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何毕微微点头後,便走到厅堂主位坐下,随即丫鬟立刻递上热腾腾的参茶。
问安之後,见爹亲没有反应,何季展便拿起抹布继续擦著招牌。
见他那麽专心地清理招牌,何毕知道他始终未放弃过自己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劝道:「季展,难道你还是没改变主意?说真的,经营饭馆有多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看爹这麽辛苦地一路走来,你还是想步上爹的後尘吗?」
「爹!我已经想过很多次了,既然我们家中已经出了大哥这麽一个状元,二哥或许也有机会到宫中担任武职,那就没必要连我也要步上仕途,我只想要开一家远近驰名的饭馆,尝尽天下美食的同时,也让大家能够一起开心共享。」何季展再次强调自己的想法。
「也不是不好,只不过……你未来的妻子可以忍受你从事这样的工作吗?」在这个时代,商人终究矮当官的一阶,那些名门千金瞧得起他的职业吗?
「爹,这点绝对没有问题。」他相信甜儿一定愿意跟自己一起经营饭馆、发挥她的所长。
「你可不要太过自信,有哪位千金小姐肯嫁给开饭馆的?」何毕不以为然地说道。
「爹!我什麽时候说过她是千金小姐了?」何季展顾著擦拭那块招牌,一不小心说溜了嘴。
「等等,我没听错吧?你该不会已经相中哪家的姑娘了吧?赶快告诉爹,我马上请你大哥上门提亲去。」
「没、没什麽!我是说大哥的婚事决定了没有?」他不想在甜儿还没找到爹娘前便让爹知道这事,於是赶紧转移话题。
最近几个月来,已经有许多媒婆拿著各家小姐的画像上门求亲,希望抢得头筹。只是何毕还等著皇帝开金口许婚呢。
「爹、季展,发生什麽事了?怎麽又提到我?」
说人人到,何家大少爷何伯展,温文儒雅地摇扇走进。
「大哥!难怪会有这麽多媒婆找上门来,看你这副俊俏风流的模样,肯定在外头引起不少姑娘的注意。」何季展取笑道。
不料,生性腼腆的何伯展听完弟弟的话,竟然羞红了睑,耳根子发热起来。
「这是当然,想我『泠剑金童』的哥哥,在外头的声誉会差到哪去?」又一道硕长身影自厅外出现,原来是何家二少何仲展走了进来。
他迈著大步豪爽地朝众人走近,向爹抱拳请安後,凑到其他兄弟身边,双手张开,一人一边用力的抱了抱两人的肩膀。 「唉!你该不会又从外面惹事回来了吧?」何毕担心的问。虽然这个儿子功夫了得,外表也相貌堂堂,但坏就坏在他爱打抱不平。
他们搬到京城这几年来,何仲展在大学堂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子弟,幸亏他们的姑父是当今的朝散大夫,更因为他是当今三王爷夫人的远房堂侄,与王爷府时有往来,有些事情也将就平息,没有闹大。
「爹!你放心好了,没、没这回事。」何仲展急忙摆手否认,免得又惹来爹亲一顿教训。
「哼!没事就好,早些时候你姑母邀我今晚过府叙叙,你们回来得正好,就一起去吧!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後出发。」
「爹!不要啊!」三兄弟连忙摇头拒绝。虽然姑母对他们视如己出,但唠叨的个性却令他们不敢领教。
老大何伯展马上搬出明天一早要上朝的理由,躲过一劫;老二何仲展则推说昨天已经上门拜访过姑母了,至於何季展,他以旅途劳顿、身体不适为由,免去一顿「唠叨大餐」。三人的反应让何毕直摇头,只好交代三人明天晚上务必前往姑母家中用膳。
「是!」三兄弟暗自松了口气。
在何毕出门之後,何伯展、何仲展立刻围住小弟,要他报告事情真相。
「我说小季啊,你究竟找到了没?」何伯展兴味盎然地问。
「大哥,你别问了,没看到小季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想必一定抱得美人归了。」何仲展则揶揄地看著弟弟。
「小季,你这怎麽行!虽然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可是你们尚未成亲,岂可做出违反礼俗之事。」
何伯展不愧为饱读诗书之士,士大夫的严正操守令他恪守礼教。反倒是一旁的老二何仲展一副常出入烟花之地的模样,他不相信孤男寡女共处多时,能不天雷勾动地火?
