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驾回宫--」
公主趾高气扬地搀扶祖母离开,卢双燕行经慕天秀面前的时候没有出声地说了一句话,公主机警地回头看,她立刻神色慌张地跟上去。
「可恶--」
慕天秀发不出来的怒气往身边的茶几发了下去,啪的一声,红木几桌震成碎片,纷飞落地,旁边的太监与宫女们吓得纷纷走避。
他绝不写休书,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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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纷纷,江嫣红独立中庭,她的心也跟雪花一样飘摇无依。
「哎呀,小姐,妳这样会冻着的。」
米贝连忙跑去把她拉进屋子,送饭菜进来的江母心疼地搂搂冻僵了的女儿。
「三刀还没回来吗?」她心急地问。
「应该就快回来了吧。」米贝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前天晚上,小姐硬是被郡王府的马车给押了回来,而姑爷就这么没了音讯,鲁三刀一听,气得连夜上京打听消息,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家都等得好着急。
「妳要想开一点,对方来头这么大,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怪也只能怪咱们命苦了。」江母认命地叹一声,舍不得地哄劝女儿多少吃一点东西。
江嫣红樱唇抿紧,她没办法想开,也不要认命。
一匹快马奔进别业,门房接过马匹,鲁三刀快步奔进大厅,引颈期盼的江家三口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俺回来了。」鲁三刀赶路赶得气喘吁吁,胡子边缘还结着冰霜呢。
鲁三刀再笨也知道不能去宣城郡王府打听,既然是太后、公主干的好事,当然就得找和皇家有关的人,于是他去找二公子的好友、同时也是贵为皇室宗亲的李琅,由他到宫里打听,终于知道慕天秀此时被太后软禁在芙蓉苑。
「软禁?他们连侍郎大人都敢关?」米贝不敢相信地大叫。
鲁三刀哈的一声,「想也知道,二公子一定不肯点头,对方又得罪不起,所以就僵在那里了。」
「我要去找他。」终于得知夫君下落,江嫣红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他。
「芙蓉苑是皇家禁苑,不是普通人进得去的地方,要是被那个不讲理的公主遇上,妳会被打死的。」去过京城的米贝知道这个地方,赶紧拦住冲动的小姐。
「红儿,妳别去送死……」江母吓得脸色苍白,也帮着劝阻女儿。
这几天江嫣红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闷消失了,此时,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清澈的光芒。
「我要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走我的夫君,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不答应,我不要什么事都不做地坐在这里等,我要去找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说的好。」鲁三刀赞赏地点头,用力地拍拍胸口,「不是俺吹牛,皇宫大内也许没有办法,但像芙蓉苑那种行宫别苑,守卫到处都是漏洞,要潜进去还难不倒俺,俺一定负责把夫人送到二公子身边。」
江嫣红昂扬起头,这就要去抢回夫君。
第十章
慕天秀像只困兽在牢笼里走来走去。
担心家里的妻子,想捎封信回家,但这边的太监和宫女完全没办法打商量,好几次气得想私逃算了,又担心不明事理的太后真降罪下来,到时候事情反而变得更加棘手,他不得不忍下。
今晚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他开始心烦意乱了。
寂静的夜里,悠远空旷的湖面传来一阵阵隐约的古琴声,他诧异地推开临湖的门,站在赏湖露台上仔细聆听,声音虽小,但这清澈透明的音色是玉壶冰没错。
一点狂喜的火焰在他的双眸中燃起,拿出随身携带的短笛跟着合奏起来。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曲江池畔的草木之间,江嫣红盘腿席地而坐,横放在膝上的占琴正是玉壶冰,宫苑之大,不知从何找起,希望他能听见她的琴音。
鲁三刀在战场上练就了眼观八方、耳听四方的好本领,一有风吹草动就带着夫人躲开,试了几个地点,终于听见相和的笛音,立刻循声摸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旱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
琴音愈来愈接近,他的心愈来愈激动,一曲吹罢,他继续吹着,生怕来人找不到他的方位。
老太监推门进来,慕天秀的笛音戛然而止。
「侍郎大人好雅兴。」老太监在房间里探头探脑,然后踱到露台边东张西望,对于和侍郎大人相和的琴音颇为在意。
慕天秀装出轻浮的模样,「不知道芙蓉苑中哪位宫女的琴弹得这么好,可不可以拜托公公帮我找来,我无聊得发慌。」
老太监轻啐一声,找宫女来给准驸马消遣?他又不是想死。那琴音是宫女弹的?很有可能,不然有谁这么不怕死,摸进行宫禁苑还敢这么大剌剌地弹琴。
