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街小巷地转,也是挺有趣的。
车行一段,米蕊绽看见几个穿着唐山装的老人坐在庙埕吹奏南管。古典的穿着,加上传统古乐,很能激起思古幽情。
“他们在干嘛?”骆同森好奇地问着。
“打发时间吧!”米蕊绽指着那几个老人说。“南管是很中国的乐器,现在很少人会吹奏了,你能猜出他们吹的是哪首曲子吗?”
“那是南管?我还以为是笛子呢!”骆同森惊异地说。“我刚刚还在想,奇怪,这笛子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曲调高低、旋律、节奏都不同啊!”米蕊绽当下出了谜题让他猜。“快!告诉我,他们在演奏的歌名。”
骆同森连南管笛子都分不清,要他听出歌名,这未免也太为难了吧!
“是不是‘南都夜曲’?”他随口掰着。
这首歌上回养父在联谊会上唱过,所以他才记得歌名。据说,这首歌的年纪跟养父一样大,歌词是描诉一个欢场女子执壶卖笑、生张熟魏的凄凉无奈,养父唱来也格外娓婉动人。
“你怎么知道?”米蕊绽的表情十分诧异。
“哈!”糊里糊涂地蒙对了,骆同森得意地把车朝前开去。
“不管,你得告诉我……”米蕊绽摇他说。
“哎呀!别吵嘛!”骆同森陶醉地卖关子,直到遇上红灯停下,他还敛不回唇边的笑容。
“你看看!越线了,要是给人看见,会说我执法犯法、知法犯法……”
骆同森看着照后镜,打算把车倒回白线内,却见一辆铁灰色自小客自后驶近,挡住他的退路,而车牌号码和昨天通报联络簿上所登载的一样。
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骆同森迅速拨通勤务中心,要求支援,挂掉电话后,他赶忙又替一脸怔然的米蕊绽重新系紧安全带。
“后面那辆车,昨天在外县市洗劫加油站。你坐好,我现在倒车撞他一下,引他下车。”一边说,他一边抓起手铐塞在腰后,然后把衬衫拉下来盖好。
米蕊绽惊慌地转头,看见后车驾驶是个理平头的男子,一副牛鬼蛇神模样。
“不行,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要是……要是……怎么办呢!?”她抓住他说。
“记得替我报仇。”骆同森莞尔地说,随后“砰”地一声,他已经制造出一件驾驶疏忽的行车纠纷。
“干XX,你驶车怎么驶的!”后车破口大骂,三字经出笼。
“我下去逮他,你乖乖坐着,千万不要回头。”骆同森下车说。
米蕊绽不敢回头,只从照后镜朝后看。
男子已经下车查看,谩骂同样粗俗,而骆同森过去,就像处理车祸事故一般,察看着两车撞击处,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男子一拳揍倒在引擎盖上,然后掏出手铐把他的手反铐在背后,接着又一脚把他踢坐在地上。
控制住男子,骆同森开始搜索车内,从前抄到后,直到行李箱。
米蕊绽这时的心情,已经从心惊胆跳变成不忍卒睹……这时,她忽然理解骆同森的养父为何会说他是流氓了。如果他真是流氓的话,那种矫健、狠劲绝对是流氓中的佼佼者。
也许,这就是他叫她不要回头的原因吧!
一线道路受阻,后方已经开始堵车,但两辆警车驰至,下来数名警察,有的负责疏导交通,有的把男子带回警备车,一些则帮忙搜索车子。
好一会儿,过程结束,骆同森和同僚讲话,比手划脚的,然后才走过来。
“你很害怕吗?”他打开车门坐进来。
“不会。”米蕊绽又看照后镜,两辆警备车先后开走,连后方那辆车也由警察驾驶,跟随警车疾驶而去。
“那辆车要开去哪里?”
“开回局里备案。”骆同森发动车子说。
“你们会不会抓错人?”米蕊绽担心地问。
“开涉案车辆,他就脱不了关系。”骆同森把车朝前驶去。“何况我在驾驶座下搜出一把手枪,有枪他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男子有枪?听起来真令人诧异。不过,敢抢加油站,不会赤手空拳去“打天下”,查到枪应该也不算意外。
“要是早知道他有枪,你还会想去捉他吗?”米蕊绽看着他问。
“干一天警察,就得维持治安,想保住小命就得出奇制胜,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倒车撞他?”骆同森笑着说。“现在满街黑枪,要是低估这些亡命之徒,我不早就给人供在桌上、捻香烧纸钱丁?”
“你的车受损了吗?”米蕊绽转而问道。他说过,那是他名下唯一财产,当然,还有她,不过,她可还好端端的。
“还好。但是我觉得一件事很奇怪……”骆同森皱眉想着,但话锋一转:“你会觉得我很粗鲁吗?”
“没平时好。”她苦笑说。
“谢谢包涵。”他摇头说。
“然后呢?”米蕊绽追问。
“然后喔!”骆同森的表情满是疑惑:“照常理,犯了案他应该会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后再出来活动,他没事干嘛跑到这里来?”
