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累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要心动?为何要苦苦地追逐?为何……
她在心中骂了自己无数遍,一遍遍质问自己。她真的有凤玄澈说的那么不堪?真的那么讨人厌,让他迫不及待地要赶她走吗?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谁了!」她恨恨地大声说,为自己立誓。
「无情无义才最好。」莫归林的声音犹如鬼魅,冷不防地出现。「我就知道他不会留妳在身边。」
绿腰斜睨着他,「你这样心胸狭窄的小人,就算打败了所有人又能怎样?有谁会真心服你?」
「小妖精,没了凤玄澈护着,妳居然还这么嘴硬。」他眼神怨毒道,「上次赤脚大仙问我,能不能找到三百年的蛇胆,我倒是忘了妳。」
她心中提防,步步后退。「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心肠歹毒、下手狠辣,早晚会引起妖界众怒。」
「妖与道本就是宿敌,我还没听说妖可以胜道的。」莫归林袖口一抖,手中拿着夺魂铃。「妳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呢,还是让我动手?」
绿腰无意中触摸到腰带旁悬挂的那块小木雕。这是凤玄澈留给她的,但是她现在不能再求助于他了,论功力法术,她打不过莫归林,必须想办法自救,认得这块木雕的,除了凤玄澈之外,还有妩媚。
只见莫归林狞笑地高擎着夺魂铃,手腕晃动,铃声响起时,绿腰使劲法术气力将木雕高高丢起,然后她的人迎向他拚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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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澈,你这次回来有什么心事要对我说吗?」
玄门观的观主雾隐真人,与玄澈犹如父子一般。玄澈面对他从不隐瞒半点心事,但是今日他思忖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师父,伤一个不该伤的人,与违背肩上的责任,到底哪个罪孽更重一些?」
雾隐真人看着他,「一个人与整个天下比,你觉得谁比较重?」
「我曾经以为,是整个天下。」
「哦?那如今呢?」
「如今,我以为每个人都是一个天下。」玄澈吸了口长气,双眸忧郁,「我的定力如此差,看来我的修为实在太浅,凤国的大任我怕不能承担。」
「你错了,玄澈。」
「我错了?」
雾隐真人说:「定力与修为并无直接关系。即使为师修行这么多年,依然会为一朵花开而欣慰,会为一次日落而惆怅。你只是有一颗真心,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不应该自责。」
「但是,我却伤了别人的真心。」他的耳边仿佛又回荡起绿腰那激昂决绝的声音——
我只是一心一意对你好,但我的心绝不是让你可以随意轻贱的!凤玄澈,你放心,我绝不会再纠缠下去,今生今世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
雾隐真人看着他,食指伸出指着他的额头,问道:「那你头上的伤和你心上的伤,哪一个让你觉得更痛?」
玄澈默然不语。他明知答案,但是他不愿说出。
「归林又去找你的麻烦了?」雾隐真人的食指中透出一层冰凉的白雾,将他额上的伤口消弭于无形。
玄澈无奈地苦笑,「师父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拦他?」
「那是你们的劫数,他与你,注定要势不两立。不过……下次见到时,不要再相让了,你多让一分,他的邪念就会多涨一寸,而九灵蠢蠢欲动,我怕归林会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是,徒儿知道了。」
雾隐真人的白眉耸动,有意无意地看了眼窗外正在凋落的秋枫,说道:「你出去吧,外面似乎有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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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澈走出门,只看到一个年迈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两人虽素未谋面,但是他最先感觉到的是妖气,与绿腰极为相似的妖气。
「拜见楚王爷。」老蛇妖站得远远的,不敢过来。
他天生的杀气是所有妖灵都会为之胆怯害怕的,当日妩媚第一次见到他就晕倒了,但绿腰却是个例外,只有她会在他面前又说又笑、又打又闹,全不在乎。
玄澈的嘴角隐隐地勾动,点点头,「是蛇姥姥吧?」
「不敢当,正是老身。」她满面愁容,看上去异常的焦虑。「此次求见实在是迫不得已,望楚王爷见谅。」
他当然明白,如果不是为了万分难办的紧急事情,妖是不会向道求救的。但,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他赫然看到蛇姥姥的手中翻出一块木雕。
「这块木雕楚王爷认得吗?」
玄澈不禁动容,「绿腰怎么了?」
「今日皇城内那株五百年睡莲找到我,说这块木雕平空掉落,她担心是绿腰出事,所以求我帮忙。但是老身追查之下,发现她是被你的师兄莫归林带走,而且如今也不在地界管辖之内了。」
他心中一沉。师兄到底还是没有放过绿腰!而他竟然忘记,沾了他的血的木雕犹如破除封禁,再也不能保护她。
但是师兄不杀她,又会将她带到哪里?
