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羽被突来的青天霹雳轰得肝胆俱摧,扶住帐门才没一头栽在地上。伤心欲绝的悲愤,发泄到眼前众人的身上,她泪流满面地喝问:“为何少泽身负重伤,你们没有救援,反而眼睁睁任他被敌人掳走?”
李非作贼心虚,被骂得哑口无言,愧然俯首。其他不知内情的将领上前解释,“姑娘,你误会了。是将军为保留我军实力,避免全军覆没,才命李非副将先收兵。而此次战役,将军阵前失常,以到于受伤被俘,我们也不愿见到这种状况呀!我们已筹划营救将军了。”
“不用你们多此一举,我自会救他的。”紫羽愤然甩头走出营帐,再多的解释也改变不了杜少泽被俘的事实,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救出他。
紫羽见四下无人便幻化为紫鸟,一飞冲天,往北而去。浑然不知李非在她离去后,因受良心谴责,竟跪地掩面痛哭流涕,弄得在场的人满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紫羽知道必须尽速救回杜少泽,否则他身上的伤和他的头衔都可能让他命丧黄泉。他不可能投降,搞不好还会对敌兵破口大骂,这样一来,他可别想活命!
展翅无声无息地飞过天际,西落的夕阳照红紫羽的一身,灵动的圆眼,巨细靡遗地搜索染血的狼籍战地,生怕错过杜少泽的身影。
在竖满魏旗的上空,紫鸟低飞盘旋。围成环形的大营中间有一根长柱,其中绑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男子,他的身形好像是……紫羽一惊,直直坠落,急疾变回人形,重跌在地,正落在那男人三尺外。
士兵们被从天而降的美女吓得目瞪口呆,几个回神快的,则战战兢兢握剑,缓缓地向不知是人、是鬼的美人接近。
紫羽无视于自己造成的骚动,也忘了跌疼的身子,一步步向前,明眸一瞬也不瞬地紧盯住眼前的男人。他低垂的脸被散发遮掩,戎袍碎裂污秽,早认不出原来的色泽,他胸前皮开肉绽地呈现深深一道伤痕。
她紧咬住唇,纤手轻缓拨开他的散发,杜少泽脏污泛着灰黑的脸立现眼前。闭眼忍下那疼得让她晕眩的痛苦,紫羽轻抚过他的脸,沙哑低喊:“少泽,我来救你了。少泽,你醒一醒!”
她动手迅速拆掉捆绑的粗绳,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想拿出相赠的回魂丸,但往他的胸前一瞧,早无片缕遮胸,更不会有药。颤抖地掏出自己怀中的伤药,直接扯破锦囊,她泪眼婆娑地瞅着药粉没入深可见骨的伤口,紧握住他的手,想将灵气传给他,却全被排斥回来。
紫羽惊愕地握住他的手,吓得忘了落泪,慢慢将手探近杜少泽的鼻间,气息杳然。不!不会的,他不会死!
她速速探向他的颈间和手腕,一样是平稳的,没有生命迹象。怔怔地收手,如坠无底深渊,浑身冷得直打颤,她紧握住杜少泽的手,却止不住刀刀剜剜的剧痛。她无言张口,久久才迸出惊心动魄的哀号声,“不!不!”
一旁才鼓足勇气、举剑而来的敌兵,被紫羽的大叫声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我不会让你死的。”紫羽的热泪落在杜少泽冰冷的脸上,熨不热早已失去生命的身躯。“我带你回乌有山,师父一定能救你,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救活,你休想这样子就丢下我!”不肯轻言放弃,他倾身扶起少泽,念动咒语御风而去,迅速消失在昏黄的夜空中。
躲在角落偷看的敌兵,个个瞠目结舌地跌坐在地,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因抱着杜少泽,加上仅有五成的法力,御风而行的速度慢得令紫羽心急如焚。上次皓清用回魂九保住性命,是因他仍有一缕微息在;而杜少泽已气身亡,更未服下回魂丸,她必须把握每一刻的时间,尽早将他的身体送到师父身边,否则一理他的魂魄离了人间入了地府,那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紫羽害怕杜少泽的魂魄入了地府,其实他正在皇宫里穿房过院地寻找她。
原不知为何会突然来到皇宫,直至他揽住宫女欲探问,才发现她们对他竟然视而不见,怔了半晌才惊觉自己是鬼魂。
在他重伤被绑住魏营时,已陷入恍惚昏迷中,满脑子想的都是紫羽,他想她,想将她再拥在怀坦克。苦苦支撑着,不想违背对紫羽的誓言,五月十五他还要与她成亲呢。
然而天不从人愿,他只能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眼前一黑,合眼而逝,来不及见紫羽一面。
灵魂出窃,飘飘荡荡,心中所想,魂魄归往。想见紫羽的渴望自然则然将他带到皇宫。见到了皓清、皇上,及皇上身边和姊姊一个模样的女子,就是不见紫羽,她会回王府了吗?