“他跑到这里,也许是要去避风头也说不定,结果,反而自投罗网……”米蕊绽不确定自己的推理,干脆说:“哎呀!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嘛!”
“去问?才不呢!今天我要跟小姐约会,拿枪指着我的头、跪下来求我,我都不去。”骆同森坚持说,但米蕊绽才不相信他会袖手旁观。
“你真的不去?”
“哎呀!局里有人会问,急什么!”骆同森好整以暇地说:“验尿、问供、做笔录、照档案相片,还免费供应三餐,连上洗手间都有人服务,我去干嘛呢?”
这番话让米蕊绽笑得前俯后仰。
笑够了,她说:“这种大案子可以记功不是吗?你不去就错过了喔!”
“记的功愈多,调得愈偏远。我有八个警察奖章,六支大功,甚至还破格晋升,但是我还是到这里来了。”他斜睨她说。
“愤世嫉俗喔!”
“我会低潮,但决不退缩。何况有你呢!”因为米蕊绽,骆同森的怨恨早已成历史,这只纯粹说说罢了。
说着,他凑过来吻她一下。
这是让人开心的话,米蕊绽满心翻滚的净是甜滋味。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知道南管演奏的是‘南都夜曲’?”
“乱猜的。”他笑得好大声。
第七章
“敏慧,那里有吊桥,我们去吊桥吃午餐?”骆同森朝远处指着说。
山巅水湄间矗立着两道水泥桥拱,红红的钢缆在一片蓊郁的绿中,显得非常耀眼。在米蕊绽开心附和后,他把车头一转,直奔吊桥。
吊桥连接两岸农家,附近都是橘子园,很迷人。他们在吊桥前停下车,拎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寿司和饮料,准备徒步过桥。
橘子树正开着白花,香味迷人,米蕊绽深深地吸了口气,以阿姆斯壮登陆月球的姿态,踏上吊桥。
桥上清风拂面,桥下是潺潺溪流,她兴奋地朝空大喊——“我的第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我的一小步,米蕊绽的一大步。”骆同森兴高彩烈地跑过来,吊桥猛烈摇晃,像突发的十级地震。
“轻点,地层都下陷了。”她拉他说。
“难道你叫我用爬的?”骆同森故意跺了跺吊桥,吓得米蕊绽尖叫。
“再玩,我就不理你了!”她爬起来打他。
“哎呀!桥这么坚固,没什么嘛!”骆同森指着地上车轨痕迹。“你看,还有人骑摩托车出人呢!”
“我不管,反正你别乱摇就是!”米蕊绽可不依他。
“好,我不摇。”骆同森握着她的手朝吊桥中央走去,小镇全景和远处的城市尽入眼底,风光十分明媚。
“来,我们坐在这里吃午餐。”他一屁股坐下说。
“这样好吗?要是等一下有人过桥怎么办?”米蕊绽迟疑地说。
“有人要过就让他过呀!我们的屁股会大到阻挡整个桥面?”他朝四处看看,伸手把米蕊绽拉坐下。
“这桥不是你一个人的耶!”她啼笑皆非地说。
“我没说这桥是我的,但只要这桥是公有的,我就有权利坐。”他打开袋子把寿司、饮料拿出来。“等吃完我们到桥那边去‘探险’。”
偏僻的乡间,住户少,行人更少,直到吃完午餐,吊桥都没有半个人经过。
“来,你枕在我的腿休息一下。”骆同森拍拍自己结实有力的腿说。
“这样好吗?光天化日耶。”米蕊绽迟疑地盯着他的腿说。
“非常好。”骆同森不分由说地拉着她躺下。
就这样,他们躺在吊桥上听着鸟声啁啾、感受微风轻吹。
望着天上缓缓飘过的白云,骆同森感觉自己脱离了现实,来到一个桃花源。
“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警察捉小偷的游戏了。一玩起来就跟野马脱缰一样,我爸爸每次叫我吃饭都喊半天……”他笑说童年的愚笨憨厚。“那时候我才三岁,附近的玩伴都比我大,所以他们每次都叫我当警察、追他们,我年纪小,捉不到他们,但是,我不服输,拼了命地追,从这里追到那里,从那里追到这里……我养父总说我笨死了,他们以大欺小,我还傻傻地玩。”
“我小时候最爱玩家家酒。”米蕊绽接下去说。
“谁扮你的新郎?”骆同森抚着她的长发,白皙的脸庞映着绿野是超然的脱俗和秀丽,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像只温柔乖顺的猫。
“不一定。”米蕊绽笑起来。“有时候是张三,有时候是李四。”
“嫁给我好吗?不要再朝秦暮楚了。”骆同森认真说。
“哪有人用这种口气求婚的?”米蕊绽嗔柽道。
“不然要怎么说?”他蹭着她。“你不知道,我好喜欢你耶!”
“我不知道。”米蕊绽故意闭上眼不看他,但柔情款款的声音,传入耳际:“敏慧,我是真心的要求你嫁给我,相信我。从没有女人能让我有组织家庭的念头,只有你……嫁给我好吗?”
“说得还真流利,这些话,你经常说吧?”她又故意说。
“中间有三秒的空档,怎能算流利呢?”
