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在哪里?在妳家吗?」她脆弱的声音让他马上没有了定力,一听到她的声音,他所有的坚持都消失不见。
「我在一间温泉饭店,就在……」她说了地址和房号。
他的声音异常的迫不及待。「妳等我,我马上就到!」
「我到底在干么?」挂上电话,躺在床上,她瞪着好像会晃的天花板,抚着发烫的额际,喃喃自问着。
她没有发烧,只是酒喝太多了,所以浑身发热。
只是,这并不足以成为她找方仰宁过来的理由。
今夜,她莫名的想见他,在他和别的女人离开台湾之前,在她去雪梨之前,她想再见他一面……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直到听到叮咚铃响,她模模糊糊的醒过来,眨了眨眼,意识到是方仰宁来了,她觉得头晕,摇摇晃晃去开门。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方仰宁蹙着眉。
他一进门就闻到酒气冲天,而她像个不倒翁,连路都定不稳,他连忙扶住她,关上门。
「很抱歉把你找来。」她朝他笑了笑。「你看这个房间漂不漂亮?迎宾水果很新鲜,你要不要吃,我削给你吃?」
印象中,她没削过水果给他吃,都是他削给她,尤其她爱吃苹果,他的冰箱里一定有准备苹果,每次她一去,他就去厨房削苹果。
「妳还是躺下吧。」他强押着她在床上躺下,她一个人无缘无故跑来住饭店,又喝了这么多酒,这并不寻常。「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他并不喜欢扮演哥哥或心理医生的角色,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当这两个角色了,不是吗?
「我们分手了。」她唇角弯弯笑了笑,眸光迷迷蒙蒙的,他的内心却受到极大震撼,心狠狠一抽。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伤心到买醉解愁,她真的那么爱那个男人吗?他一直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如今亲眼看到她的伤心,算是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为什么分手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又干又涩,深沉的萧索感。
「其实,我一直想有自己的家庭。」她扬着睫毛瞅着他,答非所问的说:「我五岁那年,爸妈忽然就车祸去世了,我和叔叔相依为命,虽然我们之间很亲密,叔叔就跟我爸爸一样,但是两个人,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家的感觉,过去曾经几次和交往的男人论及婚嫁却都无疾而终,问题在我,我太怕责任了……」
她真的一点也没办法接受出嫁从夫这种古老的观念,更别说那些男人都只会要求她婚后相夫教子,不要工作,还要服侍公婆、招呼亲戚,那些条件让她有失去自由的恐惧。
然而,就在她以为找到真命天子,找到一个绝对不会束缚她的男人之后,她又失望了,石少岗的出轨让这份感情落空,她又得重新开始另一段感情,更糟的是,方仰宁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台湾,她说不出有多么落寞。
「不对,是他们不懂得珍惜妳。」他深深地凝视她。
他很了解她是个不喜欢被拘束的射手座女子,如果她肯回头看看他,他愿意为她制造一个自由自在的空间,不让她有一点点绑手绑脚的感觉,如果她愿意回头看看他的话……
「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突然要走?」她直截了当的问他,「你要跟你学妹到国外去结婚吗?你一直没让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已经这么好了,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他苦笑一记。
「我从来没有当妳是朋友。」
她是他的窕窃佳人,可遇不可求,他只敢默默地守护着她,连表白都不敢。
「你……你说什么?」她迷惑的看着他,从他口中吐出的这句话好奇怪,她听不懂。
「妳认为男女之间有所谓的友谊吗?」他落寞的看着她,闷声问。
蓦然之间,她的脑袋有点清醒了,心脏怦怦跳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对他有特殊感情,而他对她,也有?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在心里笑自己的傻。他又傻得要重蹈覆辙了,冲动的想对她告白。
就算她跟石少岗分手了,她也不会属于他的,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他只是她的「朋友」。
「没什么?」一阵浓浓的失望涌上来,她还以为他对她……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你……你跟那个徐名珊很要好吗?她是不是你暗恋的那个人?」
他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裘素不自觉的喃喃自语,「你要跟她一起出国,而你暗恋的人不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说暗恋的人不是徐名珊时,她竟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可是一想到他暗恋的另有其人,她又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她对方仰宁的感情生活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他要出国,比当初她叔叔要去环游世界更让她难过。
「你要出国,那么你暗恋的那个人怎么办呢?你不管她了?」她茫然的问他。
其实,她想问的是,她怎么办呢?他不管她了吗?
