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天晚上,他在她面前迟疑了一会儿,只是哑著声音要她早点休息,然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玉人在床上独坐到天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什么啊?爱究竟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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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开啊!」元冷星持著剪刀,剪开了花圃里的杂枝,他身後坐在花园椅子上的,是明显消厦了一圈的楚玉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他为什么要说罪恶什么的……」
夏夜三天没回大宅,楚玉人去找他,他却只下令所有人要看护好她,不能让她饿著、冻著,或少一根寒毛,自己却躲著不愿见她。
他说爱她啊!所以这几天她就这么安慰著自己,至少她有他的爱。
可是爱果然不能当饭吃,思念让她整整瘦了一大圈,她甚至不能理解夏夜为什么仍是逃避?
庆幸的是,楚玉人仍不免孩子气地想,周丹艳这几天也没见到夏夜,她可以不用吃醋。
「你和他都看不开。」元冷星说道,继续头也没抬地细心修剪他心爱的玫瑰花。
「为什么?」她已经问了无数个为什么了。
元冷星这才放下剪刀,脱下园艺用的围裙和手套,走到楚玉人身边坐下。他身上是一身的白,比起那日夏夜的狼狈,擅於化解对手招式的他似乎清爽许多,至少脸上没什么严重的伤痕。
「他的坚持的确固执,而且固执到食古不化的程度,就好像人类都被送到外太空了,还有人坚持同姓不能结婚的道理相同;也有很多男人宁愿割爱,也不会抢兄弟的女人。」
虽然这个比喻有点怪,但事实上夏夜坚持逃避的一部分原因,正因为楚玉人是义兄之女。他养大了她,两人关系上来讲也是父女,夏夜在这方面的固执就像臭石头一样,谁说都说不动。
他的第二个坚持则是因为太爱她,才不想绑住她。年龄上的差距和楚玉人的成长过程,一直让他担心楚玉人会成为笼子里的金丝鸟、象牙塔里的玫瑰,总有一天会因为缺乏阳光而枯萎。
可是既然如此,那么他就该早点放手,不要让楚玉人愈陷愈深——夏夜的想不开就是这点,要嘛他就不要拿那些坚持困住自己,要嘛他就放手让她自己飞翔。
「你呢?也想不开,人家都把笼子的门打开了,你死都不飞出去,他只好逃避地躲起来。」
楚玉人只觉得好委屈、好心酸。
说来说去,她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吗?
看著她开始泛红的眼眶,元冷星忍不住苦笑道:「我好像没说要你飞出去就不能再飞回来吧?」
楚玉人有些讶异地看著他,神情像是捉住一丝希望般地忍不住喜悦。
「你是说……」
「他要你飞,你就飞给他看,反正他的心都被你叼走了,你就出去绕个一圈,是你的,你飞到天涯海角也不会离开你。」而命中得不到的,就算守在身边一辈子,也注定得不到。
於是,那一年,楚玉人十八岁,夏夜三十一岁,相依唯命了十二年的两人终於尝到了此生第一次漫长的分别,楚玉人离开了梓岛,前往美国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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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人离开梓岛那日,夏夜没出现在码头送她,楚玉人心里难免失落,却并不失意。
同样的码头,同样的分别,她还清楚的记得母亲当年在海滩上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小玉,妈妈离开你,并不表示幸福也跟著离开你,女人的幸福要自己去掌握,总有一天,你也要学著自己去追回自己的幸福。」
「记得妈妈的话,你要当一个勇敢而坚强的公主。」
她的王子呵,十二年来默默地守在她床边,却不愿吻醒她,不愿让她把自己交付给他。
如今她的爱苏醒了,王子却躲了起来……
如果他要她飞翔,她就飞吧!
为了追回自己的幸福,赌下这四年,如果四年後他们仍然相爱,她绝对不会再让他逃避。
船开了,夏夜的心也空了。
他没去港口,却站在岛的最高处直直望著海港,因为害怕一见到她那令他日思夜念的容颜,就会忍不住要求她留下,忍不住把她强留在身边。
这样做对她来说最好,即使失去她的他会孤独、会疼痛,心里的妖魔会把他啃噬得体无完肤,但只要她能活得比任何人都美好,那么这样的煎熬又算得了什么?
他会动用梓岛的势力暗中保护她,她一样会过得衣食无虞,只不过生活中不再有他的陪伴,她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学会在没有他的陪伴下去接触这个世界。
也许有一天,她会爱上别的男人,即便这样的认知让夏夜心痛欲裂,但至少那时的她已经成长,已经不再是象牙塔里的公主;那样的她所选择的爱情也才能够天长地久,才不会因为缺乏阳光与自由而枯萎窒息。
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那么就是他应该完全走出她生命的时候了,因为他曾经玷污了她的纯真啊!这一层关系将会永远变成她心里的疙瘩,他唯有选择消失,才能保住她的幸福。
真有那样的一天……
那么,他是不是该开始练习把她从生命里遗忘?
