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去年此时,她与方维扬在山中相识、相知——呵!那一段弥足珍贵的时光,令她永远难忘!
这一日,章青下班——她找到一份临时助理的工作——一个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的中年男子,敛着一张脸,必恭必敬地站在她住处的巷口唤她:
“章小姐?请问你是章青小姐吗?”
“是的,我是。请问您是——”章青一脸狐疑。
“喔!我是维扬少爷家里的司机,我们老爷有事要找章小姐,车子就停在那里。”他用手指了一下说:“不知道章小姐有没有空?我们老爷有事想找你谈一谈。”
是维扬的父亲!有什么事吗?章青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到方仲棋的车前。
“方伯伯,您好!”
“喔!章小姐是吗?先上车吧!”
一部豪华的轿车扬尘而去;车内的两人一阵沉默后,方仲棋先开口了。
“章小姐,尚未吃饭吧?我们一面吃一面聊,好吗?老刘,到餐厅!”方仲棋的口气有种不容置喙的霸气,或许是他向来发号施令惯了!
章青默默地想着,她发现方维扬某些地方与他爸爸好像……
到了餐厅,方仲棋待章青用完餐——他向来如此,吃完饭是人体精神状态最放松的时刻,在此时出击,往往能出奇制胜。
在早先用餐时,他端详着章青,比起半年多前,她更加美丽大方;一头长发静静地披在肩上,白衬衫、黄绿色的棉窄裙,既有青春的气息,又有一股成熟的风韵,难怪他的维扬要为她着迷了。
“章小姐——咳!”方仲棋清了清喉咙,说:“你跟维扬交往也有一年多了,不知章小姐对这一段感情有什么看法?”
“伯父以为呢?”章青反问为答;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维扬的父亲不怀好意。
好厉害的女人!方仲棋心想:想先探探我的口风,再静观其变?好!大家坦诚来谈!
“既然章小姐这样问,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基本上,我不看好你们这段感情。”方仲棋冷漠地看着章青。
“为什么?”章青不解,维扬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快就否定了她?
“你不觉得你们的生活背景差距太大?”方仲棋倾身向前,用着犀利的眸子紧盯着章青。“喔!我当然没有瞧不起章小姐的意思,生活背景的不同会使你们对事情的处理方式产生不同的想法;现在是还看不出来,但过一段时间,甚至——婚后就会慢慢显现。当然!我知道依章小姐的聪明,你会想办法克服,只是,章小姐,恕我直言,你是小家碧玉,毕竟见不得大场面,我跟维扬都丢不起这个脸而让你有任何实习的机会;说真的,你并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人选!”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方仲棋的一番话还是刺伤了章青。
“可是,伯父,维扬他爱我……”章青道;此刻她心里乱极了,只想着要去争取方仲棋的认同。
方仲棋不等章青说完,便在心中冷笑:他们年轻人就是太相信爱情了!
“这就是我等了这么久,等维扬当兵了,才来找你谈的原因。章小姐,我想你在维扬身上也投注了相当的感情;但是,结婚并不止是有爱情一个因素,你们太年轻了!不错,维扬或者喜欢你,但那是因为他现在陷于热恋,当然会对你倾心相待,以后呢?有许多问题并不是靠爱情就能解决的,你知道维扬的个性吧!?如果现在亲情、爱情任他二选,你想,他会如何选择?况且,他放不下的不止是多年血浓于水的亲情,他还需要出国念书,功成名就;这些愿望,一旦在他选择了你,就没有机会实现了。”方仲棋成竹在胸地说。
“伯父,我知道维扬的个性,但是,请你给我,也给维扬一个机会,我可以学,我可以帮助维扬——”
“章小姐,我知道一时之间你还不能接受我的说法,所以,我不勉强你,只希望你能回去好好想想看。我们也不演连续剧,不用我丢下一笔钱来羞辱你,来求你放走我儿子,如果你真爱维扬,你就应从对他最好的作法为思考出发点;这并不是什么机会,也不是什么学不学的问题,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学了,也是白费心机!事实上,我心中早已有理想的人选,对方是大家闺秀、豪门巨富之后,两府联婚,想必能为我们两家奠定更稳固的商业基础;所以,章青,我不愿这样说,但我希望你识相一点!”方仲棋的口气变得好冷。
“维扬……维扬知道吗?”章青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她努力地不让它掉下来。唉!这样是不是就叫做没见过大场面?她真沉不住气呵!她让维扬的父亲看笑话了。
“维扬原本跟她处得很好的,是因为最近跟你走得近,才较疏远对方;这也是我今天找你谈的主因。章小姐,如果你真想通了,不愿再跟维扬交往,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他,不要给他任何可以找到你的机会。我知道你尚在求学,反正他这一、两年当兵,也不太方便出来找你,等你毕业后找到工作,时间久了,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以章小姐这么好的条件,不怕找不到好对象,至于维扬呢?他会听我的安排。”方仲棋像是胜券在握地踌躇满志。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只是,为了不破坏我们父子之间的和谐,我希望章小姐别告诉维扬我有来找过你。既然章小姐想通了,觉得离开维扬才是真对维扬好,我想,是你主动离开,或是我来劝说你离开的,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离开维扬,不是吗?”
