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看这问比一般宫苑还要简单的大房子。
「他们把我关在这里,皇阿玛和皇额娘都不要我了。」经他一问,她忍不住哭出声,「大阿哥也不理我,都没人陪我玩儿。」
「别哭,妳别哭,我陪妳玩怎么样?」封彻最怕小女孩哭了。
想他府中还有个十三岁的姊姊,每每一哭,连他这个做弟弟的都不得不让她,何况是这么可爱的一位小公主呢?
「你要陪我玩儿?好啊好啊!」她亮着眼等着。
「那妳还不出来?」封彻也在等着。
「我--」她摇摇头,眼里才干掉的泪水又开始打转,「门被上锁了,我根本出不去。」
「出不来?」封彻好惊讶,「那……妳不吃不喝吗?」
「嬷嬷会送饭给我吃、陪我睡觉,现在她就是去膳房帮我做我爱吃的糕点,可是我不要吃糕点,我只想出去玩。」她扁着小嘴儿,亮闪闪的大眼就像重获希望般直勾勾的瞅着他。
「皇上为什么要把妳关……关在这里?」这样应该算是囚禁了吧?
「我也不知道,我又没做错事。」她愈想愈难过,「大哥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放妳,这怎成?」封彻已经十一岁,虽然还是半大不小,但从三岁起就阅读诗书经文的他已经懂得什么是礼法庭训了。
「可是我不出去怎么玩?」她指着里头案上的五子棋,「我们下棋好吗?」
「下棋!」这的确是他的兴趣,只是……再看看她才这么丁点儿大,实在难以想象她会下棋,「妳真会?」
「我可厉害了,皇阿玛都输我耶~~」却不知道皇上是宠她、让她。
封彻个子不矮,略踮脚尖便将室内看得清楚,里头除了有棋盘,还有好些书,这都是他喜欢的。
「那……我进去好不好?」他进去陪她应该可以吧?
「好啊好啊!」小临容开心地直拍着小手,小脸亮出一道嫩红的光影,光看就知道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可是要怎么进去?」封彻走到门外,发现大门不但上了闩还上了铁锁,「公主,我进不去呀!」
「那怎么办?」她一张小脸又皱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听见脚步声了,得先躲起来。」脚步声渐渐趋近,封彻立刻躲到屋旁的梅树后头。
这时候老嬷嬷端了午膳过来,「公主,您刚刚直说吃不下,现在已经不早了,该吃得下了吧?」
她先将膳盘搁在地上,然后打开门锁,再端进去,因为手里有东西,就没立刻上闩,直见她将午膳端到内室,封彻趁隙偷偷溜了进去,而在内室的临容便透过门瞧见他的动作,小嘴不禁咧开了。
「公主,您笑什么?」嬷嬷惊讶地问,这娃儿从一踏入这屋子就没笑过,连乖乖坐着都少呀!
「因为这是我爱吃的糕点,谢谢嬷嬷。」瞧她伶俐的呢!
「那就好,对了,公主可以自己吃吗?要不要嬷嬷喂?」她走过去将门上闩,又回到桌边。
「我自己吃。」她主动坐上椅子,乖乖拿起桂花糕慢慢一口口吃着。
老嬷嬷安慰地望着她。真是感谢天,公主终于愿意吃饭啦!这阵子瞧她胃口这么差,还以为她熬不过三个月呢!这下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或许她该早点将这好消息告诉皇后,让她也安心,别影响腹中龙胎。
「公主,那您慢慢吃,我出去一下。」嬷嬷于是对她说。
「好。」她大声地说,还回眸对嬷嬷甜甜一笑。
直见嬷嬷走出门外又上了锁后,她这才跳下椅子,咚咚咚地跑到门边的檀木案下喊着:「大哥哥,你可以出来了。」
「妳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封彻拍拍小绸褂上的灰尘。
「我瞧见的呀!」又是那副痴痴的甜笑,这一笑让封彻再一次震住。
「那妳要玩什么?」他牵起她的小手走到里头的木桌,看着上头的午膳,「妳怎么现在才吃午膳?」
「人家吃不下。」她噘起小嘴,顺手拿起棋盘,「我们来玩吧!你要黑子儿还是白子儿?」
「妳就只会玩五子棋?」他挑了黑的,通常小姑娘都不喜欢黑色。
「嗯,皇额娘就只教我这个。」她点点头。
「我看妳还是先用膳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将膳盘推到她面前,「妳真瘦,手腕子还没我的一半。」
「可是……嬷嬷就要回来了。」她不安地往后看看。
「不会这么快,我们府里的嬷嬷一出去总要好久才见着人呢!」他知道那把年纪的女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了。
「嘻嘻嘻!对耶!每次嬷嬷说离开一会儿,都要好久喔!」她肩膀一缩,然后递给他一个桂花糕,「这是临容最爱吃的,你吃吃看。」
他笑着接过手,「谢谢。」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边吃边下棋,不知为什么,一面对她,封彻就赢不下手,总是会偷偷放水,如今他才明白为何刚刚她会说连皇上都输给她了。
「大哥哥好笨,每次都输。」她推开棋盘,仰首叹了口气,「还是跟大阿哥玩有意思,他好厉害呢!」
「哦……是呀!德胤阿哥本就厉害。」封彻并不在乎被她说笨。
可就在她仰首的剎那,他瞧见她颈子上的红肿,「妳的颈子受伤了?」
「嗯,前几天有个光头和尚来,在我颈子上用力一戳,疼死我了。」瞧她多变的表情,封彻不禁笑了。
「怎有和尚敢这么做?」他以为她说着玩的。
「就是有。」她很正经地望着他,跟着又软声软气地说:「大哥哥,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这怎么行?」他直摇头。
「我没做错事,嬷嬷就把我关在这里,说不定我皇阿玛正在找我呢!让我出去一下,一下子就好。」她眨着大眼,软呼呼的小手抓着他的手直晃着。
「这……真的一下下?」这门被反锁,他还真担心出不去呢!