才一想,魂魄就到了家里。父亲和方期正喜上眉梢,热络商讨他的婚事,浑然未知他已身殁沙场。他黯然走向蒹葭馆,穿门而入,但仍不见紫羽。他干脆翻身躺在榻上,想不出紫羽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紫羽在杜少泽面前是个柔弱的药师,所以他根本想不到她已跑到敌营,去抢救他的肉身。
出了蒹葭馆,杜少泽寻遍全府上下,就是不见紫羽芳踪。他幽幽涉涉地出府,漫无目的飘荡,只想再见紫羽一面,这种渴望即使身为鬼魂,仍令他心痛如绞。
☆☆☆
“师父,我去帮师妹!”楚白起身欲走。
“坐下!”御风老叟平衡的声音有着难以违抗的威严。
“若是能帮,我早让你去了。接下来的事得全靠紫羽。这段姻缘成不成,就看她的心了。”
听了师父的言事,楚白莫可奈何地坐下,师徒两人就端坐在桃花洞前,等待紫羽独力将杜少泽的躯壳带来。
打从学会幻术开始,御风而行之术,紫羽从没有用得这么起伏不定,好几次险些从云端跌落。她一要抱着杜少泽;一方面要凝聚风气,已不容易,再加上忧急攻心。情绪激动,才会将幻术运用得如此狼狈。
当她飞入乌有山,已是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她直往桃花洞行去,就见师父和师兄静坐洞前。
“师父!”紫羽悲凄地大叫,见到她,御风老叟及楚白立即站起。紫羽将杜少泽横放在地,跪在师父面前苦苦哀求,“师父,徒儿知道您神通广大,求求师父,一定要求活他!”
扶起泪流满面的徒儿,御风老叟瞟向地上的肉身,“先把他送到花坞再说吧!”
见师父没有拒绝,紫羽心中的巨石顿时放下,她与楚白合力将杜少泽抬往草日所在的花坞,小心翼翼地放置石床上。
御风老叟面色凝重地探看社少泽的身躯,他缓缓地摇头道:“躯体的伤势太重,身染剧毒,这样的身躯即使招回魂魄,只怕是再死一次罢了,而且他阳寿已尽。”
紫羽闻言,涕泪纵横,跪倒在御风老叟面前,紧扯住他的长袍,哭道:“师父,徒儿求求您,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只要能救活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将灵气和法力全给他。”
“连命都可以不要吗?”御风老叟反问。
“可以的!可以的!只要他能活下去,我不在乎。更何况他若真的再也活不过来,我宁可死了,变成魂魄找他去。”紫羽毫不迟疑地回答,明眸里是抵死无悔的神采。
“那好吧!”御风老叟将紫羽扶起。“这表示你们今生的缘分还能持续下去。”
“谢谢师父。”紫羽抹泪,破涕为笑。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接下来可有你受的了。”御风老叟在床沿坐下,神色严肃道:“你在乌有山跟我修炼十几年,你已能有百二十的年寿,若你要救他,则必须将自己的寿命过一半给他,你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只要师父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别说一半,就是全部的寿命都给他,她一样会二话不说地答应。
“紫羽,你仍是完壁之身吧!”
紫羽羞赧颔首,不知师父为何有此一问。
“很好!”御风老叟用力一拍大腿,笑得很笃定道:“想救他,必须用你的三大碗鲜血加上三两肉为药引。他吃下回魂丸后,还要在我精心调配的药池里浸上三天三夜,而在这段里,你必须握住他的双手,不停默念他的名字。届时我会将这洞口土封住,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即使再虚弱都不能中断,否则将功亏一篑,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紫羽没有丝毫退缩。释血剜肉还难不倒她。
“楚白,你去把一切所需要的工具、药物都拿过来。”
御风老叟吩咐道。楚白出洞,眨眼间就捧来所需要的东西。
御风老叟将刀和木碗、一粒鲜红药丸、一包分。搁置在紫羽面前,“研碎你的血肉涂满他全身,并让他服下回魂丸,一个时辰之后,你再将这包药粉倒入池中,就可以最后步骤了。足足得要三十六个时辰,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紫羽只希望师父和师兄快点离开,让她早点救治杜少泽。
“那我们这就出去,洞口也要封起来了。事成之后,你再自己破洞而出吧!”做完最后叮咛,御风老叟和楚白翩然离去。
洞口被封后,紫羽立即着手救治的工作。她脱去硬事的宽衫,仅着轻简的单衣,坐在床沿,素手贴着杜少泽冰冷的脸颊,俯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我不会让你死的。”
背脊一挺,她咬牙剜下手腕上的细肉,用碗盛接住汩汩流出的热血,待流足三碗,便迅速裹伤止血,再将混合血肉血水,一寸寸仔细地涂满杜少泽伤痕累累的身躯。
涂完血水,让他服下回魂丸之后,紫羽总算暂松一口气,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再将他浸入药池即可。
