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泪痕犹存的楚楚容颜,看着她苦苦哀求的娇弱身躯,席洋不觉心软了,怒气也逐渐平缓下来。
他转过身来到傅容容面前,「我可以答应你暂时不帮豆豆转院,但你也得答应我,绝不带着豆豆逃跑,可以吗?」
傅容容怔征地点头,「可以,我可以答应你,绝不带着豆豆逃跑;如果我要走,我会告诉你的。」
席洋闻言心头又是一紧,漂亮的黑眸中透出一抹痛苦,而那垂在身侧的两手更是握得紧紧的。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我打电话请家里的厨子做东西送来,你想吃什么?」
傅容容摇头,「我不饿,也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去看豆豆。」
说着,傅容容再度走回加护病房前,隔着玻璃窗凝望病床上那正与死神搏斗的儿子,心头暗暗呼唤:一定要好起来!豆豆,你一定要好起来!你最期待的爸爸正在外头等着你,豆豆,你一定要好起来,这样才能见到爸爸!
傅容容是那样专注,那样用心地在与儿子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席洋那高大俊挺的身影正斜靠着墙,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席洋心想,即使四年过去,即使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却仍像四年前与他初见时一样,拥有少女的羞涩与纯真,却也同时兼具成熟女人的妩媚、娇艳与温柔,只是这羞涩纯真、妩媚娇艳和温柔却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男人!
是啊!另一个男人!她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连他的儿子,也是另一个男人的儿子,这教他情何以堪!
想着,席洋将头靠在墙壁上,如潮水般的记忆不住涌了上来,也让他想起四年前那一个刮着强风、下着暴雨的山中台风夜……
第二章
踩着泥泞的山路,顶着几乎要把人吹倒的强风,席洋朝他视线所能看到的幽暗山路一步步勉强前进。
他原本是打算越过产业道路,再转省道走高速公路回台北的,可没想到这风来得如此之强,雨下得如此暴烈,竟让山上一块巨石往路上塌落,堵住了唯一可以联络省道的路。
幸好他眼明手快,在大石头砸中车子前就已经跳车离开,否则现在还能顶着风、迎着雨走吗?早被压成肉饼,等家人来收尸了!
不过席洋现在的感觉也不好过,因为他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的山路,沿途却始终没看到有住户,难不成他得这样走到天亮?那也太惨了!早知道还不如在家里陪母亲和那些小动物们来得轻松哪!
可抱怨归抱怨,席洋知道自己还是得走,毕竟从小的训练让他知道,深夜山路有多危险,何况是孤身一人处在风强雨急的山路中。所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尽量让自己远离暗不可知的深山,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救自己的方法,再来便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方过夜了。
他记得以前路过这里时,曾经在这附近看过一户人家的,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想着,席洋停下脚步往四处望去,周遭尽是一片漆黑,耳中所听到是淅沥雨声,身体所感受到的,除了强风外,就是雨水带来的冰冷,周遭是幽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何来人家?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还是……
就在席洋疑惑时,突地,不远处一点黄色光芒吸引他的注意。他发现那光芒虽小却会移动,那是……手电筒?
想到手电筒,席洋顿时精神一振,他大步朝那点黄色光芒前进,冒雨来到一栋建筑物前。
席洋想都不想,伸手便敲门,「喂!有没有人在?开门,快开门!」
他接连喊了几声,手上也用力拍着铁门,但是敲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但是席洋不死心,他举起手又想把门……
忽然,门呀地打开一条缝,一个女子拿着手电筒,略带怯懦地照着。
「谁?你想做什么?」那女子怯怯问道,惊讶、怀疑与惶恐不定的眼游移在席洋湿漉漉的身上。
席洋一手按在铁门上,一脚却已乘机伸进门缝里抵住门,礼貌又不失坚定地说:「我的车子被落石压坏了,山里又收不到手机讯号,所以想借一下电话,可以吗?」
女子摇头,「停电了,家里电话不能用,没办法借你!山下有家杂货店,店里有公用电话可以打,你去打公用电话好了。」
说完,女子便使劲想关上门,却发现席洋竟一脚抵住门,让她关也关不上。
席洋微微一笑,锐利的眼藉着手电筒的微光打量着女子,「电话线不受电力影响,除非你们家使用的是无线电话,但那也没关系,只要换上有线电话就可以打了。拜托,借我打通电话,我保证打完电话一定离开,可以吗?」
女子还是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让你进来,你快走吧,别为难我……」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容容,你在跟谁说话?」
