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老妇人一边拍掉手上的泥土,一边说:“再来一次就可以完工了,但我得再买些土壤。”
这声音好熟,不就是第一次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
“既然康恩不想为我们介绍,我们就自我介绍吧!”老妇人搓搓自己的手,“我打赌你就是任艾丽,对吧?我是詹费娜,康恩的姑婆是我最好的朋友。”
艾丽伸出手,“你也喜欢宠他吗?”
“我不是为了他才做这件事的,只是康恩如果弄死了这些花花草草,他的姑婆不会放过他的。”他转身向康恩,“我该走了,别忘了再去买一袋泥土。”语毕,她便出了门离去。
“你又迷路了?”康恩以怀疑的口吻问。
艾丽顽强地抬起下巴,“很可笑是吧我在城里从来没迷过路,甚至连纽约的地下铁道也验证不倒我,为什么德鲁斯总令我迷路呢?”
他笑笑,“你不知道吗?”
“这是无可救药的地方?”
“艾丽,因为你脑中有太多事,无法集中注意力。”
“对极了。”
“想出去走走吗?”
她立刻同意。“当然好。”
他带着手电筒。他们沿着路肩缓缓而行,经过几分钟的静默,康恩说:“也许我该养只狗。”
“你干嘛要只狗?”
“这样我每次散步时就有伴了。”
艾丽停下步子,“等等,如果你把我比喻成狗。我会咬你哟!”
他微微一笑,“狗也不会回嘴,”他指着湖面那只鸭子,“看它在捕捉晚餐了。”
“康恩,你为什么这么确信文杰夫曾告诉文瑞福,他可以得到一份完整的遗产?”艾丽突然话锋一转。
“你好像对自己的看法开始怀疑了。”
“昨晚瑞福打电话给我,后来我们见面,谈了很久,在我听过他的说辞之后……瑞福很受讽刺、很粗鲁,而且冷漠,就像杰夫。”
“你终于开始了解文杰的个性了?”
“不错,在看他的信件时,几乎可以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我想他一定很喜欢瑞福。”
他们走了一段路后,才走到一个小小的商业区。
“前面的汽车旅馆有个小酒吧,进去喝一杯冷饮吧?”
“我想要杯热饮。”
小酒吧很干净,而且很清静,只有五六个客人。他们点了一壶热咖啡,就坐在角落里。
“我很纳闷为什么杰夫的遗嘱里没提他喜欢瑞福的事。如果他真喜欢瑞福,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变更遗嘱。”
“你为什么突然觉得瑞福是在说实话?”
“我并不足完全相信他,他保证可以提出证据,但却不肯给我看。“什么证据?一封信?”“他不肯说,牟南维说他是唬人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康恩,为什么你相信他?”
“我不确定杰夫真的那么喜欢瑞福,但他也不是那么喜欢伯尔。”他耸耸肩,“抱歉,令你失望了。这只是我的第六感觉,无法呈上法庭的。”
“而我得相信你完全忘掉了法律的相关知识?”他冷冷地闸。
康恩只是微微一笑。
“你怎能就此弃法律不顾?想想你曾如此辛苦地工作,为的是什么?”她愈说愈气,连咖啡都溅出来了。
康恩用纸巾擦拭溅在桌而上的咖啡,“艾丽……”
“好吧,就算你得了全世界最严重的职业倦怠。”艾丽不想再和康恩争论了。“康恩,也许你需要休息几个月,可是不要把你的职业完全抛弃。”
“你认为我需要的不过是休息?艾丽,你就是听不懂,对不对?”
她挥挥手表示厌恶,“好吧,你威胁着要辞职,那辞职之后,你要什么?到电视台报新闻?”
“也许吧,我会是个很棒的新闻播音员。”
“我想我该回家了。”
他付账时,艾丽站在门口看着湖水,汽车旅馆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夹克或毛衣。而回暖炉居的路又这么远。
康恩看见她在发抖。“来吧,有间礼品店好像还开着。”
在一间小小的礼品店的角落里,有一整排毛衣。
“他们卖的东西五花八门,这是为毫无准备的旅客提供的服务。”康恩拿起一件特大号毛衣,“试试这件。”
艾丽毫不起劲地接过白色毛衣,“这尺寸对吗?”
“毛衣的大小没什么关系。”
她看看尺码牌,“特大号?”
“这尺寸刚好。”
她不知道是该踢他还是该放声大哭。“康恩,你觉得我的身材需要穿特大号?”
“这才保暖,愈大愈好,因为宽大的衣服可以有较多的空气,有绝缘作用。”
“即然这样。就买这件吧。”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只是德鲁斯的纪念物。”
康恩说得没错,他们一路走回去时,这件大毛衣果然令她温暖多了。
她又重拾原先的话题,“每一种工作都会有问题,康恩,而你对法律又这么在行。看见你将以往的一切努力成果付之流水,真令我心痛,”她数发十下,康恩还是不言不语,她才又悄声问:“要在什么条件下你才肯重回惠德?”
