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市场吗?”
“当然,而且沙滩上有取之不尽的浮木。如果以双子城所卖的浮木价格来看,我很快就会发财的。”
艾丽不太相信他的一番说辞。他说得挺认真。但并不表示他在说实话。也许这是他的手腕之一:虚虚实实,就是不说真话。
侍者端来康恩的小牛排和各式各类的海鲜总汇。
她瞪着康恩的盘中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鱼,“你的信箱上有‘暖炉居’几个字,那是什么意思?”
“是屋子的名字。”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就是指壁炉旁边一个小而舒适的角落。大风雪时想到它,都令人觉得温暖呢。”
艾丽蹙眉,“桂太太告诉我,湖水会对气温造成影响。”
“的确是。”康恩向她保证,“在湖边,冬天会比在内陆暖和;而在夏天则比较凉爽。因为湖水就像个巨大的热能保存器。”
“我不懂。”
“湖水在可以将热能贮存起来,到冬天就释放出热能。在夏天时,湖面上吹指而来的风。比周围的空气更凉爽。”他继续解释,“所以我们就有天然的冷暖气机了,而且是免费的,由世界上最大的湖所供应,这里的人都称之为大湖效应。”
她咬了一口嫩胡萝卜,“我可以了解你为什么这么欣赏大湖效应了,这样你就不必卖太多浮木。以便支付你的水电费用。”
他微笑,“完全正确。”
“不过,我可不完全同意。现在是仲夏,老实既.我觉得太冷了。”
“当然,你的穿着并不十分适合德鲁斯,”他欣赏着她裸露的臂膀,“我不是说你的衣服不好看,只是不太适合此地的气候。”
这真是我自找的,艾丽告诉自己。
“你得记住,这里的夏天也不过只有十二天左右。”
“那其他时候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冬天也在湖边混吧?”
康恩耸了耸肩,“我还没想到,也许从事雕刻吧”
一定是的,她心中暗自思量。事实上,他很可能在冬天来临前就会回公司,她现在只须同出来,要在什么条件下他才肯回去。
“康恩,我真不了解你。我很难相信你就这样丢下自己热爱的事业,尤其又是你最专业的。”
“艾丽,你真会说话。”
她再试一次,“有什么条件可以令你返回法律界呢?”
“我想不出来。”
艾丽压抑下叹息。她又不能明说。那样她马上会暴露出自己真正的任务,但也许可以旁敲侧击一番。
侍者撤去餐盘时说:“今晚我们有点心车,是七层的巧克力果仁蛋糕——”
康恩命令他,“别再说了,送上来吧。”他又朝艾丽看了一眼,“尤其是我不用付账的时候。”
艾丽抑郁地笑笑,“很高兴你还真听话啊,你对待我真的就像对你的男同事一样。”
“噢,完全不是那个原因。我想你应该可以报公账,所以喽,我干脆让公司请我好好吃一餐啦!”
艾丽选了新鲜水果。她咬着一粒草莓时突然灵光一闪,真是个笨蛋,被他利用了,难怪他这么高兴。
裴康恩是协商高手,很会洞悉别人的动机。文家的案子也许是很好的掩护,但他也不是这么好愚弄的。他一定知道艾丽被派来德鲁斯,是来和他进行协商的。他也明白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会由艾丽直接传给那些资深合伙人。
艾丽想,他只是利用我做传递消息的管道而已,他会把所有想传给牟南维的消息都告诉我,就好像是把不正确的消息传给敌方的间谍一样。
而她自己却几乎落入这个圈套。事实上,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康恩的确擅长这一类讨价还价的伎俩。
但她又该如何扳回劣势?
康恩一边在享受他的七层巧克力果仁蛋糕.一边告诉艾丽,她错失了多少品尝美味甜点的乐趣。
艾丽突然打岔,“我们像在交战中的敌我双方。现在应该停止了。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对我俩都没好处。”
康恩正好叉了一块蛋糕,他的叉子停在半空中。
艾丽继续。“我们最好亮出所有的底牌彻底讨论这件事。康恩,告诉我,你到底想从公司那儿得到些什么?”
康恩定定地盯着她,“你的意思是,刚才你说不和我交涉的说辞是谎言?”
艾丽没有被他口气中的伤感语调所愚弄,“康恩,别来这套了。我说这些和你那所谓的浮木生意差不多。”康恩不肯正视她,艾丽颇感满意。“你该了解的,我不能做任何承诺,但我可以把你的要求传达给他们。”
他放下叉子抱怨道:“我比较喜欢你全身滴水时的模样。”
“我可以假装没听见这句话。”艾丽倾身向前,“现在,让我们认真地讨论一下这件事吧!”
“艾丽,我并不想要任何东西。”
“我不相信。”
他又吃了一口蛋糕,然后盯着蛋糕回答:“再叫一块同样的蛋糕给我带回去吃,我可能会接受。但是有关惠德的事,我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呢!”