「她已经不需要我了。」他苦笑一记。
「可是我需要你!」她蓦然冲口而出,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瞅着她,面孔平静,内心震动。「素素,我希望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裘素愣愣的看着他,猛然意识到她刚刚做了什么蠢事。她在对他告白哪!
她一定是疯了,他都有暗恋的对象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这样不是让两人变得很尴尬吗?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说的对,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狼狈的垂下眼眸。「也许是刚失恋,我空虚,想找个替代品,所以……」
方仰宁的心狠狠一抽,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替代品?
对她而言,他只是她失恋空虚的替代品……
「看来妳酒已经醒了,妳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受伤的感觉漫天盖地的覆住了他,他真的一秒钟也无法再待下去了。
「好。」
裘素无力的闭起了眼,直到关门声传到她耳中,她才睁开眼,一颗心酸酸楚楚的,泪水莫名其妙的迷蒙了她的眼。
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个失恋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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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一次的旅行让裘素感觉这么难过,十几个小时过去,她疲惫的抵达澳洲的南澳省。
看到来机场接她的叔叔,她有点傻眼,过去英挺健美的他,如今起码胖了十公斤吧。
「我变得很壮吧?」裘崴举举健壮的手臂,南澳正值夏天,天气好得不得了,阳光普照,他只穿了一件白色汗衫和牛仔裤。
「这里的食物有那么好吃吗?」听到自己在开玩笑,她放心了。
失恋不会死人的,而且她终于知道了,让她有失恋感觉的并不是石少岗,而是方仰宁……
不不,既然来到这里,她就要抛开台湾的一切,不要再想了,让一切随着空间的转换而改变。
「丫头妳是越来越漂亮了。」裘崴接过地行李,丢进吉普车里。「我可是一直等着为妳办场风光婚礼,一定有很多男人排队等着追求妳吧?」
素素就跟他女儿一样,她从国小开始,就很有多男生在追她,站岗的、替她写功课的,不在其数,她天生就有吸引异性的魅力,加上长得漂亮,追求者众,而且那些男生的条件都很不错,他还以为她二十岁一到就会把自己给嫁出去哩。
「还好啦,百来个而已。」裘素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满街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物,街道两旁有殖民时代的尖顶教堂,很多人不怕艳阳高照,坐在露天咖啡座里喝咖啡聊天,看起来很悠闲。
「这里是南澳的首都,叫阿德雷得,很漂亮吧?曾被联合国人居委员会评选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哦。」裘崴做了个心旷神怡的表情,他朝她眨眨眼。「所以我一住就不想走了,但妳可不行,妳是劳碌命,妳还要回去管理酒庄,这样为叔我才能清闲自在的享清福。」
她好笑的看了叔叔一眼。「你放心吧,我不喜欢住在很多袋鼠的地方。」
说到动物就想到家里那只可爱无双的贵宾玩具狗。「对了,妳跑出来,妳的小湍瑞呢?托谁照顾?」
瞬间,裘素喉中像梗到石头,她顿了一顿才道:「托酒庄的大厨替我照顾,他也喜欢养宠物。」
叔叔什么都不知道,不小心踩到了她的痛处。
因为方仰宁也要离开台湾了,她不能托他照顾,就算他人在台湾,她也不能托他照顾。
他们之间的感觉已经起了变化……不,应该说是她对他的感情起了变化了,而且变化来得这么快,她一点适应能力都没有,他就要远走了,走到遥不可及的南极去,她只好逃到这里来。
方仰宁,那个文弱书生,他真的有办法到南极去吗?
她还是忍不住查了资料,从台湾去南极很费力,必须先到洛杉矶再到圣保罗,然后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再到乌苏哇亚……这个地方她听也没听过,接着登上马可波罗号,那是一艘船,从火地岛进入南极线,折磨人的是,来回要八天!
重点来了。
没有一种船能让人完美舒适的横越宽阔汹涌的南冰洋。
至少两天一夜才会进入南极半岛,船只摇摆的程度最强像十级阵风,所以她真的很担心他,他的体力到了南极时,会不会也同时病倒了?
见鬼!她何必替他担这个心?
