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个采玉工人一起上山采玉,过两天了还没回家,连市集的日子都错过了,两家娘子愈想愈不对、愈等愈害怕,跑来向侍郎求救。
情况的确不对,慕天秀立刻允诺会带着人马上山搜寻,玉商胡峻也很够义气地提供家丁支援。
一下子玉市就沸腾起来,别业的人马、胡家的家丁,再加上自告奋勇帮忙的百姓,一群人聚集在玉市前,几个带头的人正在商量该怎么做的时候,捕头阿胜领着一队衙役赶了过来。
「大人叫我们过来,听从侍郎大人的调度。」阿胜翻身下马,行礼之后递上一张书信。
鲁三刀想起来地大叫,「哎呀,一忙就忘了,二公子,刚刚俺在广场上碰到县太爷和他的小书僮,呵呵,他长得就跟你说的一样俊,嘿嘿,那小子嘴上虽然没毛,办事倒是挺牢的,还知道派人过来帮忙。」
大伙儿听了哄堂大笑。什么那小子,人家可是堂堂七品县令,要比毛多的话,全蓝田县当然没人比得上大熊似的鲁三刀了。
慕天秀打开信,匆促写成的娟秀字体说着在四川家乡时曾经有孩子在山上迷路,当时乡民们是如何编队、如何进行搜寻、在广大的山区如何利用响箭和冲天炮等东西远距离地互相联络消息。
这对于初次搜山找人的他们很有帮助,于是按照信上的指示进行,准备妥当之后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人的冲天炮信号响遍了整个半山腰,跌下山涧受伤不能走动的两个采玉工人被大队人马抬下山了,两家子重逢,恍若隔世,抱头痛哭,而完成任务的队伍也开心地各自散去了。
阿胜带着弟兄们回衙门交差,听到采玉工人平安没事,江嫣红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拿些银子打赏辛苦救人的部属,阿胜高兴地领着弟兄们喝酒去了。
江嫣红重新坐回书桌前,觉得屋子里有些暗了,转身在书架上找打火石。
「你的俸禄都是这样花掉的吗?」
幽暗中突然冒出一句话,受到惊吓的她猛然转身,看慕天秀蹲站在窗台上开心咯笑,她气得把打火石丢过去。
「你每次都要这样吓我吗?!」
他伸手接过火石,轻盈跃下窗台,点亮蜡烛,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我可没求你来。」说实在的,她还真有些意外这家伙会再来。
「你都这么够意思地帮忙了,我怎么好意思再为难你。」不过才多久没逗这小子,日子顿时少了一味,趁这个机会找个楼梯下,不然以后就没得玩了。
她哈的一声,「你弄错了吧?再怎么说我是县令,他们是我的子民,我派人去找人是我的责任,你们才算是帮忙的吧。」
他恍然大悟地击掌,「多谢提醒,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她愣了一下,有点后悔自己干么让他有机会讨赏,遂没好气地瞪着他,
四目相望,这么近的距离,他愈发觉得江青墨俊得出水,那些邪恶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江嫣红一脸纳闷地看着突然不说话的他,他干么这样瞧她?难道非要给个交代他才肯罢休吗?算了!看在他救人有功的份上,她就爽快一点,反正说声谢谢又不要钱。
「要怎么谢?听好了--」她得意一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谢、谢。」
「什么?就这样?」他愕然反问。
「对,就这样。」这下换她耍赖了。
「哪这么便宜?至少也得弹首曲子当谢礼。」前几天的深深感动记忆犹深,他很想再听一次。
「再说吧,我现在没空。」她随手抓起书案上的卷宗,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他一屁股坐下,单手闲闲地撑起下巴,「没关系,我等,等你有空,总之,没听到曲子我是不会走的。」
看他一副赖定了的样子,她不得不认输投降,无奈地叫书僮过来。
米贝看到侍郎大人又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立刻飞奔到小姐房里捧琴过来。
冷冷七弦上几个长音悠缓地滑过,慕天秀竟微微地兴奋起来,坐直身子等着。
优美流畅的琴音从江嫣红的纤指间流泄而出,梅花三弄,意境典雅独特,歌颂梅花凌霜傲雪,一如文人品格高洁。
他全神贯注地聆听。弹得真好,每一个音都触动他的心弦,听了半曲,不禁技痒难捺,忍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短笛应和起来。
清悦的笛音有如飞鸟穿林渡水而来,与古琴声会合,笛声、琴声就像两只找到伴侣的鸟儿相逐相嬉、缭绕盘旋,合而为一。
江嫣红诧异地抬头看他,没想到他的笛子吹得这么好,更没想到第一次合奏就能如此合拍,对上他炯亮的双眸,她的心跳漏了拍。
一曲弹罢,她沉吟一下,接着奏起了春江花月夜,想看看他跟不跟得上。
慕天秀会意一笑,激昂而兴奋的神情似火焰般照亮他少年的面庞,再度横笛于唇边,跟上古琴节奏。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不错,真不错,惊喜映亮了她的美眸,美眸中倒映着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郎。
