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试着改变话题!”艾丽忿忿地说:“你要以慈善事业取代原先的工作?自愿提供时间处理细微末节的地主问题?”
“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小问题,而我也不完全是自愿的,费娜会付费给我!”
“她能付多少钱给你?我打赌你甚至没办法过宽裕的生活。”
他抓住艾丽的肩膀,“艾丽,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并不担心自己能不能过活,我只担心自己能不能过得有意义!”
她瞪大眼睛望着康恩。等他放手时。她身子忽地一软,只好靠在车身上,然后无意识地揉着被他紧握而发红的部位。
“抱歉。我无意伤害你。”他转身走开。
“康恩,等等!”
他停步,但并未转身。
她作个深呼吸,“没错。我是生气,但更重要的是我受到伤害.为什么你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我?”
他以平直的声音回答道:“因为我早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
“而你还一直误导我?”她以苦涩的口气问。
半晌后,他走到她身边,“我们走一走吧!”
她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康恩,为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叹息,“因为金钱买不到时间。”
他不止一次提到时间,他似乎被时间这个想法迷惑了……
“你……康恩,你得了重病还是怎么啦?”
“我没得癌症,但人总会死的,是不是?我们又不是有无尽的明天可以挥霍。”
艾丽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生气,“拜托,别给我上那一套哲学课程了,这些人生难逃一死的话既愚蠢又无聊。”
他瞥了艾丽一眼,“我觉得你刚才认为我快要死的时候比较可爱。”
艾丽认为不理会他的抱怨,是比较精明的表现。
“好吧,我不向你说教,重点是我要把时间留给最重要的事、朋友和家人,我要活出自我。艾丽,那些点头之交除去不算,你有多少朋友?”
“我想,半打左右吧。”
“那你最后一次和他们共度时光是什么时候?”
我上星期参加了琼安的聚会,可是只待了十五分钟,刚好够我和她打个招呼,和说声再见…… “姑婆是我最好的朋友,”康恩悄声说道:“但
她临终前才告诉我,她爱我,我想她应该会早点
告诉我的,只是我一直都不在她身边。”
“你也无能为力呀!”
“安养院的义工告诉我,她所训练的那些员工一直在照颐她。她临终前,她的朋友们都围在她身旁。”
“那种景象很美!”
“是很美,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如果我是她,我身边半个朋友都没有。”
“康恩,你多大了?三十二,还是三十三?你不认为自己有些病态吗?”
“也许……有一点吧,但这是真的。我的父母都过世了,姊妹们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我有数百个相识的人,但朋友呢?一个也没有。如果我遇上麻烦,也没有朋友可以投靠。”
“康恩,那真——”
“我并不可怜自己。”他很快地打岔。“我只是陈述事实。除非你先做别人的朋友,否则你得不到朋友的。但是你若出差到各地、远离家乡,甚至连秘书都找不到你时,该如何交朋友?”
艾丽有些生气,“如果你是指雪伦无法找到我,告诉我琼安生娃娃的事——”
“不是的。我是在谈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的下半生都这么过,我希望有真心了解我的朋友·希望有人不计较我的缺点而能爱我。”
“而你认为抛弃以往的一切就是解决之道?”
康恩似乎没听见她的话,“等到恰当的时机,我希望我的妻子能成为我的好朋友。而不只是一个在我每周回家换干净衣物时,才见一次的管家或保姆。我希望有时间陪孩子,我要带他们去钓鱼、教他们游泳、陪他们参加钢琴演奏会或话剧表演。”
艾丽叹息,“你一直谈时间,可是想想你的工作。你可能要花更多时间换取你在惠德所赚的薪水。”“这我完全了解。”“好吧,就算你不介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你甚至还得工作得更辛苦,以取得基本生活所需。在这种小镇上你也不可能专精一行,你势必得花时间去多方学习。现在你也许觉得这些小问题很有趣,因为对你而言这些很新鲜,可是等到你每天面对的都是同样的琐碎问题时,你就会变得沮丧、厌烦。”
他停下脚步再度紧盯住她。艾丽想,或许这番话冒犯了他,但她不在乎。不论如何,总得有人告诉他生活的真实面。她继续,“康恩,想想看,你和费娜的客户混在一起的时间愈久,你能交朋友的时间就愈少;你接到的慈善案件愈多,能供给老婆孩子的收入就愈少;这样下去,你一定是输家,而你的同僚也不再尊敬你。双子城的人已经在猜想你是被开除的,如果你不回公司,他们会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但谁在乎?”