他病倒了关她什么事?自然有漂亮又温柔的学妹照顾他,徜徉在温柔乡里不知道有多快活,难怪一申请就是十五个月,两个人手牵手,一起研究大自然的奥秘,其乐也融融……
「素素!」
她回过神来,叔叔的音量差点没震破她耳膜。
「妳在想什么?我叫妳五、六十次了妳都没听见,年纪轻轻发起呆来像老僧入定,这怎么得了?」他拉起手煞车。「我住的地方到了,下来吧。」
裘素一眼就喜欢上那艘停在莫芮河畔旁的白色船屋,宛若高级的水上别墅,她真没想到叔叔这么懂得享受生活。
站在向晚的河畔边,气候舒爽,可爱的小水鸭在河里游来游去,人烟罕王的河岸上还有牛和马,她抬头对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真是来对了。
第九章
一大早,裘素就听到马达声隆隆作响,她连忙盥洗换装跑出去,看到她叔叔正在为快艇暖船,叔叔的女伴玛丽安穿着防寒衣,脚上踏着冲浪板,准备要冲浪。
「丫头,妳也穿上救生衣吧!」裘崴把一件救生衣丢给她,她连忙接住穿上。
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了,白天划独木舟游河、滑水、骑水上摩托车玩乐,晚上在岸边升营火兼钓鱼,自然有别的船屋的人拿着啤酒来加入他们,她住的船屋房间小巧温馨,一拉开窗帘就可以欣赏到河上风光,害她都不想回去了。
或许和叔叔商量,把酒庄卖了,干脆来这里生活好了,这里她可以学的东西很多,够她忙上一阵子了。
「哈啰,可以加入你们吗?」来的是昨晚认识的新朋友,另一艘船屋的主人,澳藉华裔的王律璟。
后来裘素才知道,他叔叔的船屋造价要台币一千八百万,就算阳春型的船屋也要四、五百万之谱,可以说,拥有船屋的都是有钱人,王律璟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他昨晚的自我介缙,他今年三十五岁,在阿德雷得开律师事务所,离婚一次,没有子女,家世清白,目前没有女友。
「当然可以!」裘崴看出高大英挺的王律璟对裘素有好感,巴不得可以促成他们,因为经验老道的他,看得出裘素这次这么突然来找他,一定是有问题。
而什么问题会让一个女孩子远走他乡?那当然是感情问题喽,解决感情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寻求另一段新感情。
「妳会冲浪吗?要不要我教妳?不过妳要有心理准备,我也只是半调子。」王律璟姿态潇洒的朝她微笑,他并不会自大,相处起来很愉快。
「我没有防寒衣。」裘素微微一笑。「不过我想学开船,你会吗?」
「当然。」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要不要过去我那边?今天来了几十个学生想学开船,大家一起学比较热闹。」
「那太好了。」她也喜欢热闹,更喜欢学生的学子气息。
一整天,她都跟王律璟和开朗的学生们混在一起,直到傍晚,她回叔叔的船屋淋浴,因为王律璟说,晚上要带她去镇上吃全球最好吃的德国猪脚。
想到这里,她微笑了。
他那个人还满有幽默感的,想不通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离婚?他说和美国前妻个性不合,她认同这个理由,个性不合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实在太痛苦了,如果一静一动怎么办?那不啻是天大的折磨。
「素,妳的手机在响,我替妳拿进去!」玛丽安贴心的递了她的手机进浴室。
因为把贝比瑞托大厨照顾,生怕牠会不适应,因此她二十四小时开机,要大厨一有问题随时可以打给她。
「裘姊,我是采宁!」方采宁的声音十万火急。「妳有没有看新闻快报?一架台湾飞往洛杉矶的客机一个小时前失事,目前全机旅客生死不明……」
听到这里,裘素还不知道方采宁为什么要打给她。
「我查过了,那正是我哥搭的那架飞机……」她呜咽的哭了出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跑到南极去?如果不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猝然间,裘素的脑子嗡嗡作响,刚用冷水淋完的身体瞬间好像结冻了一般。她无法思想,也无法说话,耳边传来采宁啜泣不止的哭声。
「妳知道他一直爱着妳吗?他真的好傻,不敢对妳表白……」
「妳说……什么?」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再说一遍。」
「我哥他爱着妳。」方采宁的泪水流个不停。「他才三十五岁,老天为什么要那么残忍?连让他对妳表白的机会都不给就带走了他,我还不敢告诉家人这个消息,怕他们无法接受打击,家里其他人甚至连他要去南极都不知道……」
裘素没办法再听进任何一个字,她心如刀割,慢慢蹲下身子,她松开了手,手机从她手中滚落,意识也远离了她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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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素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她看到两双担忧的眼睛,那是她叔叔和玛丽安。
「叔叔……」她哽咽的喊,泪水控制不住的冲出了眼眶。
采宁的话回荡在她耳边,飞机失事,方仰宁罹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