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先不置可否地笑笑。「出门在外身边有个丫头也不错,倒茶递水、赏心悦目。
「你花五百两买我在你身边,就为了帮你倒茶递水?」会不会太浪费了点啊!
「王府里头各有专职,你就负责这单项也不为过。」承先笑着说道:「何况想在本王身边伺候的人多的是,你可是半途杀出就抢了个好位置啊!」
李欢儿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知道贫嘴,倒不如留点力气回驿馆去休息。」
「不急啊。」他闲适地说着,看着窗外的雨。这场雨,还要下一阵子呢!」
顺着他的视线住窗外望去,那雨线交织而成的水幕,正从天上不停地垂降着,往下看,淅沥的雨打在欢腾鼓舞的人群身上,脸上,也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
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欢儿察觉了一件事。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先确实是个值得敬佩,值得她跟随的男人,他说的对,能跟在他身边做事,确实是她这个乡下村女的莫大福分,也是她平凡人生中的最好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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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是三日过去。
承先在驿馆经过充分的休养生息之后,精神明显已有回复,但在闭门谢客的这三天内,雍宛县城却宛如经过一场大地震,吴知县去职拿罪待审,一干相关人士也纷纷遭到缉拿,县府粮仓在邻近州县的援助之下运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粮米,等待配粮的民众从天亮站到天黑,却无一人抱怨,所有人都充满了喜悦。唯一与三天前相同的是,雨还是细细绵绵地下着,像要抚慰这片荒芜的上地般,雨水连落到泥土中都是那样的轻柔。
「再过不久,新官就会派任至此了,到时候就能看见雍宛恢复从前的样子了吧!」李欢儿靠在门边喃喃自语着,脸上的表情充满欣慰。
披着一件白袍的承先,正来到她身后,听到她说的话,开口问:「你看得到吗?」
乍听他开口,李欢儿吓了一跳。「你耗子投胎的啊?走路无声无息的吓死人!」
承先闻言微微一笑,整个人忽地贴到门边,微微歪着头,点了点她的鼻头道:
「真是教不会啊,说话这么不讨人喜欢,这样带回王府的话,恐怕要受到不少排挤呢!」
「你说什么?」李欢儿一愣。
她早该想透的,承先不是本地人,迟早要回皇城,她是被他所买的丫头,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此后山高水远、千里迢迢,她又如何能再次回到雍宛?
「想通了?」承先的话在李欢儿耳边响起,李欢儿咬了咬下唇不语,神色之间突有—抹怅然。
「我……不可能留下来,对吧?」这问题连自己都觉得傻气,承先的回答自是可想而知。
「当然不可能。」承先毫不犹豫地回答,其实早已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莫非你还担心你爹?」
李欢儿身子微微—颤,直觉抬起头来。「才……才没有!」
「如果没有,反应这么激烈做什么?」承先语气依旧温和,目光却变得冷淡。
「你还是把你父亲的事情忘了吧,那种把女儿当作财产随意变卖转让的人,不配做父亲。」
「不许你这样说他……」李欢儿正想答辩,德子却忽然出现了。
「主子!」
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手指着外面,正想说话时,却因为王爷贴在李欢儿身旁说话这一幕而突然梗住了。
「说。」承先无意变换姿势,丝毫不在乎德子怎么想,反倒是李欢儿别扭得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那个……」德子看了看承先,又看了看李欢儿,犹豫地开口。「欢儿姑娘的父亲,现在人在驿馆外头。」
此话一出,李欢儿下意识地看了承先一眼,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承先脸色沉了下来,阴郁得吓人。
「主子?」德子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请示着。「要不要请他进来?」
承先直觉是想回绝的,但是他不必低头看、也不必询问李欢儿,也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他知道欢儿想见父亲,就如同她依旧留恋这座城市。
「让他进来吧。」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回转过身,妥协之于他是不大常见的,
但不知为何牵扯到李欢儿,他总是一再一再的让步。
德子应命而去,李欢儿依旧站在门边,承先看她热切的样子实在有些不顺眼,
没好气地开了口。「李欢儿,过来这里。」
欢儿虽然不解,却仍然照着他的话站到他身后,不多时,德子便带着畏畏缩缩
的李老拐出现在房内。
「主子,欢儿姑娘的爹带到了。」
承先挥挥手示意,德子就自顾自地带上门走了,李老拐身前没了人抵挡,只得
缩着肩膀垂着头,紧张的看着地上,一副无处可避的尴尬模样。
室内漾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还是承先率先开口。
「老丈此次又来,不知有何贵事?」
李老拐陡然吓了一跳,自从知道承先的真实身分之后,李老拐连站在他的面前都觉得别扭至极,更别说跟他说话了。
看着父亲这副窝囊样,李欢儿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同情,但更多的还是着急,可以的话,她不想看见这样的父亲,然而她却别无选择。