他的语气很倦怠,好像体内的精力全被榨光了。
艾丽心中涌起一股同情,但她压抑着不显现出来。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了,他需要的是坦诚。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他突然说:“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说罢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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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辩论令她精疲力尽,她太专注于思考,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所去的方向,或他们离她停车的地方有多远。等她终于摸索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招待所,看到牟南维的留言,再看看钟,估计这通电话是几小时前打的。她将留言放入口袋,决定明早再回电。
她累得没力气洗澡,也不想吃晚餐,只随便从水果篮里抓了一个苹果。
“别再一厢情愿了。”她自言自语。
吃完苹果,她决定去冲个澡。然后叫楼下送晚餐来,吃过晚餐得打个电话给琼安。
琼安的丈夫接了电话,他说琼安正在喂奶,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接电话。艾丽可以听见琼安在问话,一会儿后,琼安终于接起电话:“艾丽,真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
艾丽心中感到一阵暖意,“希望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你还不太晚。”
“噢,当然不会太晚,只是同时拿着听微又抱着娃娃需要一些技巧。你在家吗?”
“我还没回家,可能还要在外面待一阵子。”
“遗产案很复杂哦?”
“是的……还有些别的事。”
“总是有一大堆问题,是不是?有时我真高兴这些日子以来,我唯一的问题就是娃娃,有空来看看娃娃,他是我最珍贵的……”
今天下午康恩是怎么说的?“除非你先做别人的朋友,否则你得不到朋友的!”
“艾丽,你会回来参加娃娃的受洗典礼吗?还有几个礼拜,你能回来吗?”
这时有人敲门,艾丽拉长电话线去开门。门开处,桂太太出现了,“任小姐,有位牟先生打电话来,他坚持要你接听。”
她点点头,“琼安,对不起,我得挂电话了,有空再打电话给你。”
接着是牟南维的声音传来,“我今天和文伯尔通过电话,我还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呢,因为你也不在招待所。”
“你给了我两个任务,记得吗?”
“那你是和康恩在一起喽?这是我找你的真正原因,我希望今天能收到你的报告。你知道的,如果我不了解你的进展,我什么事也不能做。”
“牟先生。他并没告诉我在什么条件下才肯回公司。”
“胡说,你只要立场坚定,告诉他你可以和他谈条件。艾丽,不论他要求什么,你都答应他吧。”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不论要求什么?”
“是的,不论什么,告诉他,如果他要娶我女儿,我也会把女儿锁在房问里,只给她清水和白面包,直到她答应为止。艾丽,把他弄回来。”语毕就挂断了电话。
艾丽呆坐着,不论他要求什么……今天下午康恩说他要求什么?时间。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可以培养友谊、经营婚姻和家庭的时间。
换言之,他要的是较充裕的时间,出差行程不要太紧凑,或者根本减少出差。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如果不愿失去他,惠德应该考虑妥协。
仔细回想起来,康恩并不想放弃法律,他和她一样热爱这个行业,如果他能在合乎自己要求的条件下重返惠德……不论他要求什么……康恩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了。
艾丽伸个懒腰,自言自语道:“我们赢了!”现在她只要找到康恩,然后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第八章
到处部找不列康恩。从他那天离开艾丽后,似乎就消失在空气中了。电话没人接听,她开车到暖炉居去,法拉利也不在车道上。
他也许去买东西了,也许到沙滩上散步去了,或者只是开车到任何地方去清醒一下头脑。但等艾丽走到后门,发现门上了锁,立刻惊慌起来。康恩从没锁过门,他离开了?
她到费娜的事务所要求见费娜。
几分钟后,接待员带她到费娜的办公室。
费娜招呼她坐下后,问道:“你发现了一些有帮助的点子?”
“你的客户想不想经营一家卖二手车的店?”
费娜皱眉,“我想她大概没什么兴趣吧!为什么?”
