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些事后,她心里充满着不平,甚至还努力地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所谓的祸星。于是,她趁爹亲生辰的那天,满心欢喜地出现在他的寿宴上,想将她花了一整个月时间亲手雕的雕像送给他,可没想到所有人看到她反应全都很怪--她的家人们个个脸色难看,尤其是她的爹亲更是立刻喝令下人赶她进去;至于其他来祝贺的宾客倒是全都很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人,几乎没有人清楚夏家还有她这个二夫人生的小女儿。
当天,她的爹亲就无故病倒了,而他这一病就没再起来过。当然,她这带来灾祸的「祸星」,马上成了所有人责难的箭靶,大家都说是她害她爹亲病倒的。
她不服,却又不得不相信,或许真是自己将病魔带给了爹亲。于是,她沉默了。
爹亲病倒,由大哥接管了夏家所有的生意。
而那一年,很多事情全挤在一起发生了--先是一直照顾她的老奶娘安详地离开人世;没多久她爹也走了。不过没想到就在爹的百日内,一家之主的大哥竟做主将她许配给邻城的一户郑姓人家,且要她马上准备出嫁。但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即将被迫嫁过去的前两天,郑家忽然无故发生大火,而不知从何处得知夏家女儿是祸星的他们,马上吓得退了婚。
这不但让她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挣脱的机会--
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家。
她想抛开一切,也想藉此获得重生,于是她干脆以死了丈夫的寡妇身分开始新的生活。
幸好她没有机会被养成娇弱的千金小姐,也幸好她平凡的相貌和寡妇身分赋与了她一层保护膜,让她得以在没怎么被注意和骚扰的情况下一路流浪着,直到她把由家里取出来的盘缠用尽,最后才在青湖镇这里住了下来。
她在这里,过着既单纯又简朴的生活,可她没忘了她天生能为周遭人带祸的命格,所以她尽量不去接触人群,也不让人靠近她。不过即便如此,某些令她心惊胆战的意外,还是会降临在和她最接近的人们身上。
曾经,她对自己是祸星的说法是多么地嗤之以鼻,更试图反抗;不过,在看见了许多发生在她身边人身上的灾祸后,她也不得不信……一直到现在,就连旺婶他们也不清楚她真正的底细,更别说知道她是祸星了,如果他们知道了……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怎么看待她?她不愿去想象结果,不过她知道离开将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旺婶及周大哥他们对她毫无保留的真诚,让她的罪恶感愈来愈重,她一直很害怕,怕总有一天她会带给他们无可弥补的伤害,到时她该怎么办?
这样的秘密,她从没对任何人吐露过,但是现在,她却说出来了。
除了家人,眼前这个俊美到不行,却又莫名带给她信任感的男人,是这世上第一个从她口中听到这秘密的外人。
但她做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却是在推开他--只要知道她是「祸星」,她相信没有一个人还敢继续留在她身边。他也一样!
过往的回忆快速地从她眼前闪过,让她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商海痕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秘密,他的心猛地一跳!
祸星?她是祸星?那她不就是……
商海痕夜星似的黑眸忽然莫测高深地微瞇了起来。
「我也告诉妳一个秘密。」他把她的脸庞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夏素襄的神情仍有些恍惚,因为她的心思还没完全自回忆中抽离。「秘密?」她被动地看着他微笑的脸。
「我是个福星!」他眼睛眨也不眨眼地说道。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蛋,靠近她,两人之间的气息几乎可闻。「如果妳不信可以去问问我身边的人,是不是只要有我在,暴风雨就会转晴天;要打劫的强盗都会主动跳过去;就算有大石从我头顶上砸下来,打到的也是别人……」种种事迹,不胜枚举。
而他才说没几句,夏素襄就已经回过神来,发现他对她的亲密举动,心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慌忙地伸手推开他。
「就算你是福星……又如何?」她再次站起来离他几步远,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慌乱的情绪,接着对他蹙眉而视。
福星?就算他是福星又能怎么样?能改变她的命运吗?
指尖依然留恋着她肌肤的滑腻触感,商海痕知道自己更难对她放手了。
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给了她一记邪魅的眼光,「福祸相倚,妳没听过吗?既然古人都这么说了,而妳是祸,我是福,那还有什么人比我们更像天生一对,更适合在一起的?」
天生一对?适合在一起?
