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妳运动细胞那么差,不知道要学多久才会哩。」美美开玩笑。
小君胀红脸,想反驳,但美美说的是实话,口气又是开玩笑的,就算她听了很不舒服,也不好意思当大家的面跟美美争执。
小君噤声,转过脸去,望着窗外,正闷着时,黎祖驯忽抓住她的左手,检视她手掌。
「我看看,果然每天戴手套就是不一样,皮肤真好。」手指细长,小手温润柔滑,一摸住,就舍不得放开。
车内有冷气,但小君的脸越来越红。黎祖驯握住她左手后,就没有放开,他很自然地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小君偷偷微笑,心中一阵甜蜜。是她想太多吗?觉得黎祖驯仿佛是感受到她心里不舒服,借着牵手这个动作,默默安慰她。
美美也看到黎祖驯这个亲密的小动作,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牵着小君的手,然后就不放开丁。这意思很明显,他是喜欢小君的,他不怕人知道,这等于宣告他们的关系。
美美心往下沉,忽然对冲浪失去兴致,阳光灿烂,但她心里空荡荡的,很寂寞。
黎祖驯跟张天宝说:「喂,我们来比赛,看谁最快教会她们。」
「那我负责教谁?」希望是……张天宝微笑,看向杨美美。「妳知道吗?我很会教,我……」美美不买帐地别过脸去看窗外,张天宝尴尬了。「妳……妳想要谁教妳?」
美美回头,瞟向黎祖驯。
黎祖驯踹了一下前面座位。「我这么厉害,当然教运动细胞最差的,你教杨美美。」
到目的地,一伙人先往黎祖驯工作的冲浪店,跟绰号「老头」的老板拿装备。踏在沙滩上,沿海边走,找一处坐下,小君跟美美吸啜果汁,黎祖驯跟张天宝跟菜鸟介绍装备。
黎祖驯主讲,张天宝负责展示。张天宝抖了抖手中的黑色很小件的紧身服。
黎祖驯说:「等一下妳们要先换上防磨衣。」
美美噗地喷出果汁。「哇哩咧~~有没有搞错?太小件了吧,给儿童穿的啊?」她抗议。「我上围是C欸!怎么可能塞进去?」美美瞄一眼小君。「她才能穿。」
「……」小君觑着美美,开始怀疑自己交友不慎。这个杨美美好像存心来找碴的,今天全冲着她来。
「放心。」黎祖驯拍拍张天宝的双肩,交代:「你站稳。」拉住防磨衣一角,黎祖驯后退五大步,衣服被扯成紧绷的极限,忽然他放手,啪的好大一声。
「唉呀!」张天宝惨叫,摸着被衣服弹痛的胸口。
黎祖驯说:「看吧,这衣服弹性很好,就算是我这么大只也塞得进去,没问题。」
张天宝揉着胸口,瞪着黎祖驯。小君跟美美努力地憋住笑。
杨美美举手发问:「我觉得防磨衣好丑喔,我自己有带泳衣,可不可以穿泳衣下水?」
「Of course~~」黎大教练笑笑地说:「如果妳不怕乳头磨伤的话。」
噗~~这次不只杨美美,连小君都惊得喷出口中果汁。
哈哈哈哈,这两个呆子,张天宝仰头,抱肚大笑。
「什么什么嘛,怎么冲浪会磨伤乳头?真是的。」就连一向豪放的杨美美都脸红了。
小君也胀红着脸。「怎么会?不是……不是有穿内衣吗?」
「不能穿内衣。」
「啊……」这对保守的小君而言,挑战度好大。
「妳穿泳装时都连内衣一起穿下水吗?嗟!」黎祖驯解释防磨衣的功能:「穿防磨衣跟冲浪裤是为了保护妳们的皮肤,还有预防被水母螫伤。」
水母?杨美美又举手发问:「这里有水母吗?」
「海边当然有。」
美美拍手叫好!「那可以抓回去养吗?」以前还流行过养水母哩。
「妳抓啊,如果妳不怕痛的话,笨蛋。」黎祖驯连骂人都凉凉地。
张天宝献殷勤:「水母有毒,不能抓喔,妳喜欢的话,我知道哪里买得到,我买小只的送妳。」
「不用了。」美美摆臭脸。暗,跟小君讲话就轻声细语,她随便问一下就被骂笨蛋,差真多嗳!她瞪着小君,这家伙啜着果汁,正看着黎祖驯傻笑。「白痴……」美美忍不住落下一句。
小君愣住,转头看她,一脸困惑,不确定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黎祖驯继续教学:「等一下下海,万一想尿尿,就尿在裤子里。」
「尿裤子?」就连一向豪放的杨美美,也不禁要傻眼。
小君不吭声,她只负责脸红。
