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的心凉到底!
“你都知道了?”她僵涩地问。
“你说呢?”
“我以为……”李霁愧疚地说,“我以为事情不会这么早爆发,也许……也许,高逸安会开始注意到你……”
“他向我道歉!”李霈打断她的话,“他说无法接受我的感情。呜……呜……我一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恨不得当场死掉算了!”
“他,真的这么说!”李霁怒气冲冲,听到李霈说完时眼中冒出熊熊的大火。
至于李霈,则早已哭得不成人形。
“该死!自以为是、自大无礼,他以为他是谁!”李霁生气地诅咒。
“不,丢脸的人是我……”李霈喃喃地哭着。
李霁再也忍不住拥抱她,拚命地向她道歉,“别哭了嘛,霈霈,都是我不好。我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后果,一心只想帮你,没有想到反为你招惹这么大的耻辱,对不起!”
“都是你、都是你。”
李霁心疼地看着她哭得像泪人儿,痛责自己,“对,都是我的错。”
“看我怎么还敢去上班!”
“好嘛、好嘛,那你就辞职算了。”她安慰地说,心里却想,才不能这么就算了,她不找那可恶的高逸安算帐才怪!
她好不容易安抚住妹妹,等妹妹哭累睡着了,立刻拔腿冲出门外,一出去就看到张启士。
“喂,起司!载我去一个地方。”
此时,一阵风吹来,将她长长的头发往后挽起。她带着恨意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个愤怒女神。
高氏公司的接待小姐在半个小时后看到李霁,惊愕地瞪大眼睛,“李霈,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李霁没回答,劈头就问:“总经理室在几楼?”
接待小姐怀疑她是否病得不轻,除了衣服不像她平常穿的,就连口气和眼神也不对劲。
“快说!”李霁生气地问。
“八……八楼。”接待小姐说了之后又喃喃补充,“你应该知道的啊!”
李霁没时间跟她解释清楚,直接奔向电梯按下数字,电梯冉冉抵达八楼。她一冲出去,又跟刚才的情形一样,高逸安的秘书看到她也大为吃惊。
“李小姐?”她当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可是看到没两个小时李霈又上来,而且换了一身牛仔长裤,难免会感到奇怪。
李霁二话不说,越过来不及起身的秘书,“砰”的一声,打开高逸安的办公室大门。
正埋头于文件的高逸安愕然地抬头。
李霈?怎么是她!
她身后的秘书慌张地说:“对不起,总经理,我来不及拦住她。”
“没关系。”高逸安说,“你先离开,把门带上。”
“是。”
他不解地看着她。
“李小姐?”
有一点不对劲。两个钟头前离开这里的李霈,抖得像随时会飘零的花瓣,而此刻眼前的人,却高涨着气焰。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敢查问被拒绝后的李霈有什么举动,但猜测她会找个地方疗伤,而绝不是像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脸兴师问罪似的。
“你还好吧?”他关心地问。
李霁大声地说:“一点都不好。”
他微怔了怔。
之前像惊弓之鸟的女孩,却挺着胸直直向他逼来,“你粉碎了一个纯情女孩的梦想,扼杀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你、你真是可恶到极点!”
高逸安没预料会遭到这样的反击。
“你倒说说看,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高逸安觉得困惑不已,“我只是说出思考过后的想法。”他坦白地说。
“而你却完全不顾虑这些想法会不会伤害到别人?”李霁睁圆着眼,“霈霈被你伤透了心。”她大声喘口气又继续说:“虽然我也该负部分责任。”
她到底在说什么?
高逸安更加胡涂。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用着第三者的口吻说话,他听说过性格分裂的案例,难不成李霈一时伤心过度,遂……他不敢再想下去。
李霁在他面前不请自坐。
“告诉你,我不是李霈。”
他震惊的程度跟昨天听到告白时不相上下。他呆愣地瞪着她,无法分清楚,这张脸和两个小时前的李霈有何不同。
“我们是双胞胎。”李霁说完,怕他不相信似的,从皮包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在他桌上。
高逸安立刻拿起来看清楚。
是没错,长相和李霈一样,但上头写的是“李霁”两个字。他把证件推还给她。
“昨天出现在艺廊的是我。”她坦承不讳,“我听霈霈说了很多次有关你的事,所以禁不住好奇想看看你。”
难怪他察觉到的那道视线是如此灼热逼切。
“突然冒出的告白是代替李霈说的,她从小个性羞怯,我知道依她的脾气,也许等到牙齿松动的时候还在暗恋你,所以才一时冲动。要怪该第一个怪我。”她很公正地说。
然后,矛头一指,又转向他来。“可是,更过分的是你,难道你不了解女人是多么脆弱,你一句话就判了她死刑,你要怎么补偿?”