「说话吧!」终于,她还是打破了沉默,替父亲缓颊。「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我……」听到女儿的声音,李老拐也才仿佛有了说话的力量。「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来看看欢儿……」
「在家里的时候日日大眼瞪小眼,你躲我都来不及了,这会儿居然还能想到来看我?」欢儿苦笑道,语气是苦涩而讽刺的。
「那个……因为……我……」李老拐痛苦的看了女儿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开来。「王爷开恩,开恩啊!老拐求您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承先和李欢儿均是一愕。
「欢儿,你原谅爹吧,爹对不起你……当初、当初爹是穷疯了,才会信了姚贵的话……现在一想起来,爹就没一夜好睡,每天每天都在想着你过得好不好……你娘也数度出现在我的梦里,说我没把你照顾好,爹真的后悔死了……欢儿,你回来吧!爹再不会像从前那么糊涂啦,咱们再怎么穷,爹也不让你做那受人呼来喝去的活儿啦……」
李欢儿看着父亲声泪俱下,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然而在场的另一人却是脸罩寒霜,殊无半分和缓颜色。
只见承先的手慢慢地摸进胸口,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像在展一条手绢似地轻轻抖开,上头白纸黑宇,分明就是欢儿的卖身契,收藏得这么仔细小心,不禁让欢儿怔愣不已。
「李老拐。」承先开口,字字如冰。「你忘了事前我们是如何协议的?」
李老拐脸色早已死白,但仍旧无声地点了点头。
承先漠然道:「既然已经协议好了,你也答应了,怎么现在又要反悔?反悔之后的损失,你赔得起吗?」
「王……王爷……」李老拐仓皇地看着承先。「王爷,您大人有大量……请您……」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承先直接而冷峻地回了一句。「当初你既然答应卖女儿,就该想到骨肉分离的后果,李欢儿是你的嫡亲骨肉,你也下得了狠手,幸亏今日你女儿是遇上了本王,要是落到了坏人的手里,她这一生的清白不就毁了吗?本王要是再让她回到你身边,难保你不会卖了她第二次。」
「不……不……」李老拐连忙摇头,指着窗外。「老天爷已经给了咱们活路,爹会有办法、有办法的……」
「你要是有办法,就先按约中所定赔偿我五千两银,再去想怎么过日子。」承先晃着那张卖身契,心知肚明,李老拐不可能有钱赎回女儿,就算他真拿钱来赎,他也不愿意放开李欢儿,况且对于做父亲的出卖亲生女儿这事,他深恶痛绝,无法等闲视之。「别以为我是王爷,不会跟你计较这些钱,要是本王认真追究起来,你跟姚贵的所作所为,肯定能吃上几年免钱牢饭……」
「够了!」欢儿突地走到承先面前,挡在两人中间。
「把你的契约收好!别到时被我偷了撕了再教我逃了,看你找谁要人去!」她厉声地对承先吼了一句,转身将父亲拉了起来,掏出自个儿的手绢,擦拭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并将父亲扶坐到一边。
「爹,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啊?」李老拐抬头看着女儿。
「可你也知道,契约这玩意儿不是闹着玩的。」欢儿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爹你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我明白,我是明白……」李老拐看着女儿的脸。「可我真的对不起你……」
「爹,你好好的过日子吧!」李欢儿忍着眼眶的泪水,故作平静地安慰着父亲。「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就很高兴了,只要你珍重自己的身体,我们父女,也许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李老拐闻言,眼睛一亮 ,但看到承先,他的心却又随之黯淡。「会有……那么一天吗?」
欢儿没有回头,她不想求承先,至少现在不想。
「会的,一定会的……」她只能做出如此空无又遥远的保证,面对父亲,她向来没有选择,只能变得坚强。
只能这样了……她拥着父亲的肩膀,心里感到一阵无奈且悲伤。
第七章
「坜辘、坜辘……」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路上节奏而规律地响着,搭配着两匹骏马喀喀答答的马蹄声,默契地形成一种韵律的节拍,车外执着鞭的是德子,车子里头分据两旁,各坐在一边的,自然是承先和李欢儿了。
承先看似在闭目养神,但不知为什么,没一会儿便睁开眼睛看看李欢儿,李欢儿倒是一直坐着不动,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一声不吭地活像个闷葫芦。
这是他们启程回皇城的第五天,李欢儿从离开雍宛之后就没再对他开过口。
不……更正确一点应该说,自从她父亲来过之后,她就再也不跟承先说话,不管承先怎么逗她,故意支使她,李欢儿总是垂着眼皮不搭理。
「你要跟本王呕气呕到什么时候?」承先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地开了口,他实在不知自己为何被人冷淡以对。「我知道你还在气那天的事,可我不也解释过很多回了?一切都是照章行事,我并没有亏待你们父女,再说你父亲确实可恶。」
「……」李欢儿仍然不说话,迳自看着窗外。
承先看着她抬着下巴冷漠的神态,一时间突然很想把她抓进怀里,狠狠的揉捏一番,看能下能将她那高傲的神情给抹去。
一个小丫头,竟教他如坐针毡!好几次特意跟德子换位置坐到外头去驾马车,没多久又总是再换回来,只因为他居然听到李欢儿和德子在后头有说有笑的。
偏偏他一回到车篷里,她马上就拉下睑来,整个人冻得像条冰柱儿似的。
这分明就是在排挤他嘛!