张天宝嘿嘿笑,补充道:「不用不好意思也不需要尴尬,反正到时候大家都在海里不会有人知道,而且我们不可能又跑回岸上脱裤子尿尿,那麻烦了,大家都是这样的,光是脱防磨衣就要搞好久。」
黎祖驯朝张天宝使个眼色,张天宝举起超长的白色蓝纹大浪板。
拍拍浪板,黎祖驯讲解:「这是Long board,Long board比较大,专门给初学者用,它的浮力比较好……」
光是讲完浪板的基本常识,就耗子快一个钟头,后来各自带开,分别授课。直到晚霞满天,蓝色大海逐渐转成墨黑,她们两位都没能成功地踏上浪板,没能摆出标准动作,更别提神气地踏板冲浪。
没法神气,倒累得像狗,苦不堪言,杨美美是这也扭到、那也痛了。
小君因为之前被美美笑过,反而展现惊人毅力,尽管浑身酸痛,走路脚还发抖,可黎祖驯看那张苍白小脸,倒一直笑瞇瞇,只是笑得有点僵硬。
在沙滩,叫小君踩在浪板蹲马步学冲浪动作时,他一直问她:「很累吧?」
「不会啊。」她说,假装若无其事。
每隔一会,只要看她手脚发抖,他就又问:「还撑得住吗?」
「没问题。」
他还不时问:「要不要休息?」
「不需要。」
又关心她:「妳脸色很差。」
「因为我太专心。」
这家伙……他笑着。
你知道当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咬牙苦撑学习什么时,你看了并不会特别感动,但是看到个苍白瘦小的人儿,面发青,脚发抖,还嘴硬,逞强要学会什么时……
黎祖驯就觉得这天阳光炙热但颜色很美丽,淡黄色沙滩上的江小君很有魅力。这么觉得的时候,目中焦点忽就完全聚集在这浪板上的小人儿。是因为她皮肤白,所以衬得黑色眼睛更黑吗?粉红唇儿更粉红了,那两片嫩唇时而抿紧时而微张着吐气,它们仿佛搽了蜜……
他看着看着就恍惚了,后来只觉得胸膛火一样热烈燃烧,这火一样热烈燃烧的地方可不只胸膛,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地方。
如果说第一次在黎珊珊处碰面,只当这女孩有趣。那么第二次在唱片行巧遇,她蹲在地板试听音乐那幕,就是被吸引了。
于是乎,这天,产生这热烈燃烧感的瞬间,就是黎祖驯第一次敢肯定自己爱上小君的瞬间。过去不乏女孩子被他吸引跑向他,这是第一次他想往某人的地方跑去
运动过后大家饥肠辘辘,早忘了先前说要比赛谁比较会教授冲浪的事,只想着要赶快去大吃一顿。
一伙人收拾装备,张天宝兴致勃勃地说:「晚上要吃热炒还是去吃西餐?还是带你们去吃台塑牛排?」
「吃什么台塑牛排,吃那么好干么?」黎祖驯瞟他一眼。「贵得要死!」
「我请客,你管有多贵?」张天宝表演财大气粗。
黎祖驯不买帐。「你想请就可以请啊?没事我干么让你请?」
张天宝恨恨骂。「马的,你够机车。」
小君跟美美笑嘻嘻地看他们抬杠。
黎祖驯转头,对她们说:「我带你们去吃一种超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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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沦陷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在五颜六色的霓虹闪耀中沉没。这黑压压的人们,带着各种气味侵袭他们。空气闷热,气氛浮躁,充斥的各种噪音混成了嗡嗡声,但这些加起来等于生气蓬勃。
小君紧跟在黎祖驯背后,对周遭这些陌生的感触很有点招架不住。
她问黎祖驯:「那个真的很好吃吗?」
他回头说:「妳没看见那么多人排队喔?」
「最好是啦,已经排了半小时欸。」张天宝不耐烦,人肥容易热,热了就流汗,流汗就显得狼狈,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只快要融化的神猪,衬衫湿答答贴在肥肉上,他真讨厌变身神猪的时候让如花似玉的杨美美看见,但偏偏杨美美就排在他身俊。
美美戳戳「神猪」的背。「我受不了了,你流这么多汗,我看了都没胃口了。」
呜……看吧,张天宝面色阴霾很火大,都是黎祖驯害的!