「嗯。」她点头如捣蒜,封彻直怕她的小脑袋会点晕了。
「好了,别点了,我试试看。」封彻走到门边瞧了瞧。哈……刚刚那位嬷嬷虽然套上了锁,却忘了扣上,「我们可以出去了。」
「真的?好棒!我可以看见皇阿玛、皇额娘了!」她兴奋地抱紧他的身躯,在他身上傻傻磨蹭着,「大哥哥,除了他们之外,我最爱你了。」
封彻摸摸她的头,忍不住笑了,见她这么快乐,他知道冒险是值得的,「跟我走。」伸手到门外,他拿掉铁锁,弄开闩子,握着她的手,踩着黄昏的霞光离开。
临容一奔出那「牢笼」,立刻开心的奔跑着,但是她压根忘了自己是被囚在何处,就这么乱跑乱走的,居然来到皇宫的后门处。
「咦?我好像迷路了?!」她愣了愣。
「公主,我刚刚就直觉不对,该往那个方向走才是。」封彻笑着往后头一指。
两人才要转身,哪知突有两名御林军打扮的士兵从后墙跃入,挡在他们面前。
「你们是谁?」封彻横开双手将已吓坏的临容护在身后,这才瞧清楚这两个人居然蒙住了半张脸。
「师父,是她吗?」其中较年轻的嗓音问道。
「没错,正是这丫头。」另一道沉老的嗓音哼出这几个字,「把她给拿下,带回去。」
封彻想救人,但才刚学会基本功的他才一眨眼已被那人给击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临容被带走。
「不,不要……」他硬撑着站起,追不到几步又见他们翻墙逃逸。
封彻瞇起了眸,急着绕过拱门长廊,溜出后门追人,却被守卫拦下,「你这孩子是谁?怎能在宫里乱跑?不能出去。」
「你们放开我……公主被劫了!」他愤而一挣,在他们傻愣的瞬间,就往后山直奔而去。
可以想见,当晚的皇宫气氛有多凝重,从上到下都惶惶不安的,深怕触怒皇上;至于封彻,则是被人发现昏倒在后山林子里。
隔日,荣漱带着他来到皇上面前请罪,皇上、皇后虽然悲痛逾恒,但见他也受了重伤,更不想把失去爱女的怨恨发泄在孩子身上,因而不予追究,只嘱咐他日后要好好为大清效力,将功抵过。
不过封彻已在心底发誓,终其一生他定要找着她,那个在他手中遗失的小公主。
第二章
自皇上求雨得雨之后,接下来的十多年可谓是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十足的民富国强。
然而,俗话说得好,不患贫而患不安,虽然一切平顺,但仍有明朝余孽作乱。
这几年来一直致力于追缉乱党的,便是自武将退休的「荣庆将军」荣漱,年前他因为身体不适正式从朝政退下,其独子也就是现任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封彻,便接掌了他的工作,甚至比荣漱更加雷厉风行的扫除乱党。
因此,在那些乱党心中最怨恨的人除了皇上,就是铁木尔·封彻。
而京畿二十里外的北叟山正是这些年来乱党聚集的大本营。
此刻,有位紫衣少女正在北叟山林内舞剑,身上那袭紫衫衣裙随着她的动作飞舞,每一个动作都展现了力与美,刚柔并济。
尤其是她那张柔媚中带着冷艳的小脸,总令人惊艳不已,男人往往第一眼便会迷失在她的绝美容貌中。
粉雕细琢、沉鱼落雁……好个如冰雪秋霜似的大美人。
「小九,练好了吗?」
一位佝偻老者走了过来,他即是乱党头儿「傅松」,这十几年来为了递补日渐稀少的手下,便收养了九名孩子,教他们功夫、知识,可是在封彻的强力缉捕下,如今只剩下五人。
小九便是最小的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姑娘。
「师父,已经练好了。」她收起剑,对他行礼道。
「那好,时候不早了,先去做饭吧!」傅松说完,便往不远处的山洞移步。
小九尾随着他,进入山洞,就见师父与几位师兄聚在一角商议对付鞑子的对策。而她则走进另一间灶房,拿些早上去采的野菜与师兄在山下市集捡来的肉屑,烹煮大锅菜。
半个时辰后,上了菜,大伙用着饭,边聊着,「那该死的封彻,当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老三、老四,老六、老七都被抓了,就不知是生是死。」老五说到这里,望向坐在一旁吃饭的小九。
老三一向照顾小九,自从老三被抓之后,本就惜言如金的小九变得话更少了,怎不让他们为她担心。
「你们别提了,免得又惹小九伤心。」老大对他们皱皱眉。
「老大说的对,光耍嘴皮子没用,要就要拿下封彻的人头。」傅松沉着嗓,想他会变成现在这副弓腰曲背的模样,不也是封彻的老子荣漱害的吗?