女子浑身一震,连忙转过身叫道:「妈,我没在跟谁说话,我只是来看看大门锁了没……」
岂料席洋突然高声叫喊:「老太太,我是个过路人,想来跟你们借个电话,请行个方便,帮一下忙!」
女子回过头错愕地看着席洋,「不要,千万不能让我妈知道……」
可已经来不及了!黑暗中闪出另一道黄色光芒,而随着黄色光芒逐渐接近,一个老迈的身影也慢慢走到女子身后。
「容容,他是谁?」
不待这名叫容容的女子回答,席洋便抢先说:「老太太,我是个过路人,因为碰上道路坍方,车子被落石压坏了,手机讯号不通,所以想跟你们借个电话,可以吗?」
老人家阴沉地打量着席洋,从席洋湿淋淋的头发,沾满雨水的俊美脸庞,看到他那颀长结实的身材,「我们家没有男人,不方便让你进来打电话!你往左边直走,大概天亮前可以走到杂货店,杂货店里有公用电话可以打,你去打公用电话好了!」
席洋眉头一皱,「老太太,我已经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家可以借电话,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拨个电话?」
老人家仍旧摇头,「我说过我们家没有男人,不方便让你进来!」
闻言,席洋无奈地叹口气,「要不……你帮我打个电话,这总可以吧?」
老人家点点头,「好吧!念在你也不是故意的份上,我让容容帮你打电话。说吧,你叫什么名字?要打给谁?想交代什么事?」
「我叫席洋,就说我车子被落石压坏了,今天晚上是赶不回去了,请他们马上派人来接我。电话是……」
乍听到「席洋」二字,那老人眼中露出一抹快得难以察觉的光芒。她打断席洋的话,「别说了,电话号码那么长,谁记得住,你自己进来打吧!容容,带他去打电话!」
那个叫容容的女子显得十分惊讶,「妈,您……」
「我说带他去打电话!」
「是,妈!」女子抬起头看了席洋一眼,「你跟我来。」
席洋极有礼貌地朝老人家一鞠躬,「老太太,谢谢你的帮忙。」
老人家看也不看席洋一眼,拿着手电筒迳自消失在黑暗中。
席洋微微一笑,掉头看着女子,「电话呢?」
女子让他看得心慌意乱,连忙转身,「就在里头,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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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洋跟着女子踏进屋里,在黑暗中一阵东拐西弯,来到一间看似书房的地方。
女子说:「电话在桌上,你自己进去打吧!」
但席洋却定在原地,「你叫容容?姓什么?」
女子低头回避着席洋灼热的目光,「你不是要打电话吗?电话就在桌上,你快进去打吧!」
「可是我现在想先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不然我怎么通知家人来接我呢?」
「我……我叫傅容容,这里是森园赵家。」
「森园赵家?那……刚刚那个是……」
「我婆婆!」
席洋的心不知为何抽了一下,眼中不觉流露出一抹失望。
婆婆?原来她结婚了!难怪她对那个老人家会有那种疏离且畏惧之情,原来是婆媳关系!也对,只有婆媳才会有这种疏离、畏惧之情,如果是母女,应该是会比较亲昵的。
他甩甩头,大跨步走进书房,拿起电话正想拨号,却发现话筒里一片寂然,显见电话线路已被外头的狂风骤雨给破坏了。
他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傅容容说:「电话坏了,你们家还有其他电话吗?」
傅容容摇头,「没有,这是我们家唯一的电话,如果这支电话不通,那就没有电话可以打了。」
「是吗?」席洋只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双手抱胸,动也不动地看着傅容容。
「你……你可以走了吗?既然电话打不通,那你……」
话都没说完,赵老夫人的声音突地在黑暗中响起,吓得傅容容差点跳起来,「你就留下来过夜,等天亮再走吧!」
「妈……您……」傅容容实在不解,为什么她的态度竟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不是一向很讨厌外人吗?为什么现在却……
赵老夫人冷冷地出声:「容容,先带这位先生去休息,顺便拿你公公的衣服给他换,再帮他放热水洗澡。」
「可是妈……」
赵老夫人边走边说:「收音机说,前面那段山路也坍方了,这前后山路都坍方,他恐怕想走也走不了,既然走不了,不如就留下来吧!反正他是老天安排的客人。」
「可是妈,您不是说……」傅容容疑惑地望着老人家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席洋来到傅容容身旁,低头看着她,「你好像很怕你婆婆,甚至怕到连她的话都不敢违逆?」
傅容容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你跟我来!」
席洋缓步走在傅容容身后,透过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打量着眼前这个在暴风雨夜,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神秘女子。
她看起来好年轻,可能不超过二十岁;她的身材纤细匀称,有如弱柳扶风,让席洋不禁担心,是不是门一开,她就会被外头的风给吹跑。
至于她的长相,因为光线太暗,席洋并没有看仔细,只知道那是一张极为秀丽动人的娇美脸庞,加上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更烘托出她的细致与脆弱。
只是……这样一个女子,为什么会住在这偏僻的山里?