第三章
这便是康恩所能说的全部了。
并非艾丽太愚钝,但当康恩转变话题,谈起明城艺术学院的展览时,她就知道自己触及他的伤痛了。如果他真的满足于湖滨流浪,又何必到双子城看展览、欣赏艺术?
她静静地喝着咖啡。现在他知道了她的立场,一旦他想通了,他就该尽快把自己的要求告诉她,再由她转达给那些资深合伙人。就算他能和高级主管协商,也不见得会更有利。说实在的,拖得愈久,对他愈不利。
一旦明白艾丽的立场客观公平,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康恩才会同意进行协商。
艾丽很高兴自己能认清问题的本质。他们就像两位在场中比赛的拳击手,但实际上他们是同一边的。也许他们宁愿采取不同的方式处理事件,但最后的日体却相同。现在他们是在同一组,他们可以协力达成解决方案。
艾丽想,也许自己的确有谈判的才能。
他们俩又坐了半个小时,淡论着舞蹈和戏剧,然后她在火厅向他道晚安。“想想我的建议,如果你准备好要谈判,我随时等候你的通知。”
康恩双眼明亮,“我相信你会的。文家的案子还要好一阵子才能理清呢!”
她向他伸出手,康恩只轻握了一下便向门口走去。屋外的浓雾围绕着他,将他围成一个神秘的身形。
艾丽走回楼上。如果不是时间太晚,她一定会打电话给牟南维报告今天的进展。他一定会很高兴她已有了这般成就。
但想得更深入一点,她今晚的表现完全合乎谈判的方式。她本来是习于较静态的工作,像在法庭上或谈判桌上这类较戏剧化的部分并不是她所喜欢的。她喜欢躲在办公室内仔细思索所有的问题后,才采取行动。
她有足够的能力进行现场辩论或快速判断,否则她也无法通过法律系的严谨课程。但她并不喜欢以那样的方式执行工作,却总是身不由已。
今晚她很欣赏自己的作法。也许她当初不该加入遗嘱及信托部门的,可是当时这个部门的气氛及这些业务似乎挺适合她的。那么,她是否低估了自己的潜能?她选择了较简易的法律部门,而将挑战摒除在门外?也许吧!如果康恩能回到惠德公司,她应该征询康恩是否愿意接纳她成为他那个部门的一员。她并不十分了解他那些磋商技巧,但她有足
够的聪明才智去学习。如果他也认为艾丽在这方面有相当的潜力,而且愿意传授她一些经验和技巧的话……
“没关系,慢慢来,”她心不在焉地说:“很抱歉晚餐的计划临时有改变。不过,我事先并不知道裴先生会来。”
桂太太拍了拍枕头,“别再想了。”
我打赌桂太太一定以为我得花些时间和康恩道晚安,她一定很失望我们只是握了握手而已。
为什么人们就不肯相信男女可以共事,而不牵扯到性关系呢?甚至连康恩都免不了有这种想法,而说出一语双关的话。
艾丽又提醒自己,康恩这样做是有目的的,他只是利用这个机会使地屈居下风。
桂太太将浴室的脏毛巾拿走,换上一叠干净的浴巾。“好了,”她很满意地向四周环顾着,“现在,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如果不够暖和,那边抽屉坐还有毯子。”
她漫步到窗前,将窗帘拔开一角往外望。雾已渐渐散去,她可以自雾气中看见一片黑黝黝的湖水;湖面似乎无边无涯,大概是气候的关系吧。
她打开窗帘,打个呵欠,换上睡衣后便准备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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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她刚吃完早餐,柜台的人就到餐厅去找她。“任小姐吗?有你的电活。”
她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放下餐巾后,随着他来到大厅,心中兀自猜疑谁一大早就打电话来。想必是康恩,他一定思考了一夜,决定来个速战速决,知道事情拖下去对他不利。
但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声音是文伯尔.她若有所失地摇摇头。
文氏关系企业在城中地区有栋办公大楼正在改建,文伯尔的办公室便在大楼的一间套房里,内部装潢非常现代化。秘书小姐带艾丽进来时,文伯尔立刻自精敛的法式办公桌后站起来。艾丽估计他大约三十五岁左右,个予不高,头发已渐稀薄,精工裁制的西装已掩不住发福的身材。
“任小姐,很抱歉昨天未能接见你。”他轻轻地和她握了一下手。
艾丽心想,不论自己是忙是闲,文伯尔都得付她服务费用,所以并不在意。
“很高兴你今早能来,”他转向秘书,“请送两杯咖啡来。同时在我的俱乐部预订两人份的午餐桌位。我想,订在一点钟好了。”
艾丽依照他的手势在桌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文先生,你太客气了,但我想午餐就免了吧。”
“谁说的?就算是我为昨天害你白等而表示歉意。”他向秘书挥挥手,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请叫我伯尔.我们得一起工作呢!”他露出微笑,“很高兴南维派你来,艾丽,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的微笑很亲切,但眼中却有一抹冷冷的算计神色,令艾丽感到不寒而栗。康恩昨晚是怎么叫他的?她现在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从长期的工作经验中,她已经学会如何应付有这种倾向的客户。
艾丽立刻从公事包中拿出档案卷宗。摊放在大腿上。“我已经看过你叔父的遗嘱,也看了有关遗产分配的各项文件……”
他看起来小太高兴,但也不再坚持艾丽叫他伯尔。
“可是,我没见到档案中有任何文件提到你堂弟威胁你的事,你有任何证据吗?他有没有写信表明他的意图?”