海面上的风吹来,他仿佛听到她银铃般的笑语,像过去一般喊他夏哥哥。
呵!有一种感情会不知不觉地渗进灵魂最深处,要遗忘也许比死还困难吧!
第九章
休掉了原来的学籍,重新在新的学校开始,这样的生活是忙碌的。
虽然楚玉人不用像一般的留学生需要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因为夏夜给了她一张没有限额的信用卡,还有每个月固定汇进她银行户头的存款,所以她离开梓岛的生活仍然过得相当富裕。
但是从小生活在梓岛,她就是个连吃顿饭都有人服侍的大小姐;现在一个人在纽约租房子,食衣住行样样都得自己来,加上新生入学事情又特别多,因此经常从早到晚马不停蹄的,等到夜深人静时,根本没时间让她哀怨床边没有夏夜的陪伴,累得倒头就睡。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所租的这栋普通公寓,光是夏夜所安排的梓岛特务与保镖就有三位。一个住在她对门,一个住在她楼上,另一个是这栋公寓里看来散仙散仙的管理员,谁也想不到那个秃头又爱打盹的老伯伯竟是名震黑白两道的王牌密探……
与她同班的同学甚至还有两位是梓岛的年轻特务,加上系上一位空降助教,都是特别为了保护她而混进学校的。
夏夜如此大费周章,身边的人都明白他的苦衷,毕竟他这辈子没有别的弱点,唯一在乎的就是楚玉人,一旦有人想扳倒梓岛的势力,从楚玉人身上下手就能造成莫大的威胁。
可是唯一的弱点本来在身边好好的,梓岛可以把她保护得严严密密,现在可好了,把自己最大的弱点往外推,不是叫黑白两道那些曾经和梓岛有过节的人找机会下手吗?
周丹艳是第一个怪他胡涂的人。
仍旧是一身女强人打扮的周丹艳走进夏夜的办公室,看不过去似地一把抢走他手中的酒杯,和桌上的酒瓶。
「你够了没有?小玉离开梓岛两个月,你就这样自我折磨了两个月,你是想用酒精慢性自杀是不是?」
夏夜把脸埋进手心里一会儿,才像强自振作似地,抬起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脸看向她。
「和三叶组的交易谈得怎么样了?」他问。
「我不是来和你谈工作的,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周丹艳忍不住想,眼前这个一脸胡碴、消瘦得像病人一样的夏夜,真的和那个被国际暗杀组织列为头号挑战、被全世界黑道赞为有王者之风的男人是同一人吗?
自从那夜她为他包扎伤口,他却为了楚玉人冷淡的反应失控後,她明白花再多心思在这个男人身上都是枉然。
周丹艳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如此,就应该做出符合她理智作风的决定。
她有才华、有能力,不一定非要身边有个男人不可,除非有一天会出现一个比夏夜更优秀的男人,否则她也不打算屈就自己。
当然,聪明的女人也懂得好聚好散,她和夏夜虽然没有了男女关系,但也仍然是上司和下属,是能力相当的朋友。
夏夜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却也不回应她。
原来一开始他就想错了。他和楚玉人之间,并不是只有她依赖他,他同样也依赖著楚玉人。
火爆浪子是何时成为一个让人刮目相看、认真负责的梓岛首领?十九岁之前的夏夜从来学不会背负责任,他把梓岛的大业与几百口人的安危视若无物,凡事以自己的喜怒好恶为中心。
是楚玉人的出现呵!小女娃不用任何手段就拴住了一头野马,让他从此安安分分地为梓岛、为她的未来打算。
一个男人失去了他应该要振作和坚强的理由,失去了需要他保护的目标,还有什么能够让他找回斗志?
