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还好……立薇……我……”方维扬欲言又止。
“什么事啊?”林立薇好奇方维扬的态度,他行事举止一向都满稳重的呀!怎么现在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没……没什么!喔,你知道章青吗?跟我们念同一所大学的那个女孩。”方维扬的话引起了张亦樵的注意;章青?他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章青姊姊嘛!你们不是已经……”林立薇未说完的语意很明白,因为他们分手的事,大家都知道。
“立薇,你知道吗?当初她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我——喔!不,她不是无缘无故,立薇,你不知道,章青——章青是因为我爸爸的关系才离开我的,我爸爸他不喜欢章青,他认为章青会耽误我——这怎么会呢?唉!造化弄人,最后,我终究没有从医呀!”
“维扬大哥,你慢慢来,慢慢地说。”林立薇安慰着;方维扬的语无伦次,令他们夫妻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立薇,章青是因为爱我,才会离开我的,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很大的委屈,她——她当了未婚妈妈啊!”
方维扬的话,给张亦樵和林立薇带来了莫大的震撼,他们不约而同地说:
“怎么会!?”
“我……我当兵的时候,因为曾误解章青,以为她另结新欢,再加上思念殷切,我们……我就与她……没想到,她怀孕了,但她不肯让我知道,她选择离开我,带着我和她共同的回忆,带着我和她的小孩……唉!我都已经当爸爸了,但我却不知道!你想想看,章青为我吃了多少苦!”
这消息,使得整个气氛凝重了起来;方维扬更是深陷在自责的情绪里。
张亦樵回想章青的种种,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难怪她会牺牲尚未完成的学业匆匆离校,他不禁对方维扬有些微辞。
“维扬,其实你该相信章青的,她对你一片深情,可以说至死不渝!章青,她不是个平凡的女子,更不会见异思迁,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心好好感受她对你的爱?我相信你爱她,但,爱不是占有,爱是处处为对方着想,让对方开怀,而且还要时时刻刻保护她,使她不受伤害,使她幸福,不使她蒙羞!维扬,你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给她!”
“我——我——唉!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我的确太冲动,才会不思前因后果,我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更吝于给她信任,我——我以为占有她就是她对我的保证,没想到我却害了章青!啊——我现在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方维扬伤心地诉说着自己的罪责。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林立薇不解地问道。
“章青曾经写过一封信告诉维轩,而维轩还来不及告诉我,就出事了。或许是天意吧!是上天要惩罚我!”
“那么,维扬大哥,你预备怎么办呢?”
“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母子,我要倾我所有来补偿我的过失。立薇,这些天我过得很不安稳,我自责又焦急,我好想放开台北的一切,全心全意去找他们。”方维扬又再次跌入复杂的情绪中。
“维扬大哥,我跟亦樵都会帮你的,我们祝你能早日找到章青姊姊跟你们的小孩;我们都相信章青姊姊会守着这份至死不渝的感情,守着你与她的回忆……我们相信,你们会有美满的结局的!”
“谢谢你,立薇,谢谢!有你们做我的精神支柱,我一定会更努力地去找他们。唉——”方维扬深深叹了口气;他现在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赵如芸身上,赵如芸到南部出差,下星期才会回来,他真希望她带回来的是好消息。
方维扬与赵如芸约在他们熟悉的那间咖啡坊碰面。
今天早晨,当赵如芸拨电话告知方维扬她回来的消息时,方维扬第一句话就是:
“如芸,是好消息吗?”
赵如芸吃醋极了!为什么他口口声声问的都是章青?难道不会问她过得好不好?累不累?就算是客套,她也甘之如饴。
因此,她故作玄虚地在电话里回道:
“维扬,我现在很忙耶!桌上积了好多公文,而且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啦!下班后,我们再找个地方谈谈。或许,对章青而言,是个好结果,对你算不算好消息,我就不知道喽!”她有点故意闪烁其辞,潇洒地挂了电话。
方维扬搞不清楚赵如芸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作风一向很干脆,而且有问必答的,现在为什么会故弄玄虚呢?
“对章青而言,是个好结果……”依这句话看来,她找到章青了!这如芸,真是办事能力一级棒的。
“是个好结果……”那么,她告知章青他这几年的情况了?更或者,章青原谅他了!那为什么她不与如芸一同回来?