他轻匀一口气,吹起了百鸟朝凤,这次换他出题。
她嘴角勾出一抹浅笑,纤指一勾,奏起了热情欢快的旋律,与笛音共鸣,就像百鸟在新绿的柳林中纵声和唱。
终于,琴音渐渐低缓,笛声也徐徐吹尽,最后归于一片宁静……
「真好听--」米贝大声拍手叫好。小姐和少爷不愧是双胞胎,反应一样敏捷,当初在进士及第宴上少爷和侍郎大人就是这样对起来的。
挤在书房门外的师爷何一问和衙役们也齐声叫好,大家都是被悦耳的琴笛合奏给吸引过来的,就连在后堂的江母和阿柳也出来听曲了。刚刚不好打断合奏,现在大家纷纷上前行礼,很高兴侍郎大人又回来了。
慕天秀心情愉快地和大家说笑,眼角余光不时偷瞄静坐在案前的江青墨。
他从小精通音律,偶尔和人合奏,但总有知音难觅的感慨,就唯独这小子让他惊喜连连,几次斗曲、合奏,都让他有不同的领略与感动,特别是今晚,这种神会契合的感觉棒透了。
江嫣红真的很意外,意外他,也意外自己。
她从未和弟弟以外的人合奏过,但和他合奏的感觉又和弟弟合奏时大不相同,心头莫名地翻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害得她心情激动不已,到现在还不能平复,她悄悄地凝望他,没注意到那映入眼底的英挺身影悄悄地沉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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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嫣红和何一问轻装简从地到河边巡视修桥的工程,一回到衙门就听见叮叮咚咚的敲打声,进入内衙一看,一大班工人正在大肆地修理房子。
「师爷,我不是说晚一点再修的吗?」她吓得直冒汗,现在哪有钱付这么一大笔工程费?
「我没叫人来修呀。」师爷连忙否认,扯着嗓子问屋顶上的工人,工人们指着后面院子的方向。
「是侍郎大人叫我们来的。」
天哪,那家伙怎么这么多事?!江嫣红立刻冲了进去。
哇塞,里面更热闹,花园的这一头正忙着铺设花砖壶道,那一头正重新粉刷围樯,还有人在修剪野草一般的花草树木。
慕天秀站在庭院中指挥工人,回头看见江青墨冲进来找他算帐,他不禁莞尔。
「江兄,你回来了。」
她猛冲的脚步莫名地一顿,慕天秀身上的白罗锦衫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雪白,彷佛散发着淡淡光雾,光雾中一张俊朗的脸朝她粲然一笑,那笑容竟热了她的脸,怒气也莫名地消散大半。
「少爷,妳看,侍郎大人帮我们修房子耶--」米贝高兴地跑过去。
「没有我的同意,为什么让他动工?」江嫣红没好气地弹了小书僮的额头一下。
「老夫人同意的,又不是我。」他委屈地揉着额头。
她傻眼了,刚开始以为慕天秀是对头,所以就瞒着母亲一些事,到后来是说不清楚,干脆就不说了,没想到母亲竟然把慕天秀当成大贵人,这下可好了,叫她拿什么东西还人家呀?
「慕天秀,我什么时候拜托你修房子了?你这样擅自作主,我很伤脑筋,你知不知道?」
竟然连名带姓地叫?!跟在后面进来的何一问差点滑倒。
慕天秀不以为意地笑笑,因为怕江青墨再被破碎的花砖绊倒,所以动了修理的念头,既然要修,干脆就全部一起修了。
「其实我也很伤脑筋,这里离京城不到一天的路程,常常有达官贵人经过,这房子破成这个样子,能看吗?还是修一修,免得到时候丢脸。」
「丢脸也是丢我的脸,你伤什么脑筋?」
「邻居破成这样,我也跟着没面子,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帮你修了,既然是我自作主张,费用自然就由我自行负责。」
「这个我刚刚就问了,侍郎大人说我们不用付钱,一毛都不用。」米贝忍不住插嘴地说。
「你钱多呀你?!」这让她更糗了,就算是朋友好了,她也没有理由一再接受他的接济,感觉好难堪。
向来从容自在的他难得地觉得窘迫无措,对一个男人产生的暧昧遐想就够让他困惑不已了,忍不住想为对方做点什么的心情更是无法明说。
他举手搔搔不怎么痒的脸颊,有些结巴地扯着,「那个……就委屈江兄帮个忙,顾顾我的面子,顺便让这些工人赚点工钱,皆大欢喜,岂不是很好吗?」
「少爷,马上就要秋凉了,房子再不修的话,到了冬天我们会很惨,妳就接受侍郎大人的好意嘛。」米贝拉拉小姐的衣袖,低声相劝。
「就是说呀,都开工了,不做完也不行。」何一问跟着好声相劝,说实在的,这种「委屈」他也好想要喔。
书僮和师爷这样劝,所有的工人停下手看她,她实在拉不下脸赶人,只好认输地大叹一声。
「下次你再这样乱来的话,我真的翻脸了。」
「江兄果然通情达理。」下次?下次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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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玉商胡寿的五十大寿,身为县太爷的江嫣红也被邀请参加寿宴,时近中午,她带着小书僮米贝赴约。
