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前酒会的重头戏正要开始,对刚崭露头角的设计师而言,想在世界百余位记者面前推销自己,没有比这更好的场合了。
汹涌的掌声和闪光灯充斥整个会场,也模糊她的视线。
明岑想起金发女人说过,那男人一会儿要拍照,于是她赶紧将脚步朝舞台挪动。
她大胆的站上高台阶梯,场中情形一览无遗,经过一番努力搜寻,终于在舞台另一边发现一个很像他的身影。
明岑毫不迟疑的撩起裙襬,打算横越舞台后方直接追上去。
就在她蹬上两层阶梯准备冲刺时,突然感觉一只手环上腹部,接着整个身体悬空了一会,又荡回地面。
「妳要干什么?」Jim一脸严肃的瞪着她。
明岑抬头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站在眼前,霎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这地方不是妳能乱闯的,快退到下面去。」
明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似乎怕一眨眼,他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Jim被这注视搞得心猿意马,忍不住问:「妳有话快说,我可没时间陪妳在这发呆。」
「我……我……」明岑望着他,泪水像泄洪般奔流而下。
虽然四周灯光晦暗,但这异常举动还是引起旁人,尤其是好事的记者们的注意。
Jim凭借着纯熟的临场反应,在记者的快门还没按下时,就将她揽进怀里,飞快离开会场。
第二章
Jim脚步不停的拉着她往会场后的休息室走。
明岑仓皇的脚步几乎跟不上,好几次以为自己就要跌倒,但Jim强壮的手臂却始终牢牢地紧抱在她的腰上。
经过长长的走道,Jim打开一扇深褐色的门,将她拉了进去。
里头的布置虽然简单,但木质桌椅和优雅的沙发,在印花窗帘的衬托下,透着一股浓浓的贵族气息。
Jim将她安置在沙发上,转身倒了杯咖啡,坐在她旁边问:「我给妳五分钟的时间,请妳好好说清楚妳的来意。」
「我……」
「别再吞吞吐吐,妳三番两次在会场情绪失控,严重影响宴会的进行,总该有个合理解释吧?」
「你不要这么凶,我只是因为……」她本来想说「因为你」,但是望着那张冷漠的脸,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Jim挑挑眉,不置可否的冷笑:「我不管妳有什么『私人理由』,我的展览是不容许被妳的『一时失控』所破坏的。如果妳身体不适,最好立刻离开。」
「你……你说话非要这么直……这么伤人吗?」明岑瞪着他,刚刚心头的感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我是以一个上办者的身分好言劝告,要不是看在妳是台湾的代表,我早就请警卫把妳架出去了。」
「你!」
「别多说了,喝完这杯咖啡我请人带妳离开。」
「不必烦劳你,我自己会走!」明岑倔强的起身,但不知是胃痛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一下子拐到脚,差点跌倒。
Jim快步上前搀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逞强只会让妳出糗,我看妳还是在这多休息一会儿吧。」
「我说我没事……」明岑嘴硬。
依偎在他怀里,她感觉允聪彷佛回来了,心中压抑许久的悲伤,终于溃堤,她无声地落下泪来。
Jim向来对女人的泪水极为反感,但此刻,他不但没有责备她的情绪化,反而收起刚刚的疾言厉色,语气和缓地说:「或许我刚才语气凶了些,但我并没有责备妳的意思,我只是……」
「不!跟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从未有如此反常的表现,所以明岑一时找不到理由解释。
Jim望着她,哭泣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他大可像以前一样,潇洒的转身就走,但他没有这么做。
或许,他是欣赏她明明早被看穿,却还是不肯认输的倔强吧。
他已经看厌欧洲女人的主动,面对这东方女人的矜持……不知怎么地,他就是觉得她非常惹人怜爱。
他看看表,宴会快要开始了,但他不想错过她……
急中生智,他突然想到一个留住她的方法。
「妳精神状况不好,脸色也很差,不如我先派辆车送妳回去休息,妳住哪家酒店?」
明岑坐在沙发上,沉默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别害怕,我可不是无聊的好色之徒,这只是基本礼貌。」
明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自顾的问着:「你是台湾人吗?」
「算是吧。我母亲是台湾人,不过我从小在法国长大,对台湾的一切很陌生。」Jim坦然的说。
「这么说……你从来没到过台湾?」
「因为工作去过几次,但都只是短暂停留,并没有待多久。」
「那……你在台湾也没有亲人或朋友啰?」
明岑急切的态度让Jim开始有了戒心。
「有的话也是我母亲的家人,但是都很少联络。」他坐到她面前,双眼审视的盯着她看,「妳问这些做什么?」
「我……」相较于Jim的坦然,明岑就显得太小心。
「别说没什么,对一个陌生人做这么仔细的身家调查,总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吧?」
「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她诚实说。
「像妳朋友?」Jim这才恍然明白。
原来从两人接触的第一眼起,那隐含深情的目光,都只是对另一个人的移情罢了,而他竟然以为她是对自己有好感,甚至是想制造投怀送抱的机会……
