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士乖乖坐在马桶上,好半晌,才讷讷说了一句。
「谢谢。」
轻轻叹了口气,查德揉揉他的脑袋,亚历上对他露出开心的笑脸。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这才转身离开。
六点五十。
一出亚历士少爷的房门,查德先略过了第三扇门,直接来到第四扇门前。
这一次,他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拿着热水壶就推门进去。
地毯上,有着点点的泥巴和草屑。
他让爱莎一起进来帮忙,要爱莎把地毯上的泥巴和草屑清干净,他自己则把热水壶放到桌上,然后来到小床边。
果然,亚当的床上到处都是毛毛虫。
趁着亚当那孩子还在睡时,查德尽速清除了亚当身上的毛虫,但其中几只,还是钻进了被子,爬到了亚当身上,虽然他已经尽量小心了,但是当他抓到最后三只时,亚当还是醒了过来。
下一秒,那才四岁的男孩便跳了起来,一边大声哭叫着,一边害怕的猛往身上拍,结果却害得那剩下的两只毛虫,从他脖子上,掉进了他睡衣里。
「把牠拿走、拿走!」亚当尖叫着,哭得有如杀猪一般。
查德赶紧将睡衣从他身上整个脱下来,然后帮他把那两只毛虫拍掉。
「没了,没事了,我把牠们拿掉了,看,没有了!」查德将男孩抱在怀里,拍抚着他的背,好声安慰。「没有了,乖,别怕、别怕!」
「呜呜呜……呜……」亚当趴在他肩头上,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查德一边示意爱莎赶紧将床上的毛虫连床被一起清走,一边抱着亚当安慰着走进浴室。
亚当在他怀里抽泣着,在他一再保证之后,亚当还是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查德直到他停下哭泣,才帮着这孩子洗脸刷牙,再替他穿衣服,然后将亚当交给回来的爱莎带。
等到他把亚当搞定,来到第四扇门前时,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
七点二十。
查德回到了第三扇门前,敲了敲门。
虽然,他明知门里的霍克少爷,绝对还在睡。
他等了一下,然后才拿着第四壶热水进门。
床上,霍克少爷成大字型摊睡着,他床上的被,早已被他踢落了大床,他身上的睡衣也往上掀开,露出了肚脐。
虽然睡成这样,躺在床上的金发男孩,看起来还是可爱得像天使。
查德将热水壶放到桌上,然后捡起被子,再把霍克少爷上半身的睡衣拉好,盖住他的小肚肚,这才抚着这孩子的脸,轻声叫唤。
「霍克少爷?」
他仍深深熟睡着。
「霍克少爷?」
男孩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霍克少爷?」查德再叫唤了一次,大手仍覆在霍克脸上。
这一次,他张开了睡眼惺忪的眼。
查德扬起嘴角,「霍克少爷,起床了。」
「查德……早……早安……」霍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早安。」查德微笑协助他坐了起来,这才站起身,可他才回头,就听到霍克咚地一声,又倒了回去。
他转过身,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那再度躺回床上,呼呼大睡的孩子,只好再叫一次。
历经多次挣扎,霍克才终于拖拖拉拉的下了床,可是他的眼睛根本没有完全张开,走到一半,还差点被地毯绊倒,等到他终于走到浴室坐到马桶上之后,那孩子却又在马桶上睡着了。
查德拿了毛巾,用热水浸湿,替他擦了擦脸,他才终于醒了过来,坐在马桶上对着他傻笑。
「好了,把牙刷干净。」查德笑着将牙刷交给他,看着霍克自行将牙膏挤了上去,然后乖乖的自己刷牙。
查德则去衣柜里拿来霍克上学的制服,在他刷好牙之后,协助他穿上。
七点四十分,他离开了少爷们的房间,然后拿着老爷烫好的西装,亲自送到了主卧房。
他敲门时,老爷和夫人已经起床了。
「进来。」
查德走进主卧房的起居室里,然后将西装放到了小桌上,再把热水送上。
乔治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黑发仍有些微湿。
「孩子们都起床了吗?」
「是的。」
乔治点点头,朝他摆摆手。
「你可以下去了。」
查德微一颔首,这才无声退了出去,回到一楼晨光室里,确认所有的餐具都已摆好。
八点不到,孩子们就已服装整齐的来到了晨光室,亚历士眼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亚当的却依然微红,蓝斯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霍克坐在位子上,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八点整,老爷带着夏绿蒂夫人一起出现。
查德带着仆人一起伺候着这一家子。
