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太客气了。」江嫣红连忙扶石榴起来,对上那双猛朝她放电的媚眼,她连忙尴尬地放开手。
县太爷害羞生涩的模样让石榴更加地暗自窃喜。
「我不是客气,我是打从心底佩服大人,严刑峻法没什么了不起,顾及情理法才是高明,能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我们蓝田百姓的福气。」
石榴如数家珍地说着县太爷办的案子,在座的众人也跟着连声夸好,乡亲们纷纷举杯敬县太爷,江嫣红本来不想多喝,但在乡亲们的殷勤之下,不得不多喝了几杯。
敬完了酒,石榴回到场子中开始献唱,寿宴在动人的歌声中继续进行着。
有歌自然有舞,轻歌曼舞之后江湖杂耍特技跟着上场,众宾客看得爽快、吃得高兴,主人面子十足。
慕天秀相胡峻说笑,眼角余光瞥见县太爷突然往前一栽,他连忙伸手拎住他的后领,免得有人一头栽进桌上的汤碗洗脸。
「江兄,你还好吧?」
「好像不怎么好……」江嫣红眨眨迷蒙醉眼,这酒喝起来不烈口,没想到后劲这么强,她觉得自己像站在水里一样飘飘荡荡的。
胡峻招来了丫头,要她们扶县太爷到后面厢房稍作休息,在廊下等着的米贝也被通知前去伺候主人。
厢房中,江嫣红难过地躺在窗边的大木床上,米贝拧了条冷毛巾敷在小姐额上,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念她几句。
「少爷,妳也太不小心了,万一出事的话怎么办?」
「我知道了啦!」江嫣红抱头转过身去,现在她头晕得很,不想再听唠叨。
米贝本来还想再念几句,但看到名歌妓石榴莲步款款地过来,到嘴的话全丢到九霄云外,兴奋地跑到门边迎接,又紧张又害羞地看着艳光四射的大美女。
「我帮县太爷送醒酒汤过来了。」石榴略微抬高手上的托盘。
「怎么好意思麻烦石榴姑娘,我来就好了。」米贝伸手想要接过托盘。
石榴娇呼一声,朝小书僮甜甜一笑,「糟了,我的锦帕放在厨房忘了拿,可不可以麻烦小哥去帮我跑一趟?」
那笑容甜得发腻,那柔嗓娇得发嗲,米贝哪里挡得住,立刻高兴地飞奔而去。
计画得逞,石榴得意一笑,走到床榻前,放下托盘,温柔地扶起县太爷。
江嫣红迷迷糊糊地坐起,回头一看,突然醒过来似的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跳下大木床。
「石榴姑娘?妳,妳怎么会在这里?我家书僮呢?」她看看四周,偌大的厢房就她们孤「男」寡女,这……不太妙吧。
县太爷夸张的反应逗得石榴娇笑不止,「小哥帮我去拿东西,大人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伺候大人。」
伺候?!剩下来的酒意差不多全让这两个字给吓跑了,渐渐清醒的脑袋瓜中闪过某人不怀好意的笑容。
「等一下,是不是慕天秀叫妳来的?
「侍郎大人最小气了,前阵子我拜托他帮我引见大人,他不肯,要不是胡老爷大寿,我还没机会拜见大人呢。」
「真的不是他搞的鬼?」她半信半疑。
「不是,是我自愿来伺候大人的。」石榴年纪轻轻就在红尘中翻滚过一回,深知人生苦短,为欢及时的道理,耳闻县太爷的一切,她早就仰慕在心,今日一见,仰慕变成爱慕,向来忠于己心的她立刻借着送醒酒汤的机会表明心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江嫣红一张粉脸蓦地涨红,尴尬到了极点。
看县太爷动也不动,石榴娇声嗔怨,「莫非大人嫌弃石榴身份低下?」
「不,英雄不怕出身低,只是这种事真的不能乱来。」她一边摇手一边抹汗。
「乱来?」石榴脸上的笑意消失,不服气地往前一站,「我石榴虽然是个歌妓,但卖艺不卖身,从来不乱来,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江嫣红狼狈地逃到圆桌后面,隔着桌子的距离半劝半求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姑娘错爱,我无以为报……」
「我不要回报,只求个心换心罢了。」石榴往前逼近,又是羞恼又是心急地想把话说清楚。
「这怎么好意思呢?!」江嫣红慌张地往后退,
两人就这样绕着圆桌,一个跑,一个追,一个放话,一个求饶。
「你们在玩老鹰捉小鸡?」到厨房拿回锦帕的米贝一脸天真地站在门边。
