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往事她很少对人提起,但林珍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感,古天乐又是当事人,说出来似乎很容易。
「我跟天乐交往的第二年就认识吉夫了。」
「啊?」林珍惊讶地喊道。难以置信詹冰如是在向他们承认她跟古天乐交往的后四年都在劈腿。
「是天乐介绍我们认识的。」她再度丢出一颗炸弹,林珍讶异地看向古天乐。
后者只是耸耸肩,脸上没有一丝悲痛或愤怒之类的情绪,让人搞不清楚他是修养太好,还是根本不在意。
詹冰如显然没有留意古天乐的反应,一径沉溺在回忆里,语调幽幽的继续道:「一开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随着碰面的机会多了,双方熟稔了起来,无聊时,我会跟以他为中心的一票朋友出去玩。然后……」
往昔的欢趣悲愁有如一支缠绵的情歌在她心底吟唱,当时的迷惘和挣扎已云淡风清,但仍留有淡淡的痕迹偶尔摩挲亦微微抽痛,此刻更像调了味的柠檬汁弥漫在咽喉间,瘖痖了她的声音。
「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单独约会。我寂寞时,他总是陪在身边,等到我发现对他动了心,已来不及抽回感情……」
日渐生情最是教人难以提防,一旦情根深种,十个大力士也拔不起来。
林珍边暗暗感叹,边偷窥古天乐的表情,却无法从那张俊美的脸庞瞧出是否有一丝懊悔,是否曾想过如果当初能抽出些许时间安抚詹冰如,她就不会移情别恋了。
爱情像株脆弱而珍贵的花朵,即使细心呵护都不见得能长好,况且是遇到疏于照料的园丁,任风吹雨淋日晒,难免要枯萎的。
「当时吉夫已经跟我求婚了,可是我没有立刻答应。」说到这里,她眼中的朦胧转为清澈,声音里多了抹自嘲。「你们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林珍好奇地问。
「当时吉夫还以为我跟天乐早就分手了。」
「唔?」林珍偷瞄古天乐,后者的神情里透着一抹了然,她心念一动地问:「是不是因为妳总是答应跟他约会,而跟天乐反而很少见面的关系?」
「嗯。」詹冰如对她能猜到其中的缘由暗暗佩服,柔美的樱唇浮着淡淡笑意,语带惆怅地道:「这么认为的人还不只是他,就连我们的亲友也大都这么想,只有我不确定跟天乐是否算分手了。那时候我大概有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一股同情油然生起,林珍记得古天乐答应跟她交往后,她有将近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那段期间的心情可说是饱受煎熬,想打探他,又不敢打探,就担心他已经变卦,不想见她了,直到鼓起勇气找他,两人见了面,心中的不安才随着他的温柔而融化。
两个月又比一个月多一倍,詹冰如和古天乐若是相爱,身受的思念之苦必然比她多上两倍不止,但他们谁也没有联络谁,不就表示两人间的情意已然消逝吗?
但即使旧情已逝,新欢正热,詹冰如仍执着地要把心中的一丝不确定也断个明明白白,这样的她必然会去找古天乐说清楚吧。
果然──
「没想到再约他,却是谈分手。」
这不胜欷吁的慨叹算是为两人间的恋情落下句点,詹冰如端起侍者刚送上来的红酒,无心品味酒的好坏,轻啜数口冲掉喉间的苦涩。
同座的两人也没有开口说话,静静看着侍者上菜,混合的菜肴香味不断飘向三人的鼻腔,刺激着口腔里的唾液激增。
「看起来好好吃喔。」林珍的鼻子耸了又耸,骨碌碌的眼眸轮流在三人点的主菜上移动,最后落向詹冰如点的蜂蜜香料烤鸭,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要不要尝看看?」詹冰如被她的表情逗笑,不自禁地邀请她分享。
「好呀。」林珍不跟她客气,看着詹冰如切一块送到她盘里,也投桃报李般地把自己点的卷心菜包鹅肝鸽胸肉分一份给她。
「嗯嗯……好吃。」林珍感到味蕾被层层的辛香甜美所取悦,忍不住逸出赞叹。
其他两人看她脸上的满足表情,也跟着胃口大开,一时间三人都沉浸在品尝美食的快感中,直到各人餐盘里的佳肴消失了大半,林珍才漫不经心地启唇道:「对了,分手时,你们都说了什么?」
「妳问这个干嘛?」古天乐警觉地瞇起眼。
「我好奇呀。」林珍耸耸肩,「如果你们不想提的话,可以不要回答。」
不回答,妳就不会胡思乱想吗?
古天乐瞪向她的眼光彷佛这么说,林珍笑笑地微耸香肩。
「我是没什么好瞒妳的。」詹冰如眼神闪烁,「天乐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呀?!