八点半时,他在大门口,送着三位已开始上学的少爷们坐车去学校;没有多久,老爷和夫人也一起坐着另一部车离开。
九点整,查德回到了小餐室,这才开始吃这一天的早餐。
三分钟后,亚当少爷出现在小餐室的门口,不安的在门边偷看他。
查德放下了刀叉,对那孩子招了招手。
亚当这才从门边晃了过来,然后爬上了他的大腿坐着。
查德笑了笑,摸摸亚当的头。
阳光,从小餐室的玻璃窗洒落。
管家的工作,其实并不轻松,但有时候,譬如现在,他真的觉得做个管家也不错。
他知道,即使在多年后,少爷们都已长大,他们各自结了婚、生了子,他还是会继续留在这里,照顾他们的孩子,一如他自己的。
就像他父亲一样。
三 白云的一天
风,是微凉的。
下过雨的清晨,城市里的空气难得清透。
绿叶闪着水光,阳光从云间探出了头来,几只麻雀三三两两停在电线杆之中的电线上,像极了音乐课本上的五线谱。
仰头看着大楼之间湛蓝的天,女人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朵心满意足的微笑浮现她的唇角。
虽然已经十点了,但因为假日的关系,街上的车却不多,不像平常那般的车水马龙。
星期天的早晨,一向都是清闲的。
她转身走进咖啡店里,将门上的牌子翻成营业中。
咖啡店里,倒扣的椅子已放了下来,最靠近吧台的桌子,坐了一位小男孩,他专心的低头在写字,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有条不紊的在切菜,一旁炉上的大锅,正以慢火炖着汤。
男人的背影结实而浑厚,有力的肌肉随着他流畅的动作,在黑色的圆领短T恤下隆起。
她走到他身边探看。
「今天的特餐是什么?」
「迷迭香鸡腿。」男人侧头对她一笑,露出他洁白的牙,「还有番茄海鲜汤。」
「需要我帮忙吗?」她仰头回以微笑。
「不用,鸡腿我都腌好了,一会儿客人来再上锅煎烤就行了。」他低头吻了她额角一下,笑着说:「妳去前面忙吧,有需要我会叫妳。」
「嗯。」她点头,晃回店里,走进吧台,按下了音响的播放键。
轻柔的钢琴声飘游回荡在空气中。
坐在柜台前的男孩依然专心的在写字,她则开始在黑板上写今日特餐的餐名和价钱,然后拿出去放到门外。
跟着,再打电话和咖啡商叫货。
没有多久,厨房里飘出教人口齿生津的香味,盈满一室。
当啷当啷——
开店后的半个小时,有人推开了店门。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臭着一张脸的少年,他穿着黑色的休闲运动服,肩上背着一个深蓝色的背包。
「欢迎光临。」她对着他微微一笑。
少年依然臭着脸,却还是看着她说:「早安。」
「你刚起床吗?」她问。
他点点头。
「罗兰和赵子龙呢?」
「还在睡。」他说。
「你还没吃吗?」
他再点头。
「想吃三明治还是吃午餐?」
「午餐。」
他毫不迟疑的回答,显然是闻到了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她朝他点头微笑,他这才自动走到平常习惯坐的位子,经过男孩身边时,他瞄了男孩在写的东西一眼,不过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来到自己的位子,然后坐下,掏出背包里的笔记型电脑,开始敲打键盘。
女人替他送上柠檬水,才到厨房端汤和沙拉,并通知厨房里的男人少年点的餐。
少年很快的将汤和沙拉吃完,然后把握时间的继续敲打键盘。
她送上迷迭香鸡腿时,他将笔电合上,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
中午时,陆陆续续来了几位住在附近的熟客。
她忙了起来,少年自动自发的起身帮忙倒水、点菜、送汤,他甚至还会对客人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看得出来被罗兰训练得很好。
在客人几乎坐满了店里的位子时,男孩不知何时,从原来的桌子,移动到了少年摆笔电的那一桌,他已经收好了原本在写的东西,正在喝汤。
「欢迎光临。」
低沉的嗓音随着门铃轻响时,在吧台内响起。
她转头看去,才发现厨房里的男人已经出来了,正在吧台里替人结帐。
他对着她扬起嘴角,她不自觉地回以微笑。
「老板娘,拜托妳,别再和妳老公眉来眼去,含情默默了,再看下去,我就要吐了。」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首,看见那又娇又艳的美女好友。
「罗兰,妳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妳忙着替四桌点菜的时候。」罗兰笑着用眼神示意她看窗边的一对都会男女道:「我带人来相亲,菜单给我,那一桌我来处理就好。」
女人看了窗边那对男女一眼,笑着将菜单交给她,这才走回吧台,在男人的帮忙下,两人合作无间的替客人上菜、泡茶、煮咖啡。
两点左右,店里来用餐的客人逐渐离开。
咖啡店中,再度安静下来,整间店里只剩下那对来相亲的,和借故避到吧台帮忙的罗兰。