黎祖驯很坚持。「你们一定要吃看看这家的胡椒饼,我一次可以吃三个。」
「胡椒饼一次吃三个?恐怖~~」美美哈哈笑。「胡椒饼不就那样嘛,能差到哪里去?!」
喝、话一说完,四面八方人们投来「妳很逊」的眼光。
「没吃过这家胡椒饼,别跟人说妳来过饶河夜市。」黎祖驯跩兮兮地说。
喝、顿时四面八方有人默许的点头有人竖起大拇指,有人拍拍手,不能同意得更多了。
小君肚子发出咕噜声,黎祖驯听见了回看她一眼,她马上低头脸爆红。啊!她第一次饿到肚子咕咕叫,竟然是因为听到他说赞不绝口的胡椒饼。
好不容易,再一个人就轮到他们。老板打开刚烤好的炉灶盖子,热气腾腾,闻到这热气,在场每个人同时感觉胃融化。排他们前面的是一位穿汗衫夹脚拖鞋的阿伯,他跟老板讲:「我要二十个。」
「哇靠!」张天宝发飙:「阿伯,你买二十个我们怎么办?又要等下一锅,拜托欸~~」
老板跟阿伯说:「你买那么多要不要等下一锅?先给他们买吧!」
阿伯骂道:「×!又没限量,我就是要买二十个,我朋友在等,我代表他们买!」
张天宝气得飙脏话:「哪有这种事,我他妈的——」
「不要闹,他说得没错。」黎祖驯制止张天宝。
「我饿死了,又要等下一锅喔~~」美美跺脚。
给阿伯买走二十个,四人等下一锅,后面队伍都快排到马路去了。时间又过去十几分,起锅时,老板娘问张天宝:「要买几个?」
「三十个,包起来!」张天宝拿出皮夹,数钞票,正所谓输人下输阵,财大气就粗。
三十个?
