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夜晚,港口边的海风阵阵吹过,在这间外表不甚起眼的铁皮屋里,凌御泯终于追缉到他调查多年的武装分子,却也意外地再次见到她——这个他强忍两年不愿联系、不愿再次让她受牵连的人。
现在,她正举着一把枪,毫不犹豫地顶着他的脑袋。
「心纭,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半跪在地,脸上只有讶异和震惊,头顶上的枪管挡不住脑海中满溢的思念,他却只见到她眼中莫名的怨恨与无情。
「凌大少爷,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夫妻挺恩爱的吧?」这是两年不见后康心纭第一句对他说的话,凌御泯无法辩解,过往一切仿佛历历在眼前。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昔日单纯善良的小女孩,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但无论他身手再怎么敏捷,面对她,就是下不了手。
「拜你所赐,让我尝尽被人抛弃、负债千万且走投无路的滋味!」
「你……心纭,先放下枪,跟我回去。」凌御泯说完这句话便知道徒劳无功,她的眼神早已和两年前不同。他感慨万千,难道真的是自己造成这一切?
此刻,包围在四周的部属准备伺机行动,康心纭眼角一扫,朱唇轻启道:「你们要是不在乎他的命,就尽管动手吧。」
凌御泯抬起眼看着她,她昔日的一颦一笑,他没有忘记半分,如果这些都是他亲手毁去的,那就让她再亲自夺回吧。
「抓人要紧,不必管我!」凌御泯一字字说得低沉,声音夹杂着莫名的心痛与落寞。
如果心纭已经变成这样,那么他两年来的努力已毫无意义,他是不是会命丧她手中也不重要了。
「你要开枪就开枪吧!这是我欠你的……」这句话说得坚定,他不求她懂,只希望她不要再误入歧途。
望着这个两年前「玩弄」她感情的恶徒,康心纭拿着绳子,一点也不手软。凌御泯已经被她带进房,五花大绑地准备好好「招待」他。
刚刚他清楚表明宁愿命丧她枪下,也不愿见到她继续沉沦,但这一幕「感人肺腑」的好戏,可无法让她释怀两年来的积怨。
她要用自己的方法,告诉他戏中还有戏。
「啪!」
一条皮鞭恶狠狠地落在凌御泯身上,他忍着痛,看着无动于衷的她……
这已经是今天挨的第三鞭了……不疼才怪!
重点是,这要是传出去,从未失手过的他,现在竟落在一个女人手中,还动弹不得地任她宰割……那他还要做人吗?
眼前的女人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凌御泯。「姓凌的,你终于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了,你得好好为当年的行径付出代价!」康心纭似笑非笑,手上的皮鞭「咻咻」乱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凌御泯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自己种下的因,竟然会是这样的果。这场「戏」他非演不可,却没想到得要这样「搏命演出」。
他看了看心花怒放的她——就让她再多得意几分钟吧。
往事浮现,他忆起两人初识时,她败在他手下、气呼呼的可爱模样……
再等一会,他会让那一幕重演……
第一章
日本 京都
琵琶湖畔,周围群山环绕,湖中岛屿散布,如镜的湖面水鸟不时低空划过,更显这片湖光山色的幽静。
有着百年历史的源阁寺便隐藏在这片幽然的古意中。
寺里,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正跟在一位老师父旁专注地运气出掌,他腰间系着一条黑带,每个招式含劲蓄势,眉宇间透着一股傲气。
陡然听见「呼」的一声,男子右腿一勾,迅速完成一个内回旋踢,接着屏气凝神,口中轻吐出一口气。
「御儿,空手道的技巧你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还记得我一开始带你入门时,教你的道理吗?」
老师父缓缓地绕着他口中的「御儿」走,男子站在原地,收势调息,眉间那股孤傲在回答师父问题时瞬间敛起。
「是的,我记得。」
老师父脸上泛起了笑意,数道深刻的纹路在脸庞出现。「当时你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全世界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真的记得当时我跟你说了什么?」
「当时御儿不懂事,师父就别提了。」
男子仍站在原地,微微对着走到他面前的师父欠了个身,脸上泛起笑容,神情仍是恭谨,看得出来对师父相当尊重。
「怎么能不提?你可是把我所有的学生打得鼻青脸肿,就差没把我的道馆给拆了。」老师父绕着男子来回走动,语气中没有责备,反而带着揶揄。
