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关心我,一下又拐著弯骂我是猪,女人心,果然海底针。」他嘴边噙著笑,口气虽然像抱怨,目光却暖暖地。
「谁……关心你了。」她快速将汤喝完,掏了钱起身要付帐。
老板怪怪地看她。「你男朋友付完了,一开始坐同一桌就好了,省得我多擦一张桌子。」
她瞪他,他冲著她咧嘴一笑。「说好我请客的嘛!」
夏明眸将钱塞进他手里。「谁跟你说好了。钱给你,再见!」转身像逃命似地迈开步伐跑。
沈博文也下急著追,反而站在街边,一个人兀自地笑。
真是个倔强又别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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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著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沈博文一样在下班时站在空姐的人形立牌旁,等候总是最後一个下班的夏明眸,还得小心下被她的女同事撞见。
他怕了那种被人缠住不放的感觉,虽然,他也正在做同样的事。
夏明眸不理会一路跟著她、身体的距离近到几乎顶著她肩膀的沈博文,弯进一间小吃店,空间不大却坐了七、八成满,点了一碗火鸡肉饭和鱼丸汤,先付清费用。
沈博文依样画葫芦。
她低著头专心咀嚼,公共场所,她无法限制他不能坐在她对面。一口饭吃得如同嚼蜡,好想叫他滚开,可是真要这么做,又好像她真的很在乎他。
「很好吃呀!」沈博文发出惊叹。「谢谢你带我来这么棒的地方。」
明明就是自己跟来的!夏明眸抬起头本想『吐槽』,不过,那真诚的笑容让她把话又吞回去,继续埋头。
不过,她还以为他一定会嫌弃这个地方又挤又乱。
或许是他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太过「贵气」;良好的教养,整烫笔直的衣著加上过於完美的外貌,不自觉地将他划分在与自己下同的世界。
两个不会有交集的世界。
除了那一晚,他发神经突然跑过来抱她……
觉得脸有些发热,怎么会一直想起那个画面?
明明很讨厌跟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却清楚地记得他身上有如雨後空气中的清新味道。现在也是,狭窄的桌面,低下头,两个人就几乎只剩十公分的距离,那味道淡淡飘过,夏明眸偷偷地深吸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的行径像内衣贼一样变态。
羞赧之余,暗暗将对方之前的下流行为跟现在自己的稍稍抵销。
原来,行为有时是不受大脑控制的。
沈博文的板凳被撞了一下,一口汤溢了出来。
经过的客人喊了声:「对下起,借过一下。」
「喔!抱歉。」他快速往前调整位置。
修长的大腿不小心夹到坐在正对面夏明眸的膝盖,她敏感地震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紧张地说明後赶快往右边挪动。
「啊,对不起、对不起。」坐在他右边的欧巴桑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赶紧低头认错,一脸皱得快挤出汁来。
「噗……」夏明眸掩著嘴,小心地不把饭喷出来。
看他手长脚长的,在小小的空间中拚命缩著肩膀不知所措,还被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误以为他对她性骚扰,转头看到他後,居然娇羞地扭了一下。
原本对他的负面印象又抵销了一些。她相信,他被骚扰的机会绝对大於骚扰别人。几岁的人了,而且还是做业务的,竟然这么容易脸红。
沈博文用手背擦擦汗,倾身小声对她说:「借我的脚放一下,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发现两侧的女人一直往他方向靠。
夏明眸依旧没说话,不过也没有表示拒绝。
一顿饭,在有点暧昧的气氛中进行,她纤细的腿被包覆在他有力的两腿间,并且不断感受到桌面下来自两方的夹攻力道。
她明白,那不是他蓄意造成的,因为,他正窘困於两侧一直若有似无朝他贴过去的女性身体。
好下容易挨到她挑乾净碗里的最後一粒米,沈博文的手不自觉横过桌面拉起她,冲出拥挤的空间。
直到店外,他不著痕迹地松开手,一阵心惊——幸好她没发现。
「呼——」沈博文长长吐了—口气,转身问夏明眸:「这店生意这么好,老板怎么不想扩充店面?」
知道他抱怨的原因,夏明眸忍不住取笑他。「这叫发挥最大坪效,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那也得看客人愿不愿意在这里交流……」小声地嘀咕著,抹抹两臂,还有点油腻的感觉。
她掩著嘴偷笑。
「喂!」终於发现她故意捉弄他,沈博文心情一下好转,忘了先前的教训,往她的额头轻轻一戳。「看我身陷泥淖,你很乐喔!」
夏明眸吐舌。「我感觉你还挺享受的啊!」丝毫没有察觉这举动似乎有点亲密。
「下次换你被掹男包围,看你享下享受。」他反讽。
「谁让你长得一脸小白……」她愈说愈小声。
「小白?」他抬起手,看看肤色,满脸纳闷。「我这样子下算白吧?」
她转转眼珠子,假装没听见。
沈博文感觉怪异,挡到她身前,佯装生气。「说,小白是什么意思?」
「偏不告诉你。」她扮个鬼脸,绕过他身旁,快步往前走。
他立刻向前追赶,不过,才追没两步,夏明眸就停下来。
「咦?你到家了,这么快?」沈博文看到熟悉的银白色大门,心一沈,有点舍不得这么融洽的感觉。
这时,夏明眸才惊觉,吃完饭後,两人斗著嘴,不知不觉地让他陪她走了这么一段路,一点也没有下舒服的感觉。
「那个……晚安、再见!」这种不该有的自然,让她升起别扭,匆匆走进大门内,头也不回,扔下一脸错愕的沈博文。
「再——」他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关上。
奇怪?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么陌生?
