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螺,今儿个是馆内公休吗?”
“当然不是!”
以一把黏稠状勾丝嗓音回话的阿螺,一双眼睛一左一右地仔细打量完姬婳后才又开口。
“您真是婳儿姑娘?真是那个既爱瞧热闹又满脑子鬼主意的狐妖姑娘?”
“这不是废话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天底不还会有哪只狐妖能像我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的呢?”
姬婳翻了翻白眼,虽已对自己发誓说别再贪玩,却还是忍不住手痒地将阿螺左右两只螺眼,给顺手打成了个麻花结,惹得对方哀哀求饶。
“成成成!阿螺信了!信了您真是婶儿姑娘了!”
努力了半天才终于能将结解开,阿螺心疼的抚著眼,在心里啐道:漂亮聪明那可未必,但说到了贪玩您肯定是天下第一!除了您外,谁会无聊到想将我阿螺的眼睛给打成结来玩?
“信了就好!”姬婳拍拍小掌,呵呵笑著,“要不,我还有更足以证明我身分的辣手方法……”
听见这话,阿螺情下自禁地抖了抖身体,幸好这姑娘没再在这问题上作文章,只是语气一沉的问了个问题。
“说!你刚刚为什么会怀疑我不是我?”
莫非馆里在闹“画皮精”?亦即那种老爱照别人模样身形变化恶作剧,造成了真假莫辨、混淆视听的画皮小坏蛋,所以他才会这样问她。
“没啦!只是因为依您对阿螺的了解程度,自该知道我可不是公休日时还会来上工的笨蛋。”
那倒是真的!想那阿螺,每逢休假日必定睡到雷公打不醒、龙王冲不醒的特大号懒虫,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勤快?
姬婳边想边点头,却又忍下住困惑的蹙起眉头。
“那我就不懂了,既然不是公休,馆里怎么会连一个客人也没有?”当然她除外罗,她可是自家朋友而不是客人。
姬婳会有如此疑惑,自是其来有自。
只因“鹿鸣馆”乃是逾千年的老字号老栈,加上店里还有许多古玩收藏,又是妖界情报转输站,无论她在何时来此,永远都是“妖”满为患,若在假日时更是一位难求,可能还得跟不认识的人并桌,但是现在……
姬婳放眼望去,除了空桌空椅空柜台外,就只有一个个伏蹲在墙角拿著拍子打苍蝇的奴仆了。
噢,不,因为没客人,没剩菜,就连苍蝇都被迫搬出去乞讨过活了。
那些个手捉著拍子的家伙,只是做仿样子的蹲在角落打瞌睡,而阿螺之所以会肯移驾过来,不过是因为刚刚才睡过一场,加上最近睡得太多,是以才会肯过来走动走动罢了。
“是没有客人,而且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了。”
姬婳抬头,看见说话的人由二楼款款栘下,正是龟总管。
来到姬婶桌旁坐下后,龟总管挥挥手让阿螺退回柜台里去。
“怎么会这样?”姬婳不懂,“小鱼呢?她也置之不理?任由生意继续烂下去?”
“小姐最近身体微恙,在别的地方静心休养,不在‘鹿鸣馆’……”龟总管似乎不太想提起他家小姐,说了两句便将话题给转开了,“算了,反正馆里平日的开销也不大,没客人上门就少买点菜……”
“但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呀!龟叔。”姬婳不同意的摇头,“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奴奴仆仆、丫鬟小厮全都靠著馆里的薪俸在过日子,这可不是光凭著少买点菜便能够解决问题的。”
“馆里员工多半是从其父祖辈时便待在这里做的了,请大家共体时艰,沟通并不困难。”
姬婳忍不住提高声调,“这并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没有必要!龟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龟总管想了想后,决定将一切据实以告。
“原先咱们也不懂,只奇怪客人怎么会日渐稀少,于是馆内开始打出‘特价牌’、‘附赠牌’,甚至还找过戏班子来闹一闹,但生意仍是一落干丈,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亲自去一位多年老顾客的家中问清原由,问他是不是嫌馆里的菜不好吃?还是嫌床太硬了不好睡?或是怪咱们的员工怠慢了贵客,但对方只是摇头说没有,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被我逼出了实话,原来,他们都是被吓跑的。”
“吓跑?!”姬婳下懂,环视馆内一圈,一脸困惑,“咱们这里有什么会吓人的?”
“不是屋里,而是屋外那片林子里头!”龟总管深觉无力地摇了摇头,“听说环绕著‘鹿鸣馆’外头的林子里竟然住满了野猫,且还是一群又凶又恶又刁的野猫。只要是有人或是有妖客接近,那些野猫便会毫不留情地跳到对方脸上、身上狠狠一阵乱抓,抓到你哭爹叫娘的抱头鼠窜,再也不敢上门来,所以现在咱们这‘鹿鸣馆’又有个新封号,就叫做‘恶猫馆’。婶儿姑娘,你想人家上门来吃饭,不过是图个享受及放松,谁会愿意跑来吃顿饭,却带苦一身伤回去?”