一想到自己被耍弄,他就莫名的光火起来。于是他微扬下巴,换上一副漠然的神情。
「这男人是妳的情人还是……」
「都不是!」明岑断然否认,「他只是个朋友。」
「妳看我的眼神深情款款,说『只是朋友』似乎太牵强。」
「什么深情?那只是你的想象,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的私人关系。」
「是没必要,我也没有兴趣知道。」Jim起身,准备回到会场去,「我只是想奉劝妳,最好别再用那种眼神看人,这是义大利,不是台湾,妳那种充满暗示的眼神会让人误以为妳想……」
「什么?」明岑对那暗示性的语气感到不悦。
「一夜情对欧洲男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Jim警告道。
「我觉得是你自己太自恋,以为每个女人都对你有意思。」
「妳说什么?」
「我承认自己有点失控,但说我用眼神诱惑勾引你,这实在太夸张了。」
「是吗?」Jim上前一步将她拉起,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以他过往的经验,知道女人最喜欢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
明岑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从没跟男人这么亲近的她,一下子愣在那,完全不懂反应。
Jim没想到她惊愕的表情是这么吸引人,本来只想逗逗她,却在望进她眼睛的瞬间,无法控制的吻了上去。
那唇像是沾了露水的花瓣,散发淡淡清香。那柔软骚扰他的理智,挑逗他的定性。她那纤瘦娇小的身体彷佛一碰就碎,让他油然而生一股保护之情。
Jim本来觉得这女人道行高深,擅于挑弄男人的好奇心,连他都不自觉被操控,但几秒后,当他发现怀中的她羞涩得红透了脸,才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她根本不是什么情场老手,只是颗稚嫩的青苹果!
他略显惊讶地拉开她,而双腿几乎无法站立的明岑,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跌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可以……你太卑鄙了!」明岑羞恼难当地指控着。
「我可以为我的鲁莽道歉,但男人会被女人吸引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妳……」
「不要再为你自己的卑劣行为找借口了!」她不敢抬起红透的脸,只能用语气表达自己的气愤,「我并没有引诱你,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明岑忿忿起身,打算离开,但Jim拉住她的手,语气软化:
「妳休息一下,等我忙完送妳回去。」
「不用麻烦了。」明岑甩开他的手说:「既然我们沟通有问题,我想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这时,助理又慌慌张张的敲门进来。
明岑就趁着他们两人说话时,走出房门。
这真是个荒谬的错觉!忍着胃痛,彷佛身后有追兵似的,她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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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身心疲累,明岑却失眠了一夜。
一大早,她只喝了杯咖啡,便匆匆赶往会场,开始记录的工作。
因为是展览的第一天,几百坪的场地涌入来自世界各地的时尚界人士,还有近百家媒体在场外采访,拍照。
明岑带着绘本和笔记本,在禁止拍照的场内细心将作品的重点画下,然后加注一些创作的动机和感想。
一投入工作就忘了时间的她,就这样忙到下午两点,连饭都忘了吃。
稍微喘口气,坐在角落的沙发整理随身物品时,她才开始感觉饥饿。
正想着中餐要吃什么,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有个高大的身影从人群走出,直朝她而来。
明岑还没来得及抬头,Jim已经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绘本翻阅。
「你!」明岑本来是想责备他的无礼,却被他的改变吓到了,她惊愕地望着那张俊美洁净的脸庞,「你的胡子呢?」
Jim看着她,对自己能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感到颇得意。
「不好看吗?」
「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她撇开眼,实在无法直视那张跟允聪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不看我?」他在她身边坐下,故意将脸移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胡子的我是不是更像妳朋友?」
「你觉得捉弄人很有趣吗?」明岑瞪了他一眼,还是无法直视太久,「我朋友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你们一点也不像。」
明岑拎起背包,冷漠的转身要走,Jim立刻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Sorry。」他把绘本还给她,「我无意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明岑将绘本塞进背包里,淡淡的说:「不是你搞僵的,我们之间的气氛本来就是这样。」