“你看,”艾丽将遗嘱翻开,摊放在费娜面前,“看看第八节第十七款。为了孩子的幸福,在受托人必须供应给孩子的物品中,有一项是可靠的交通工具。”
“是啊,这没什么不寻常。”
“但这里说他必须供孩子一辆汽车,可是没有说多久供应一辆,或对已有的车辆该如何处置。事实上,你的客户可以到卖汽车那里牵一辆新车回来,再开到街上卖二手车的地方换成现金,然后再打电话给受托人要求另一辆车。”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当然,她也可以自营旧车场。而且照遗嘱条文来看,她可以出售所有的物品.如尿布、制服、单车等等。”
费娜戴上眼镜,“我完全没注意到这一段。条文是说‘应该’而不是‘可以’,当然,这不算不道德……”
费娜顿了一会,眼光一闪,“当然,这是不道德的,我也不会建议她这么做,但我想受托人也不是笨蛋,如果我们暗示卖车的利润要拿来调查信托款的流向,也许会比较合理。”她伸手拿笔。“值得一试。”
“让我知道结果如何。”艾丽准备起身,“噢。顺便问一下,你知道康恩在哪吗?我一直在找他。”
费娜连头也没抬,“他到明城去几天。”
“一定是去把他的房子租掉。”艾丽注意着费娜的反应。
“他没提。”费娜的心思仍在遗嘱上。
费娜没有反应,这表示她也不知道康恩真正的动向。不论他想做什么,艾丽希望他不要现在回去惠德。否则康恩会丧失他这辈子最好的一笔交易了。
艾丽在仓库工作了一个礼拜,也很习惯这单调的工作。大部分的文件都很枯燥无味,她得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才看得下去。
这天,她看到一封杰夫写给朋友的信中有一段提到瑞福:
等我死了,事情就会完全改观,到那时他必须顾全体面。
但下一段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艾丽蹙着眉又念了一遍,康恩不是说瑞福住在贫民区吗?所以如果杰夫不是抱怨瑞福的生活水准超出他能力所及,那他所说的又是什么?
就这一段文字就足以让瑞福拿来大作文章的。
在这箱文件中没有任何信件提供更多的资料,艾丽一时也没法子找出杰夫写给同一个朋友的其他信件,那她应该立刻告诉伯尔吗?还是先咨询牟先生的意见?
她正举棋不定时,伯尔来到仓库。“嗨,进展如何?我想你大概需要休息一下,喝杯咖啡,我替你送来了。”
艾丽推开纸箱,决定暂停一下,反正伯尔在这儿,她也没法子工作。
伯尔递给她一杯咖啡,“进展很慢哦?我还是认为应该派两个秘书来帮助你比较好。”
艾丽放下杯子,“秘书可能会漏失了——”她突然地打住,然而基于职业道德的考虑,她还是决定先告诉伯尔,“我下午的发现。”
她把那封信交给伯尔。
伯尔看了看,眉头都纠结在一起,“我看不出这有什么意义?”
艾丽作了解释,“可能还有其他的意思也说不定。”
伯尔耸耸肩,“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遗嘱很详细,但这一段文字却很含糊——”
“重要的是,这样的一段文字可以阐释杰夫可能留了一份遗产给瑞福。瑞福可以用这段文字上诉,他甚至可能赢。”
“就凭这个?就一封信里几句含意不明的句子?瑞福可能根本不知道有这封信,他也不见得认识杰夫叔叔的朋友。”
“伯尔。那都不是重点,你无法证明他不知道。”
“听着,我就没听过杰夫叔叔有这个朋友。瑞福怎么可能认识他?”“我承认这只是有可能。文句含意的确不够明朗,但——”
“这是你今天说过的最合理的话了。”
艾丽假装没听见。“可是,一个好律师就可以拿这段文字,申请查阅所有杰夫的档案或信件。”
伯尔很快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所有的,”艾丽强调,“就像我现在正在做的。”
“而且像你一样——一无所获。”
“伯尔,你要打赌吗?没错,到目前为止,我只发现了一段值得怀疑的文字。但也可能有其他的,只要有足够的证据,瑞福就可以推翻遗嘱。”
伯尔低着头来回踱步。等他再回到她桌前时,他指出,“瑞福说他有证据,他的口气好像是他持有一份证明,而不是像你说的这边一段,那边一段的。”
“伯尔,也许他有,他甚至可能不知道有这封信。”
“你和杰夫的雇员谈过吗?”
“只有部分的雇员。但他们似乎都不知道任何事。我不知道瑞福有什么,但我确信他一定有证据。”
“你突然和瑞福站在一边了。”
“我不会受任何人影响,我自有判断能力。”她以尖锐的语气说:“我不和任何人站在一边,我只是把看到的事实告诉你。”
“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我认为你该考虑和解。”
伯尔以不敢置信的语气道:“要我打电话给瑞福,告诉他我要给他钱?而这些钱是遗嘱上说明了留给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打电话给他可能是自找麻烦。瑞福可能以为我们找到的证据指示要将全部遗产都给他。那他便不会以小金额而满足的。但等他要求时,你最好不要和他打官司,最好和他协商、达成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