“骆组长,您真客气呀!”米蕊绽做出不屑的表情。
“我已经是第N次说要娶你了,我是真的非你莫娶耶!”骆同森加重语气说,俊秀的眼神仿佛深潭,笑容则像漾着月光的水波。
这样算互许终身吗?她红着脸回避他的目光。
“我爱你,你也爱我,有爱情,就能执手一生。请你回答我好吗?”
“你叫我怎么回答呢?”米蕊绽为难说,终身大事,难道就是一声好?
“如果你愿意,就说愿意,不愿意也说愿意。你现在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
“你土匪啊!为什么不干脆用抢的?”她啐他。
“好啊!我就用抢的。”骆同森伸手过来捉她。
米蕊绽利落地闪身,但还是立即被捉住。
“到底好不好?”他执拗地问。
“等我想到折磨你的方法再说。”米蕊绽又故意说。
“你不快点决定,当心肚子大起来喔!”骆同森忧虑地瞥着她肚子说。
“谁的肚子大?你吗?”她啐他。
平白无事是不会大肚子,但要存心瞎掰,任何事情都会发生。
“接吻会怀孕,你不知道啊?”
“你骗三岁小孩子啊!”她啼笑皆非地打他。
“我是说真的……”
“还说!”
唉!哄也不是,求也不是,求婚还真难啊!骆同森叹息着。
“我们去散步好吗?”米蕊绽爬起来看看四周说。
“散步会比结婚重要吗?”他没好气地说。
“走啦!”米蕊绽拉他起来,沿着吊桥漫步前去。
“你真的不嫁我吗?”骆同森吻着掌心里的小手。
“我没说不嫁你啊!”米蕊绽羞赧地睨他一眼。
“这是你说的喔!”骆同森握紧掌心小手。
手牵手漫步,彼此的眼神蕴含深情,一切浪漫尽在不言中。
到了桥头,一阵声势浩大的狗吠声,干扰了你侬我侬的两人世界。
附近都是果树、山坡,但骆同森分辨得出声音来自何处、距离多远。
“这附近有养狗场。”他笃定地说。
“可能是我们侵入人家的地盘了。”米蕊绽朝四处张望。
“敏慧,我们买条狗回去看家,好不好?”骆同森询问着。
“你很喜欢狗吗?”她疑惑地看他。
“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会看家,会导盲、缉毒、救难、帮忙捉犯人,就算三餐没喂,还是一样摇尾巴……”骆同森对狗是极尽所能地推崇与夸赞,不过,米蕊绽可不同了。
“我也喜欢狗……只要别咬我就好了。”她勉强说。
“没有狗会咬主人的。”骆同森拍拍她说:“养条狗帮忙看家,我出门在外就可以放心一点,狗还可以陪你玩耍喔!要是有坏人来,它还可以保护你呢!”
“可是,养狗很麻烦耶,而且狗也未必会看家啊!别咬主人就偷笑了。”
“哪家的狗会咬主人啊!而且听到狗吠,你就会提高警觉,就算要跑,也比较来得及啊!”说着,骆同森比着逃跑的姿势,逗得米蕊绽哈哈大笑。
“好吧!既然你喜欢,我们就去买一条吧!不过,先说好喔!要是狗咬我,我就找你算账。”
“我让你咬回来。”骆同森指着自己手臂说。
达成共识,他们就以探险的姿态朝养狗场前进。
走了两百公尺,看见一块挂在树上的牌子,上面写着:瑞吉犬舍,而牌子后面是由几间铁皮、钢架搭建成的屋子。
因为他们的接近,犬舍里的大狗、小狗接近歇斯底里地狂吠,声势吓人。隔着铁丝网与一段距离,米蕊绽还清楚看见狗嘴里的森森白牙。
“我们真的要买狗喔?”
怕她临阵退缩,骆同森牵紧她说:“我们要买小狗,不是买大狗。”
一个矮壮的欧里桑出来,挂着和蔼的笑容看着他们。
“你这里有小狗吗?我们想买条小狗。”骆同森对他说明来意。
“有啊!我这里的狗很多,你们进来看。”欧里桑招呼他们进去。
“我们真的要进去喔?”米蕊绽举步维艰、提心吊胆。
“有狗主人在,它们不会咬我们。”骆同森拉着她进去。
来到犬舍,主人指着一窝迷你狗给他们看:“这是吉娃娃,只有一个月大,狗妈妈去年比赛还拿冠军呢!”
冠军?看着那窝巴掌大的小狗,骆同森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就算配给这些吉娃娃精良武器、组织成特种部队,也吓不了贼。
“你有没有大一点的?”骆同森要求说。
“喔,我的大型犬更优秀了。看你要杜宾、牧羊犬、狼犬……统统都有。”说着,欧里桑带着他们转移阵地,到另一间犬舍去。
那里都是大型狗,不但走路虎虎生风、雄壮威武,连吠声都嘹亮有力。
米蕊绽感觉自己像来到巨兽横行的侏罗纪公园,于是,躲在骆同森背后,别说动,就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闭嘴!”欧里桑喝着狗群,一时间安静不少,气氛也和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