明岑向左跨出一步,Jim则向右再次阻挡着她。
「这么说……我们之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啰?」
「不是我们,是你而已。我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好,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她口是心非说完,立刻撇开眼。
「为什么妳对我有这么深的敌意?」Jim说。
「为什么你老爱缠着我?」
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让Jim感到非常新鲜,他笑望着她,心底涌出一股征服欲。
就在两人沉默对望的当下,有个工作人员过来问了他一些事,他板起脸孔,用严肃的语调一一交代清楚。
他那种沉浸在工作中的认真神情,根本就是允聪的翻版……等那人走了,明岑一时还无法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
Jim走过去,轻拍她的脸,「怎么啦?」
「没什么。」
她想起昨晚和今天都在会场看到他,而且从他的穿著打扮、举止谈吐看来,他似乎担任着蛮重要的职务,于是她问:
「这次的展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是NOIR的执行董事,也是这次展览的企画总监。」Jim在她脸上看到诧异的表情,「怎么,这头衔吓到妳了?」
「你的身分与我无关,有什么好怕的。」她表面上不在乎,但心里却对他年纪轻轻,就能在一个外国人的公司里位居要位感到佩服。
而擅于观察人的Jim,早就看穿她的心思。「我喜欢看妳口是心非的模样。」
「你!」明岑觉得自己怎么都说不过他,还是走开的好,「我不打扰你工作,我自己也有事要忙,再见。」
她怕他会再次上前拦阻,干脆转身朝侧门走去。
Jim这次追上来不再挡住去路,而是直接抓住她的手臂。
「你到底想怎样?」
Jim嘴角泛着笑,挑了挑眉说:「我请妳吃饭。」
「我不饿。」
话才说完,她的肚子立刻叫了起来。明岑紧抓肩上的背带,脸颊霎时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潮。
「跟我在一起让妳觉得不自在?」
明岑没有回答,但她的脸却更红了。
「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单纯的只是吃个饭,聊一聊。」
「我跟你无话可说。」这话一出口,明岑就后悔了。
但Jim丝毫不以为意,笑说:「妳忙了一早,也该休息了,后面那条街有间不错的餐厅,就算不说话,去那坐坐也行。」
「你真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他没有为自己解释,只是像昨晚宴会那样揽着她,穿过人墙离开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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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热闹的街,Jim依然用那理所当然的态度牵着她。
才短短不到几分钟,她已经屈服在他的威仪之下,忘了自己原有的坚持。
令她不服的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使出什么手段,自己竟然就甘愿臣服。最后明岑归纳出原因,一定是出在他那张脸上。
走着走着,明岑从店家的玻璃橱窗看到两人交迭的身影,那一瞬间,京霏在葬礼上哭泣的脸庞就这么闪进脑海,明岑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推开。
「怎么啦?」Jim问。
她不说话,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Jim手插口袋继续走着。「妳很怕我?」
「不,我只是不习惯跟陌生人这么亲近。」
「但妳看我眼神却一点也不像陌生人。」
「那是因为……你不要再提了。」她转过头,故意看着橱窗里的展示。
「为什么不提?我对那个男人还挺有兴趣的。」
「没想到堂堂NOIR的执行董事,对别人的隐私也有兴趣。」
「别人我没兴趣,我只对妳很好奇。」
明岑噤声,对他越来越坦率的言谈快招架不住了。
这时,两人刚好走到十字路口,当灯号一变换,明岑立刻小跑步的奔过马路。
Jim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忖度该怎么打破僵局,迈出第一步。因为从没女人能在初识时就强占他所有思路,牵引着他的视线。她越是想逃,就越引得他想追根究底,急于窥探。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想多问些跟他很像的那男子的事情,因为那极有可能是母亲不愿提及的过往,和自己失去的童年记忆。
「妳的义大利文说的这么好,以前来过义大利吗?」他问。
「在英国念书时,嘉年华和八月节都会跟同学来这玩。毕业之后则是工作的关系,每年至少会来两三次。」
「这么说来妳并没有在这长住?」
「没有……也没机会吧。」
「这一次呢?有没有兴趣多留几天?我这有房子,可以让妳小住一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义大利的悠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