这时她才感觉到手腕上的阵阵抽痛,低头一看,血水已渗出包札的布条,她随手又撕条布巾层层裹上。紫羽虽满不在乎,但此时她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身子逐渐发冷。
对自己的状况全然不理,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一动也不动的杜少泽。那种忧心如焚的痛楚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满怀期待。三十六个时辰后,她就能再见到杜少泽时而凌厉、时而温柔的黑眸,听见他朗朗的笑声。
紫羽专心一意守着杜少泽,当一个时辰过后,她急忙至石床旁那天然的热池,将师父交代的粉撒入池中。池水霎时变成墨绿色,药草香味也随着热气弥漫整个石洞。
准备妥当后,紫羽扶住杜少泽庞然身躯,将他扶往药池最深处坐下。药水刚好淹及杜少泽的双肩,紫羽却觉得快被灭顶了,她得抬高下颔,避免喝入池水。但为使杜少泽全身以浸染池水,她也别无选择了。
面对面坐着,温热的池水浸泡全身,紫羽握住社少泽的手,开始默念他的名字。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她开始觉得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忙深深吸口气,眨眨酸涩的眼皮,瞅着杜少泽不敢稍有松懈。
二十四个时辰过去了紫羽全身僵硬地挪动几次,就是不敢松开手或停止默念。以前深爱的药浴,现在就像一场噩梦,让她保想抽身离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杜少泽的脸色开始转红,身上的伤痕也逐渐痊愈。但他仍没有鼻息,也未恢复心跳脉博。
一缕幽魂在天地间飘荡,恍惚间社少泽似听见紫羽唤他的名字,但这声间听似来自四面八方,他根本无法辨识真正的方向。
“紫羽!你到底在哪里?”他对着穷苍嘶吼,狂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回答他的只有萧索的飒飒风声,及赶来追捕游魂的鬼差。
即使从未相遇,杜少泽也知道乍然而现的两位身着长袍之人对自己不怀好意。他翻身想走,身后那两人却喃喃低念他听不懂的经文,顿时四脚动弹不得,如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一般。
鬼差分列左右,已然要架走他,杜少泽急得大叫:“我不走!没见紫羽一面我不走。”
对他的哀求鬼差无动于衷,也许是这样眷恋红尘而不肯离去的鬼魂实在太多了,看得早已麻木,所以仍百无表情,不发一语地架起他。
在鬼差碰触到杜少泽身体的同时,方才那缥缈难辩方向的叫唤声,竟然轰然作响。听到这如雷般的叫唤,杜少泽平安无恙,两位鬼差竟然脸色大变,被这叫唤声轰得头痛欲裂,冷汗如雨直下。
两位鬼差和天空传来的巨响僵就下。杜少泽想奔向声音的来处,却寸步难行地被压制住。“你们放我走,紫羽不断地叫我,定是心急如焚,我要去见她。”
不知僵立多少时辰,黑沉沉的天空转为灰白,鬼差面有难色,状甚不安。在司晨的雄鸡鸣起第一声高昂的长啼时,鬼差同时撤手,而杜少泽的魂魄则被天际传来叫唤声吸走。
他的魂魄以迅雷之速穿越隔离两人的空间,跌入佳人所在的乌有山。
形神合一,杜少泽全身炽热,他缓缓睁开眼睛,透过氤氲的雾气,紫羽近在眼前魂魄才刚入身,神智未甚清明,他甩甩头,欣喜若狂的黑眸紧盯住紫羽,怕她是自己的幻想。
见杜少泽睁眼,紫羽抑下兴奋过度的痉挛,但她仍不敢松手,不敢置信的声音微微颤抖,轻声问道:“少泽,是你吗?”
“我来看你了。”杜少泽粲然一笑,不论是生是死,他终算达成再见紫羽一面的心愿。
紫羽闻言,松了一口气,苦撑三天三夜的身子,早已筋疲力竭,再也榨不出一丝力气来,松开杜少泽的手,任自己瘫软地沉入水中。
挥倾身欲揽住紫羽,杜少泽摹地发现自己四肢僵硬。动作迟缓,费了好大的劲才扶起她,焦急地轻拍桃腮,“紫羽!紫羽!你醒醒呀!”
紫羽咳了几声,睁开眼,惊叫一声,紧紧地揽住杜少泽的颈项,减道:“太好了,你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杜少泽笑逐颜开地搂住紫羽,所有的愁绪、忧惧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此时才留意到他们是在一个石洞的热池里,而……他身体的血液顿时往脑门窜。他显然是身无寸缕,而怀里紫羽湿透的单衣,就像是她的第二层肌肤;如今这曼妙的娇躯正偎在他怀里。
他是不介意这种接触,只是他快管不住在她背脊游走。
蠢蠢欲动的双手,他粗嘎地道:“紫羽,你再不离开,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经他一提,紫羽才惊觉到肯前的状况,蓦地松手急退到三尺外,娇喝:“转过头去,我要上去穿衣服了。”
杜少泽无奈地笑着转头,有点后悔自己干嘛这么君子,眼前的美人可是他的未婚妻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