「李欢儿。」拿着摺扇的手,用力地敲了敲她身边的窗框,承先刻意沉声命令:「说话!」
但欢儿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屈服,反而还撇过头去。承先气得长手一伸,硬将她旁边的木窗关了起来。
李欢儿皱着眉回转过身子,逼不得已和他正面相对,大眼瞪小眼。承先见状,竟吁了口气。
「终于不必一直看着你的侧脸了。」
看他得意的样子,简直跟个孩子没啥两样,李欢儿冷嗤了声,仍是别过脸。
承先心里恨得牙痒痒,伸手便指着搁在一旁的羊皮囊。「水!」
羊皮囊明明就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偏偏还要使唤人,分明是故意的。欢儿没好脸色的随手一抄,便将羊皮囊塞进他怀里,不料他却藉机抓住她的手!
「做什……」「么」宇刚冲到嘴边,欢儿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激她开口的方法,当下便住了嘴,而承先也就很顺利地将她拉到自个儿面前,形成让她跪坐在他双膝之间的诡异局面。
手指轻挑起李欢儿的下巴,承先故意恶声道:「你真是我看过最骄傲的姑娘,就不怕本王把你给杀了?」
李欢儿轻蔑地瞪了他一眼,终于开口。「有胆你就杀,看我眉头皱不皱一下。」
「你!」承先愕然地看着她。「你真是……」
「杀啊!」李欢儿瞪着他,故意想激怒他。「堂堂一个亲王,想杀个人有什么难的?何况你处置的还是个自家奴婢呢!」
「你这丫头……」明知他说的是气话,还这般挖苦他?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怎么?不杀了?」李欢儿看着他五味杂陈的表情,冷冷地说道:「别拿死威胁我,是人就有这么一遭,我要是怕了,就不是李欢儿。」
「好气魄。」承先苦笑着。「看来我真的买到了一个了不起的丫头不是?」
「王爷的底下人怎能马虎?」李欢儿仍是冷言冷语。「你最好仔细点,别让你怀里的那张卖身契成了张废纸。」
「你还在意那张纸。」承先不禁摇摇头。
对他而言,保存那张纸,其实还有比一时冲动买下她更重要的意义,那就是确保李欢儿会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只因他知道这姑娘虽然倔强,却不会忘记自己应尽的责任,更不会想连累父亲。
虽然这样的自己显得有些卑鄙,但他可管不了这么多,反正于法有据,能将她留在身边,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那张卖身契就是最好的保障。
「若是你真的在意,就该好好听从我的话,而不是三天两头的跟我闹别扭。」
「我不在意行吗?」李欢儿半是生气、半是心凉,他听似理所当然的话令她委实不快。「横竖你都是拿着那张卖身契在挟制我,我能说什么?」
承先闻言,忍不住微窘,叹了一口大气说道:「我说李欢儿,你爹那模样,怎么生了个你这么硬气的女儿?」
「少跟我提我爹。」不说还好,一提就有气,想到那日他如此跋扈不讲理,她就一肚子火。「还有,日后请王爷保持主仆分际,我李欢儿该做的事绝对不会偷懒,可不该我做的事,你也别交代!」
「你倒说说看,什么叫做你不该做的事?」
「就像现在这样,被你毛手毛脚!」话音方落,李欢儿用力将手从他掌中抽出,说时迟那时快,承先也同时反握住她的双手,将她一把扯回来!
「什么叫做毛手毛脚?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我碰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可不是什么不该做的事!」
李欢儿闻言又羞又气,奈何他的力气比她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