方仲棋咄咄逼人的气势,让章青无言以对;她的脑中一片混沌,她知道她还有话要说,她知道她不甘心就此被判出局。
方仲棋十分明白地表态,已深深刺伤了章青。他是那样自信满满,每一步棋子,他都安排好了,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啊!想到日后要与这样一个霸道、阴险的人相处,却令章青寒心——
就算了吧!但是,她的维扬呢?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的!她的维扬有陪她奋战的勇气吗?章青此刻才发现,她的答案竟是一个未知数;她惶惶然地惊觉,她对维扬的认知还不够,她只是——爱他!
“章小姐!”方仲棋唤回了章青的思绪,他正端起杯子地啜着咖啡。“你觉得呢?”
“呃,伯父,我……不知道!”章青发现面对方仲棋,她平常的冷静思绪便会紊乱不堪,只觉辞不达意,心中一片茫然。唉!她毕竟太年轻、太单纯,未曾经历过人心险恶啊!
“不是你不知道,章小姐,是你一时之间还未能想清楚,等你回去想明白了,你也会赞同方伯父的话。方伯父闯荡商场数十年,总不会害了自己的儿子,对吧?”方仲棋将其身体完全放松于椅背上,双手交叉玩弄着;他目的已达到,自然可以放心了。“另外,章小姐,我知道你已搬离宿舍,我不希望你跟维扬再有任何瓜葛;毕业后,如果有需要,方伯父可以帮你安插一份工作,就作为你愿意离开维扬的报酬吧!呵!呵!这样讲会不会太现实了一点?”方仲棋自顾自地大笑。“不管如何,方伯父谢谢你,也代维扬谢谢你!我先走了,这顿饭,方伯父请客!”说完,他招来侍者,付了帐后,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章青。
她太顺从了,受到委屈只会流泪。从小到大,单纯的生活环境让她到今日才看清人性的自私与丑陋,难道商场上的大亨都是如此?她心痛着,心痛今日她才“初见世面”,便痛心地被迫将失去维扬……
第五章
假日的新兵训练中心,总是挤满了探望的亲人与摊贩。探亲的人潮、车潮,把平日冷清的营区道路塞得水泄不通。那些刚入伍的新兵翘首盼望,为的只是能自由活动筋骨;而几日下来操练的成果,全展现在黝黑的皮肤上,让亲人看了又笑又怜的。
林立薇特地起了个大早,昨晚她已跟司机说过,也请示过父母,她要去看张亦樵。
她仍是一身白衣、白裙,让轻柔飘逸的长发垂在肩上。她准备了一个小食篮——这是她妈妈教她的,免得到时忙着买吃食,慌慌乱乱地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她真的好感谢她的父母。
这会儿,她正伫立在营区门口,食篮里的饮料还是冰的呢!随着登记的人群,她亦步亦趋;亦樵不知道她要来,她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一位阿兵哥操着不甚流利的国语,要她到等候区等候,他们去叫张亦樵。
张亦樵正在寝室振笔疾书,报告自己在军中生活一切安好,要家中老母及弟妹安心;直到有人唤叫:“张亦樵外找!”他还以为自己听错,暗忖:会是谁?
待迎入眼中的是一片熟悉的白,他心中一片了然——是立薇!
离别一月余,说不想她是骗人的,但他不愿强求,他只用“随缘”的消极态度来思念她。
他也知道她的心,但他却更想用时间来证明。一般年轻貌美的女孩,有许多因男友当兵寂寞无伴,以致“兵变”的;但是,他们什么也未发生——是他不准它发生的!好几次在阁楼,看着她红艳艳的唇,他都情不自禁地想……
今日她意外地来访,仿佛将他们彼此的感情更推进一层;张亦樵发觉,他不但没有不悦,反而有一丝雀跃!
“立薇,你怎么来了?”
他黑了,也瘦了,但更有精神、更英挺了!林立薇的目光留恋着他,好久了,好久没看到他了,她喉头一紧,却说不出话来。
四下已有多人等待旁观这一幕,太多了,有人还当众拥吻,这一对似嫌保守;不过,连旁人都看得出他们对彼此的深情款款。张亦樵将林立薇带至一处空旷的草地,坐在一棵阴凉的树下,体贴地拿出手帕,为她垫在地上。
“立薇,你瘦了!”