「无聊的话就快点写休书,我好回去交差。」
慕天秀双手一摊,「我可以无聊,不能无情。」
「那你就撑着吧。」老太监轻笑一声,转身出房。
慕天秀过去关好房门,三两步奔回露台,两抹人影跃了上来,只见鲁三刀一手夹抱古琴一手挽着江嫣红,他欣喜若狂地迎上。
「你们怎么来了?万一被当成可疑份子怎么办?」高兴归高兴,还是忍不住责备鲁莽行事的两人。
「有俺在不会有问题的啦。」鲁三刀志自得意满地说。
「哼,他们把你软禁在这里,不让你走,那我就来找你,咱们夫妻俩就在芙蓉苑住下来,看他们能怎样?!」江嫣红气不过地说。
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这个主意不错。」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快告诉俺该怎么做。」鲁三刀好没气地把琴递给他。
「我们找个比她们更大的压她们。」江嫣红理所当然地说:「去向皇上告状。」
「这个妳就不知道了,皇上跟我一样怕娘,治不了太后。」
「那宫里还有谁治得了她们?」
慕天秀猛然想起卢双燕的暗示,现在他终于弄懂了,吩咐鲁三刀如此如此,领了命的鲁三刀跃下露台,消失在黑夜之中。
慕天秀牵着江嫣红进入屋内,拉她坐到炉火边,帮她搓热冻得冰冷的双掌。
「留下来不怕被公主打?」
「怕什么?到时拉你一起下水下就好了,我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想把我丢到一边,想都别想。」不止手掌,她连心都被他一并搓热了,她满心欢喜地看着郎君。
「当然,妳是呼之不来,挥之不去的女人。」人家说小别胜新婚,真是一点都没错,不过几天不见,他想死她了!他执起她的素手亲吻,细碎而缠绵的吻沿着纤柔臂往上,「我好高兴妳来找我……」
「我好高兴你没有舍弃我……」她用唇接住他的吻,给他最直接的鼓励。
他抱起她,走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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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三天等不到休书,第四天早上,沉不住气的公主硬是拉着皇太后到紫云楼向慕天秀施加压力。
当她和祖母进入紫云楼,看见那贱婢竟和慕天秀一起大礼跪拜,她当场抓狂地冲过去,江嫣红知道这一掌是躲不过了,认命地闭上眼。
一声又脆又响的巴掌--
咦?不痛?江嫣红觉得奇怪地睁开眼,只晃一个宽阔的背正正地挡在她面前。
为了避免触怒太后,慕天秀没有出手制止公主,只好用他的脸接下这一掌,护住妻子。
太后暗赞一声。这男人好样,还知道该顶着。
他愈护着那贱婢,她就愈气,公主跑回太后身边闹,「祖母,您看看她竟然敢私闯禁苑,您快点治她的罪。」
老人家当然舍不得宝贝孙女儿受委屈,但是她这样撒泼耍狠,连未来的丈夫都大呼巴掌,这婚事要怎么谈下去?
太后和公主高高上座,连平身都懒得喊了,直接兴师问罪。
「慕天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一再违逆哀家的意思,你真想死吗?!」
「回太后,我当然不想死。」
「那你还敢擅自离开紫云楼?还敢把人带回来?」
「回太后,我一步都没有离开,不信的话可以问公公。」
老太监确认慕天秀未曾离开,太后气得拍打椅背。
「难不成这女子是从天而降?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守的?」
「老奴不知,真的、真的没有人进出呀,不信的话去问护卫,他们一定也没看见可疑人物。」老太监扑倒在地,刚刚看到侍郎大人身边多了个小女子,他吓得冷汗直沁,本以为他真找了个宫女来「消遣」,仔细看又不是,他真不知道这女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这也不能怪他们。」慕天秀笑着说:「因为我太想念夫人了,吹笛呼唤,夫人就乘龙而来,与我琴笛相和,琴瑟合鸣。」
又是琴瑟合鸣,又是萧史弄玉,他还真不怕羞。江嫣红脸红地笑瞪他一眼,慕天秀颇为得意地扬扬眉。
「你说什么鬼话?!」竟然敢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公主气得跟掉进油锅中的水一样爆着。
「小珂儿,坐下--」太后没好气地叫住孙女儿。这丫头就不能沉着点气吗?就不能有点公主的端庄模样吗?真是的!
「祖母?」公主不明白祖母为何要阻止她,几度催促,她不得不坐下,咬牙切齿地瞪着跪在跟前的两人。
太后仔细打量那女子,孙女儿把她形容得极为淫荡无耻,但今日一见,长得清丽可人、气度大方,实在没那么槽呀。
「丫头,妳说呢?」
江嫣红微微一笑,「我家大人说错了,是萧史乘龙,弄玉跨凤才对。」
相传春秋时代萧史善吹箫,秦穆公雨女弄玉妻之,萧史建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后萧史乘龙、弄玉乘凤,夫妇同升仙而去。
太后笑不出来,对这小丫头的好感顿生几分,看小俩口的感情不错,她也不想做棒打鸳鸯的狠事。
「这样吧,我就退一步,准妳留在侍郎身边,侍郎择日迎娶公主,妳要乖乖守本份。」
「我不要--」
慕天秀、江嫣红、公主三人不约而同地大声反对,太后感到为难,开始想撒手不管这档子麻烦事了。
「皇后驾到--」
听到通报,公主脸色大变,太后也露出微微不安的表情,慕天秀和江嫣红高兴地相视而笑。救兵终于到了!