不只老板,众客人,连同小君、祖驯、美美都震惊地看着张天宝。
看到大家质疑的眼神,张天宝一个个瞪回去。「我吃不完买回家冷冻不行吗?!三十个、我要三十个!」×!排那么久,谁阻止他,他咬谁!老子就是有钱,就是有钱啦~~
买好胡椒饼,趁热找地方吃,黎祖驯带大家到夜市旁的庙宇前石阶坐下,拿胡椒饼就吃。
张天宝跟过去,坐下,拿胡椒饼嗑。
杨美美跑过去,往黎祖驯跟张天宝中间坐,拿胡椒饼吃。
江小君傻在他们面前,惊讶地望着他们——坐地上?在那么多人来往的地方吃?这有违她的教养。
「干么?」张天宝催促:「来坐啊!」
「怎么了?」黎祖驯拍拍身边空位。「快来吃。
杨美美知道小君为什么犹豫,她跟他们解释:「唉呦,小君家教好,坐地上吃东西她会不好意思啦!」
奇怪,是事实但小君怎么听了很呕。今天她的星座跟美美的星座一定对冲,好像她不管做什么,美美都有意见、都要嘲笑。
「原来如此。」祖驯笑着问小君:「原来妳是不好意思啊,这样吃很丢脸吗?」
小君窘得脸红红。
张天宝揶揄她:「喂,跟我们出门少装淑女,别别扭扭的干什么?」
美美踢他。「少挖苦她,人家本来就比较害羞,干么笑她?」明明她就是最先笑的那个。
张天宝辩驳:「我是劝她快点坐下趁热吃。」
「你没看她穿洋装啊,白色很容易脏欸!小君怕脏,而且坐在这里吃很难看嘛,她跟我们不一样啦!」
「是喔。」张天宝哈哈笑。「难道还要找个隐密的地方?难不成还要配现煮的咖啡?听古典音乐?」
够了,他们的话让小君难堪死了,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正,但小君受不了被排挤的感觉。
「我又没说脏……」她马上否认,上前要坐,打算违背自己的原则和习惯,迁就大家。就怕黎祖驯觉得她难搞,以后不约她出游,她也拿了胡椒饼,就要坐下——
「等等!」黎祖驯拦住她。脱下身上衬衫,铺好。「妳坐这里。」
张天宝吹口哨。「反常喔,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没想到黎祖驯也会出现这种偶像剧才出现的举动。
黎祖驯白他一眼。「白裙子脏了很难看!」
「对啊,小君,妳坐在衬衫上好了。」美美笑,内心在淌血。
「没关系,我可以坐地上。」小君不好意思,想抽掉衬衫,但黎祖驯大手一按,就将她稳稳按定在衬衫上。这带点蛮横的一按,小君的心就融化。
「快吃。」黎祖驯拿胡椒饼给她。
捧着烫手的胡椒饼,坐在他的衬衫上,转头,看黎祖驯只穿着汗衫,大口吃着胡椒饼。小君低头,望着手中的胡椒饼,咬一口,肉馅散发甜腻的气味,硬硬的饼内,怀着葱末的馅儿睡在饱满肉汁里,她饥肠辘辘,唾液汹猛,觉得这分钟,她好饿,身体被热爱吞没……
胡椒饼真好吃,经过这天,四人结为好友,玩到深夜,小君跟美美作伴离开。从巷口回家的路上,两人影子在地上亲爱,袅袅依依。可实际上,亲如姊妹的好朋友,因为爱情,开始有隔阂。
美美甩着手袋。「妳有多喜欢他啊?」
「嗯……」小君紧紧抱着手袋,就好像奢望将今晚的快乐全收在怀中,又像是当那个手袋是黎祖驯。「我非常非常喜欢。」
「喔。」美美意志消沉。「妳觉得他喜欢妳吗?」
「不知道耶,他又没说。」仰着脸,小君笑盈盈。
她听人说过,夜晚花的香味会更浓,她此刻闻到浓烈的茉莉花香,人有点恍恍惚惚,又有些神魂颠倒。
想到前几日,黎祖驯在公车上吻她,今天在车里,又牵她的手,方才那么体贴,脱下衬衫给她坐,她本来对这份暗恋没信心的,可检视这些蛛丝马迹拼凑起来,她热血沸腾,感觉到希望无穷。
「美美,我想他是喜欢我的……」
「我想也是。」美美垂头丧气,这天她经历好几次的失望,嫉妒,无助,扫兴。「他喜欢妳的,没错。」不得不低头,黎祖驯对她和小君的态度天差地远。唉!她输。
她听说到黑的夜晚,鬼怪就出没吸人精血,她肯定是有鬼怪的,要不怎会整个人虚掉?很没劲?以前从不曾这样的,不曾有这种整个心空掉的感觉。因为黎祖驯喜欢的是她的知己,于是除了失恋的痛苦,还有种自尊受损的微妙情绪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