“张大哥,你瘦了!”
他们同时说,接着两人均噗哧一笑。
“很早就起来了吧!累不累?”张亦樵的语气十分温柔。
“不!不会!你好吗?习不习惯?军中生活严不严格?吃得好不好?”林立薇一个劲儿地关心。
轻凉的微风拂过她的发梢,有几绺细发掉落在她的颊上,张亦樵好想为她拂去——
“好!好!好!一切都好,你呢?暑假中做些什么?有没有计划到日本找阿姨玩?”张亦樵知道一有长假,林立薇都是往国外跑的。
“不!没有!”林立薇打定主意,这个暑假只要可以探亲,她一定会来看他的。“来,张大哥,要不要喝点饮料?还是冰的呢!”
“立薇,不用麻烦了,下回你也别来了,这么热的天!”张亦樵实在不忍她辛苦地来回奔波。
林立薇递饮料的手停下了,委屈地低下头,小心地问:
“你不喜欢我来看你吗?”
相处久了,张亦樵自是知道林立薇是一个善良到有事一定会先自责的人,所以,他知道他伤到她了;于是,他握住了她拿饮料的手,坚定地告诉她:
“不是不喜欢,立薇,是不忍!我不忍心看你这样跑来跑去。我说过了,我会写信给你,也会打电话给你啊!”
林立薇脸红了,因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她不愿他放开。她更低声地说:
“可是,我喜欢来看你!我……我想来看你好不好?这样看你一眼,会让我觉得等待了一个月是有价值的,那我下个月也才会等得有希望。亦樵,我可以喊你亦樵,而不叫你张大哥吗?我……我喜欢来看你!”
望着林立薇红透了的娇羞容颜,张亦樵又怜又爱。
“傻立薇!那么,今天我就让你看个够吧!”
他们都笑了,笑在彼此深深的疼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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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扬发现他找不到章青了!寄到宿舍的信,盖着“查无此人”的戳记被退了回来;寄到她系上的信,则又石沉大海;更糟的是,他又奉调外岛,根本插翅也难飞。
初抵斯地,军中的情况不是出身富贵的他可以想像,他有些适应不良——在环境,在心里,他都觉得难捱!如此一来,他发现他更需要章青的慰藉,章青往往能带给他稳定的力量……喔——章青!章青!在枯燥、寂寞的外岛,他想她想得心疼、想得发疯、想得生气,想得怀疑她是否已变了心!?
他沉不住气地打电话给方维轩,要他有空去找章青。
“问她是什么意思?”他在电话里恨恨地说。
方维轩仍是那副不经意、懒洋洋的调调儿,说了一句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话——维轩要他休假回家时,先找爸爸谈一谈;找爸爸?谈什么?为什么要先找爸爸谈?
“大哥——”方维轩在电话里头说:“当兵了,日子不像以前那般自由惬意了,你也该长大了,你要有足够的勇气来承担你们要面对的一切。”说完,他便挂掉电话。
这维轩,每次说话都老气横秋的,他是早他几年入伍没错,但这口气活脱像他是大哥,而他才是小弟似的!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家里有什么事瞒着他?难道章青已琵琶别抱?想到这里,方维扬的一颗心更加不安了。
而章青面对学生生涯最后一年,心中却百感交集,颇有万般皆休的感觉;因为工作表现颇佳,而且大四的课程较少,她仍留在那家公司,继续担任临时助理的工作。若不是这样学校、工作两头奔忙,她想,她真会因思念方维扬而憔悴至死——忙碌真是最好的治忧剂!
宋晓玉好几次劝告她,她这样似自戕的伤害,使她看起来形销骨立,如行尸走肉;看着镜中日益苍白的容颜,她知道她已病入膏肓,但她已不在乎了!
她忽觉她不能适应都市的生活,或许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待大四毕业后,她决定要逃离这里。对!逃离!都市的虚伪、浮华,她看不惯;那些日日忙碌奔走的人群、乌烟瘴气的天空,她不能适应;处在高楼林立的大厦中,令她感到又自卑又无奈。她多么想回到山林、回到田野,那里没有虚假狡诈、没有暗藏心机、没有阶级等别,也没有谁不如谁的比较,她对都市的人性灰心透了!
这一日,近下课时分,教室外兴起一阵小骚动。章青丝毫未觉,后座的宋晓玉戳了她一下,用手比了比外头,章青转头一看——是她朝思暮想的方维扬!由于他仍着一身戎装,才会引起多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