楚玉人离开了,他像也跟著失去了魂魄。他仍旧工作不懈,却不休息,若真不得已遇到休息的空档,就躲起来把自己灌醉,仿佛害怕寂寞会趁虚而入似的。
他并不像那些失意而酗酒的男人,也并非自我放逐式地堕落颓废,他仍然正常地生活与工作,只是失去了斗志的夏夜像是一个工作的机器,在谈判桌上、在卫星会议摇控每一场特殊任务时,梓岛已经失去了过去那个雄才大略、果敢勇猛的领导者。
周丹艳好泄气,她空有一身聪明才智,却拿这样的夏夜毫无办法。
正在发愁的当口,向来不会出现在梓岛勤务中心的元冷星,却在这时走进了夏夜的办公室,手里拿著网路视讯摄影机。
周丹艳有些讶异地看著他,却见元冷星招呼也不打一声,自顾自地在夏夜的电脑上装起视讯摄影机。
「你做什么?」周丹艳常常摸不透这个奇怪的「女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她自傲的分析能力对元冷星根本派不上用场。
「装视讯。」元冷星头也没抬地说。
这不是废话吗?她当然知道他在装视讯摄影机。
「装视讯做什么?」
「你等等就知道了。」一边说著,一边连上网路,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修改梓岛的网路安全设定,接著打开电脑喇叭,对著麦克风说道:「小玉,看得到吗?」
「夏哥哥呢?」喇叭的另一头传来楚玉人熟悉的声音。
夏夜原本颓丧如行将就木的身体震了一下,眼里像突然被重新灌注生命似的燃起光彩。
「他在旁边,你想现在看看他吗?」元冷星瞥了夏夜一眼,故意问道。
「嗯!快叫夏哥哥来,我剪了新发型喔!」另一端的楚玉人声音听起来好有元气。
「我把镜头转过去,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好。」
「不!」夏夜却缩到阴影里去。「别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想在楚玉人面前这么样的落魄。
「小玉,你夏哥哥昨天熬夜开完一场会,还在睡,要我叫醒他吗?」元冷星随口撒了个谎。
「那不用了,让夏哥哥好好休息,千万别吵醒他,等他睡醒了,要记得提醒他吃饭喔!夏哥哥老是没有吃早餐就去工作。」楚玉人交代道。
「好,小玉,你不是要去上课?快去吧,等你回来时,你夏哥哥应该也睡醒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好!那我去上课了,记得要让夏哥哥睡饱,然後提醒他吃饭喔!」
元冷星笑著点点头,「一定会,你路上小心。」
视讯结束。
夏夜愣愣地看著元冷星,後者举超腕表看了一下,接著慢条斯理地开口,「小玉的课是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从学校回到家再买个晚饭,大概要一小时,也就是说你只有八个小时可以处理你那副可怕的样子,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坐在那里喝酒喝到死?」
这席话像盆冷水泼醒醉生梦死的夏夜,周丹艳则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元冷星。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有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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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离了温室後的生活,忙碌到没有多余的时间犯相思。
开始时的头几天,楚玉人餐餐都到外头吃,因为她连微波炉和烤箱都不会用,更不用说自己煮个水了;衣服则是送到洗衣店洗;房间的东西能不移动就不要移动,因为她根本不会整理……
可是这终究不是办法,尤其下雨天还得出去外面吃,天天打外食一定会吃腻,洗衣店也有关门的时候。
何况自从她看见有人把一堆发霉又沾上油污的衣服也放进洗衣店的洗衣机里之後,楚玉人决定还是回家研究那台摆放在阳台、连用过一次也没有的洗衣机怎么使用比较好。
於是在一个比较清闲的下午,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研究那些家电,结果是微波炉差点爆炸;水煮了半天也不知怎样才算滚了,还去烫到手;洗衣机的泡泡满出来,阳台差点闹水灾;试著整理房间,却把本来只是小乱的房间搞得像经过一场大地震……
惨不忍睹!
原来……当公主从童话中走出来,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最糟糕的是她从前所过的日于让她变成一个生活白痴。
不过楚玉人一点也不气馁,她可是梓岛众人公认的小恶魔呢!这样就败给这些没脑的电器用品,岂不是笑话?何况夏哥哥并不在,她示弱给谁看?哭给谁看?
是的,从过去到现在,她柔弱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要让夏夜感到心疼。
楚玉人大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摆平那些电器,这段时间的战果还包括她终於会煮水,还会下面条和水饺来吃——虽然经常煮不熟或煮太烂,不过自己辛苦的成果总是特别美味。
另外最重要的,莫过於楚玉人的生活和视野广度的改变。
还记得当初她和小刚参加他的迎新派对时,她完全和别人搭不上话。事实上是过去在梓岛,和她有话聊的人真的用一只手的手指就能数得出来!
并不是因为她文静,若她真的文静,怎会被认为是梓岛的小恶魔?她只是被关在象牙塔里,不知道自己将要窒息。
那时候的她话题和生活永远绕著夏夜,如果真有一天,夏夜消失了,她会像笼子里没人喂养的金丝鸟,立刻死亡吧?
这就是夏夜一直所担心的,还有他不愿绑住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