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沈馡馡藏脸叫著。她并不愿意让人见到她软弱哭泣的样子。
“夜很深了,你该休息……”慕隽谦将手搭在她背上,拍了拍。
“不用你管,你别忘了,这是你出给我的难题,我不会半途而废的!”沈馡馡顾不得自己涕泗纵横,从桌面抬头露出脸来,腰杆用力一挺,挺得直直的,用手背抹了抹还在流不停的泪水,开始再继续奋斗。
“你还是这么倔,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即使是负气,你也照做不误。”慕隽谦靠在桌旁,深沉的嗓音在夜里形成一种魅惑。
“我既然答应我妈,我就不会反悔;我既然有求于你,我就义无反顾。你等著看好了,天亮之前,我会将一个完好的‘慕隽谦’还你。”沈馡馡脸上泪痕已干,苍白的脸透露出骄傲和不服输的气焰。
“完好的慕隽谦?”慕隽谦复诵一次她的话,突然失笑出声。
“你笑什么?”沈馡馡抬眼质问。
“馡馡,得不到你的爱,慕隽谦不可能完好。”
“不要说这种话,我不想听!”熬夜使沈馡馡脾气变得更坏,喷火龙似的火束不断从眼睛里发射出来。
“拒绝我,大概是你沈馡馡今生今世矢志不移的乐趣吧?”慕隽谦为自己感到不值,胸中的疑惑从来就得不到答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非爱她不可?
鬼迷心窍,就是他这样吧?
从初见她那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可能穷一生一世,都再也无法将这个叫做沈馡馡的女人从心中剔除,但他却没料到,她会让他心痛至此。
无力感,他是从她身上彻底领会的。
“慕隽谦,你不要在我耳后唠唠叨叨,你去睡你的觉,少在这里讲那些五四三的!”睡意和倦意到达临界点,沈馡馡两样都不能满足,口不择言成了出气的唯一管道。
“五四三?我慕隽谦变成五四三之流?”他为之气结。“那请问一下,你为什么还在肖想跟五四三的慕隽谦生小孩?”又要嫌又要拿,是怎样啊?
“我的意思又不是这样。”沈馡馡睨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两只手还是很忙碌的拿著胶水和牙签,努力的黏著碎纸片。
“馡馡,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别把我逼急了,不然你会后悔找上我!”慕隽谦说完,悻悻然走出工作室。
沈馡馡看著他的背影,心底突然一阵寒意,在她还来不及将视线收回时,他又忽然反悔似的,折回来冲到她面前,大手抓住她的双臂,将她的身子往上一提,二话不说,吻便又落在她微启的唇上。
“你干什么啦?”被他一搅和,剩下没几条的碎纸都散掉了,沈馡馡气怒的推开他,吼叫著。
“我爱你,我想要你!”慕隽谦将她身子一扯,吻又黏腻的覆上她的唇。
男人野性的渴求,一旦到达极限,做出的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就是奸淫掳掠。
慕隽谦想与她欢爱的意念,已强烈到不付诸实行的话,他没办法熬到天亮!
“你答应我了吗?是吗?”沈馡馡一脸讶异,又在吻里偷空提出疑问。
“不、不……不是这样。”慕隽谦言语吞吐,吻也变得若即若离,犹豫又爬上心头。
他要的是欢爱,她却只想制造一个小婴儿,这两者看似协调,其实存在著巨大的冲突。
“隽谦?”沈馡馡满眼期待的唤著他。
“馡馡,难道你对我一点渴望也没有?”一个大男人或许不该问这么没骨气的话,但他确实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到底有何分量?
是否在她回头来求子的过程中,她是潜藏著几分爱和感情的?哪怕是一点点也好,他才不至于觉得自己只是个可堪利用的种子供应器。
“这实在很难说明白……”沈馡馡一时语塞。
她真的没想那么多,一心一意为求子而来,最担心的也只是怕他不答应,自己面子挂不住,她完全没考虑到他所投注在她身上的情跟爱。
“你对我完全没有渴望?”她的表情,说明了她对爱情始终无欲无求,这让他严重受挫。“馡馡,你知道吗?你实在可恶!”
“我……”
“你连装模作样都不会,你连虚伪的附和都不会,你对我,可真是一路绝到底了!”欲火熄灭,怒气上升,挫败满盈。
慕隽谦迫不得已,再度放开他痴心妄想的女人,与之缠绵的情思全在她的冷漠里化为乌有。
他转身,昂首阔步离去。
“慕隽谦,你不要一直逼我,我就是没有爱的感觉,你要我怎么办?我又不是故意这样的,人本来就都不一样,我对爱情不热衷,何错之有?”沈馡馡在他背后大叫。
慕隽谦听见她的话,为之一震,转身凝望因吼叫而脸色涨红的她。
“馡馡,诚如你说的,人都不一样,那我对你情有独钟,我又何错之有?”
