字,我不能太狠。再说,那么大一笔钱,我和蓓蓓一辈子也花不完。所以,我改变了,有一百万够我和蓓蓓生活下去,我又何必贪心的去为难你呢?”
这不是李芝茵,起码不是自己一向认识的李芝茵,徐克维在惊讶中感激着,在感激中又迷惑着。
是什么使她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宽大?她看来清醒而冷静,不像是受到某种刺激而造成的冲动,但是,这个改变多奇怪,怎么也整理不出丝毫的理由。
会是个阴谋!
徐克维的脑子闪过一阵恐忧,会吗?是个阴谋吗?怎样的阴谋?不可能,她的神情,她那份近于向命运屈服的痛楚,她实在还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李芝茵心底笑着,笑徐克维感激的眼神里的感动,笑徐克维那样高大的男人,竟跌在自己的掌握中,被骗了。
“芝茵,我现在只能说——我——真的谢谢你。”
李芝茵淡淡的苦笑,笑得又凄楚、又哀凉,完全没有暴露半点心底的计谋。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去困扰你了。”
“别这样,我们永远是朋友。”
“朋友?”
“你爱蓓蓓,我也爱她,她会使我们像好友般是不?”
好友般?等着吧!李芝茵眼角有一抹胜利。
“我希望我能常去看蓓蓓。”
那抹胜利,继续挂在李芝茵的眼角。
“你和罗若珈有什么打算?”
“目前不会有什么打算,你是知道的。”徐克维眼里有着痛苦:“我妈剩没多少日子,我嫂嫂使她对媳妇寒心,除非她晓得自己的病,否则她心里不愿意我结婚,这些你都清楚是不?”
当然清楚,清楚得足够用这些来进行我的计谋!李芝茵心里充满了成功的把握。
“你准备一直瞒下去?”
“又怎么能?”
“如果她晓得自己的病,她会催你结婚?”
“一定的,我都三十多岁了,她也着急我的婚姻,只是老年人的寂寞和我嫂嫂,使她变得害怕而又自私。”
徐克维很感激的望着李芝茵。
“芝茵,谢谢你一直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李芝茵几乎要狂笑出来了,秘密?再没有多久,它就不再是秘密了,等着吧!徐克维。
“那一百万——我明天送到你家去,还是——”
“也好,那我明天就在家里等你。”
☆☆☆
李炳森不满意的拍着桌子,李芝茵怀里那个无邪的蓓蓓,吓得哇哇叫,李太太这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大气也不敢吭,只走到女儿身边,低声的嘀咕一声。
“那么大声吼干什么?看你把蓓蓓给吓的。”
李太太从女儿身上抱起了蓓蓓,才轻轻的哄着,李炳森又吼叫了起来。
“抱走,抱走,把这个徐家的种给我抱走!”
李太太二话没说,抱着哭闹的蓓蓓进了卧房。
李炳森指着沙发里的李芝茵,满脸的火气。
“我说你是猪啊!拖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拿他一百万,你划不划算?”
李炳森捶着手心,气极败坏的跳着。
“你想想,他那个贸易行,你要个三百万、五百万,还有什么困难?”
“他当然会给,但,那样公司会拖垮。”
“拖垮?哈!我聪明的女儿,你这是那门子的仁慈?”李炳森一步跨到女儿面前:“他公司被拖垮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他不要你的,他主动提出条件,你管他垮不垮,你又不是他们徐家的人!”
