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发麻、头昏眼花,但还是不见林梓铭踪影。童舒忽然委屈地哭出声来,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家里出事前后,对于后母、妹妹的冷嘲热讽,她可以完全视而不见,因为她知道她们在嫉妒,嫉妒她拥有财产继承权以及优秀的学习能力。
对这个陌生的林梓铭,她真没办法了。但眼看着童家支离破碎,为了母亲当初创立的那一点产业,她也绝对不能放弃。
擦干泪水,她决定先回家,养好精神再抓机会去等,也许今天得到的消息并不正确。
路灯将她孤独的身影照得悠长,她边走着还不时回头张望,奢望在最后时刻会有奇迹出现。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眼角余光看到车灯骤然亮起,加长型轿车从夜总会旁缓缓驶出——
林梓铭?!找了他那么长时间,她认得他的车!
「林先生,我有事找您,可以停一下吗?」童舒追过去,拍着玻璃窗,却无法看清楚里面之人,只有赌一把。
「林先生!」她呼唤着。
轿车缓缓加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童舒也跑了起来,但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拦到他。太过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人!
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她拼了!
她不顾自身安全,狂奔到路口,张开手臂挡住车子前进。
叽——寂静的夜里回荡着车胎与地面强烈摩擦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童舒站立在车前,全身僵硬,好像力气被抽干了,接着缓缓瘫坐在地下。
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在路灯下,看着缓缓下车的男人,童舒有片刻晕眩。
林梓铭的确是个英气逼人的男子,一身合适的深色西装包裹着修长身躯,衬托其器宇不凡;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令他本身拥有独树一帜的气质,甚至掩盖那隐而不发的侵略性。
早就听说林家三少爷何等出色,多少名门闺秀芳心暗许,如今一见面,她完全明白了。
「伤到哪里没有?我送妳去医院。」林梓铭蹲下来检视着她的伤口,继而回头道:「何叔,开张支票。」
「不是的!」童舒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胳膊,不想让他误会自己在骗钱。
但在那道质询和冷淡的眼光扫视下,她赶紧放手,她踰矩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林先生,我是童舒。」她稳稳心神。「我没有受伤,只是想和您谈些事,非常重要,您能抽出点时间吗?」
是她!林梓铭露出玩味的笑容。「童小姐这么不小心,令尊会担心的,不如我送妳一程。」
「我找了您很久,可是就是见不到面。」童舒咬牙,手肘擦伤处开始疼起来。「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海峰』的事……」
「这似乎是童先生的事。」林梓铭道。
「现在童家由我做主。」她赶紧表白。
「哦?真看不出来。」林梓铭笑笑。「我无意管『海峰』的事。如果童小姐不需要我送,那么告辞了。」
他站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林先生,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您没必要因为得不到家琦就将『海峰』弄垮啊,这样没有太大好处。」她坚决不放弃。
林梓铭背对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妳可能误会了,这不过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每天那么多公司成立,也有那么多公司倒闭。而我却因为令妹的事被套上一个因爱生恨的名义,这似乎有些不公平啊!做生意讲得是利益,无利可图的事我也不做。不用我多说,想必童小姐应该很清楚。」他微微侧身,似乎是想上车。
童舒感到尴尬万分,他最后一句话的暗示,她不是不知道含义。可是,她绝对不能放弃。「您说得很对。但您希望看到商场彼此抗衡,还是『海峰』倒闭被『凌扬』趁机收购打破平衡?虽然这次您是置身事外,可是商场变化多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将来不被反噬。」
离开的脚步停住,林梓铭转身,第一次仔细去看撑着引擎盖艰难站立的女子,眼神多了一点兴味。
「童小姐,我实在佩服妳锲而不舍的精神。」
「我知道您在故意躲我,打电话也找不到……也只有这样了,很抱歉。」心在狂跳,童舒诚恳道歉。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在他面前耍小手段。他是精明的生意人,而她不过是初出茅庐的生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学。
唯一的优势,也许就是希望自己能以诚恳打动他。她始终相信,人心的最深处都是善良的。
「执着的女孩,我都感觉自己若再不见妳很残忍。」林梓铭苦笑,一副被打败的模样。「如果童小姐有时间,不妨明天到『维恒』做客。」
他不再多说,转身上了轿车。
童舒感觉引擎发动的声音彷佛天籁!他答应见她了,林梓铭终于同意见她、跟她谈了。这是不是表示有希望?