不,不,她怎么可以跟如芸一同回来,他要亲自去接他们,才会显得正式隆重;毕竟,他负他们太多了。嗯!还是如芸设想周到,他总得负荆请罪一番的,而且章青也需向公司辞职——她该有工作吧!还有,他的小念扬,也要有心理准备,才能接受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不知章青是怎么跟小念扬说?
整个早上,方维扬就被这通简短的电话搞得心神不宁无法办公。他坐立难安,想马上拨通电话给赵如芸,又怕她忙;毕竟,她不像他,她不是老板,随时随地可以放自己的假。
一想到放假,他索性找来总经理,告诉他最近他有一些私事要忙,所以,较不重要的公文就不必呈上来,由总经理自己裁夺即可。这番话却搞得总经理一脸狐疑;他在公司多年了,深知他们方家的人都是工作狂,为私事!?这还是头一遭。
方维扬度日如年地捱到下班时刻,便火速地赶往那家咖啡坊。等了好一阵子,才看到赵如芸姗姗前来,而且,看得出来,她刻意打扮了一下。
她穿了一袭黑色紧身低胸的贴身短洋装,将她美好的身材曲线暴露无遗;清汤挂面的直发,将一方挽于耳后,用红色的大发夹固定,风情万千,妩媚动人;细跟的高跟鞋,让她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顾盼之间,楚楚动人;她还擦了淡淡的香水,那味道真令人想一亲芳泽!尤其,她点了火红色的口红,娇艳欲滴,全身洋溢着热情如火的性感因子……
这如芸!方维扬心想:八成在南部有什么艳遇了,才会把自己妆扮得如此惹火,待会儿有空再好好问问她;现在,他关心的是章青他们母子的下落。
他们在咖啡坊坐定,赵如芸好整以暇地点餐、喝水;方维扬一颗迫切的心却早等不及了。
“如芸,赶快告诉我到底怎么样?你吊足我的胃口了!”
“哎呀!维扬,人家饿死了!你也不问问人家累不累?饿不饿?猛问猛问的,我没力气,怎么说话啊?”赵如芸存心让方维扬不好过,她心想:哼!活该!谁教你一味地只关心那个章青!
等赵如芸用膳完毕,其实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她强制命令自己细嚼慢咽地吃完眼前这盘食之无味的食物;而方维扬则是几乎用尽他可以等待的耐性。
“如芸……”
“好啦!好啦!快要被你弄得消化不良了!”她白了他一眼。
“对不起,但是我……”
“知道啦!你的章青!维扬,我这次可是仁至义尽了;白天我忙公事,晚上还要抽空一一去寻访你的章青的下落!”其实,她根本什么也没做,以致不知如何开口。
“我会好好谢谢你的,如芸!”
“算啦!只要你不怪我就好啦!”赵如芸像是有些心虚,接着她脸色凝重,正经地说:“维扬,不管你想知道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我想,最大的前提是你希望章青快乐,是不是?依这点来说,我要说的,算是好结果啦……”
“如芸,可不可以请你说得清楚一点!?你一向快人快语的,为什么今天我发现你似乎有些避重就轻?喔,对不起!应该说是我听不出你话里的玄机。”
“维扬,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不管如何,我总是为你好。我——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吧?”她垂下眼睑,又迅速扬上,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当然啦!就算你这次没有达成任务,我也不会怪你,我可以再慢慢找啊!”
方维扬实在不解赵如芸为何要自责。
“不,不用找了,不必再找了!呃——我是说,其实我已经找到章青了。”
“真的!?她现在人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还有小念扬呢?她……她怪不怪我?她……”方维扬好高兴,终于有章青的下落了。
“放心,维扬,她过得很好!”赵如芸下定决心似的说:“小念扬也很好!他们现在住在台南的郊区,生活富裕,幸福温馨。章青仍是长发披肩,一副温婉、柔情的模样;你的小念扬很皮,他快要念小学了,他说他将来也要当医师——跟他爸爸一样!”
赵如芸望了方维扬一眼——他正含笑倾听,陶醉在赵如芸所说的“事实”中,他想:章青过得还好!