夏素襄原本一直紧绷着的心绪,因他这番出人意料的歪理而稍稍松懈了一些。
「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自认不是配得上你的姑娘,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安慰的话当真。」她把那一剎那的感动与异样心情埋藏起,眸中的阴霾尽散,坦率地直视着他。「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一直要赶你走的原因了,那么你可以走了吧?」
商海痕的长指在膝上优闲的交迭。「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个赌?」他突然说道。
「没有。」夏素襄想也不想就摇头,谁知道这男人脑子里又在转什么怪念头?经过昨天的事件,她可是一点也不怀疑这男人有不动声色支使人替他挖洞,再让那人高兴地自动往下跳的本领。她可不想当那个呆子!
「妳没胆!」他激她。
「我没赌金。」她很穷。
「放心,赌输了我只要妳送我一样东西,就妳亲手刻的木雕吧。」他俊魅的眸闪动着笑意,「如果我输了,就任妳差遣,如何?妳一点都不吃亏吧?」
听起来倒像是他比较吃亏--夏素襄不由得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下这种赌约?
「你要赌什么?」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她仍是向好奇投降了,反正听听又不一定要答应。
商海痕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我能在妳身边一个月都没出事,就算我赢;反之,就算我输,这就是我要跟妳打的赌。妳,有勇气接受我的挑战吗?」
愈听,她心头的不安愈强烈,这人明明已经知道她能带祸给人,却还要跟她下这种赌,难道他真认为自己是所向无敌、百毒不侵的幸运福星?
而且……他要在她身边一个月?!
她摇摇头,不敢再细想下去了。「对不起,我不能答应。」她不能害他。再说,他怎么可能一直在她身边?
「我也很抱歉,现在妳不答应也不行,因为妳已经听我说完了。」商海痕彻底发挥恶人本性。
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赖!夏素襄又讶又恼地朝他瞪了一眼,「你……」最后咬了咬牙,吁出一口大气,干脆撇开他走进屋里。「这位公子,小女子忙得很,不送了。」
目送她毫不留恋地丢下他进屋里去,且还不客气地将他挡在门外的举动,他可是一点也不意外。
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下颔,商海痕俊美的脸庞缓缓出现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祸星……原来就是妳……」他果真遇上了他的「惑」星。
看来那臭道士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算准他一次的时候嘛!所以说,他要是不把他的「惑」星拐到身边,恐怕那臭道士断定他会孤家寡人一辈子的预言也可能会成真--虽然那臭道士平日最擅长的是骗吃骗喝的本事,不过偶尔该认真的时候,他倒是挺灵光的……
难怪他一开始就对她特别有感觉!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
此时屋内的夏素襄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第四章
夜深。
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时辰都没停下手的夏素襄,由于不断累积的疲累,使得头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情况加剧,她终于不得不放下又刻坏的木像和工具先喘口气。
不过她才坐直身子想伸下懒腰,就差点被全身肌内传来的酸痛逼出眼泪来--天!她到底工作多久了?
她乎常一工作起来就容易浑然忘我,再加上这回她是刻意藉雕刻来平静紊乱的思绪,想忘掉下午和那男人之间发生的事,所以更是拚了命似地把心力全都投注在这些木雕上……
她捏了捏僵硬的颈子,又捶了捶肩膀,望着桌上那一个个被她刻得像怪物、惨不忍睹的失败作品,她的心情岂是沮丧两字可以形容。
都怪那姓商的男人,害她白白浪费了这些木头!