“猫?可我刚刚进来时并没有看到……”
“这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它们刚好换班离开,不小心漏了个你进来,也或许是它们懂得分辨,看得出来你并下是客人而只是店家朋友。”
“会换班、还会懂得分辨?”
姬婳闻言,忍下住要翻白眼了。
“龟叔,您会不会太抬举它们了?愈听您这么说我就愈是不明白,姑且不提‘鹿鸣馆’正是猫妖一族所开设的,大家本尊是一家,应该奸商量,更何况你所说的那些家伙不过只是寻常野猫,不论是你或是其他妖客,就算是术法再不强也总能够派上用场,又怎么会将一群寻常野猫给放在眼里呢?”
“事情没这么简单,在知道了这件事后,我孤身进了林子深处找它们谈判,这才知道那群野猫里几个带头的都是猫妖,并具有一身驱动策使一般家猫、野猫的术法,让它们甘心听话去阻挠想上咱们‘鹿鸣馆’的客人,且还只只都不怕死的呢!”
“这么厉害;:那么那些猫妖又是打哪里来的?”
“瞧那长相都下像中原猫,该是打偏远地方如兰州、西域、回疆等地来的吧。”
“敢情竟是外来猫跑到咱们中原,来抢生意的吗?”
姬婳气得瞠大杏眸,小掌用力拍下了桌子。
“既然大家的头儿都是妖,合该坐下来好好沟通,而不是只会祭出阴招来破坏别人的生意嘛!”
“虽说是外来客,但那群家伙可是有头儿、有组织的,于是我就托了他们带我去见他们的头儿,结果……”
龟总管边回想边忍不住微冒冷汗,脸上亦出现了惧怕。
“那是只身上有著黄色条纹,个头不像猫,反倒像虎,额心上还有个十字星刀疤的虎斑大猫,虽说样子是猫,却有种猛虎般的阴惊霸势,是那种一瞧见就会猜测合该是杀人如麻、吞妖无数,才会有今日霸势的恶猫,他见了我来只是冷冷放话,说我没有资格跟他谈判。”
“那么……需要我帮忙吗?”
即便对方听起来很可怕,也知道自己去了也可能帮不上忙,但姬婳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地问了。
“婶儿小姐去了也没用。”龟总管颓丧的摇头,“他们头儿指名道姓只想和我家小姐谈判。”
“那就快点叫小鱼回来帮忙呀!”姬婳吐出长长怨气,“如果让小鱼知道了她家里让陌生人给欺负成这个样,怕是飞都要飞回来了。龟叔,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呃,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惦记著……”
一个人名在姬婳口中好半天挤不出来,但甭说出来,龟总管很清楚她想说的是谁。
“不能找小姐回来的,她脾气那么火爆,肯定毫不考虑地去找对方对干一场,偏偏有些事情不是单用蛮力就能够解决的……·”龟总管面有难色,“加上小姐这阵子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有,她早就没在气您了,您别多心,只是这种可能要动干戈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下想让她知道了心烦……”
因为讨论得太过投入,两人都没瞧见站在柜台后方,正在拚命朝他们左右转动及眨眼的阿螺,也没瞧见一条红影,已在他们谈话问缓步踱了进来。
红影始终没作声,直至此时才终于开口——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让我知道的?”
听见那冰冷且熟悉至极的嗓音,龟总管及姬婳都吓了一跳,蹦跳了起来,接著快快扭过头去,在门边瞧见身披红袍、面色虽然有些憔悴,却仍是一脸倨傲不驯神色的聂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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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忍,孰不可忍!
竟敢跑到你祖奶奶罗刹恶猫的头顶上撒尿使坏?
才听完龟总管嗫嗫嚅嚅的解释后,聂小鱼已按捺不住火性,抬起一脚往桌子狠狠踹去。
乒乓声响,桌子顿时成了堆废柴,而她大小姐弯身捉起一只木脚,然后奔出馆外要去找人对干了。
至于姬婳则是在旁瞧得震惊,傻茫了神智,呆杵了老半天后才终于在龟总管的推促下回过神,急急跟著追去帮忙了。
别怪她会如此震惊,看见聂小鱼发火对她早已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她会那么震惊是因为……
因为看见聂小鱼遮覆在红袍底下,无法被忽视的隆起。
释迦牟尼佛!观世音菩萨!妖界各方大罗金仙呀!小鱼她……她怀孕了?!而这,难道就是龟总管口口声声,他家小姐身体“微恙”?
边跟著龟总管追著聂小鱼,姬婳边忍不住小声问道。
“龟叔,你家小姐的肚子……是那道士的?”
龟总管闻言,瞪她一记龟眼。
“要不还能是谁的?小姐长这么大以来从没爱过人,没想到头一回动心,就把心给了个没心肝的王八蛋。”噢!骂错!龟总管一手捂住嘴,他自己就是王八了,又怎么能骂人王八蛋?
“其实那家伙倒也没那么坏的啦!”