本来是不想追问下去的,但詹冰如的话太引人想入非非,林珍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挤满各种版本的分手场面。
但大部分都禁不起进一步检视,最后只剩下一两种版本比较可能。
「他该不会点点头,说声我知道了,然后沉默一下,说祝妳幸福吧?」她半开玩笑地猜道。
「妳怎么知道?!」詹冰如睁圆一双眼,惊讶地喊道,「他跟妳提过吗?」
「啊?竟被我蒙对了!」林珍哑然失笑,「他没跟我提过啦,是我猜的。」
一猜即中,太厉害了吧?!
詹冰如半信半疑地瞟向古天乐,后者嘴角噙着抹笑意,凝视林珍的眼神溢满柔情,不由得令她心情微酸地叹气道:「妳真了解他。」
「还好啦。」林珍不好意思地赭红脸,嘴角溜窜着一抹得意,「了解他是一回事,这个结论可是透过逻辑推理才得到的喔。」
「逻辑推理?」又不是办案。詹冰如纳闷地想。
「对呀。」林珍神采飞扬地继续阐明自己的想法,「照理讲,热恋中的情人有谁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你们却可以两个月不联络,不就代表双方的感情已经走淡了,才会那么长的时间都不跟对方联络吗?加上我看你们相处的气氛还满融洽的,才会猜到你们分手时应该是平和的。」
「原来如此。」詹冰如点点头,暗暗佩服她的细心和聪颖。
林珍接着转向不吭一声的古天乐,语带促狭地道:「另外,虽然我忍不住想象天乐哭得唏哩哗啦跪求妳不要分手的画面,」男友一记不以为然的嗔恼眼光令她顿了一下,她忍住笑,边以眼神要求他稍安毋躁,边一口气地往下说:「但怎么都无法把那张脸跟画面里的男主角连在一块。而他也不是会对女人暴力相向、强求女友回头的男人,你们分手的场面自然轰轰烈烈不到哪里去嘛!」
「这番推理满有道理的。」詹冰如沉吟道,眼光里有一抹怀疑。「可是妳之前的说法准得就像在现场亲眼目睹似的。」
「我也没想到会猜的这么准。」她笑笑,忽然皱起眉,嘀咕道:「不过……他的表现也太冷静了点,这样会不会显得无情?」
可这个冷静得近乎无情的男人,却当着前女友的面热情地注视她,把她瞧得身心都要烧起来,一颗心甜津津的。
林珍心茫神醉的同时,已经界定不出他是无情还是有情了。
另一方面,詹冰如的心情却泛着苦涩。
当年古天乐无条件地同意分手,固然省了她许多麻烦,却同时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没什么地位,他才会说分就分,毫不留恋。
或许是感受到前任女友的心情,古天乐沉声解释,「不冷静又如何?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还能强留吗?」
「你想得满开的嘛。」林珍笑道。
「不然还能怎么样?」
「是不能怎样呀。」林珍颔首表示同意。
「那妳还说……」他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我是佩服你呀。」林珍叹口气,不明白他干嘛怀疑她。「很少有人像你的分手EQ这么高的,既无法挽回,也就不强求了。」
「是吗?」古天乐涩涩地道。
事过境迁,当年的心情已很难捉摸了,更不想重提,究竟他是不想强求,还是强求不得,现在追究都没意义了。
「这话题打住吧。」詹冰如有同样的感觉,她举杯啜饮美酒,感叹道:「人生的际遇实在难讲,以前天乐总是为工作而冷落我,吉夫很会玩,时常在我身边,我才对他动情。没想到婚后,吉夫反而忙得不可开交……」
「忙什么?」林珍心中一动,这会跟她眉眼间的轻愁有关吗?