石榴瞪了不解风情的县令一眼,接过米贝双手奉还的锦帕,气得跺脚离去。
好险!江嫣红没好气地打了小书僮一下,「人家叫你去你就去,丢下我一个人,害我差点就给人家强了。」
米贝一脸错愕,不敢相信地指指小姐,再指指石榴离去的方向,然后爆出一阵狂笑,「少爷,妳真是艳福不浅,我羡慕得要死。」
「还好我没醉死,不然就真的得死了。」
「说的也是。」
当下主仆决定脚底抹油,先溜为妙,连告辞都省了。
厢房的花窗嘎的一声被推开,慕天秀笑趴在窗台上。
他不放心那小子,所以借故离开宴席,没想到在半路看见手脚比他还快的石榴,他干脆就躲起来看热闹。
大美女投怀送抱,还不求回报,这是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的艳遇,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没胆接受,还跑给人家追,笑死人了。
等笑够了,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认真讲起来,那小子的胆子并不小,小小七品县令就敢冲撞他这个四品侍郎,再仔细回想,刚才江青墨好像真的很怕石榴的样子,怕得连碰都不给碰,真是奇怪。
一个男人脂粉味重,又不碰女人,总结起来很可能是……那种爱男人的檀郎檀卿。
他受不了地敲敲老是胡思乱想的脑袋瓜,决定回到寿宴上,不再想这些乱人心绪的事情。
第四章
江嫣红策马奔上小山丘,高处风急,衣衫一角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眺目四望,秋高气爽,树木染上缤纷色彩,一亩亩麦田都已结穗,远方的河川映着日光闪闪发亮,好像一条银带蜿蜒地穿过金黄大地,风景美极了。
不远的山林间冒出炊烟缕缕,想必惹是生非的家伙就在那一带,她低喝一声,勒马奔去。
半山腰的缓坡上聚集着一队人马,奴仆们忙着炊煮午餐,公子哥儿们围坐在帐棚前谈天说笑。
远远看见一骑奔来,慕天秀眼睛一亮,高兴地迎上去。
「原来江兄对狩猎也有兴趣,早知道我就邀你一起来。」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管你们的。」江嫣红下马。
原来,狩猎的大队人马玩得高兴,踏坏了林边的几亩田地,三五个农民一起到县衙投诉,聪明的师爷立刻推县太爷出面,为了帮农民讨回公道,江嫣红只好亲自出马了。
「没问题,回去以后我一定会赔偿所有损失。」慕天秀一口就答应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有这句话就够了,我回去了,不妨碍你们玩乐。」
「急什么?既然来了,就见见长安来的朋友。」
他抢过缰绳丢给跑过来服侍的仆人,拉着她走向友伴。
她的心猛然吊高,米贝没跟在身边,她根本就不知道弟弟在京城见过哪些人,这下槽了!
「李兄、张兄,你们看谁来了?」
二十七、八岁的李琅是尚书省吏部侍郎,半开玩笑地说:「江兄,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清瘦不少,看来当蓝田县令也不轻松。」
年方弱冠的门下省舍人张冲一副很是同情的表情,「唉,有这种邻居怎么轻松得起来。」
「就是说呀。」她顺着几位仁兄的话尾寒暄几句,看他们没什么起疑,她偷偷地松了口气。
兵部司马郎中马祖文第一次见到她,一双赞叹的双眼上下溜了几圈,忍不住消遣起慕天秀。
「难怪谁都不在乎的侍郎大人会特别照顾江大人,特地把他调到蓝田来,原来江大人长得如此俊俏、如此惹人爱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被点破心事的慕天秀脸上爆红,连忙放开还握着的手,尴尬地别过头去,不敢看那小子的脸。
江嫣红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被他握了好久,也跟着面红耳赤,又羞又窘地低下头去。
李琅和张冲对了个眼色,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不解与惊讶,依慕天秀的个性,面对这样的消遣应该是会大笑不止,然后反唇相稽,可是这一会儿竟然脸红冒汗,连江青墨也低头不语。
难道说中了……不会吧?!