慕隽谦语毕,走了,这次真走了。
被他的话重重一击,沈馡馡心霎时跳得又慌又乱。
她不爱,没有错。
他爱,也没错。
错在当年的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
错在两人不该被迫相遇,更不该在分开后因故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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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不下她、放不下她!慕隽谦就是无法不在意她!
雨早在半夜停歇,天明时空气中却还混著冷雨的湿气,风也沁凉。
他悄声探入工作室,只见夜灯未熄,沈馡馡趴在桌面上睡得挺熟,小小的背影总是傲然。
他在桌上看见拼贴完成的纸条,不禁沉声笑了一下,觉得好无奈。
与破碎的慕隽谦三个字相对到天明──这一夜,大概是她与他相识以来,最专注想著慕隽谦这个人的时候吧!
他按熄桌灯,双臂一上一下捞起她的身子,抱著她往卧房方向走,当年结婚的情景又从他的记忆浮出。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只见沈馡馡走得飞快,一路领在前头,不要他牵、也不要他搂,想要横抱起她,更如同奢想。
他怎会这样深爱一个不懂爱情、不要爱情、也不齿爱情的女人?
而他又为什么非要爱她不可?
当年两个月的婚姻,是他一生中最想付出爱、却也是最挫败的时候。
离异两年后再见到她,他的心只能用沦陷两个字来形容。
她无心陷他于情海,他却甘于自我沉沦。
望著她熟睡的丽颜,慕隽谦暗自兴叹。爱情没有道理,爱人的一方,若得不到适当的回应,痛苦就是不可避免,当然,此痛此苦也只能自尝,不必期待对方为你心疼几分或分担几分。
爱字当头,满腔热血炽情的人,总是先化为灰烬的那一方。
第五章
慕隽谦明了自己的劣势,但他也相当清楚,他必须在劣势中为自己谋出一条生路,一条引发她的爱情、能容纳两人携手同行,且名叫永恒的生路。
走入卧房,他轻轻将她放到床上,脱下鞋子,盖上被子,所有的动作都又轻又温柔,细心呵护著她,就如同在呵护他恒久不变的爱情。
想无欲无求的离去,却又按捺不住心里的波动,踟橱半晌,他终是坐在床沿,俯身将唇落在她光滑细致的额头上。
他抬起头,站起身预备离去,却又重新坐回床畔,俯身再将唇落在她的颊上、鼻尖和耳际……
不够!他终于像个坏蛋似的,也不怕弄醒她有可能惹来一顿拳打脚踢之危,他开始贪婪的吻著她的嘴。
沈馡馡睡得太沉,熬夜使她体力到达极限,所有清醒时的锐利和傲慢全都被覆盖在疲累之下,如今是个任他摆布的睡美人。
“隽谦……隽谦!”
忽地,楼下传来慕隽谦姊姊慕翠茵的呼唤声。
欲求不满的慕隽谦,窜火的眼和躁热的心这么一喊,倏忽熄灭、冷却。
不怕佳人难人手,就怕旁人来插手!
他悻悻然打开房门时,顶著一头染烫得又黄又卷长发的慕翠茵正巧推门进来。
“一大早的,你来干嘛?”一向温文的慕隽谦忍不住对姊姊迁怒。
“还不是替你买些吃的吗?昨天下那么大的雨,爸妈也不放心你,要我过来看看。”
“姊,我是个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我会饿著自己吗?”回答她的同时,幕隽谦一面不著痕迹的将慕翠茵往门外推。
“光吃那些微波食品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慕翠茵可没瞎,不会没看见床上正躺著一个女人。“你带女人回来过夜啦?真的假的?”
“你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慕隽谦继续将她往外推。
“不值得大惊小怪吗?天晓得你是不是还爱著你那不安于室的前妻?谁又晓得除了你那不安于室的前妻,还有哪位小姐有荣幸入你的眼?睡你的床?”慕翠茵推著弟弟,硬要凑上前去看个究竟。
“你别闹了!她在睡觉……”慕隽谦最气姊姊这种鸡婆性子,他一直挡著她的视线,不让她如愿。
“我看一下就好了,看她长得漂不漂亮、胖的还是瘦的、高的还是矮的?看一下下就好了!”慕翠茵硬要将弟弟高大的身躯推开,却始终不能得逞。
“姊,你够了喔!”慕隽谦低吼。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怕被姊姊知道这床上躺著的,正是她口中那位不安于室的前妻。
“喔──你是不是召妓?不然如果是正正当当的女朋友,为什么怕我看见?”慕翠茵指著弟弟的鼻子,强烈怀疑著。
她实在不敢相信,她这堪称人中之龙的弟弟,竟会……
“你闭嘴喔!姊!讲到哪里去了?我们先出去好不好?她一夜没睡了,就让她安静点睡,行不行?”