「工作呀。」说到这里,詹冰如不由得大吐苦水,「他是家里的老三,从来没想过要继承家业,以为这辈子可以当名富贵不用愁的闲人。哪知道先是他大哥累出肝病,需要长期疗养,跟着他二哥心脏病发,亦不能太劳累,他这个老三只好临危受命,扛起家业,现在反而忙得没时间陪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珍感情上虽然很同情她,理智上仍不免要劝道:「有一本书是这么说的:男人是狩猎型生物,一旦猎到自己要的,便会把心思转到其他方面。或许我们该庆幸的是,让男人忙碌的是事业,而不是其他女人。」最后,她开玩笑地加上一句:「或男人吧!」
詹冰如嘴角微扬,但很快又垂了下来,艳唇轻喟出声,「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看到以前被我视为工作狂的天乐,竟然抽得出空陪女友出来玩,我的心情可说是感慨万千。以前呀……往往是我安排好约会,他才临时跟我说没空。」
「也有妳临时有事,放我鸽子呀。」古天乐不服气地辩称。
「那很少好吗?」詹冰如瞪他一眼,转向林珍询问:「妳没有这种困扰吗?」
「目前倒没有。」林珍语带幽默地回答,没有直说这是两人头一次出来旅行,「反正给他安排,应该就不会出错吧。」
「妳是对的。」詹冰如若有所悟,脸上掠过一抹凄凉,或许她就是太爱掌控一切,什么都强出头,事事要自己安排,才会落到多做多错。
「妳不用想太多啦。」不忍见美人哀愁,林珍柔声安慰她。「妳现在的生活也不错呀,先生忙虽忙,但终究心在妳身上,晚几天不是会来陪妳吗?」
「那也要他忙完呀。」詹冰如再也掩饰不住满心的苦涩,对着林珍倾诉,「我实在不知道我在他心中是仅次于工作,还是排在更后面!他回来就睡觉,往昔的促膝谈心已成绝响,加上天天有三姑六婆在我耳边嚼舌根,尽说些男人有钱有势,外头的野女人就会巴过来之类的事,我心里便发慌……」
「拜托,妳这种大美人都担心老公外遇,那其他人怎么办?」林珍不以为然。
被人称赞美丽固然心喜,却抹不去心底的阴影。
詹冰如摇摇头,语音幽幽地说:「妳不知道的。一个人孤单地守在家里,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家,想说几句贴心话,他却累得倒头就睡,那种看到他的人、却触不到他的心的心情,难免教人胡思乱想,对自己渐失自信,疑神疑鬼了起来……」
「其实妳不用这样。」林珍想了一下后说,「与其担心老公在外头会乱搞,为什么不积极加入他?」
「什么意思?妳是要我跟他一起工作吗?」詹冰如看进她充满智慧的眼眸,怀疑地确认,「可是我对从商根本没兴趣……」
「我看妳好像很会招待人,对美酒佳肴懂得很多,有没有考虑往公关那行发展?」她建议道,「妳先生的公司有公关部门吧?有哪个部门会比公关部和秘书更能掌握老板的行踪?只要清楚他每天都做什么事,自有法子挡住他的烂桃花。而妳也有工作可以寄托精神,自然没时间胡思乱想,还可以跟老公多点时间相处,不是三全其美吗?」
「我怎么都没想到……」詹冰如眼中迸出一抹惊喜。
「现在知道也不迟……」
「妳真是我的活诸葛!」詹冰如激动地拉住她,「林珍,再多教我一点……」
「好呀,反正就是……」
接下来的谈话古天乐完全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待在一旁听两人热烈讨论御夫之术,这是他完全没想过的场面──如果他曾花脑筋去想的话──前任女友和现任女友非但毫无芥蒂,还在短短时间内成为无话不谈、掏心掏肺的好姊妹,任凭他智商再高,也算不到这点呀!
夜,渐渐沉了。
灿亮的水晶灯光已被温暖的烛火取代,周遭的氛围弥漫着浪漫、暧昧的亲密气息,古天乐的心情却浪漫不起来,当前后任女友在觥筹交错间热烈地交换知心话,他却被晾在一旁独酌寂寞,那种被人冷落的心情岂是郁闷可以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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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舒适的触感软化了林珍强撑的意志力,浑身的骨肉再也敌不住酒精的攻击,失去支撑般地坍倒在柔软的布面上。
「妳不要紧吧?」
头顶上传来古天乐充满磁性的声音,话语里的关怀如阵阵温暖的和风拂来,林珍舒服得想要高唱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可惜屋外的风雨声仍穿透她脑中的晕沉,提醒她蓝天白云只是她的妄想,那贪饮的两杯美酒宛如笼罩台湾上空的台风云层密密实实地困住她,让她连张嘴回应都像要竭尽力气似的。
「没事……」
虚软、含糊的声嗓听在古天乐耳里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他靠过来探视,发现她满面红光,伸手一摸,嫩颊上的烫热令他心头一乱。
「妳发烧了?我打电话问柜台看他们有没有体温计、退烧药……」
「我没事!」听出他话里的浓浓焦急,林珍打起精神坐直身回应,就怕他真的小题大做去问柜台。「只是有点醉,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真的不要紧吗?」古天乐仍放心不下,再次弯下身碰触她的脸,感觉她情不自禁地倾靠,就着他掌心微微摩挲,心情不由得柔软下来,男性的呼吸跟着灼热、沉重。
他轻声叹息,抬起掌心里红艳的小脸,眼里的火焰悄俏燃起,一朵朵地落向那血般鲜红的唇瓣,俏立的、有肉的鼻头,最后是那对歇着睫羽的眼皮。
他一愣,满心的憧憬全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手掌忽然失了力气,林珍少了支撑,猛往前倾,立刻醒来。
睁圆的眼眸里满布惊讶与狐疑,她看向古天乐,瞬间记忆回笼,连忙道:「你先去洗澡,我休息一下就好……」说完,便不胜酒力地靠回椅背,意识再次模糊,但没隔多久,脸上传来一阵清凉,她懊恼地再度醒来。
谁把湿毛巾盖到她脸上来?
想到自己还没卸妆,也不知这防水的彩妆禁不禁得起毛巾抹,林珍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