男孩早已用完了午餐,和少年在同一桌面对面的坐着,少年正在教男孩功课。女人替他们送上一盘切好的苹果,男孩仰头朝她露出微笑,她笑着摸摸男孩的头,然后才到厨房和男人一起,拿来两人的午餐。
「老头子是不是又打电话来吵妳?」
听到他的问话,她很想装傻,却知道一定是他刚刚在吧台里时,接到了电话。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柔声道:「他只是希望我们有空再过去看看他。」
「是希望我们搬过去吧?」男人浓眉微拧的警告她,「妳要是对他太心软,小心那死老头又打蛇随棍上。」
「他老人家只是寂寞而已。」她说。
男人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她嘴角轻扬,只道:「那屋子以前住那么多人,你们几个兄弟住得都远,一年也才回去聚那么两次,爸会觉得寂寞是正常的。」
他警戒地抬眼看她,「不要告诉我,妳又被他说服要去过暑假。」
「我没有被他说服要去过暑假。」她轻笑,安抚他。
「那就好。」他低下头,叉起一块鸡腿肉放进嘴里。
「是寒假。」她补充。
他差点被那块鸡腿肉噎到。
她将水杯递给他。
男人接过手,喝了两口,才感觉好一点。
「只有两个星期而已。」她的手越过桌面,覆住他的手,柔声开口。
「再这样下去,妳这家店还做得下去才有鬼。」男人拧眉咕哝着,却还是反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轻笑着,「反正农历新年时,台北向来就像个空城一样,不差这几天的。」
这女人就是吃定他了。
男人叹了口气,以拇指摩挲着她的小手,瞅着她道:「我本来打算在寒假带妳和儿子出去走走的。」
她心头一暖,将他的手指拉到唇边,印下一吻,微笑轻声说:「你有这个心意,我就很高兴了。」
「妳这个傻瓜。」他说。
她却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笑,他瞧着,不由得也笑了。
阳光暖暖,洒落大街。
午后,咖啡店里的时光是优闲的。
人们在店里来来去去,有的看著书,有的敲打着笔电,有些则只是坐在位子上发呆。那一对相亲的男女,在窗边闲聊着,渐渐的少了初相见的拘谨。罗兰则坐在另一个位子上,低声讲着手机。
她在吧台里,煮着咖啡。
他则晃到了少年和男孩的身边,一大两小凑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他们会笑出声来,吸引着她的注意。
即使结婚已经好几年,她总会不自觉盯着丈夫看。
这些年,他的眼角开始有了笑纹,偶尔她还能在他发间看到一两根白发,但那却只替这男人平添了一股成熟的魅力。
他察觉她的视线,隔着孩子们,对她一笑。
每当他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那样亲昵地看着她,对着她笑时,她仍会感到脸红心跳。
要喝咖啡吗?
好。
她指指咖啡无声问着,他点头无声回答。
孩子拉拉他的手臂,问了他一个问题,他低头回答,父子俩的脑袋凑到了一块儿,他们俩都是左撇子,也同样有着不太正确的握笔习惯,偏偏写出来的字,就是比她这个姿势正确的人漂亮。
他又笑了,大手揉乱了儿子的黑发。
她想,她是一辈子都看不厌他的。
咖啡煮好时,店里的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白云咖啡店。」
「小云吗?我是侬侬,兰在妳那里吗?我打她手机一直电话中。」
「她在。」她笑着一边关掉瓦斯,边道:「不过,她还在讲电话。」
「我就知道,那女人真是话多。」
她轻笑,伸手拿着湿布替玻璃壶降温,「妳找她有事吗?要不我等一下叫她回妳电话?还是要我转告她就好?」
「妳叫她回我电话就好了。」
「好。」
「谢了,晚点见。」
晚点见?
她愣了一下,才想问好友是不是等会儿要过来,侬侬却已经挂掉了电话。
她讶然失笑,摇了摇头,才将电话挂上,它立刻又响了起来。
「喂,白云咖啡店。」
「白云吗?」
「莲?」突然听到应该远在纽约弟媳的声音,教她吓了一跳,「妳还好吗?」
「噢,还不错,抱歉,妳那里是晚上了吗?我时差搞不太清楚。」
「没,才下午。」
「那就好。」
她听到莲的笑声,松了口气,方再问:「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一点,我想问妳,呃,不知道妳介不介意,下次我们休假的时候,过去一趟?」
她望向依然和儿子玩在一起的男人,柔声问:「妳确定吗?」
「当然。」
「蓝斯怎么说?」
「事实上,我打这通电话,是他的意思。」
她一愣,「蓝斯的意思?」
「他希望能说服他哥回来帮忙。」
她听到这句可真的傻眼了,「蓝斯希望寇回去帮忙?」
「嗯。」莲轻笑出声,「我又怀孕了。」
「那么巧?」她微讶的脱口。
「妳也是吗?」
「嗯。」她笑着点头,小小声的说:「我还不确定,所以妳先别和大家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