想着,傅容容已经带他来到一个房间前,「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替你准备热水和衣服,你稍等一等。」
席洋拉住她,「不必了,浴室在哪儿?我直接到浴室等你好了,我实在不想再穿着这身湿衣服了。」
傅容容彷佛被吓了一大跳似的,忙挣脱席洋的手。
见状,席洋眉头微拢,「对不起,我不该碰你的,可是我没有其他意思,请你不要误会……」
傅容容摇头,「不要紧,前面左转就是浴室,我先帮你放热水,顺便拿衣服给你。」
不待席洋回答,傅容容把手电筒留给他,自己摸黑前往浴室扭开热水,然后急忙转身离开。
席洋带着几许疑惑与不解,依着傅容容的话往前走,果然一下子就找到浴室。
浴室的浴缸里热水正不停流着,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白雾,席洋一颗绷着的心不觉松了开来。
他先动手脱掉牛仔裤,然后是衬衫,正当他想脱去身上最后一件屏障物时,远处却传来傅容容惊呼的声音,「不要,放开我,快放开我!」
席洋连想都没想,随手抓起牛仔裤套上,急忙循着声音找到傅容容。
只见一名陌生男子一手抓着傅容容,另一手想抢她手上的衣物,而傅容容则不住地闪躲,不住挣扎,拼命想挣脱,「放开我,家浚,你弄疼我了!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男子并没有放开傅容容,倒是扭紧她的手反扣住,口中不断重复着:「给我,给我!」
娇弱如傅容容,哪受得住这种痛,眼泪当即一颗颗滚了下来。
席洋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左手直取男子抓着傅容容的右手,右手揽住傅容容的腰,只听见哇的一声惨叫,傅容容已经在席洋怀中,而男子则痛得边叫边逃边甩手,「好痛,好痛!」
席洋搂住傅容容,关心的问:「没事吧?」
傅容容揉着手,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住落下。
「那是谁?你不是说家里没男人吗?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傅容容仍旧只是摇头,并轻轻推开席洋,「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问。」
「可是他想伤害你……」
傅容容将衣服塞进席洋手里,「你洗澡吧,洗完澡早点睡!」
不给席洋任何发问的机会,傅容容掉头离开,留下席洋一人独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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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容浑身颤抖地回到自己房里,小心翼翼地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锁,又搬过桌子、椅子抵住门,这才惊魂甫定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她抚着疼痛红肿的手腕,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可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坐着,默默让眼泪滴落,默默听着外头的狂风暴雨,凝神注意着外头的一切动静。
突然,一阵风吹得房门嘎吱作响,彷佛有人在拍门似的,吓得傅容容整个人差点跳起来,眼睛睁得老大,直视着房门。
「谁?外面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有的只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傅容容缓缓舒了口气,原来是风声。其实也难怪,山上的风本就不小,更遑论现在正遇上台风,即使屋子的每扇门、每扇窗都关得紧紧的,可是风仍旧找得到缝隙吹进来。
但傅容容仍旧不敢轻忽,动也不敢动地望着门,生怕会突然听见敲门声,毕竟这是个台风夜啊!
是啊!台风!「台风」两字什么时候成了她最畏惧的名字,「台风」又什么时候成了她的梦魇?一个挥之不去,忘也忘不掉的梦魇!
就在傅容容陷入沉思时,敲门声跟随着风声一同响起,「容容,开门,开门!」
傅容容顿时紧张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双手反抱住自己。
「容容,开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傅容容没有回应,只是恐惧地望着不住晃动的门,听着那越来越剧烈的敲门声。
「容容,开门,开门!」
眼看傅容容似乎没有开门的意思,门外开始传来一阵碰撞声。
傅容容霎时跳了起来,惊恐地看着门一寸寸被撞开,连抵住的桌子、椅子也摇摇晃晃的。
「不,不要,不要!」
傅容容发出一声尖叫,连忙转身打开窗户,从窗户爬了出去。她不想看见那狰狞的脸孔,不想看见那丑陋的面容,也不想听见那颤人心魂的声音。她得逃才行,对啊,她得逃开,可她能逃到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