康恩又静默了几分钟,“你是说.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大汽车、私人飞机和俱乐部会员证?”
“也许,只要你想要的,我可以——”
“艾丽,你从不自问这样做值不值得?”
她困惑地摇摇头,“当然不,这工作是很辛苦,但也值得,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股东。我一直在追求这个口际,而我一定做得到。”
“真好笑,我姑婆临终时给我的遗言是:‘做你该做的事,fH不一定非要是你能做到的事。”
“我不明白。”
他们已经抵达暖炉居了。但他未做进一步的解释,艾丽只得说:“谢谢你陪我散步,还有咖啡和毛衣。她顿了一下,“还有聊天。”
他弯下腰轻缓地吻着她。
艾丽觉得这个吻似乎很哀伤,她转身走问自己的汽车时,几乎绊了一跤。
“艾丽?”
她急切地回过身子。
“只要沿着湖边一直走,如果湖一直在你左边,你就不会迷路了。”
第七章
“做你该做的事,但不一定非要是你能做到的事。”
姑婆对康恩的忠告虽然一直萦绕在艾丽耳际。但她似乎无法琢磨出这话的含意。他姑婆为什么不愿康恩做他能做到的事,完全发挥他的潜力?无可置疑地,他姑婆是很宠爱他,但她为什么不让康恩得到最好的?而康恩似乎也把她的话当真?
艾丽正准备传真给牟南维,然后打算去仓库工作。但此时柜台接来一通电话,星期一早上,费娜会有什么事要找她?
“詹小姐,我能为你效劳吗?”
“天哪,叫我费娜就好了。‘詹小姐’听着使我觉得老得可以做你姑婆了。”她轻笑,“对了,康恩说你是遗嘱解读专家?”
艾丽回答说:“我的专业是遗嘱、遗产和信托。不过,如果要推翻原订的遗嘱其实并不是这么容易。”
“我知道,事实上我也知道这篇遗嘱无法推翻,这正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有位客户拿着遗嘱来找我,虽然条款很不公平,但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康恩告诉我说,你一向擅长处理这——”
“你也是律师吗?”
费娜咯咯地笑着,“康恩没告诉你吧?嗯,我想你们有更好的话题可谈。不管怎么说,我的客户——”
“詹小姐——费娜,很抱歉,我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太多了,没法子再接——”
“我不是要你接受这位客户,而且她根本无力支付你的钟点费。”
“你是临时性的?”
“我是聘约性的,你如果要和我对分酬劳,我也很乐意。不过,我希望能为她提供一些免费咨询。”
“费娜,我不能——”
“她是一个带着一岁娃娃的单身母亲,若照遗嘱的规定行事,她就得挨饿,而同时受托管理财产人,却偷偷地把钱浪费在不必要的花费上。”
艾丽不禁产生了兴趣,“那是娃娃的爸爸留下的遗嘱吗?”
“不。是祖父,虽然他没有剥夺孩子的继承权,但等到孩子十八岁时,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给他了。”
“难道没办法对付受托人?”
“至少我没想出来。再说那母亲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祖父不喜欢她,她自己应该是最好的受托人。”
“我可以帮你看看,但是不能保证什么。”
“我也没叫你做任何承诺,今天下午六点来我办公室如何?”
艾丽同意了,同时记下费娜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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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你为何想不开,居然要和杰夫叔叔的老佣人谈话。”伯尔摇摇头,“如果瑞福说他有证据——”
“他没这么说。”艾丽提醒他,“他只是说他有证据,但并未明说是一封信,或一封证明文件。不过,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有没有办法让他说出来到底是什么?”
“等正式进入司法程序,他就得立刻拿出证据,但到那时候——”
“你想他会同意进法庭吗?我还是觉得他在唬人。”伯尔不安地走到窗前。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如果确知他没有任何证据,会觉得更安心。”
“很好,我会请秘书把佣人的地址印给你。”伯尔笑笑,“我个人认为,瑞福只是趁机报私仇,我们不能让瑞福这种人玩弄法律,对不对?”他走向她,“艾丽,去喝一杯好吗?该是收工的时候了。”
艾丽看看表,同时起身,“抱歉,我另有约会。”
伯尔挑高了眉毛,“我以为你来德鲁斯只是来处理我的案子。”
“别担心,伯尔,我不会向你收这段时间的费用。”
艾丽进入费娜的办公室后。接待员抬起头向她微笑,“嗨,任小姐。”
艾丽颇为惊讶,“你怎么认识我?”