「大哥、二哥!你们别闹了,我们什麽事也没发生。」何季展连忙打断兄长脑子里的幻想。
「什麽都没发生?」何冲展发出疑问。
「是啊!」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他又再次发问。
「我目前让她先住在流苑,等事情大致底定,我自会向爹提起。」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好奇你那个甜儿妹妹到底长得多麽国色天香?竟让我们家小季这麽神魂颠倒,多年来念念不忘。」何仲展故意夸张地说。
「是啊!小季,什麽时候让我们见见她?」何伯展对那位与小弟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也感到十分好奇,更听小弟说过她的厨艺相当出色。
「知道了!大哥、二哥,一定会有机会的。」其实何季展不太希望甜儿这麽快便和两位哥哥相识,他还想跟她多单独相处一段时间,更何况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多著,二哥这个人好管闲事、又喜欢搅局,所以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妥当。
第六章
流苑的丫鬟香菊,领著甜儿和小皿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位於西侧的醉月轩。这座流苑分为醉月轩、涤云居、逸风院以及乐星楼四个部分。其馀除了乐星楼为流苑主人住处外,其他目前皆闲置无人居住。
阿兴和年来将他们的行李放进房里後旋即离开,而香菊则是从柜中取出两套锦棉铺床,又自外面打了盆乾净的水以及两条毛巾服侍两人梳洗,并对他们笑著说:「小姐、小少爷,我叫香菊,这里流苑的丫鬟。这房内所有用品我都准备好了,你们梳洗过後可以暂时休息一下,少爷说他一会儿就会回来。」
香菊的亲切笑容,使甜儿顿时安心不少,初来乍到的紧张感渐渐消除,她不禁向香菊甜甜一笑表示,「香菊姊姊,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别这麽说,我只是尽做下人的本分而已。如果有什麽需要便告诉我一声,我会再为两位准备的。」
「谢谢姊姊。」一旁站著的小皿也十分有礼貌地向她道谢。
「别客气,叫我香菊就行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香菊端起用毕的水盆与毛巾,转身告退。
第一次进到这麽漂亮精致的宅子里,小皿兴奋地到处打量。他先是摸了摸大厅窗棂上生动活泼的人物雕饰,又摸了摸上等檀香木做成的桌椅,接著跑到外边庭院嗅了嗅满院花香,又回到屋里坐在他房里的床上。
「哇!好软的床。」他高兴地脱下鞋子扑倒在床,享受锦被带来的温柔触感。
「甜儿姊姊,我真的可以睡在这里吗?」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够睡在如此舒服的床铺,而且还是他一个人,因此忍不住开口询问甜儿。
甜儿也是第一次进到如此华美的屋子里,不过她不像年幼的小皿可以在短时间内就适应这麽舒服的环境,反到有些局促地坐在厅堂的檀香木椅上,打量著周遭环境。
原来这就是季展哥哥长久以来居住的地方,看来何家不是普通地富裕,自己真的可以在这里住下吗?会不会等一下就被人赶出去了?
而一直到何季展回来,她才停止胡思乱想。
「季展哥哥,你回来了!」小皿一听见奴仆的招呼声立即从房里冲出,来到大厅欢声叫道。
「是啊!我回来了。」何季展手上捧著一叠厚厚的书本,从容地走了进来。他疼爱地摸了摸小皿的头,然後对著甜儿问道:「香菊应该帮你们安顿好了吧?如何,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小皿大声回道。
「嗯!」甜儿点了点头。其实住在哪里都没关系,只要能在季展哥哥的身边,她就感到相当满足了。
「对了,季展哥哥,你刚刚去哪了?这里不是你的家吗?」她突然想起何季展离去前说的话 流苑是他另一个家。这麽说来,他还有第二个家喽?
「嗯……严格来说,这里是我师父的家,不是我的。我师父性喜云游,出门一趟往往两、三年才会回来,因此他不在的时候,『流苑』就交由我打理,我时常到这小住,所以这里算是我第二个家。」
「原来如此!」甜儿点头说道,内心暗自松了口气。沿途她一直担心到了京城何府,该以什麽身分面对季展哥哥的家人,尤其,如果何老爷知道她是馔食楼死对头——高升酒馆主厨的女儿时,会不会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看来目前暂时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瞧见她的神情,何季展便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虽然,早晚甜儿还是得认识他的家人,但不是现在,至少得等到时机成熟。於是,他便向甜儿娓娓述说拜师的经过。
七年前,当何家全家搬来京城不久,三兄弟就在何毕与他们姑母的安排下进到京城最大的学堂读书。虽然何季展在学堂的表现不俗,不过对於读书这件事,却是不甚喜爱。
在他十四岁那年,和十五岁的哥哥何仲展无意间在城郊山沟救起一名不知因何重伤倒地、满身是血,年约四十馀岁的中年男子。
他们将男子安置在何仲展位於郊外自行搭建的小木屋,打算替他疗伤。谁知当晚男子一直高烧不退,他们俩因为忙著照顾他而忘记回家,等到男子高烧退去,已是天色大白。此时匆匆返家的两人,自是被何毕大发雷霆地狠狠修理一顿,只是兄弟俩还是放心不下,定时往返山中木屋,直到他清醒为止。
男子清醒後,在短短三、五日间,身上的伤势便以惊人的速度痊愈,兄弟俩看得啧啧称奇。最後,他们才得知男子是武林中人,受到仇家追杀才会负伤坠落山谷。而男子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不仅收他们为徒,更传授他们不许外传的家传绝学。
说也奇怪,自从学了武功後,何季展原本羸弱的身子居然逐渐恢复健康,甚至更甚常人。何仲展则是没几年便在京城各大武馆打出名号。但在男子的吩咐下,他们发誓不泄露他们武功由来的秘密。这间流苑就是男子为了就近传授两兄弟武功,特地设计建造的。
「季展哥哥,那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的名字呢?」小皿津津有味地听著他说的故事,彷佛是高升酒馆中说书人口中说的武林传奇。
「不知道,他从来不曾对我们兄弟透露他的来历。没关系等到他回来的那天,你们就能见到他老人家了。」
「真的吗?」一听可以见到何季展故事中的师父,小皿双眼一亮。不过目前他更想知道的是何季展是不是真的会武功?