“我会是他们徐家的人。”
李芝茵表情冷峻,眼中射出肯定的把握,李炳森被搞得莫名其妙,李芝茵又开口了,声音依然有把握,表情依然冷峻。
“再隔不了多久,我会是他们徐家的人,公司拖着债,对我和蓓蓓都不好,所以我只要一百万,一百万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
“你在搞什么?”李炳森一头雾水。
“你等着,爸爸。”李芝茵胜利在握的冷笑着:“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李芝茵看了李炳森一眼,又补充了一句。
“爸爸,你应该清楚,你女儿从你那儿学到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精明。”
李炳森尴尬的跳脚,正要发怒,门铃响了。
“大概是克维送钱来了。”
听到钱字,李炳森跑得比谁都快。
开了门,果然是徐克维,手上一只○○七式手提箱,李炳森眼珠子瞄着手提箱,脸上故作不当回事状。
“芝茵在吧?”对李炳森,徐克维厌恶的向来就不尊敬,碰到面连对长辈普通的称呼都不用。
“在里面。”李炳森又瞄了瞄那只手提箱。
进了客厅,李炳森的眼睛紧盯着手提箱,李芝茵还没开口,李炳森倒先沉不住气了。
“克维,一百万你不觉得太少了?”
“爸爸——”李芝茵不满意的站了起来:“你先进去好吗?让我自己跟克维谈谈。”
李炳森不情愿的走开,不时还回头看那只箱子。
等李炳森进去了,李芝茵重新坐下来。
“钱带来了?”
“带来了。”徐克维把箱子打开:“一百万。”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
“——我很抱歉。”
“好!”李芝茵把一百万从箱子里拿出来,“啪”的一声,盖上盖子,推到徐克维面前,“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你不会有困扰了。”
“芝茵——会不会恨我?”
“恨?”
李芝茵冷冷的笑着,眼中透着奇怪的胜利。
“芝茵——”
手一挥,李芝茵站起来。
“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看看蓓蓓吗?”
“我想不用了,以后又不是看不到。”
“蓓蓓她——”
“她和她母亲一样,绝不会去困扰你。”李芝茵阴谋的笑了笑:“除非有一天,你主动的请我们回去。”
徐克维没再说什么话,站起来预备走。
“不送你了。”
徐克维才出大门,李炳森就钻出来了,见到桌上的钞票,眼珠都直了,伸手正要摸钞票,李芝茵从后面阻止了那双贪婪的手。
“不要动那些钱!”
“什么话?”
李芝茵把满桌的钞票分成两份,一份八十万,一份二十万,把二十万推到李炳森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二十万你拿去。”
“二十万?”李炳森要跳脚了,“就二十万?”
“爸爸,二十万已经够了。”
“还有八十万你留着干什么?”
“我和蓓蓓的生活费。”
“你不是说过,要不了多久你会是徐家的人吗?做了徐家的人,你还怕饿着、冻着?”
“做徐家的人做不了几年。”李芝茵把八十万装进牛皮纸袋里:“我和蓓蓓下半辈子就靠这些钱。”
“芝茵。”李炳森做出乞怜状:“爸爸最近的生意情况你也是晓得的,正好缺一笔钱周转,反正你这笔钱留着也是留着,还不如先借给爸爸周转周转。”
“你永远都缺一笔钱周转。”李芝茵不屑的说。
“你这是什么话?”李炳森换了一张凶恶的脸:“你这是做女儿的对父亲的态度吗?你太不懂孝道了你,不说别的,光养你这么大,又帮你照顾那个没爹的种,忍受朋友的冷嘲热讽,留你这样的女儿在家里,光讲这些,你也应该帮帮你父亲的忙呀!”
“没爹的种?”李芝茵从鼻缝里哼了一声,带着不屑的说:“爸爸,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吧!照顾那个没爹的种,你拿了多少的代价?有好几个八十万了吧?”
“你太过份了,那些钱全是跟他借的。”
“还过吗?”
李炳森哑然无言了半天,指着女儿的鼻子。
“——你吃里扒外,你这个不懂孝道的,人家寡情寡义的不要你,你还帮着他来批评自己的父亲,你有没有天良你?”
李芝茵没理会李炳森的吼叫,夹着牛皮纸袋就朝外面走。
“你给我回来。”
李芝茵不理。
“你要把钱拿去那里?”