蛇姥姥悄悄抬起眼,斟酌字眼地说:「老身法力低微,依稀辨别出绿腰是上了天庭,但是她未经天帝允准是不可能私入天庭的,只怕她又落到什么仙人的手里,若是那样,就性命难保了。」
玄澈的心一沉再沉。
即使是师兄,也没有能力上天庭。而今日是王母娘娘的寿宴,会将绿腰带上天的人会是谁?
冷不防地,他想起一个人——赤脚大仙。
他与师兄也算认识,当日他还曾想要将绿腰做成药,为王母娘娘贺寿,若真是如此,那绿腰的性命危在旦夕。
蛇姥姥还在那边说:「老身不能入天庭去面见天帝,百般无奈之下,只有求见楚王爷您了……」
玄澈幽幽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办的。」
一千年了,一千年他不曾返回天庭。当年天帝最后对他颁下的旨令,也从未允许他有这个特权。
但,为了绿腰,他要破戒了。
本以为可以轻易斩断这情丝,怎知到头来仍是丝丝牵绊……
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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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被人从乾坤袋里倒出,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揉揉眼,她朦胧地看到胖胖的赤膊大汉站在自己对面,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还说是神仙,神仙也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呀?那个莫归林压根就不是好人,你居然还和他同流合污。依我看,就算是真的割了我的胆给王母娘娘做药,她也未必会奖赏你的!」
她滔滔不绝地痛骂,眼睛看到旁边那鼎烧得滚烫的铜炉,不由得脸色惨变,心头卜通卜通地狂跳。
赤脚大仙嘿嘿一笑,「王母娘娘可不会管这些,我诛灭了一个小蛇精,还帮她美颜,她老人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神仙都是要爱护天下苍生才对,怎么可以滥杀无辜?」
「妖精有无辜的?我才不信。谁不知道妳们蛇妖的名声?若不是天帝宽容,佛祖慈悲,早就应该将妖界剿灭干净,哪儿还能容得你们为所欲为这么多年。」
绿腰愤怒反驳,「人有善恶,事有黑白,为什么我们妖精就一定是恶,而没有善?你身为天神,为什么只看到黑,看不到白?」
「这个小蛇妖向来伶牙俐齿,大仙还是别与她斗嘴了。」莫归林跟随赤脚大仙上了天庭,又一路跟随他来到这个炼丹房,此刻见她快要被扔进炉火中,不由得兴奋莫名。
赤脚大仙点点头,「这个炼丹炉是我从太上老君那里借来的,曾将无数妖精炼成丹药,妳今天能死在这里,也算是妳的缘分。」
他左手一抄,将绿腰抓在手里,右手一挥,千金沉的炉盖飞了起来,跳跃的火舌与飞腾的烟雾,立刻四溢而出。
「进去吧!」赤脚大仙左手松开,绿腰只觉热浪灼身般痛,掉向炼丹炉中……
第十七章
玄澈赶到天庭的时候,守门的天将笑着迎上来,「凤陵君,怎么是您?好久不见了,您老好吗?」
「好,有没有见到赤脚大仙?」他来不及寒喧,心急地问道。
「赤脚大仙?刚刚进去,身边还带了下界一个年轻的道士。」
闻言,玄澈身形如电掠进天庭,直闯赤脚大仙的仙府。
刚到炼丹房门口时,他正好听到赤脚大仙的声音,还来不及思量,身在门外便双掌合推,如排山倒海一般推出无形罡气,硬生生将炼丹炉推出七、八丈远,然后袖口疾收,将绿腰扯向自己身边。
莫归林看到他出现,急忙探手去抓绿腰的胳膊,玄澈立即横扫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将他打出几丈开外。
「凤陵君!在我的地盘,你竟敢动武!」赤脚大仙勃然大怒,斜迈上一步,摆出架式似乎随时要上来争抢。
玄澈低声问道:「怎么样?受伤没有?」
绿腰没想到他会出现,乍然看到他,之前所有的伤心怨恨与此刻的惊喜揉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喃喃哼了一声,「还算活着。」
「走。」他拉着她急步倒退出赤脚大仙的仙府,朝南天门方向掠去。
赤脚大仙怎肯善罢甘休,他身形一晃,闪挡在两人面前,叱道:「凤陵君,这小蛇精难道是你的私宠?否则你干么总是维护她?救她一命还是夺她一命,与你的修行并无损益。别忘了,您要对付的人是谁,而这妖精就是九灵的手下,你这是在养虎为患!更何况,耽误了王母娘娘圣寿的贺礼,你担得起这条罪责吗?」
「今日就算是王母娘娘降罪下来,我也一定要救她!」玄澈拱手道:「请您让一步。」
「让步?哪有那么简单!哼,凤陵君,你未经天帝允准就私闯天庭,在我的仙府中撒野,我要到天帝那里去参你一本!」
「若大仙执意如此,在下也只有奉陪。」
绿腰扯扯玄澈的袖子,「真有这么严重?如果天帝要怪罪你,会怎样?」
「不能怎样。」他嘴边的笑似有深意,「大不了被贬出仙界道家,或者做个凡人,或者和妳一样做个妖精,也省去许多烦恼。」
「天帝有旨,宣凤陵君上殿晋见!」远远地有天神传旨。
赤脚大仙哼了一声,先行去见天帝。
「说来就来。」绿腰暗暗为他捏了把冷汗。「我跟你去。」
「天帝没有叫妳,妳不能去。」
「我偏要去!若是赤脚大仙不讲理,你又不会辩白,只有等着被人家冤枉陷害的份。」他默默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意乱,「干么?」
「不恨我了?」他恬然一笑。
「我没说过恨你。」她嘀咕着,「谁叫你这么可恶,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让我跟着你,一会儿又要赶我走。这次又跑来救我,不怕我缠着你不放啊?」
玄澈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说:「还不快走?难道妳要让天帝等妳吗?」
绿腰的笑颜如花,跑上来站在他身侧。
他的表情如水,但心绪如潮。再度与她站在一起,这一次将要并肩面对难以预料的风雨,他真的不怕被她「纠缠」吗?还是他根本就是心甘情愿?