姬婳想了想后,不得不为宁为臣说两句公道话。
“他只是错在不该以骗人的方式出现,以及后来的认错太晚,但那一天在场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他对小鱼是真心的。”
就在小鱼宣布要和他恩断义绝时,就连姬婳这向来只会胡闹的小狐狸精,都能从他的脸上看见万念俱灰的表情。
若非付出了真心,想必不可能出现那种表情,更何况他想要的东西小鱼都已经给他了,根本下需再伪装。
“管他是真心还是假心……”龟总管长叹了口气,“婳儿姑娘该知道我家小姐是个多要面子的人,那日在婚礼上,在场的又都是认识她、看著她长大的亲朋好友或店内熟客,却让姓方的泼妇来闹场,你让她的面子该往哪里摆?”
“也难怪会将她给逼得发火,在众人面前发下了狠誓,说什么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对方,这个誓发完了更糟,如果最后我家小姐原谅了那姓宁的,或是又和他在一块了,那岂不是自打嘴巴?害她成了妖界的大笑柄?这可是会让我家小姐疯掉的。”
“不愿被嘲笑却宁可自己孤孤单单的生下小孩?且还得忍受思念之苦?”姬婳摇头不赞成,“换了是我才不干!”
“唉!一样米养百样妖,个个都有自个儿的想法,这种事是劝下来的……”
龟总管的声音被打断,因为他们已跟著聂小鱼来到林子深处。
聂小鱼抬高冷眸,对著眼前数百只,或伏或蹲在枝哑上,一个个正亮著猫眸,瞧著他们三个的野猫,紧握著拳头,大声地叫阵。
“X X你个X X X X!@@&&X X X!注定被狗啃骨的野畜!子子孙孙不长屁眼的浑蛋烂种!给我去叫你们的头儿出来!就说是本姑娘聂小鱼亲自上门来讨教!他想找我不是吗?看是要流星锤还是要棍棒枪矛,甚至是想赤手空拳单打独斗,或者是想要一块全上来打也行的……”
这番狠话没能吓著那群野猫,反倒是吓得龟总管和姬婳的面色发青。
两人连忙一边一个扯著聂小鱼的手,就怕她真让对方去招出千军万马,与他们这一猫一狐加上一龟来拚斗。
噢,还不只,其中那只猫还是怀著身孕的。
以三加一想要挡百?!那不是明摆著想送死好喂猫吗?
对于身后两人的扯拉,聂小鱼火莽莽地用力甩脱掉,原想要继续大骂,却在此时,那些看似身任守卫工作的野猫,开始有了动作。
它们先是眯眸往下瞧,接著在树枝上来回跳窜搬物,它们搬来不少竹箩筐,然后再提高了箩筐一头,将里头的东西全都往下倾倒……
就在龟总管及姬婳高叫著:“小心暗器!”并边叫边跑开时,只有聂小鱼不动如山,不愿以逃来示弱,只是忍下住闭上眼睛,下一瞬间,那些箩筐里的东西就全往她身上落下来。
“暗器”很多,成千上万地纷纷往她头上、肩上及身上砸落下来,怪的是一点也不疼,甚至还带著香气,聂小鱼张开眼睛顺手一捞,瞧见地上及掌心里带著美丽色泽的花办。
原来那些野猫往下倒的“暗器”,竟只是好一场的花办雨。
是红、白、紫、黄、橙……色泽缤纷且带著香味的花办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该死的家伙究竟是想做啥?
聂小鱼抡起小拳捏紧花办,眸底浮现警戒光芒,似是怕这些花里暗藏迷药或是咒术,却突然听见一把低沉磁性且……熟悉至极的男嗓。
“别想多了,聂姑娘。花就是花,那不过是个见面礼。”
听见那含笑的男嗓,聂小鱼先是身子一震,然后抬眸在瞧见树上多了一只虎斑大猫,并确定声音是由它所发出的后,她才狼狈地松了口气。
笨蛋聂小鱼!你到底在想什么?
光是听见像“他”的声音就吓成这副德行?那是只猫!一只大恶猫!一只额上有著十字星刀疤,一只想和你抢地盘的坏猫!
聂小鱼朝著虎斑猫送去冰冷的不驯眼神,并强迫自己忽视在乍然接触对方眼神时,她竟会生起猝不及防、狼狈仓皇,甚至是腿软的瞬间轻颤反应。
“你这恶厮到底是打哪里蹦出来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故意找我们‘鹿鸣馆’的麻烦?”
虎斑猫慢条斯理地伏身在枝头上,将头枕在厚实的猫掌上,眼神里闪著著玩味光芒。
“我打哪里来对你并下重要,我的手下也不是想找你们麻烦,他们这么做,其实只是按照我的吩咐,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交朋友?交你他娘个屁啦!”长篇大论聂小鱼只忍到了这里,便捺不住火性地以粗话打断了。
对于她的粗口,虎斑猫像是早已司空见惯,毫不在意地继续将话说完。
“至于我的名字?我叫做宁——为——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