“存进我的帐户里。”
“回来,你给我回来呀!听到没有?你给我回来!”
“桌上还有二十万。”
李芝茵头也不回,出去了。李炳森暴跳的大叫,卧房里的李太太抱着刚熟睡的蓓蓓探出了个头。
“出来,都给我出来,气死我了,我活活的要给气死了!”
第三章
台上乐队奏着柔美的曲子,歌手握着麦克风,轻轻的唱着,灯光随着节拍,强弱的配合着。
徐克维和罗若珈坐在靠角落的位子,桌上的烛蕊,映着两个人的眼睛。
徐克维向服务生要了酒,要了两杯,罗若珈奇怪的问:“为什么要两杯呢?我不会喝的。”
徐克维笑而不答,等服务生把酒送来了,徐克维举起杯子。
“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告诉你,三天后告诉你一件事。”
“就是今天?”
“为我干杯,为我从今天开始,我是个有权力完全爱你的男人。”
罗若珈迷惑的举起杯子。
“芝茵从今天开始,和我完全分手了。”
“她——”罗若珈举着的酒,差点溅出来:“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
“她为什么会答应?”
“我由她开条件。”
“她以前不是不肯吗?”
“这次她晓得我很坚决,维持这种关系,对她也没什么意义。”
“她要什么条件?”
“她要一千万。”
“一千万?”罗若珈睁大了眼,口呈○字状。
“但她又改变了。”
“她又要什么?”
“改成了一百万。”
“为什么?”
“她晓得一千万对我来说是个相当大的负担,甚至,在短短的三天内,我根本凑不出来。”
“可是她大可以要一千万。”
“对,但她没那样做。”放下酒杯,徐克维眼里有好多的亏欠:“凭良心说,芝茵是个好女孩,只是我实在是——我实在没办法去爱她,此生,我只有亏欠她了。”
该歉疚的是罗若珈,那个与自己不认识的可怜女人,凭什么因为自己,而以一百万改变了她的一生?罗若珈持酒杯的手,轻轻落下。
“怎么了?若珈。”
“该是我亏欠芝茵,是不?”
“别说这样的话。”
“她一定恨我。”
“若珈——”徐克维捉过罗若珈的手,紧握着:“和芝茵分手是迟早的事,你懂吗?”
罗若珈仍然坠于一种无法释怀的歉疚,徐克维抬起那张近于忧伤的脸。
“选择一份衷心的爱,不是错误。告诉我,若珈,你拒绝我爱你吗?”
“克维,协助我——”罗若珈沉重得要哭了:“协助我现在没有办法平衡的情绪,我爱你,我要完全的拥有你,我渴望你离开芝茵,我也同样自私的不要另一个女人来分享你,但——克维,哦,克维——”
歌手与乐队的交织,淹覆了若珈,也淹覆了徐克维,舞池里相拥的人们,更遗忘了舞池外的一切。
徐克维的手掌捧着罗若珈的脸,他们那么接近,他们近于疯狂的目光,纯洁而诚实的汇流。
音乐那么美,那么柔,那么吸引人,徐克维牵起罗若珈,在柔美里,轻轻滑动。徐克维那么高,罗若珈仰起脸,双手环勾在那高大的肩头,远远望过去,罗若珈像贴靠在一道坚厚的高墙边,那么安全,那么平稳,纵使一场暴雨,罗若珈只需低头钻进胸扣前,暴雨就丝毫打不到罗若珈。
爱,是世界上多美好的一件事!它让你感觉一份激动的平静,一份平静的满足,但这份美好,能维持多久呢?
☆☆☆
午饭后,女佣送上水果,徐老太太惯例的需要片刻的休息,这时候,李芝茵来了。不施脂粉,素净的衣着,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像缠了一身的病。李芝茵是个很会打扮自己的女人。徐老太太从没见过李芝茵这么不修饰自己,反倒有几分不习惯与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