纠缠,纠纠缠缠,本已情丝牵绊的两个人,怎能说得清到底是谁在纠缠着谁?
罢了,暂且先抛开这些,这是他第一次奢望此刻可以真真正正地为自己的心意活着,哪怕,今生只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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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王母娘娘的寿宴,众神仙早已到场祝贺,玄澈带着绿腰来到的时候,赤脚大仙好像刚刚和王母娘娘告过状,还是一脸的忿忿不满。
他走到王母娘娘面前,还没下拜,她已经伸手拦住,「凤陵君难得上天庭,免礼吧。」
「未曾先行禀告天帝,私闯天庭,请王母娘娘降罪。」玄澈拱手低头。
「今天是好日子,我不想处罚任何人。」
她的声音柔和,容貌虽然不是逼人的艳缓,却如月光一样皎洁暖人,让绿腰大增好感。
王母娘娘的眼波转动,看向她,「妳是绿腰?」
「是,参见王母娘娘。」知道自己不能和玄澈比,她急忙跪倒。
「平常的小妖是不能上天庭的,妳能见到我,也算是有缘,起来吧。」王母娘娘的语气和蔼,听不出是否有别的心意暗藏。
赤脚大仙则抢话说道:「虽然凤陵君于天庭有功,但是他私闯天庭,扰乱我的仙府,应当重罚。」
绿腰抢上前质问他,「你身为仙家,不说普渡众生,却强行逼迫下界小妖成为你炼丹的药材,献媚娘娘的工具,你又算得上是什么神仙?」
「绿腰……」玄澈想阻止她,却怎么挡得住她那张利嘴。
「只因为是仙,出身比我们妖好,修行也比我们早上几千年,就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你做事这样残忍毒辣,不怕败坏你们仙家的名声吗?」
她转动眼睛,看到坐在旁边宾客席中的灵山老母,又道:「当初我身受重伤,是灵山老母出手相救,她老人家虽然不是医者,却有悬壶济世的慈悲心肠,对待我们晚辈小妖也很是爱护,这样的仙家才值得人敬仰敬重。」
她再向王母娘娘躬身行礼,「而王母娘娘是如此的雍容典雅、至慈至爱、宽以待人、胸怀天下!她若知道你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为她研制美颜的丹药,也一定会斥责你的。娘娘,您说是吧?」
她滔滔演说一番,不仅惹得王母娘娘展动容颜,周围列席的大小神仙都为之动容,就连旁边执酒壶的侍女听了,甚至不小心噗哧笑出了声。
玄澈淡笑地望着她。一直都知道她很能说话,却不知道在这种场合,她也能说出这样一大篇道理出来。
绿腰说完退后一步,半个身子侧在他的背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好怕说错话哦,我的心快跳出来了。」
若非天庭乃是肃穆重地,玄澈就真的要笑出声了。
他扬起脸,「娘娘,无论如何,我擅闯天庭仙府的确有错,若不处罚则不能服众,还请娘娘降罪。」
王母娘娘看向坐在旁边的天帝,「天帝,今天这桩公案倒是难断了。凤陵君一心求罪,而赤脚大仙也非无过,应当怎样判罚才最为妥当?」
天帝始终沉默关注,此时微笑地开口,「凤陵君擅闯天庭,罚他到蟠桃园为众仙采来一百颗蟠桃如何?」
众仙纷纷称赞天帝的处罚,甚为巧妙。
「至于赤脚大仙,」天帝继续道:「为娘娘贺寿之心是好的,但是天下苍生都为天地之子,身为仙家更应该爱惜万物生灵才是,怎么能随意处置他们的生死?罚赤脚大仙今日站于席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