“吼!是怎样?一夜没睡!你是想说钱花了就物尽其用是不是?你有没有天良啊你?竟然给人家一夜不睡!”慕翠茵一向热心公益,现在会维护娼妓人权也是常情。
“你真的够啰!姊!”慕隽谦将姊姊扯往房外走。“下去再说啦!”
“好好好,看你怎么说?我都一直以为我弟弟是正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没想到你竟然嫖妓,太让我失望了……”
到楼下客厅的一路上,慕翠茵好生失望的、非常不客气的直数落著弟弟。
慕隽谦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真觉得他这姊姊实在有够唠叨的,唠叨还不打紧,可恶的是,还那么白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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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躺在你床上的女人……是沈馡馡?”慕翠茵万分吃惊的叫著,眼珠子差点滚出来。
“对。”
“你那个不安于室的前妻?一心向往独身生活的前妻?沈馡馡?”不敢置信,所以又多余的再问一次。
“对,就是她。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说她不安于室?”慕隽谦真觉得那四个字很刺耳。
“你们旧情复燃了?”慕翠茵一问,又立即自我推翻,然后继续推敲著。“不对、不对,你和她根本也谈不上有旧情,既没旧情又要如何复燃?”
“什么我跟她没旧情……”慕隽谦本想反驳,但姊姊说的也没错。
旧情,他有,沈馡馡没有。
一方有情、一方无情,余烬恐难再燃起,再丢火种助燃,怕也是困难重重。
“你去找她?还是她回来找你?你们怎么搭上的?”
“她回来找我的。”慕隽谦平淡的应著。
“她想回锅当慕太太?”慕翠茵眼光飘来飘去,总是怀疑沈馡馡的目的。
“不是。”这下他的语气显得落寞许多。
“不是?那么她要干嘛?”慕翠茵好奇心愈来愈重。
“她要我给她一个孩子。”他暗自冷笑一声。
慕翠茵一听,整个人暴跳起来,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她为什么忽然想要一个孩子?这太奇怪了。沈馡馡不是喜欢一人独来独往的吗?怎会在离婚两年多后突然回来找你要个孩子?而且还只要孩子,不要丈夫!”
“她想替她们沈家留后。”
“替沈家留后?她竟然敢这样跟你要求?亏她说得出口!好个沈馡馡,她的想法还真不是普通的另类。”慕翠茵一手握拳直往自己手心上敲,恼怒的好像这令人头痛的事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似的。
“姊,当事者是我,你在气什么?”慕隽谦不知她在穷紧张个什么劲儿?
“隽谦,你答应她了吗?”慕翠茵眼睛定在弟弟脸上,就怕她这弟弟满怀爱意又心存善良,平白无故答应了沈馡馡。
要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不能这么便宜她!
“我还没有答应,但我知道自己终究会答应她。”他根本拒绝不了她。一开始他自己心里就有底,举凡沈馡馡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差别只在于过程。
“等等,隽谦,让我想一下。”慕翠茵捏了捏自己的尖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姊,不劳你费心了。”慕隽谦可不认为姊姊会有什么好点子,只要她守住秘密不要在父母面前天花乱坠,他就阿弥陀佛了!
“隽谦,我问你一个问题,能不能老实回答我?”慕翠茵正经而严肃的问。
“你问吧!”
“如果明知沈馡馡不爱你,但你却能留她在身边,两人一起生活,你愿不愿意啊?”
“这……”他当然愿意,问题是沈馡馡铁定不肯,一旦达到目的,她百分之九十九拍拍屁股,连衣袖都不挥个几下就走了。
“你还是愿意的,对不对?”慕翠茵从他的眼神里轻易得到答案。
她这弟弟呀!一生用情一次,却深不可测,不顾一切。
“隽谦,姊姊我给你一个方向,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走。”
“你说说看。”姊姊的思想有时很偏激,但偶尔也能提出好意见,姑且听之。
“她要生孩子,你就跟她生。既然沈家要传宗接代,我们慕家也要,而且这该以我们慕家为优先,要她前两个先生给我们慕家,接下来你要让她生几个,你们自己去商量。”
好个奸诈的慕翠茵啊!够狠毒。
“我不相信馡馡会任我予取予求。”慕隽谦可不认为沈馡馡会傻傻任他宰割。
“现在是她有求于你,你当然可以对她予取予求!”
“这……”姊姊的话不无道理,慕隽谦有点被说动,不禁陷入思考。
很多事不必指天誓日,但他深知自己这辈子不太可能爱上别的女人,若沈馡馡直至年华老去都没有爱上他的可能,那么独身终老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但若真如此,他的父母也不会善罢干休,毕竟他是慕家独子,最后他也势必妥协于传统,找个或娶个别的女人来孕育下一代。
如今沈馡馡自己找上门来,他确实不该放过这个机会,他绝对有资格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