此话一出,就见小九拿箸的手明显一僵,微敛的眼中画出一丝寒光。
「是,师父,」说时,他们的目光仍不忘瞟向静默不语的小九。
「我吃饱了,师父,师兄慢用。」小九放下碗,先行进入自己的洞穴休息打坐。
「瞧吧!你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大摇摇头。
「吃饱之后,趁夜到城里买些粮食回来,存粮不多了。」傅松索性对他们下令。
「是,师父。」
饭后,四位师兄便下山办事,傅松则来到小九的洞穴外,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时,就听见她说:「师父,请进。」
正在打坐的小九,听见外头细微的声响。这些年来,她不断的练功、习武、修行内力,除了三哥葛天易外,武功造诣已远远超越其他师兄了。
他推开石门,步进里头,坐在她对面说道:「小九,师兄们只是怀念其他兄弟,不是故意要惹妳伤心。」
「我知道,没事的。」小九也道。
「师父刚刚算了算,赫然发现妳已经十七了。」傅松捻了捻须,「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
「小九终生不嫁。」过去她曾想过要嫁给三哥,可是自从他生死末卜后,她便不再有成亲的念头。
「家仇未报前,休谈亲事,这样也没错。」他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小九眉心微蹙,「家仇?」
「我想妳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没错,这是她十岁起懂事之后就非常想知道的一件事,只不过自她第一次问出口被师父给毒打一顿后,便再也不问了。
「那一年打了妳是师父不对,但我知道妳虽是姑娘家,却是性情中人,若知道谁是妳的杀父仇人,肯定会找他报仇,可那时的妳羽翼未干,如何复仇?」老者冷着双眸说道。
「谁?」她倏然瞇起眸。
傅松淡淡瞇起眸,「铁木尔·荣漱。」
下一瞬间,小九已从地上无声跃起,抽下悬挂在壁上的长剑,「请师父告诉小九,家父是谁?」
「他是位布庄老板,就住在北京城的陆子店一带,姓朱,就因为是汉人而被荣漱那老贼给滥杀了。」没错,的确有这户人家,但并非为荣漱所杀,而是他动的手。反正当时活口一个也没留,他就不信她能查出什么。
「谢谢师父告知。」说完,她就要离开。
「妳就这么去报仇,什么也不准备?」傅松喊住她。
「师父,多谢您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我已做好必死的决心,除了杀荣漱父子,还要杀皇上。」她漠然冷艳的脸上露出抹愤怒,之后便纵身一跃,不见踪影。
傅松站起,咧嘴笑了,等着要看一场骨肉相残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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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炽热,封彻汗涔涔地从宫中驭马回府,徐步走近大厅。
总管恪礼赶紧端来茶水,「贝勒爷,喝水吧!」
封彻接过茶水喝了口,便道:「今天大夫来看过阿玛了吗?」
「来过了。」
「大夫怎么说?」他扬眉,一张帅气英挺的脸孔带着抹忧心。
「大夫说老爷是老毛病了,只能靠调理来缓解他的病情和身体的疼痛。」
「我这就去看看他。」封彻才刚起身,就见有下人急急奔进大厅,「贝勒爷,鲁后兵卫无故被杀,当时有数名黑衣人在他家中流窜,不知是否又为乱党所为。」
「除了他被杀之外,还少了什么?」
「少了军粮。」手下又道。
「我去看看。」说着,封彻便折转出府,驭马前往后兵卫的住处。
途中,路过一座树林,发觉林内有人影轻闪。他眸心一黯,立即掉转马头往可疑之处逼近。
这时,他瞧见前方有数名黑衣人挟持一名弱女子。他瞬间飞离马身,以精湛的轻功飘至他们面前,「放了她。」
「封彻!」黑衣人一见是他,立刻白了脸。
「放了她。」他望着他们手中的女子,又说了遍。
「不。」
「傅松那老头这么老了,还要玩女人?」追缉这些人这么久,封彻当然知道幕后头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