「当时只是一时贪玩与朋友打赌踢馆,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竟被师父收为闭门弟子,而且先是狠狠的被揍了一顿。」男子笑开,嘴角旁淡淡的两道笑纹让他看起来更显成熟,他伸手露出臂上一道淡痕,这是当时被师父「教训」的痕迹。
「呵呵,我还打算打到你明白空手道的真义为止呢!」老师父走到茶几前,一壶清香的茶已经沏好,他缓缓品茶,示意男子一同坐在榻榻米上。
「御儿,先告诉我,茶道有哪四个本义?」
男子跪坐在师父跟前,举起茶杯,一股优雅的神态随动作自然流露。「茶道的四个本义是和、敬、清、寂。」
「很好。」师父点点头。「空手道呢?当年我是怎么教你的?」
男子抬眼,英气焕发。「空手道是巧妙应用拳、脚,探究胜负的原理,进而达到超越胜败的境地,是磨练精神、体魄、技术,探究真、善、美的动态禅道。」
男子语调从容地回答完,师父满意的点点头。「是时候了,御儿,回台湾吧。那里毕竟是你的家。」
「我父母找到这来了吗?」男子微微蹙眉。
师父挥了挥手,笑道:「你不必管他们有没有找到你,家,总是要回的,不是吗?」
男子没有说话,静静地站了起来,走到寺院外头。
一阵清风吹拂,轻轻扬起他身上的空手道服,枫叶随风飘下,落到了他身前。
走过来的师父接下了这片枫叶。「明年春天,枯树就会长出新芽,人和树一样都要有根,你不能永远不面对,明白吗?回凌家吧。」
话才说完,就见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匆匆跑进寺中。
「御泯少爷,您果然在日本!我们找您半年了!」
此时,门口停着的两台黑头车立刻下来了数位一样打扮的人,纷纷进入寺院,个个目光朝着他们的「御泯少爷」看,每人皆面露喜色,显然很高兴找到了人,可以交差。
站在寺前台阶上的凌御泯,依然不动如山,额前的头发被风轻轻拂动,双眼深邃难测,英姿依旧,瞵视昂藏。
他收起笑脸,冷眼看着眼前这群人。「怎么?这么大阵仗,来压我回去吗?」
「少爷您别这么说,我们怎么敢?只是……」
「只是老爷有交代,找不到人不用回去见他是吗?」凌御泯敛下眼看着他们,声音低沉不带起伏。「凌家没有我,也不会就此垮台吧?」
见到少爷好像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一群人嗫嚅地低声说道:「少爷,您知道老爷最近身体不好……」
话还没说完就立刻被凌御泯打断。「换个理由吧,我都听烦了,他每年的健康报告我会没看过吗?」
「这……」
见底下人答不出话,凌御泯冷峻的眼神扫了一圈,转身就要进屋,没料到师父就站在他身后。
见到师父,御泯收起冷傲的面容。
老师父缓声说道:「回去好好谈谈吧。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师父的话,你也不听吗?」
「我……」
「回去将你的想法说明白,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再说,就算你真的不想照他们的意思做,也该找机会说清楚。我知道你自有主张,但是该解释的时候还是要解释,不是每个人都像师父一样明白你,懂吗?」
「我……好吧,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我回去。」凌御泯知道师父说得对,他没有办法一辈子待在这里。
他走进屋内脱下空手道服,壮硕的胸膛和臂膀见证了他多年的勤练。
「御儿,这个给你。」师父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日本传统御守,上面写着「平安」两字。「希望你往后都能平安顺利,尤其你打算要做的事……记得,一定要处处小心。」
凌御泯知道世上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已经将自己的盘算告诉这个教他空手道、也教他做人道理的师父,此刻他心生感动,因为最了解他的师父并没有反对他。
接下御守,收拾简单的行李,凌御泯坐上车,往机场方向而去。
他从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父母说的话没一句想听,仗着自己会一点空手道就四处「维护正义」,直到遇见了到台湾宣扬空手道的师父。
在师父的道馆,他狠狠地被修理了几次,这才收起心性,渐渐专心体会师父所教导的一字一句。
师父不急着教他拳脚技巧,反而一字一句先告诉他空手道两百年来的道理,从「空手无先手,先手先无手」一直到空手道的真义,随着年纪渐长,凌御泯渐渐了解师父的用心。
他越长大越寡言,习惯冷眼看待世间一切,不愿、也懒得和他人解释自己在想什么,更不需要别人过多的关心——他现在最头痛的就是面对凌家的长辈们。
凌家的子孙似乎一生下来就注定好了要走的路,继承并发扬家业在凌家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偏偏他对那些没兴趣。
这回跑到日本找师父,一待就是半年没音讯,想必快将爸妈给气死了吧?