气派的朱色大门前,胡家大公子胡峻笑容满面地迎接客人,寒暄过后由仆役带领进入宽阔的中庭花园。
园中张灯结彩,几十张圆桌坐满了胡家的亲朋好友以及当地的名流仕绅,胡寿看县太爷到了,立刻上前恭迎,其他的人也纷纷过来行礼。
一番客套之后,江嫣红被带到主桌上座,米贝被带到庭下廊边,各家仆役、乐工和走江湖卖艺的人都聚集在这边。
米贝闲闲地东张西望,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混在等着上场表演的艺人之间,他咦的一声,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看个仔细。
「侍郎大人?真的是你!」他不敢相信地指着一身黑色劲装、背负两柄长剑的慕天秀。
「嘘,小声点,让人知道就不好玩了。」慕天秀勾住小书僮的肩膀,顽皮地眨眨眼。
在一片喜气洋洋的丝竹声中,寿宴开始了,丫头们开始上菜。
「侍郎大人怎么还没来?」坐定了的胡峻不时地望向大门方向。
江嫣红也很纳闷,听说无论是在生意上、或私交上,慕天秀和胡家父子都很要好,有热闹可凑,那家伙怎么没来?真是奇怪!
轻快欢乐的乐声蓦然一转,奏起了沉着有力的乐曲,就在这个时候,一抹黑影迅疾池翻飞出来,直直冲到主人前面。
大家全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黑影给吓了一大眺,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闹场的坏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侍郎大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到困惑不已。
江嫣红笑了出来,果然是他的风格,连吃个寿宴都不能安安份份。
胡寿一脸惊讶与不解,胡峻猜出这个顽皮的朋友大概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侍郎大人,你怎么这一身打扮?」
震撼效果十足,慕天秀沾沾自喜地勾起嘴角,抱拳行礼,「胡老爷富甲一方,家里什么宝贝没有?送什么都不稀奇,想了想,不如耍套剑给胡老爷暖暖寿。」
「怎么好意思让堂堂的侍郎大人纡尊降贵、亲自献艺呢?」胡寿受宠若惊。
「没关系,大家开心就好了,献丑了--」
他唰的一声抽出背后的长剑,抖腕翻剑,两柄亮晃晃的长剑瞬间幻化成两条银色蛟龙,在他身边四周翻腾飞舞,庭中一时青光荡漾,剑气弥漫。
这剑要得精彩绝伦,要剑的人更是飘逸洒脱,宾客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米贝和廊下的仆人们也全都忍不住挤到场边,好看个清楚,送菜的丫头们更是看得心荡神迷,连菜都忘了上。
江嫣红再度感到意外,笼罩在一片剑光中的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笑容依旧,可是却少了点嬉闹,多了些稳重,眉宇间透显出英武的男子气概,她的嘴角缓缓浮出赞赏的笑意。
耍完了一套剑,慕天秀收剑入鞘,现场一片安静,直到一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看呆了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拍手叫好。
带头拍手的正是日暖楼的名妓石榴,她应邀前来表演助兴,才刚到就看到慕天秀精彩的剑舞,惊叹之余,不免娇嗔埋怨几句。
「侍郎大人这剑耍得这么好,叫人家等一下怎么表演嘛。」
「原来石榴姑娘也耍耍剑,请。」
慕天秀笑着解下背上的两柄长剑,假装要递给石榴,石榴佯怒地娇嗔跺脚,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寿宴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看到慕天秀和那歌妓说笑的熟络模样,江嫣红隐隐觉得不快,转眸打量那女子。
她长得的确漂亮,面如芙蓉不说,更是眉眼含笑,上穿敞口红襦,腰束胭脂色长裙,外罩白地织花半臂,半臂衣短不及腰,锦裾收束,更显得她雪胸高拢、亭亭玉立,难怪男人们都盯着她流口水。
胡家父子过去迎接侍郎大人上座,慕天秀一入座就迫不及待地问坐在旁边的县太爷。
「江兄,我的剑耍得不错吧?」
「剑耍得不错,女人缘更好。」她白了那轻佻的家伙一眼。
「嘿嘿,要说女人缘的话,我恐怕比不上江兄。」他意有所指的视线落在石榴身上。
她愣了一下,不懂他的意思,凉凉地回嘴,「这怎么可能?我又不像某人,好像跟谁都很熟的样子。」
「我不过是半生不熟,就怕等一下有人要全熟了。」
石榴笑盈盈地举杯向主人祝寿,来晚了,爽快地自罚三杯,还没唱歌就赢得满堂喝采,接着向侍郎大人敬酒,瞧见他身边的俊俏少年郎,石榴眼睛一亮,立刻娇生生地大礼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