伯尔摇头,“没有,他也没跟我联络,我想他不可能和我联络的。你知道吗?瑞福总爱自吹自擂,他以为虚张声势可以保留一点面子,但他不会真的以白纸黑字来要挟我。”
艾丽觉得伯尔说的应该可信,他当然了解自己的堂弟。“你还是告诉我一些瑞福的事吧!”
在他口中,瑞福并不是值得尊敬的人。“瑞福没有一件事做成的。他父亲是家族中的害群之马,事实上,祖父的遗嘱中根本没提到瑞福的父亲,所以瑞福怎么可能得到杰夫叔叔的眷顾呢?但他自以为杰夫叔叔答应要给他一份完整的遗产。当然这话是其他人告诉我的。”
“是怎么答应的?”她问:“我的意思是,瑞福有没有说是杰夫在病床边,还是在宴会上,或其他——”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足下棋的时候吧,瑞福常在屋里晃来晃去。但不管怎么说,都得由他自己提出证明,不足吗?他不可能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走上法庭,声称自己该分得一份遗产吧?”
“是不太可能,除非他有证人。”
伯尔摇摇头,“不可能,杰夫叔叔的管家是聋子,每当瑞福出现,旁边的人马上会找个藉口走开,没人能忍受他的。我知道杰夫叔叔总是写信给他.讨沦他的财务问题——”
“瑞福的财务问题?可是你不是说瑞福老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吗?杰夫为什么又要写信给他?”
伯尔耸耸肩,“杰夫叔叔是老古板,他可不信电话之类的机器,如果他要我和他一道用午餐,他会派司机到我办公室来告诉我。”
艾丽慢条斯理地说:“那么,确实有写给瑞福的信了。”
“无疑的,是有成堆的信件。”
“而有些是讨论钱财的。”
伯尔点头同意,“据我对瑞福的了解,这个题材一定是定期讨论的。”
艾丽叹息,“这些信必定在瑞福手上。”
“我想他不会保存那些信,他不是个有条理自勺人,也许那些信早就扔了,尤其那些信的内容又不投他所好。”
“有没有办法查出那些信的内容?”
“你是说副本?当然有,杰夫所有的东西都有副本。”伯尔皱眉,“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想到了什么?遗嘱上说给瑞福一些现款.我们也没有完全忽略,所以他根本无权推翻遗嘱。对吧?”
“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杰夫真的承诺过——”
伯尔摇头,“不可能,就算杰夫叔叔真的说过什么,也不过是讽刺之意。”
“不过,如果这些信件中有表示过。要为瑞福处理财务问题的蛛丝马迹,或提到杰夫过世之后,瑞福就不再有财务问题之类的词句,瑞福的律师就可以拿来申请,当作遗嘱的附加条款。”
“天啊!”伯尔惊呼。
“所以,如果那些文件都还在,我现在就得看看有没有这种情况,等对方将事情弄上法庭就太晚了。”她把腿上的卷宗合上,“那些信件在哪儿?”
“在仓库里,和一堆老旧的档案放在一起。”伯尔接下去,“你不会在午餐前就开始吧?那可是一件大工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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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她一开始工作,就了解伯尔的意思了。这间仓库里有数不清的纸箱,层层堆放着,里面全是杰夫的个人纪录。
伯尔咬着下唇说:“就连我都不知道这仓库里到底有多少纸箱。这些资料集中在此管理会比较安全些,所以全都移来这儿了,别人是不能进来的。不过,艾丽,你不能在这儿工作的。”
艾丽放眼望去,很想同意伯尔的说法,不过这地方还蛮干净的。光线也不错,“把这些东西全移到别处去太劳神费力了。”
他踌躇了一下,“那么,我至少可以提供一些协助,我叫几个秘书过来——”
艾丽摇摇头,“她们来只会妨碍我工作,事实上,我得亲自查看信件的内容。所以只要给我一张长桌和一把舒服的椅子,再找个力气大的人帮忙搬箱子,我就感激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