看来,他并不是那么阴险狡诈的人,她,绝对要把握这个机会!
第二章
月亮已经悄悄躲入了云层,晚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虽然脚步沉重,而且擦伤处依然疼痛,童舒还是觉得世界充满了希望。
这是她第一次挑起家族重任,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恳求别人,可是她并不觉得羞耻。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世态的炎凉、人情的冷暖,种种不堪回首的事够多了。
回家后她应该好好睡一觉,太阳每天都会上升,她相信明天以后公司的状况会渐渐好转。
她不自觉走到「凝雅阁」,这间由她母亲一手筹建的古董店,规模不大,物品种类也不多,主要在休闲交流。这里以前曾经是母亲和一班好友的聚集地,后来母亲为了躲避伤心,也将全副精力投入在此。
小时候,母亲常带她来这里玩耍,看母亲和朋友聊天,或愉快、或感伤……可以说,这里充满了她童年的回忆。
妈,我会全力守护您留下的东西,相信我……凝望着招牌上的大字,她在心里默默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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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恒企业」总部
林梓铭穿着一袭银灰色的西装,正式而典雅。他一直是俊美不凡的,从来都是众人的焦点。接连不断的花边新闻,让他曝光率极高。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女子前仆后继、飞蛾扑火地对他投怀送抱。
虽然身为林家老三,不过手腕却比历练多年的老狐狸还要圆滑高明,因此在他接班后,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便带领着「维恒」迈入新的纪元。
童舒局促地坐在一张「古怪」的桌子前,慎重挑选的衣服勒得她喘不过气,连鞋子也蹩脚。
说古怪,是因为她从没看过,有人将茶道用桌及器具放在办公室里头。
这张桌子是使用一整块老树的树桩制作而成,桌子分成三层,每一层比上一层矮几公分,并配有不同的喝茶器具。坐在桌边,甚至能闻到桌子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木头香味。
她不懂茶道,也不明白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尽管它们看起来挺别致、也挺有趣的。不过两个人坐在这样的桌前谈正事,真是有点奇怪了。
童舒越想越怪,不觉紧张了起来,手心沁出点点汗珠。与她的不安成对比,只见林梓铭悠闲地清洗手中茶具,似乎并不急着开口。
「林先生,今天……」
「今天妳很漂亮。」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啊?童舒错愕而羞涩地笑了笑。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像平时那样,穿着邋遢的休闲服装赴会,所以她特地逛街买了套新衣服。
「谢谢。」她顿了顿。「关于『海峰』,我想……」
「只是妆浓了点,淡妆才更能显出妳的青春与秀美。」
「喔,谢谢。」她尴尬的道谢。
「我想,女人留长发会更美丽。」
「是吗?」想起自己顶着一头及耳的短发,童舒顿觉有点狼狈。
「普洱茶,有兴趣试试吗?」
童舒小心接过茶杯,看着紫中带红的茶水,喃喃道声谢——今天来了这么久还没进入正题。
茶水颜色好看,不过略带些苦味。反正她是大大的俗人,无法附庸风雅,更是与茶道无缘,白白辜负别人一片心意。
谈话持续进行着,只是林梓铭绝口不谈公事,只拣些生活琐事聊聊。
童舒心急起来,可人在屋檐下,也只得顺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
时间不就是金钱吗,怎么他这么闲?!
她实在太想将局面稳定下来,迫不及待想告诉父亲和九泉下的母亲好消息,但是林梓铭始终不给她机会……童舒的脸色逐渐不对。
「在令妹印象中,我是什么样的人?」林梓铭冷不防问道。
一直低头喝茶的童舒差点没噎着。想起家琦在家里的一番哭诉,她紧张地看着林梓铭,嗫嚅着不知如何接话。
「俗话说眼见为凭,其实有时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实。」林梓铭淡淡一笑。「比如『海峰集团』内部的问题积累已久,就像参天古木却根基腐朽,若无一人掌大局决断大事,别人只不过顺手轻轻一击,它便轰然倒地。」
童舒咬着唇默默点头。「『海峰』确实有不少问题。」他的话,她全都明白。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挽救公司危机,她日以继夜地翻看资料。张张报告、幅幅图表,无不昭示着「海峰」华丽表象背后的千疮百孔。
就算父亲依旧硬朗,保养得再好,终究逃不过岁月的洗礼。童家,到底后继无人。妈,这是您在天上的诅咒吗?