她气得全身颤抖,激动的表情让高逸安心里大为惊叹,这两姊妹的个性,简直相差天南地北。
他诚恳地说:“真的很抱歉,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认为与其让她怀抱着梦想,还不如告诉她实情,我并没有想谈恋爱的心情。”
李霁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正常男人?是正常的男人就会想谈恋爱!”
“这一点,我认为没有必要和你讨论。”
“但霈霈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没和她相处,不知道她有多好。”李霁急切地说,像个急于推销产品的销售员,露出热烈的眼光。
和两张完全相似但表情极端不同的脸说话,是一件非常奇特的经验。就他的感觉而言,李霈就像株含羞草,而这李霁就像朵张弩的太阳花。
他把心思拉回来,回答她,“不用跟她相处,我就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那么,为什么拒绝她?”李霁质问。
他摇摇头,为难地说:“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她所认为的感情不过是种幻觉,人们在没有经过交谈和相处之下,怎么产生感情?”
李霁固执地说:“怎么不可能,你没听说过由崇拜转为爱情的吗?”
“不切实际。”高逸安忍不住批评道。
李霁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她也回敬他说:“你又多切实际?像你这种受伤之后把感情完全压抑起来的人,根本是鸵鸟心态!”
他怀疑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受过伤害?”
“不是呀?你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李霁坦率地说。
高逸安突然轻笑起来。
“我从没爱过人,更不曾受过伤害。”
李霁撇着嘴,不悦地回他,“不爱人,也算是病态的一种!”
高逸安发觉她的逻辑思考方式很有趣。察觉自己正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一股不安的心情隐然涨高。
他赶紧拉回话题,改口说:“很抱歉,我真的不愿伤害令妹。”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李霁提醒他。
高递安叹口气,“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弥补,但是……”
“确实是可以弥补。”李霁打断他的话。
他愣住,问她:“你说什么?”
“我是说,弥补你犯下的错。”
高逸安摇摇头,觉得好笑,“我犯了什么错?”
“说话之前没有考虑清楚后果。”李霁说出他的罪名,“和我一样。”她说,“而我,现在正在设法弥补。我趁霈霈好不容易睡着,偷溜出来找你,就是为了向你坦承昨天冒冒失失的错全都归罪于我,霈霈根本毋需为此承受不必要的伤害。而你既然伤害了她,更是要付出代价。”
他听了一大串她所说的理由,纳闷她所希望的代价为何?
“我只要求你挽回她的自信心。”
“怎么做?”
“和她约会。”
“不可能。”高逸安断然拒绝,“这不是个好方法,而我也没必要这么做。”
李霁生气地怒吼,“你说什么?你没必要!你知不知道她也许一辈子都不敢再踏出房门一步,就因为你的一句话!”
他想到李霈最后跌撞的脚步,心里想她的说法极有可能,但是……
“也许这么做,会让她更迷惑。”他不得不考虑另一个后果。
“不!我想过了,她需要和你交往,才能认清自己的感情,而你若主动约她,则会令她再恢复信心。”
“但我刚拒绝她。”高逸安指出这项事实。
李霁却帮他安排好一套说词,“你可以说你是因为太突然,或者很后悔之类的话。”
他显然无法立刻作下决定。
李霁却揣测他的弱点在何处,“假如霈霈是你的妹妹,你会怎么做?”
这聪明的女孩,一次就击中他的要害。
是的,他无法狠心拒绝她的要求,因为他想起半年前逸平遭受打击后的反应。他只好说:“好吧,我答应你。”
第三章
经过整整两天两夜,李霁才说服妹妹重新振作起精神,鼓起勇气回公司上班。
李霈怯怯地问:“小霁,你说公司的同事会不会都知道这件事?”
“不会的。”李霁分析给她听,“那天我说的话只有高逸安一个人听到,而他把你叫到办公室时也只有他的秘书知道,当秘书的人通常都受过训练,会守口如瓶。”
“但是若再遇到他,我会羞得无地自容。”
李霁提醒她,“你上班这么久,也没碰过他几次,何况都是远远的。”
李霈想想没错,这才敢销假上班。
谁知道她这么幸运,话才说没多久,就在门口撞见高逸安正和弟弟相偕而来。她窘的直想找个角落躲起来,没想到高逸安却叫住她。
“李霈!”
她害怕地直打哆嗦。
逸青愣愣地瞪着大哥,从未见过大哥主动向女人打招呼,尤其是公司的职员。
高逸安不顾逸青的好奇拦住李霈的去路。
他本来就答应李霁,而今见到她仓皇的样子,心里更是惭愧。她受的伤害委实至深。
“什……什么事,高先生?”