不会是到家时,又想起他那次突兀的举动吧?
他还以为自己稍稍扭转了劣势,原来,是太乐观了。
唉……沈博文叹了口气,这么慢热又快冷的个性,他该怎么做才能更靠近她—点?
呆望著被关上的大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坚持?只是想让她了解,他不是个登徒子?
他对著铁门上隐隐映出的自己的模糊身影摇头。
是那个笑容吧——漾著水波发亮的眼眸,笑起来如黑幕中闪烁的星辰。他一直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抹浅笑,虽然稍纵即逝,想再看一次的念头却挥之不去。
即使,至今她没用正眼瞧过他,他仍不自觉地追随著她的目光,想在那深瞳中看见自己倒映的脸。
他……不会是恋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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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眸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拒人千里,明知道他跟在她後头,她不问、不骂也不赶人,将他视为一同搭电梯的陌生人、走在路上的路人甲。甚至,不在外头用餐,买了便当就往家里走。
沈博文经常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路对著空气说话。
他也跟著她买了同样的便当,不过总是在她住处旁的废工厂扒了两口,然後无力地放下竹筷,全数贡献给那群流浪狗,那些狗儿好歹也会对他意思意思地摇两下尾巴,但是她……对他的观感似乎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然後,就在一筹莫展中又度过一天……
「明眸,我们先走喽!」
「其他的就麻烦你了。」
听见同事的声音,夏明眸才惊觉下班时间到了。她因为一整天经常出神,资料还剩下两页尚未输入,工作效率明显下滑。
想著,那个人是不是还在外头等?
突然一阵心乱。
他爱等就让他等,那是他的自由,她没有立场限制他做任何事,虽然,她觉得他严重地影响到她的自律神经,可是,他并没有真的干扰她,顶多只是跟著她,偶尔冒出一、两个问题或自顾自地说话,即使她没回应,他也不气恼。
反倒是她,只要他一靠近就莫名其妙地手心冒汗,想放松心情同他说话,话到舌尖却又笨拙地忘了如何发音,结果就是闷著头,加快脚步,将两人距离愈拉愈远。
她不是内向,更不是不善言词,可是,每次看到他那斯文开朗的俊颜,毫不计较她对他的冷淡,仍映著一张阳光般的笑脸……就让她觉得纳闷……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如此坦率,这么没心眼地和一个陌生人亲近?
她有种警戒心,怕自己依赖任何人的存在。
如果,他只是对她好奇,好奇这样一个怪异的女人,等到他发现她的平凡、无趣,他会失望,然後可惜自己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她身上,就像以前那些同学,恶劣的甚至会在背後批评她。
集中精神将票务工作整理完毕,收拾桌面,吸一口气走出办公室。
意外地,也意料中的,他没出现。
她松一口气,也明显地涌上失落……没有人可以不计得失,一直付出。
简单吃完一碗阳春面,夏明眸特地绕另一条较远的路走。她需要多一点时间,让自己调适这些下应该出现的寂寞……
突然,她眼睛一亮,路旁大厦的垃圾集中处放置了一个略有毁损的三层置物柜,她才打算为育幼院的小朋友做一个收纳玩具的柜子,正好就地取材。
拿出手绢,大致擦拭一下脏污,用力将它扛起。
不少路人用著奇怪的目光回头看她,一身水蓝色套装,脸蛋清秀,却拖著废弃家具在大马路上行走,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下过,她不在意,应该说已经对这种鄙夷的眼光免疫。
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嫌外表脏却不管内心是否高尚,尽管债台高筑也要将自己装扮得光鲜亮丽。
「明眸?!呼……我终於找到你了。」
「沈博文……」一个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声音,让夏明眸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来帮你搬。」他接过置物柜,脸上的表情阳光地足以令百花绽放。
「今天第一次和前辈出门拜访客户,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下班了,我还去你经常买饭的店绕了几趟,猜想你可能到家了,没想到还是遇见你。明眸,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很有缘!」他已经自动将称谓从「夏小姐」晋升为「明眸」。
夏明眸见他将领带收进口袋,卷起袖子就接过她手中的木柜,反而是她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他什么都没问,也没露出疑惑的眼神。即使脏污可能沾上他乾净的衬衫;即使裂破的木板可能勾破他的西装裤……
「咦……走啊!还是想我连你一起扛?」他回头给她一个促狭的笑容,那么自然,就像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她胸中一阵哽咽……深吸口气,硬是将它吞下肚。这个笨蛋,被她欺负这么久,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次,换成夏明眸举起步伐追上他的脚步。
「到了。」沈博文将木柜推进夏明眸住处的大门内,乖乖地退出门外,等著和她道别。
「你……还没吃饭吧?」她用生硬的口吻问他。
「等等随便找个东西吃就行了,这一带的小吃我已经混得挺熟的了。」他眉开眼笑,心里想快点跑到空旷处大呼两声——YA~~明眸主动跟我说话了!
