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金禄就不是!」
话一说完,眼前一花,金日手里的鸡腿不见了,转眼一看,原来长翅膀飞到允禄手上去了。
「可恶,阿玛,你抢我的鸡腿!」金日怒吼。「人家都咬一口了说!」
餐桌旁蓦然一阵爆笑,允禄面无表情,管自啃他的鸡腿,满儿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老爷子,还是你厉害,一个字都不用吭,儿子就把鸡腿『让』给你了!」
「谁让了!」金日啼笑皆非。「阿玛,您几岁了?竟然抢儿子的鸡腿吃!」
满儿哈哈笑。「这只鸡腿原就是我要拿给你阿玛吃的嘛,所以啊,他非吃到不可啊!」
金日气唬唬的看看满儿,再看看允禄,匆地扭脖子趴上翠袖的肩头,呜咽。
「呜呜呜,翠袖,你看阿玛、额娘欺负我!」
「我……」翠袖也笑得快说不出话来了。「我剥虾子给……给你吃。」
金日可怜兮兮的抬起半张脸儿。「我要十只。」
「好,给你剥十只。」翠袖一边笑,一边剥虾子。
「我要大只点的。」金日抽噎着拿她剥好的虾子来吃,大眼儿满含委屈,水汪汪的。「谢谢。」
四周又是一阵狂笑。
「满儿,日儿真是可爱呢!」袁夫人笑道。「原先我还担心他们小夫妻俩年岁太近容易吵架,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满儿怔了怔。「年岁太近?」
「是啊,翠袖才十七岁,日儿看来也不过十七、八岁,这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脾气总是把不定,一个火上来,说不准就吵起来了。不过看日儿这模样,应该是不会吧?」
「十七、八?」
十分惊讶的语气,满儿咕哝着朝金日瞥去,后者扬起尴尬的笑,直往后瑟缩。
「十七、八岁,嗯?」
满儿又重复了一次,这回已转换成威吓的意味,金日还想再缩,可惜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点,一个不小心,耳垂子被拎走了。
「啊啊啊,痛啊,额娘,饶命啊!」
「过来、过来!」满儿皮笑肉不笑,揪着他的耳垂子硬扯向前。「小日儿。」
「额娘,」金日拉开谄媚讨好的嘿嘿笑。「有事?」
「说!」满儿才不吃他那一套。「老实告诉你岳母,你几岁了?」
金日叹气。「一定要说吗?」
「说!」
「一定一定要说?」
满儿使劲一扯他的耳垂子。「说不说!」
「好嘛、好嘛,说就说嘛!」苦着小奶娃的脸儿,金日可怜兮兮的对袁夫人露出哀怨的笑。「岳母大人,小婿已经,咳咳,二十有八岁了。」
一片寂静,蓦而……
「什么?」满厅骇异的大叫,异口同声,碗盘一阵颤动,险些全体阵亡。
金日一脸快哭的表情。「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二一十八?」
更惊诧的同声大叫,翠袖的叫声最大,还多了一句。
「那我不就应该叫你……」
不等她说完,金日动作奇快无比的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准叫我叔叔!」
翠袖更惊奇,用力拉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要叫你……唔!」嘴又被捂住了。
「下·准·叫·我·叔·叔!」金日咬牙切齿地命令。「不管岳母大人是否说过大你十岁以上的男人你都得叫他叔叔,我已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老婆,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你敢叫我叔叔试试看,我会亲手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他大爷的,就知道她会想叫他叔叔!
餐桌旁又是一阵静默,旋即爆起连声狂笑,除了金日、翠袖和允禄,餐桌旁没有一个不笑到翻的。
难怪他要隐瞒自己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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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金日被逼吐露出自己的真实年龄那一刻起,翠袖就一直拿非常奇异的眼光偷觑他,好像她这辈子头一次见到他这种「怪物」似的,直至夜深进房就寝,她还是在偷窥他,窥得他一肚子霹雳火濒临爆发边缘。
她要是敢叫他叔叔,他真的会把她的嘴巴缝起来!
「夫君……」她一边服侍他褪下外衣,一边迟疑地开口,两眼还在偷觑他。
「……」他全神戒备,两眼到处搜索,针线在哪里?
「你真的二十八岁了?」
「……对,不准叫我叔叔!」
为金日更衣完毕后,翠袖再蹲下去替他脱靴,两眼瞅向上,继续窥视他。
「夫君,你真的只比我爹小九岁?」
「对,绝对不准叫我叔叔!」
脱好靴子后,金日缩腿上床,翠袖再自己褪下外衫和绣花鞋,眼角还是在偷窥他。
「夫君,你真的大我十一岁?」
「对,绝对绝对不准叫我叔叔!」
翠袖也上床了,金日习惯性的将她揽入怀中,她仰起脸儿。
「夫君,你……」
够了!