可恶!她不得不承认,在工作中很少会分神的她,从她拿起雕刀直到刚才放下,这中间的心思竟然有八、九成都被那男人的身影给占据。
忍不住揉揉快打结的眉心,她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木头和工具随意收拾了一下,接着把身上工作穿的外衣解下,移动疲惫的脚步仔细检查一遍门窗有无锁好,最后才回到房里,吹熄了灯烛,一躺上床便再也抗拒不了浓浓的倦意睡去。
她睡得很深、很熟,当她房里的灯光完全灭了的一刻,她屋子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怪响,接着,有抹黑影悄悄进到了她的房。
高大的黑影立刻走近床边,俯身观察床上人儿的睡容,然后很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小柱香似的东西点燃,将这发出淡香的东西凑近她鼻端前让她不知不觉吸嗅了几下后,又立刻把它弄熄,收起。接着,他掀开她的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下,改覆住她的身躯,然后毫不费力地伸出一双健臂将她由床上抱了起来。
因为迷香睡得更沉的夏素襄,即使被他这一惊动,仍是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黑暗中,他的动作迅速且轻巧,抱起她后,他的脚步立即毫不迟疑地往房外移动。
月,半圆,微微的银光隐约照出了屋外的景象。
夏素襄的屋子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而一抹熟悉的巨大人影也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外。
小黑狗早已经兴高采烈地在来人脚边不停东嗅西闻,来人忍耐地敛眸垂眉。
这时男人终于抱着昏睡的夏素襄由屋里出来了。
「快去把她所有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一起带走。」越过门边的巨大人影旁时,男人丢下这句吩咐,随即抱着夏素襄上了马车。
夜更深。
完成目的的神秘马车终于缓缓驶离,而彷佛被遗弃的小屋子,依旧静静地立在夜雾迷蒙的湖之畔。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萧伯虽然一见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做出目瞪口呆的反应,但是他跟在主子身后的步子可是一点也不迟钝。
「不会吧?我的二爷,您真的半夜去把人家小嫂子掳过来了?」视线扫到云鸣提在手上那一大袋时,他更是叹为观止。「天哪,别告诉我,您连人家的家当都顺便一起搬来了?」云鸣小子的作用又多了一样--脚夫。
商海痕轻柔地将他怀里的夏素襄安置到他的床上,然后细心地替她盖上被子。
云鸣将手上的袋子放在舱房的一角,接着他终于再无法忍耐地把在他脚边绕圈圈、摇尾巴的小黑狗拎了起来。
「二爷,属下出去办点事。」以很闷的声音请示完后,他便拎着在他手中兴奋地舞动四肢的小家伙走出舱房。
而萧伯则努力踮起脚尖,试图从主子的宽背下窥得肉票人质的状况。当然,他的嘴巴可也没闲着,「二爷,我们可是明天一早就要开船回去了,您不会没问过人家意愿就把人家弄昏,准备明天一块儿打包回去吧?我说二爷啊,虽然小的知道您对她跟其他姑娘完全不一样,不过您以前再怎么玩,可也从没干过挟持良家妇女的勾当,没想到您现在竟然一声不响地把人家小嫂子绑上船,回去要是让老爷、老夫人、大爷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吓坏的!二爷……」而且这小嫂子又长得有些神似大爷死去的未婚妻,恐怕大家受到的惊吓会更大。
商海痕一抬手,立刻阻止了萧伯嘴里的嘟囔。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终于将视线由她沉静的睡颜上移开,他转过身面对商家最忠心耿耿、最元老级的老仆,「萧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别再害那些姑娘们心碎,要我听我爹娘的话,赶快找到喜欢的姑娘定下来吗?」他拍拍老仆的肩,勾着一抹狡邪的微笑道:「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所以你说,我不把她绑回去怎么行?」
萧伯一时跌入惊喜的漩涡中,「二……二爷,您的意思是……您要和这小嫂子拜堂成亲?」但他思绪马上一转--咦?可是夏嫂子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不知道老爷和老夫人会不会接受她?不过依老爷、老夫人的性情,他们应该是会接受她的身分吧,毕竟他们连即将要和三爷成亲的三夫人曾是京城最红的花魁都不排斥了,那夏姑娘更不是问题了。那……那这一向游戏花丛间、又没心没肺的二爷是说真的喽?
想到这里,他立刻紧张又期待地抓住商海痕的手,「二爷,您可别欺骗老仆我……」
「萧伯,你认为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拒绝我的求亲?」商海痕不答反问他这问题。
「当然不可能有!」萧伯立刻高高抬起下巴,他可是对他们家二爷的「美貌」和所向无敌的魅力很有信心的。「……怎么啦?难道您有碰上这样的女人?」忽然怀疑起他怎会问这种问题。
商海痕似笑非笑地比了比自己的身后,「她。」
萧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背后。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把她绑来和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萧伯,还有一件事……」
「还有?!」萧伯怕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负荷不了太多的刺激。
「这位夏姑娘没嫁过人,更没死过丈夫,你可以改改口了。」商海痕认为有必要替她正名。
「啊?」果然是惊吓。
稍后,萧伯踩着虚浮的脚步出去,舱房里只剩躺在床上沉睡,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架上船的夏素襄,和那个绑架她的「歹徒」。
而商海痕专注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安适的睡容,接着他的唇边缓缓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抱歉了,我的姑娘,我的……惑星!」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她感觉到自己像被轻轻地摇晃着。
从深深的睡梦中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她就有这种古怪的感觉。
夏素襄慢慢地张开眸,当映入她眼中的景物不是她熟悉的屋梁,而是陌生的斜板时,她先是呆了呆,然后错愕又茫然的视线开始向四周扫过一遍,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是在一间不算宽敞,但舒适干净的小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