“我们没多少客户能穿得像你一样,费娜说她马上就来。”
艾丽四下张望着,想找张椅子坐。
“我去拿档案,第一间办公室空着,你可以用。”
办公室虽小,但装潢得很有条理;每张桌子的文具都很齐全,不过没有任何东西指明这些东西是属于谁的。
几分钟后,费娜步入小办公室。她穿着长裤和毛衣,满头银发有些凌乱。
“真高兴你能来,我等不及要看看你有什么发现和想法。”
“还没什么发现呢,我们不能以受托人违反投资揪他上法庭,因为那位祖父太愚蠢了,遗嘱里没说明这一条,而且,他还没做出任何足以让法庭判定他是有意浪费金钱的行为。”
费娜摇头,“只有他为遗产维修所花费了大笔费用,这是受托人自己说的。这儿是修理费明细。”
“嗯,从表面上看不出这些价格有什么离谱,中确有令人怀疑之处。
“是啊,我想他很清楚我们没法子动他。”
艾丽又拿起遗嘱,“我想,你没法子证明这些花费中,有部分竟流入死者最要好朋友的口袋中吧?”
费娜叹息,“我有好多疑问,但要证明……嗯,你也知道要进行调查需要多少钱,私家侦探的费用不便宜,而我也不忍心叫客户借钱去雇用私家侦探。”
“除非你很确定到底做了什么,”艾丽同意,“但那样就不用进行调查——你大部分的客户甚至无法付你费用,对不对?”
费娜苦笑,“是啊,我们的客户很多是贫穷的劳工阶级,但他们还不符合可以得到免费法律协助的清贫阶级。”
“这样你怎么能生存?”
“你是说我个人吗?噢,我也执业,但要维持这里的开销的确不容易。我们这儿偶尔也有律师自愿来帮忙。我同时也教育人们自己处理他们的法律问题。”
艾丽微笑,“费娜,你处理很多信托或遗产的案件吗?”
“每个人都需要立遗嘱,对吧?当然,我的事务所也收费,以维持开销。我想人们并不感激完全免费的东西,我们也处理一些离婚案。”她起身,“如果你需要影印这些文件,就告诉爱咪吧!”
艾丽笑着摇摇头,“我在这儿看就行了。这么多文件,影印起来会超出预算的。”费娜笑着离去。艾丽继续埋首于遗嘱中。伯她很难集中精神,心想也许吸些新鲜空气会好些?也许散散步?甚至去逐浪?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出了处理此案的答案。她眨眨眼,再看一遍。是的,文件上的条款是这么说的,不多也不少。
她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计划该如何向受托人反击,然后她去找费娜。她走出那问小办公室向柜台走去,此时她听见等候室传来说话声。
“告诉地主你有什么要求,就像你刚才对着我练习的那样,”康恩说:“记得让我知道结果。”他和客户握握手,转身要向费娜办公室走去时。迎面撞上艾丽。
她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他。说实在的,她很惊奇,康恩穿着条纹衬衫和擦得闪亮的皮鞋。虽然没穿西装,但他至少没穿牛仔裤。
“你知道吗?”她甜甜地开口,“我有些担心你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受惊的样子,也算大湖效应吗?”
“我没想到费娜能说动你来参加她的慈善事业。”
“三个礼拜没执业,你已经不知道怎么板起脸孔了……噢,对不起,你还是提供法律服务,对不对?只不过不是以传统的方式罢了。”
康恩耸肩,“这只是地主和佃户间的问题。如果我用写信的方式,每个人都会上法庭了。如果她只是以人与人沟通的方式去——”
费娜出现了。“你们俩都没事啦?”
“可以这么说,”艾丽低应,“康恩,你常来这里吗?”
“有时候来帮忙。你为什么要问?”
费娜一手放在艾丽肩上,一手握住康恩的手腕,“时间晚了,有任何事都等到明天再说吧,你们俩何不去看场电影或什么的?”
“好主意,”艾丽说:“但除了看电影之外。”她将档案交给费娜,然后走去拿自己的公事包。
她出来时,康恩正倚着她的汽车,“你看起来生气了。”
“恭喜了!”她绕过他,打开车门。
“为什么?”
“你告诉我,你得了职业倦怠。”
“我是啊。”
“你说不想再执业。”
“我是这么说,但是——”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服务?”
康恩叹息,“艾丽,我不只是自愿而已,我还要和费娜共同执业。”
艾丽用力把公事包扔进汽车后座,“这是我听过的最荒谬的事。”
“这种方式可以打开沟通管道,而且人们也会信任你。“
艾丽气愤至极,“你真希望我能了解?你疯了?康恩,你一直告诉你不想再执业!”
“我并没有一笔勾销所有的职业规划,我——”
“你说过所有的执业乐趣都没有了,你无法否认自己是这么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