「不准再问了!」金日不耐烦的低斥。「也绝对绝对绝对不准叫我叔叔!」
「好嘛、好嘛,你不要生气,我不问就是了嘛!」翠袖委屈的垂下脸儿。
见状,金日的心立刻软成一团面餬,他轻叹,紧一紧环住她的手臂。「我没有挫火儿,只是不想你再问,无论我几岁,你都不准叫我叔叔!」
「就算我想叫,你也不像嘛!」
「那你干嘛问个不休?」
「人家只是奇怪嘛,」水灵灵的眸子又拾起来了,困惑地瞅着他。「如果夫君你真的二十八岁了,那阿玛、额娘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岁上下,难不成阿玛额娘三、四岁就生下你了?」
她在开什么玩笑,三、四岁就生孩子?
那才是怪胎!
金日啼笑皆非。「你别给我瞎胡扯,阿玛、额娘只是看上去年轻,他们可不只三十岁。」
「那他们几岁?」
金日凑在她耳际说了两个数字。
翠袖听得两眼圆睁,震惊的大叫,「骗人!」
金日摇摇头。「不涮你。」
依然不敢相信,翠袖两只眸子仍瞪着老大。「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怎不可能?」金日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瞧瞧我不就明白了,这张脸盘儿天生就年轻,总是年少个十来岁,阿玛又食用过两支可以延年益寿常保青春的紫玉人参,不但又年轻了好几岁,老得也慢了,人家一年老一岁,他得两、三年才会老一岁,所以说,他瞅上去只有三十岁并不奇怪。」
「原来如此……」翠袖恍然道。「那额娘呢?」
「额娘啊……」挂在唇畔的笑容消失了,金日沈默片刻。「说到额娘,可就得提到十年前那件事……」
「十年前?」
「额娘……」顿了一顿。「曾毁过容,连眼都瞎了……」
翠袖猛抽气,「毁容?瞎眼?」惊骇得大叫。
金日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记得我妹妹梅儿成亲那年,阿玛承诺额娘要带她下江南去好好玩一趟,不过隔了一年后,阿玛才有时间履行诺言。他原计画搭船直航至江南,可是……」
以下消音。
咳咳,那是另一个故事,以后有空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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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自总兵府内俏无声息地纵出两条人影,如云鹰大鹏般飞向镇外的林于里,在翠绿的密林深处,早已有一人负手挺立其间,两条人影先后落于那人身后。
「阿玛。」
「如何?」
「要我说,这场仗之所以打到现在还打下出个结果来,怪只怪皇上决策有误,用人不当。」
话说得既大胆又大声,反正皇上又听不见,不趁这机会骂骂多可惜。
「讷亲身为文官,既没有带兵经历,也缺乏指挥作战的经验,更不了解金川的地理军情,又是勋戚后裔,怕苦又怕死,这种人怎能打胜仗?再说到张广泗,根本就是个傲慢自大的糊涂虫,打败仗不知自省,只知奏请增兵进剿,难怪老打输!」
嗤之以鼻的冷哼。
「倘若一开始就起用岳钟琪,这场仗说不准早就结束了,可是……」
「够了,没问你这些,少多话!」
金日耸耸肩,明明是阿玛没问清楚的嘛!
「皇上要查的消息呢?」
「已传递回京。」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冷峻的五官,阴鹅的大眼睛,森寒得骇人。
「那么,去告诉玉含烟,玉弘明已逃出天地会总坛,叫她滚回去……」
「这种事让额娘去告诉她不就行了。」
「再警告她,倘若玉弘明胆敢再来招惹庄亲王府的人,致使你额娘忧虑烦心,我会亲手将他砍成两半!」
「呃,再想一想,还是我去说好了。」
「叫玉含烟马上离开,不要再让我瞧见!」
「是,阿玛。」
那人冷哼,旋即飞身离去。
「原来玉弘明逃出来了,这下子可事儿了!」金日沈吟片刻。「铁保!」
「铁保在。」
「这里有多少人?」
「原只有两人,现在起码有八个。」
「好,去给我传个话……」
片刻后,两条人影同时飞离林子,铁保往另一方向,金日回到总兵府,轻身来到玉含烟房门外,敲敲门……
再过半晌,另一条纤细人影飘然离开总兵府。
「好,她走了。额娘那边,阿玛会负责吧?」
金日嘀咕着回到自己房里,见翠袖还在睡,便悄悄脱衣褪靴再回到床上去,五指喜滋滋的覆上老婆的小腹,想象她肚子大起来时会是什么模样。
就在这当儿,耳际突然传来翠袖睡梦中的呢喃。
「唔,叔叔,你回来了……」
金日浑身一僵,冻结了好半晌,蓦地怒气冲冲的跳下床,光着脚丫子到处翻到处找。
该死的针线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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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嘛、对不起嘛,人家是在作梦,不是故意的嘛!」
自翠竹轩出来,翠袖哭丧着脸紧跟在板着一张臭奶娃盘儿的金日后头,一路往后厅走,谁都看得出来金日是真格挫火儿了,偏还是有人不怕死的上前来多添几根柴火。
「姊夫,你真的二十八岁了?」
「滚!」
「咦?」袁红袖愣住。
「金公子,你真的二十八岁了?」
「滚!」
「呃?」黄希尧也傻住。
今天的早餐是爆竹配炸药吗?