「唉!这种日子大概只有靖泽那小子受得了。」
在回程的飞机上,凌御泯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回去之后得面对什么样的场面,不禁摇头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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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 台北
凌家大宅占地百坪,位在一座私人山头的半山腰,屋外一大片树林遮蔽了所有向内看的视野,也区隔出凌家与众不同的地位。十几只严格训练的獒犬,在每个角落虎视眈眈地瞪着陌生人。
告别了幽静的源阁寺,凌御泯回到台北,一进门就知道大事不妙。
凌家的随扈人员比平时多了两三倍,屋外花园旁停了多辆闪闪发亮的名车,司机们在一旁等候,家里佣人忙进忙出的,又是倒茶又是准备点心。
果然,一进屋内,就见到家族长辈们正瞪大眼「恭迎」他。
堂弟凌靖泽已经躲到一旁偷笑,而最「离经叛道」的另一个堂弟——凌荠霆态度更是「目无尊长」,索性在屋外抽雪茄。他会出现,已经很给长辈们面子了。
凌御泯提着行李,原本打算不声不响进到自己房里,没想到还是被老爸叫住。
「回来也不会打声招呼吗?」凌父的声音有些严厉,显然不太高兴。
「爷爷、叔父……」凌御泯一一问候了长辈,脸上表情依然没有太大变化。
此时凌母走了过来。「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台湾,你知不知道……」
凌御泯已经知道母亲要说什么话,冷冷笑了一声,便欲转身进房。
「站住!等一下晚饭大家要一起吃,准时给我出现知道吗?」凌父对儿子轻蔑的态度相当光火,但碍于众人面前不好发怒,刻意压低了声音警告他。
没想到凌御泯根本不在意,回头看了老爸一眼后,依然迳自转身回房。
「浑小子!不知好歹……」
身后父亲的低声怒骂,凌御泯充耳不闻。他走回三楼睽违半年的房间,掌心放在墙上的感应器上,不到一秒,门立刻开启。
一进房间,墙上感应灯光一一亮起,凌御泯手一按,房门立刻自动关上锁好。
一个赶来伺候的家仆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挡在外面,连声「少爷」都还不及喊,只好呐呐地抱着换洗衣物离开。
「系统指令——开启萤幕。」凌御泯对着无人的房内说话,只见原本空荡的墙面立刻缓缓垂下一大片投射萤幕。
他走到酒柜,为自己倒了杯起瓦士,然后倚着柔软的沙发,手指开始在一旁茶几上的键盘飞动。
凌御泯一只手高雅地晃着酒杯,一只手在无线键盘上输入着一个个指令,双眼直视前方萤幕,手上的速度快得让人屏息。
「系统指令——播放音乐。」他再次对着空气说话,声控的音响立即播放起慵懒的爵士乐。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地方,整片的落地窗让他对山下的视野一目了然,然而无法透视的玻璃却让外人看不清屋里的样貌,一如他的内心世界。
凌御泯冷冷看着萤幕,喃喃低语:「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机密资料已外泄,这家公司一定会成为骇客攻击的目标。这个官方网站也是,一定会被激进教派的人入侵大肆破坏。哼!连首相的照片都被换上色情图案,不听警告的下场。」
凌御泯的脸上写满了他对电脑世界的高傲与自负,他闭着眼睛都可以写出一条破解金融系统的程式,更遑论那些在他眼中毫无作用的防火墙或防毒软体。
小时候,学校要他写什么智力测验,他都无聊的拿来涂鸦,越是拥有这样的天赋,他越是懒得和别人搅和,反正并不是每个人都懂他的世界。
「御泯,是我。」门口的显示器映出凌靖泽的脸。
「你是来叫我下去吃晚饭的对吧?」凌御泯看了看墙上用光束打上的时钟,没好气的说。
「我是来监视你有没有跳窗逃逸的,大少爷,下来啦!连荠霆都到了,赏个光吧。」
凌靖泽、凌荠霆是二伯、三伯的儿子,他的堂弟,三人年纪差不多,个性及发展却南辕北辙。他们小时候常一起玩耍,当时他就是和凌荠霆打赌才会去踢师父的道馆。
凌靖泽比较「认命」,愿意为凌家庞大的家业尽心尽力,凌荠霆在长辈眼中,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叛逆孩子,但没想到,今天竟然连他这小子都到了!
凌御泯笑了笑,打开门和凌靖泽一起下楼。
凌家的餐厅已经准备好,两道长长的桌子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瓷器杯盘,穿着白衣的厨师端着一道道精心菜肴小心翼翼地摆上桌。
桌子正前方坐着凌家年迈的爷爷,也是凌御泯最头痛的老头。
「咳咳!」凌御泯眼中的「老头」清了清喉咙。「今天难得凌家三代同堂,我很高兴,希望大家能这样常常聚一聚。」
凌御泯翻了个白眼,凌荠霆早已经玩起刀叉,只有「最正常」的孙子凌靖泽还在努力撑着。这种无聊的家族晚宴,他们三个兄弟逃都来不及。
「靖泽最近的表现最令我满意,世亚半导体已经在美国上市,大陆厂也在扩建中,这是我们凌家的好榜样。靖泽,希望你事业顺遂之时,早日将连家的千金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