李霈的声音听起来又快哭了,高逸安看着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叹息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他说:“我再打电话给你。”
李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来,眼中浮出大大的问号。
高逸安解释,“到时候再说。”
李霈好奇他要跟她说什么?该不会又想再伤害她一次吧!费尽了好大的意志力,她才没有转头想回家的冲动,于是,她像聆听宣判的囚者,乖乖地走回办公室。
而跟在高逸安身后的逸青,可止不住浓浓的好奇心,他忍不住问:“大哥,你什么时候认识李霈?”
高逸安搪塞地回答,“摄影展当天,你不是向我介绍过她?”
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之后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他很想再追问下去,无奈高逸安更早一步杜绝了他的企图。
高逸安把他留在办公室门外。
“你忘了再过半小时的会议?快去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弟弟,就可以比别人松懈。”他当然是故意这么说,因为他深知弟弟对工作的热忱是不容置疑。
李霈战战兢兢地等待桌上的电话响起,一待变成事实,那股恐惧又从心底爬起。
她接起电话,低声喊,“喂?”
“我是高逸安。”
果真是他的声音,在听过那么残忍的话后,想忘记都难。
她没开口,高逸安又迳自说:“对于那天的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李霈记得这句话同时也是那一天的开场白。
他接下去说的话更令她惊讶,“你下完班有空吗?”
她呆愣地答不出话。
“李霈,你在听吗?”高逸安忍不住怀疑。
“有!”李霈立即出声回答。
“怎么样,有空吗?”
她竟然说:“我不知道。”
连有没有空都不知道,高逸安不晓得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只好叹口气说:“好吧,那等你知道了再告诉我。”
李霈赶紧说:“明天好吗?”她只差没把她心里的话也说出来——她得回家问问姊姊。
谁知道高逸安又想对她说什么,她得向李霁征询过意见再说。
“好吧,那么我明天再问你。”
李霈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庆幸仍没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刚刚进门的时候同事关心她的身体,她都答只是重感冒,已经恢复,也有人问她高逸安在门口对她说了什么?她答:没什么,只是又昏厥了一下,高先生刚好看到关心了一下。
原来她也有小霁一点点本领,说起谎来脸是稍微红了点,但对她来说倒也无异,她只想赶快挨到下班,她要问问小霁,究竟该怎么办?
李霁回答她,“也许他事后觉得后悔,认为应该再向你道一次歉。”
悲伤后更出落的楚楚动人的李霈,惊惶地说:“不必了。我不想再听他说道歉之类的话。”
“但是,也许……他事后发现其实他不该拒绝的那么快,他应该让自己有时间了解你,才会知道你是不是他心仪的对象。”
李霁说出自己编造的假设,令李霈心底漾起一点点动摇。
“真的吗?”她不确定地再问:“可能吗?”
“可能,为什么没有可能?”李霁绕到她身后,托起她的脸面对着镜子,“哪,这是一张多么具有吸引力的脸庞。”李霁大言不惭地说,在称赞妹妹的同时,顺便捧捧自己,因为在李霈身后的脸,也是同个样。“瞧,皮肤白里透红,明眸皓齿,一头乌溜溜的头发跟白雪公主有什么两样?”李霁拿小时候的比喻来取悦她。
李霈果然笑了,但又说:“可是,你不也说我这么酷爱白色长裙,晚上看到像女鬼一样吓死人。”
“哎呀!你以为电影里的女鬼为什么老爱找那些最漂亮的女明星来演?那是因为不漂亮的话还不够格呢!”
李霈笑得乐不可支。
李霁知道自己别的本事没有,逗霈霈开心的本事却一等一。
她宠爱地拥住李霈细柔的脖子,“要对自己有点信心,你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李霈。”
“但是,有个分身,就是你。”李霈提醒她。
她高兴地说:“是的,还有个我。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姊妹!”
“嗯。”李霈被包拢在李霁满满的爱里。
高逸安在下完班后,绕到艺廊看看逸平的情形,逸青也跟着来。
不死心的逸青始终想从他口里多套出点消息,但高逸安却保持缄默,拒不回答。
艺廊内,仍保持一定的人潮。高逸安走向弟弟,感觉与有荣焉。
“这次的展出很成功。”他拍拍逸平肩膀,逸平回他一张盎然的笑脸。
“大哥!”他对大哥的出现感到惊喜。
这些天来,他忙着摄影展,和大哥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一如他成长至今,和大哥始终不够亲密。但那不表示他和大哥感情不好,事实上,他对大哥的敬畏多年没变。
半年前,自己曾经因为大哥不近情理的强制而憎恨他,直到后来才知他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