赵如芸接着说,语气却突然转急。
“维扬,章青——章青她结婚了!他先生也是医师,他们已经结婚三、四年了。她先生对她很好,当初,章青带着小念扬实在走投无路;一个女人,既要带小孩,又无一技之长,工作很难找,而章青也不愿回去找她的父母,她觉得她让她父母担太多的心。有一回,章青病了,被人送进医院,治疗她的医师,就是她现在的先生,她先生完全了解章青的状况,他接纳她,也接纳小念扬;所以他们现在的生活又平静又满足,看得出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章青——章青现在怀孕了,听说是个小妹妹,他们都在期盼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章青并没有怪你,事实上,她还很感谢老天爷这样的安排,如今这平凡、温馨的生活,才是她所要追求的。她也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她觉得她现在这样很好;至于小念扬,已跟她先生姓了,而章青也觉得念扬跟着她较好,就当作是你们那一段感情的纪念吧!而且,她先生也很喜欢小念扬——反正,章青说,你迟早也会结婚的,也会拥有自己的小孩,她——她还要我好好照顾你,她祝福我们!”赵如芸说到最后竟有一丝兴奋。
方维扬默默地想:这是“好的”结果吗?章青结婚的事实噬啮着他的心——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他们总是阴错阳差?是真的无缘吗?他不能怪章青的!她一个未婚妈妈,带着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唉!是他害了她!他怎么能怪她?他该祝福她的,但是……但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为什么?
赵如芸轻轻地握住方维扬的手,细心安慰着:
“维扬,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是,你不能怪章青。她已觅得美满的归宿,你该祝福章青的;而且,诚如章青所说,人要往前看,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作打算了。你这样孤家寡人一个,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们方家想一想,你总不能让方家绝后吧!”
“如芸,不要跟我谈这些,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情!”方维扬沮丧的心情仍不能平复,看来章青已将他屏除于记忆之外了,否则她为什么要祝福他?祝福他跟如芸?这怎么可能?或者,如芸跟她说了什么?
“如芸,你还跟章青说了什么?她知道我们家的事吗?”
“我——忘了!喔,喔,我是说,我有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她没什么反应啊!维扬,不要再想章青了,她已经是罗敷有夫了,想也没用呀!从今而后,她就不该是你记忆中的一部分了,你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没反应?怎么会!?她不会如此绝情的,或者……”方维扬自言自语,仍沉溺于兀自设想的想像中。
赵如芸却急着想把他拉回现实。
“维扬,难道我会骗你不成?章青已彻底对你死心了,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往后,你可要多注意你身旁的女孩子,比如说——比如说——我啦!”赵如芸自我推荐了。
“如芸,你别玩玩笑了。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要太悲伤,谢谢你!谢谢你有这样的心,我也知道我该往前看,但一时之间,我很难接受别人的感情。唉!再说吧!至于你,如芸,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对象。你不必安慰我了,事实上,我有自知之明,我们是亲密战友,真要说到男女朋友,如芸,我实在不如你太多了;而且,我们的个性也不尽相同,而我也不是你欣赏的那种男人。”
方维扬的话深深刺伤了赵如芸的心;她在心中暗骂,却仍不动声色地问:
“为什么?如果我觉得你是我理想的结婚对象呢?你看,你多金又多才,英俊潇洒又能干,是全台北市未婚女孩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我也会心动啊!”她语带玩笑,但不乏试探的意味。
“啊!如芸,别盖了,你不会跟她们一般肤浅短视的。‘择偶’哪能从外在条件判断,你不会跟她们瞎起哄的,对不对?我们——不可能的!”
方维扬不知他的无心之言,已惹得赵如芸一肚子的不快。不错!她就是短视肤浅,她就是爱他家财万贯!
对!他的章青可以无视于这些的存在,而用心与他交往,但那些年少轻狂的梦对她而言,早已过时了,而且太不切实际,难怪他们会没有结果。活该!她赵如芸的字典里可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无论如何,她要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方维扬还在咀嚼有着章青的一切——五年了,漫长的五年……不,在章青心中,她不知道五年后他会去找她;她无法预知他没有出国、没有往医学界发展;她料想不到他成了一个忙忙碌碌、市侩十足的商人;她更不知道当初反对她入方家门的人,早已没有能力反对她了……他不能怪章青,章青是为他好,章青是为了爱他才离开他的,可是……难道要怪老天爷吗?为什么章青不多等他几年!?
不!不!不能怪章青,为什么他不早几年发现维轩那封信?唉!他从未想到章青会另嫁他人,他以为章青会等的,等什么?他不能太苛责章青啊!但是,连亦樵与立薇也都相信章青会等他的,为什么如芸所说的“好结果”竟是如此令他难以承受?她真是把他的心情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了;心情一下子从沸点到冰点,他真是难以接受、难以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