「所以,妳实在不必将『海峰』这次危机与那件事联系上,相信妳应该明白。」他放下茶杯。
确实,在见过林梓铭本人后,她相信就算他不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会有不错的女人主动献身。
「我知道,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好想。因此我想请您施援手。『海峰』若能平安度过这次冲击,绝对会好好回报『维恒』,这次合作绝对会是双赢!」
「妳很有信心,这样也不错。」林梓铭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过,这种表情是最令她尴尬的。
「也不是啦,只是……」
「妳晚上可有空?」
「嗯,有什么事吗?」幸好转换话题。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童小姐共进晚餐?」似乎是询问,可他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童舒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还要处理一些文件,就不送了。」林梓铭微微一笑,起身回到办公桌,随即埋首于文件堆中。
突然被晾在那里,童舒有些手足无措,然而她很快调整好心情,将茶杯放下,轻声道别。
走出「维恒企业」,童舒深呼吸抬头望着太阳。
光线撒在她脸上,彷佛镀了一层金。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海峰』竟然有救了,而那个人竟然还想和她「约会」。因为时间还早,她决定先去医院看看父亲,顺便跟他说明今天赴会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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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童天时,童舒不得不承认,父亲真的老了。
因为住院,没有定时染发,父亲的头发里窜出了些许银丝。
药水在点滴瓶里静静流淌,病房中一片雪白,令人感到极为凄凉。
「小舒,最近辛苦了。」童天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他没有想到在危难之际,竟然是她挺身而出。他忽略她,将近二十年了呵!
「还好。」她坐在椅子上静静地为父亲削着苹果。「其实我想告诉您,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母亲,为了『凝雅阁』,而我对您的财产没多少兴趣。」
「小舒,我……」童天不知如何回答。
「您好好养病,不用担心,我也不会趁机侵吞什么。我只要『凝雅阁』,就当是这次的报酬好了。」
听到这里,童天才知道原来父女间早已形同陌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他深深吐了口气,慢慢点头。
悔悟得太晚!早年让繁华和美女迷住了双眼认不清事实,直到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童舒露出由衷的微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童天接过苹果,细细咀嚼,然而口腔里充满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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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离开后,已是傍晚时分。
童舒在路上晃啊晃,不知道该到哪去。
她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正值下班时间,路上尽是归心似箭的人潮、车流。
叭叭!突然后方的车子朝着她猛按喇叭。她回头一看,是林梓铭的车子,车子开到她身边,车窗摇了下来,他示意她先上车再说。
坐进林梓铭车里,童舒却一直在神游太虚,好半天才从兴奋情境清醒过来。
「这个……我们现在是去哪?」她终于发现周围景致有些陌生。
林梓铭望望车顶,感到很无力。
「童大小姐,看来刚才我说了什么妳都没有听进去。」
童舒尴尬地对他笑笑,实在是因为即将拥有母亲的心血,不自觉整个心思都跑那里去了。
「我本来想打电话跟妳敲定今天晚餐的时间,就正巧在路上遇到妳。所以,我们现在直接去用餐。」他看她一眼,轻笑着。「看来,我差点就要背负诱拐女子的罪名。」
童舒恍然大悟,早上约好的,难怪!她再次尴尬笑了一下,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位置了。
感觉到她的尴尬和坐立不安,林梓铭带着淡淡的兴味和戏谑问道:「为什么那么紧张,和我在一起让妳很难受、很尴尬?」
被看穿了!童舒脸蛋顿时爆红。她从来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或许将来也不会是。
她偷偷瞧了瞧他的神色,发现他没有生气,因此诚实地点点头。「我的确是满紧张的。我从没接触过生意人,又有求于你,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思前想后个老半天,而且我不太会说话,生怕无意中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这样,『海峰』不就危险了。」她自嘲地笑笑,看来颇为无奈。
这就叫「动辄得咎」,而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林梓铭好笑地看着她。
「妳很诚实,可是有必要这样害怕吗?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她皱皱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当然比洪水猛兽更可怕,野兽不高兴会直接来个了断,死活也很痛快。而商场上的人呢,无不城府极深,天晓得会选什么时机来报复。而他现在简直是她家的「救命稻草」,她可不敢怠慢他!
「你绝对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我向来胆小如鼠。」真心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她只好如往常般用羞涩的笑容和无关痛痒的话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