皇后的身后跟着卢双燕,李琅一早进宫拜见皇后,皇后便把卢双燕叫去,问清楚了来龙去脉,立刻摆驾紫云楼。
接受叩拜,皇后准了两人平身,坐下之后皇后抑制一下不快的心绪,用一种平缓却义正辞严的语气责备么女。
「公主,妳太乱来了,把侍郎软禁在这里,逼他写休书,妳是堂堂皇家女,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有失体统、又不近人情的事呢?」
「母后,女儿知错。」她最怕母亲,每次一开口就是做人的大道理,烦死了。
「妳每次都说知错,却没有一次改过,反而愈来愈任性。」
「好了,皇后,妳就不要再说了,她都认错了。」太后舍不得地为心肝宝贝求饶。
皇后转头望向太后,「母后,您也太糊涂了,就算再宠,也不能这样溺爱,您这不是在爱她,是在害她。」
「知道了、知道了,这事哀家不管就是了。」皇后本来是她的亲侄女,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比一般的婆媳,太后乖乖投降了。
皇后语调转软,「姑母,当初儿臣被封为皇后,您的谆谆教诲儿臣不敢忘掉一个字,可是您现在却放纵公主这样仗势欺人,为所欲为,您这叫儿臣如何是好?」
「知道了、知道了,这丫头的事以后哀家不管就是了。」年纪大了,实在很怕听训,还是闪到一边做闲人,免得被侄女念。
「祖母……」一听到最大的靠山要弃她而去,公主差点哭出来,看到站在母亲身后的卢双燕,遂把气全发在她身上,「是妳去告的状,是不是?」
「不是她,妳的恶行已经传了出去,我再不管束妳,怎么交代得过去?」皇后没好气地瞪着被宠坏了的么女,「以后就由本宫亲自教导公主。」
「不要啦,母后……」公主的表情跟被判了死刑一样难看。
好耶--如果不是碍于皇家颜面,慕天秀和江嫣红真想要跳起来大声叫好。
叩谢皇后英明之后,慕天秀和江嫣红出了芙蓉苑,在苑门外等着的鲁三刀和李琅终于等到人出来了,高兴地迎上去。
「这次麻烦李兄奔走了。」慕天秀感谢地拍拍李琅的肩头。
「最难消受美人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招惹桃花。」李琅笑着消遣好友。
「多谢李侍郎相救。」江嫣红上前施礼,高兴地向他道谢。
「天哪,长得和江兄一模一样。」第一次看到新妇,李琅惊讶得瞪大眼睛。
「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姊弟。」慕天秀唇角隐隐浮上一抹笑意。
「这就难怪了。」李琅惋惜地叹道:「令弟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江嫣红默然点头,心中满是感怀,也许是弟弟冥冥之中的巧妙安排,她和慕天秀才凑在一起,成了一对儿。
「对了,你们要回去了,还是愿到寒舍逗留几天?」
「我还有一点事要办,改天再打扰。」慕天秀眼中缓缓升起一股怒气。
目送慕天秀等人离开,李琅上马回家,突然他愣了一下,咦,慕夫人怎么知道他也是侍郎?他刚刚有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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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郡王府
下人来报,侍郎夫妇回来了,现正在祠堂里祭拜祖先。慕天恩大吃一惊,慕老夫人也跟着赶过去。
慕天恩直直地朝难得六扇大门全开的祠堂走去,鲁三刀双手抱胸地挡在门前。
「让开--」
「大公子,老夫人,失礼了。」鲁三刀长揖行礼,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慕天恩气得叫手下,赶过来的护卫们全都是熟识,大家很清楚鲁三刀的鲁直个性,更明白打不过这只大熊,没人白费力气,这让慕天恩更气了。
祠堂中,慕天秀领着江嫣红向父亲慕傲云的灵位上香、向列祖列宗的牌位致意,敬禀这位女子是他的夫人、慕家的媳妇。
江嫣红热着眼眶跟着丈夫一起跪拜,他不愿让她蒙上没名没份、卑贱侍妾这样的羞辱,特地带她回郡王府祭拜公公以及先祖,这份敬重她的心意让她很感动。
礼毕,夫妻俩一起步出祠堂,鲁三刀往旁边一让。
「你以为随便上炷香我就会认了吗?」慕天恩轻屑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