「季展哥哥,你可不可以表演武功给我看啊?」他问道。
「哈!论起武功,我可比不上仲展哥哥,下次我再请他表演给你看,你说好不好?」他将这差事轻描淡写地推到二哥身上。
「太好了!」小皿欢喜地高声呼叫。
甜儿怜爱地看著眼前有说有笑的两人,内心无限满足。她心想,如果季展哥哥的师父有一天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因为她再也不会看到季展哥哥病发时的痛苦模样了。
「少爷、小姐!可以准备用膳了。」香菊这时走进醉月轩的大厅,向众人宣布。
「香菊姊姊,麻烦你了。」何季展热络回应。
在流苑里头,所有人都是跟在师父身边许久的家仆,包括香菊在内。虽然眼前的她看起来才二十馀岁,可是自从师父收他们兄弟为徒以来,她就一直是这个模样了,彷佛不会随著岁月变迁而改变容颜,就连福伯、阿兴、来年等人也是。何季展知道,他们一定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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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一顿极为丰盛的晚膳後,甜儿忍不住提议为流苑众人制作饭後点心。何福等人刚开始还摇头婉拒,毕竟她是流苑的客人,怎能让她亲自为下人下厨?倒是何季展明白她体内的厨子血液开始沸腾,如果不让她下厨过过瘾,她可会一整天都不舒服的,因此便说服众人品尝她的厨艺。他更向甜儿表示,想重新回味那道令他魂牵多年的金黄脆蜜桂花饼。
在小皿的协助下,这道金黄脆蜜桂花饼不一会儿便香气诱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何福、阿兴、年来、香菊四人像被不知名的力量引导,不约而同伸出手,取起盘中热腾腾的脆饼。
喀啦一声响起,入口的脆饼竟如糖蜜似地瞬间融化在嘴里,他们脸上的表情因嘴里那番神奇滋味而不自觉地扭曲。一旁的何季展看了觉得十分好奇。他是知道金黄脆蜜桂花饼的美味,可真的有让人那麽陶醉吗?他赶紧拈起一块脆饼放进嘴中品尝,没想到突如其来的美味冲击让他脑子一阵晕眩,几乎快说不出话来—「这、这是……」
甜儿笑吟吟地看著他陶陶然的吃相,「是不是跟你当年吃的不太一样啊?」
「嗯嗯!」他猛点头,却没停下拿饼的动作。
「这是我重新改良过的。跟那时候的金黄脆蜜桂花饼比起来,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候的脆饼比较薄、酥脆爽口。而如今的金黄脆蜜桂花饼总共具三层结构。上下两层面皮涂满蜂蜜桂花酿,而中间那层我是在面皮中加入起泡的『蛋清』,所以吃起来的口感绵密,入口即化。同样一块脆饼可以尝到两种不同口感,如何,好不好吃?」
在她介绍的同时,桌上那一盘金黄脆蜜桂花饼早被众人一扫而空。大家舔著手指,意犹未尽地看著眼前的空盘,希望盘子能自动生出新的饼来,而此时的小皿才惊觉因为自己动作太慢,竟然连一口饼都没吃到。
「哇,我连一块都没吃到。」
一旁的何福等人听见他的叫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已将所有的脆饼吃完。阿福惊讶之馀却也不好意思地对著小皿说:「对不起!老朽竟将小少爷的份吃完了,明儿个我补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赔罪。」
「是啊!我也是。」阿兴跟著说。
「我也是!」年来也连忙补充。
「香菊姊姊也向你赔不是。」
小皿没想到众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赶紧摇手说道:「不、不用了!伯伯、哥哥、姊姊不要那麽客气,我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