「你等等……在这等等。」说完掠过他身边,往街口奔去。
没多久,又见她匆匆跑回来,手上多提了一个塑胶袋。
「呼……这间的排骨面……很好吃,不过,要趁热……才不会糊掉,你要下要先到我家吃完……再回去?」她边喘边说。
「啊?」他不可置信,以为自言自语久了,出现幻听。
「还是……你要带回去吃,也可以。」她低下头,小声地说。
「吃!马上吃。」他嘴巴咧得几乎快连到耳根,赶紧搬了木柜往电梯里走。
第三章
进到夏明眸的房间里,沈博文的眼睛不敢肆意乱瞄,不过,五、六坪的空间,其实轻扫一眼就可全看完。
他对房间里温暖而多样的色彩感到惊讶。搭电梯时,他想像她的房间应该和她的个性一样,简洁俐落,没想到竟充满著独特的手工家饰。
「好特别!」他忍不住称赞。
旧式的木制碗橱被她改为质朴的书架;床罩以及窗帘用各种颜色、不同质料的拼布构成;枯枝、树叶、乾燥花制成的小型画框,热热闹闹地点缀空白墙面。
空心砖架上一块用碎磁砖拼贴的马赛克桌板,成了实用的茶几,四周散落几个看来又软又舒服的坐垫。
「都是你自己做的?」轻轻抚过一件件经过细心整修上漆的家饰。
「嗯。」在他透出惊喜的眼光中,夏明眸脸颊微微一红,转向小小厨房拿出碗筷。
怎么会一时冲动就邀他上来?
第一次让人进到她的房间,还是一个男人。夏明眸後知後觉地悟到这是多么不合宜的举动。
「快……吃面吧!」心下决定吃完赶快把他送定。
「那个三层架,你想把它变成什么呢?」他坐下来吃面,一边问她。「唔……超好吃的!」
瞧见他惊喜的表情单纯而真诚,让她不自觉地卸下心防。「我想帮小朋友做一个放玩具的收纳箱。」
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结婚了?」
「没有。」夏明眸怪异地看他一眼。
「那就好。」他眼睛笑得眯成一线,继续吃面。
那就好?她思索著这三个字的意思。
「如果是放小朋友的玩具,我可以帮忙画卡通喔!像米老鼠、小叮当,我都很在行。」
「喔?」她无意识地拈著抱枕的流苏,思绪打结中。
「什么时候开工,我来帮你。」
「明天吧!星期六不用上班。」没注意到这样的回答,表示答应接受他的帮忙。
「对了,我已经开始接触市场,回公司的时间不一定,以後可能没辨法每天等你下班。」
夏明眸像才清醒,白他一眼。「谁要你等下班了。」
「是我自己要等的,我觉得跟你一起吃饭,味道特别香。像这碗面,没吃过这么棒的。」
她警觉地缩紧怀中的抱枕,狐疑地盯著他。「你不是在追我吧?」
沈博文看出她突然紧绷,想起自己的不良纪录,如果承认了,可能会马上被拖出去砍了。
「做朋友而已,别紧张。」
听他这么说,夏明眸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像是以为自己花容月貌,把每个接近她的异性都想成爱慕者。
「我刚从英国回来,没认识几个人,你不会连做朋友都拒绝我吧!」他略带哀伤。
「你们公司那么多人,还怕没朋友。」
「朋友是要讲求心灵契合的,不是每个认识的人都符合自己对朋友的认定。」
这点她倒是认同。不过,她和他又心灵契合吗?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轻松,而且想多了解你。」轻松是骗人的,每次,他都战战兢兢地,但後面那句绝对是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