几个人先后进入后厅,早膳早巳备妥,就等人到齐便可开动,已在座位上的满儿和袁夫人见金日竟然戴着包公面具来吃早膳,下禁讶异万分。
「小日儿,你怎么了?」
金日默下吭声,闷头坐上他的座位,翠袖小心翼翼在一旁落坐,再悲惨的抽噎一下。
「对下起嘛,夫君,人家真的是在作梦才会不小心……唔!」又被捂住嘴了。
「不·准·叫·我·叔·叔!」金日咬着牙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众人一听,顿时爆笑如雷。
「翠儿,昨晚我不是一再交代过了,」袁夫人正着脸色责备女儿,眼里却笑意盎然。「你怎么还……」
「可是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翠袖凄凄惨惨的猛吸鼻子。「人家是在作梦嘛,梦里的夫君不太一样,看上去好成熟、好深沈,跟阿玛好像喔,而且……而且还长胡子!」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金日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我是男人,自然会长胡子,你又不是没瞅见过我冒胡子碴儿!」
「可是梦里的你留了一大把胡子,跟关公一样啊!」翠袖理直气壮的说。
「一大把胡子?」金日神情古怪的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再看看允禄。「难以想象!」
他们这种脸盘儿,天生就不适宜加上胡子,要真搭上了,一定很滑稽。
「真的、真的!」翠袖却犹在那边强调,还比手势。「这么大一把喔!」
「是么?」金日眉毛挑高了。「那你还是叫我爷爷吧!」
笑声又爆起,几乎掀开屋顶,连金日自己说完后也笑开了。
「以后不管你是清醒、白醒或是扯梦话,不许叫叔叔,要叫就叫爷爷!」
「才不要!」翠袖娇瞋地推他一把。「平白多人家两辈,才不给你占便宜!」
「那你又叫我叔叔。」
「以后绝不再叫了!」翠袖忿忿道。「要叫就叫你儿子!」
厅里再次哄然大笑,金日又挑了一下眉。
「好个妮子,居然反过来咬我一口,嗯?」
翠袖得意洋洋的对他吐了一下舌头,金日正想再说什么,蓦又噤声,惊讶的望住厅口,其他人也跟着望过去,顿时间,所有笑声都消失了。
厅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是纤细高雅,清丽绝俗的汪映蓝。
「我可以跟你们一道用早膳吗?」
袁夫人怔了一怔,「当然可以!」她说,然后示意袁红袖与袁蝶袖挪挪椅子让个位置出来,心下暗暗讶异不已。
自搬来总兵府后,汪家那四口人总是窝在西跨院里,住在那里、吃在那里,所有生活都局限在那一小片空间中,既不愿意出来和大家一起联络感情,也从来不和大伙儿一块儿用膳,用最孤高的态度把他们四口子和袁家人隔开来。眼下,汪映蓝却突然跑来说要和他们一起用膳……她是哪里想不开了?
至于汪映蓝,她除了多看允禄两眼之外,只注意到厅内的男人之中,允禄似乎根本没瞧见她,金日用极为冷淡的眼神注视她,黄希尧的表情是疑惑的,而王承先看她看直了眼,嘴角挂上两条亮晶晶的口水丝。
默默地,她在袁红袖与袁蝶袖之间落坐。
她的目的达到了。
第八章
金日的身子痊愈了,公事也办好了,依允禄的预定计画,原是再待几天就要回京,偏偏满儿就爱跟他唱反调。
「不要,我已答应吟霜,在舞袖和青枫的婚事没谈成之前,我不回去!」
允禄的脸黑了,「满儿!」他怒吼。
「我不回去!」满儿双手擦腰,仰起脸来吼得更大声。
「柳佳氏满儿……」允禄的五官又开始扭曲。
「怎样?」满儿好像没看见某人的头顶上在冒烟。
「请暂停,暂停!」金日心惊肉跳的岔进去。
当阿玛连名带姓叫额娘时,后果通常都不太美妙,额娘多半会有好几天没有办法坐下来——因为小屁屁会痛痛,基于安全起见,这边最好稍微退让一下。
「阿玛,我已经把这件事儿交给岳钟琪,要他客串媒人去跟赵总兵提这件亲事,趟总兵若是憋拗不肯答应,索性跟他说了我是哪座府里的贝子,相信他也不敢不应承。我想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咱们再多等两天也无妨吧?」
允禄脸色铁青,下颚绷紧,咬了半晌牙,猛然转身走开。
金日下禁松了一大口气。「额娘,你真是不要命了,阿玛真格挫火儿了呢!」
满儿吐吐舌头,两眼偷颅背对他们的允禄。「我知道,不过没关系,待会儿我去安抚他一下就没事了。」
金日翻翻白眼。「阿玛真可怜!」
「满儿,」袁夫人担忧又歉然地低语。「其实你不需要……」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满儿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家老爷子最疼我了,别看他凶狠得想吃人,其实他才舍不得让我受到半点委屈呢,不信你瞧!」她手指比在唇上暗示他们别出声,然后摆出一个起跑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