马祖文也发觉得气氛突然就僵住了,连忙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好笑就算了。」
张冲机灵地把话题带开,「对了,听说再过不久皇太后要同岭南省亲,现在正在挑选随行人员,皇太后最宠爱的齐国公主也会一起去。」
慕天秀就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弹跳起来,受不了地哇啦大叫,「喂喂喂,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你们饶了我吧!」
看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天秀光听到齐国公主四个字就怕成那样,大家忍不住大笑,你一句我一句地损他。
「我们饶了你,人家可不想饶了你,听说她打算向宣城郡王借用你这个郡王府侍郎权充护卫近侍。」
「这岭南一趟来回,正好培养感情,等回京的时候,侍郎大人就变成了驸马大人了。」
「你们很想死是不是?!」慕天秀吃人似的眼光瞪着不知死活的友伴,要他和那个野蛮公主在一起,不如杀了他痛快。
江嫣红斜眸看了他一眼,原来他有对象了,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不知怎么地,她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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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鹿受惊地狂奔疾跑,飞跃过小溪,跳进对岸浓密的林木之间。
几匹骏马锲而不舍地奔逐,跟着越过溪流,追进树林,林间的地面坎坷难行,一路上枝叶丛生,这让狩猎的男儿始终追赶不上公鹿。
慕天秀瞥见前方林木尽处有处空旷的草地,示意友伴兵分两路包抄,将猎物驱赶到前方开阔的空地。
公鹿受到左右夹击,只能往前直冲,就在牠一跃飞奔出树林的剎那,几只羽箭破空而出,射进了肥硕的身躯里,公鹿哀鸣一声,终于不支倒地。
一行人拍马驰至公鹿旁边,下马心喜地看着终于擒到手的公鹿,有人拿下马背上的酒囊,四个哥儿们轮流喝着,兴致高昂地说笑。
奴仆们在猎犬的引导下随后赶到,扛起猎物,慕天秀等一行人也重新跨上马背,狩猎的队伍准备归向帐幄所在的营帐。
「江兄呢?」慕天秀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回,热热闹闹的一大队人马中间就是没有县太爷,他紧张了起来。
「开始追公鹿以后好像就没看到他了。」张冲说。
有几个奴仆说半路上看见江大人拐往下山的小路。
「大概是因为中午的玩笑开得太大了。」李琅略微责备地看了马祖文一眼。
「江大人的脸皮可真薄。」马祖文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等一下我会好好跟他赔个不是。」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慕天秀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可是又怕表现得过度关心,会被友伴们耻笑他和江青墨是檀郎檀卿。
他只好悄悄放慢速度,落到队伍的最后面,吩咐仆人好好招待客人,他还要再溜溜马,晚一点再回营,交代完毕,他勃住马缰,转过方向往林间奔去。
林木苍苍郁郁--
在林中,江嫣红一边走一边紧张地看着四周。
她骑马的工夫本来就马马虎虎,山上的路又难走,她根本就跟不上慕天秀他们疾奔的速度,一下子就被甩在后面,连仆役们也嫌她慢,纷纷超过她往前奔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密得难以穿越的密林以及高高低低的沟堑之间绕走,她渐渐分不清方向,本来还隐约听见远方林中的喧嚣声,但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随着太阳渐渐西斜,她愈来愈害怕,她好像真的……
迷路了!
怎么办?她差点哭出来,抖着声音,好声好气地求胯下的老马。
「好马儿,人家说老马识途,所以你应该知道回家的路对不对?拜托你带我回家好不好?等回到家,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下次也不会让你跟人家打什么猎,走这种难走死了的山路,我保证。」
老马像听懂了似的嘶鸣几声,这次她没有控制缰绳,随便马儿走动,不久,一片川坡显现在林影之外,老马走到川坡下的溪流,低头饮水。
「老兄,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没空休息了,拜托你快走好不好?」
她焦急地催促几声,发觉老马无意再走,百般无奈地下马,喝了几口清凉的溪水,再度仰首看看四周。
唉,除了树,还是树--
一棵棵树木掠过慕天秀的眼前,他用尽目力梭巡每一条山路、兽径,每一处林荫、山坳。
就算是瞎操心好了,万一那小子不是下山,而是走失了怎么办?所以他宁愿多绕几圈,确定没事再下山。
在林间奔驰了好一阵子,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他掉转过马头,准备下山,就在此时,隐约听见一声马鸣声从树林的另一头传来,他辨了方向,立刻策马过去。
远远地,看见川坡上的一人一马,他笑了,很庆幸没有直接下山,不然那么瘦小的身子恐怕给山猪塞牙缝都不够。
听见马蹄声,江嫣红又惊又喜地弹跳起来,高兴地看着朝她奔来的慕天秀。
本来在溪边喝水的老马突然不安了起来,她赶紧伸手拉住缰绳,可是向来温顺的老马却不听始唤地硬要逃开,拉不动的她只好放手,再回头,慕天秀竟然弯弓搭箭,而且还瞄准她,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慕天秀,你做什么?!」
「快跑--」慕天秀紧张大喝,一只巨大的牡熊忽然从树丛后冲出,老马聪明,知道闪躲,那小子却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真是急死人了。
不会吧?!他真的放箭了?!江嫣红吓得闭上眼睛。
只听到咻的一声,羽箭挟着一股劲风掠过她的身边,噗地一声,射进某种柔软的东西里面,接着一声震天怒吼,她讶然转身。
妈呀,一只大熊胸口中箭,狂怒地用两只后脚站起,两只前肢在空中愤怒地挥舞,更可怕的是那只大熊离她不过几尺的距离。
她、死、定、了--
「发什么呆?还不快跑--」他一边弯弓射箭,一边策马急驰。
她也想跑呀,只是吓得两脚发软,咕咚一声就跌坐在地上了。
他急得大叫,想再补几箭却发现箭袋已经空了,气得丢开弓,抽出腰上的三尺短剑,急刺过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狂暴的黑熊朝她扑来,整个人呆掉下,她不但死定了,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