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晓得呢!搞不好那姑娘也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取信于咱们。」德子道:
「主子,咱们还是趁此机会快快溜走吧,免得到时中了他人的圈套了。」
饶是他急如星火,承先却仍坐在床上按兵不动,细细思索,他仍觉得有不对之处。
「德子,你的话……不尽然全是对的。据我看来,这个李欢儿,对此事绝对是全然不知,否则刚刚那个男子不至于跑进来说他用蒙汗药迷昏了李欢儿……假如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根本不必多此一举,由此可知他根本晓得李欢儿不会答应自毁名节来谋取利益,所以才想到以药物让她乖乖就范……」
「主子,您怎么知道他说的话就是真的?」德子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承先不由得一笑。
「因为他没必要对着两只不省人事的肥羊说谎啊!」承先笑道,德子可着急了。
「主子,现下可不是悠闲的时候,您忘了吗?那两个人要是回来,咱们可就脱不了身啦!」
「谁说我要脱身来着?」
「啊?」德子这下可呆了,只见承先施施然地倒回床上。
「就看他们怎么摆布吧,唉,我困了。」
「主子……你这是……」
「别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睡也好假寐也罢,总之你给我躺回原来的地方不许动,听清楚了没有?」
「这……呃……是……」德子真是搞不清楚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得乖乖从命了。
第二章
翌日早晨。
当李欢儿醒过来的时候,人生和世界仿佛就全变了样,她的身边躺着一个男人,床前则站着父亲和贵叔,他们在说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也进入不了状况,但莫名的,她就是感到一阵恐惧与忧伤。
「哎呀呀,这可怎么……可怎么好哇!」李老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指着床上的承先。「睿老爷,老朽也是待你不薄啊!你远道而来,老朽又是饭菜又是水酒的,深恐招待不周,可您……您怎么连我家闺女都不放过……」
闺女?谁不放过谁啊?李欢儿觉得头痛,但这时她身边却传来男子的声音。
「是吗……睿某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怎么就……」
李欢儿顺着那声音转头—看,差点晕了过去……
她……她她没看错吧?这个男人怎么躺在她的床上……她的身边?而且……竟还衣衫不整的?!
几乎是被雷给劈着似的,她下意识地抓着棉被从床上弹跳起来,踉跟跄跄的退到床下,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是要去张大娘家的不是吗?
「怎么回事,不就眼前这么回事吗?哎唷……」李老拐哭天抢地,捶胸顿足的。「欢儿她娘哟!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就这么白白给人糟蹋了……」
「老拐,你别太伤心了,会气坏身体的。」姚贵不住地劝着李老拐,还不忘帮忙威胁。「你这忘恩负义的贼人,竟敢假藉酒意奸人女儿,看我将全村子的人全部找来,把你扭送官府大堂!」
「哎哎哎……这不行啊、这不行啊!」李老拐拉住作势往外头定的姚贵求道:「你一说出去,我家的欢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李欢儿站在旁边,整个人都犯傻了,没想到这种事情竟会真的在她身上发生,只能呆若木鸡的看着、听着父亲和贵叔—搭一唱,直到床上的那个人终于开口。
「我的随从呢?被你们拖去外面了吧?醒了没有?」承先话音甫落,房门口竟就传来德子的声音。
「德子在这!」
这可把姚贵和李老拐都吓了一跳,刚刚这家伙不是还不省人事吗?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还如此精神抖擞?
「方才的事你都听清楚了吧!」
「属下听得一清二楚!」德子朗声说道。
「这位老人家,指控我强奸了他的女儿呢!」承先一边说,一边懒懒地移动身子坐到床边。「还说要把这事报到县衙去,我看,咱们就跟他们走一趟吧!省得到时官府还要派人来拘提,浪费人力。」
「啊?!」此话一出,李老拐与姚贵俱是一愣。
承先的脸上却仍挂着微笑。「老丈说我强奸民女,事实上,睿某从昨晚喝了酒之后就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真毁了人家好姑娘的清白,这个责任自是该挑该扛的,偏偏睿某有个臭脾性,拉口子要见血、刨树要搜根儿,连我都没印象的事就硬要我负责,也太让人不甘不愿了点,如果找个稳婆来验上一验,证据充分了,那么睿某自然无话可说。」
「反正一切到了大堂之上,就一清二楚了不是吗?」德子连忙大声附和。
「这……这……这……」这可不是他们要的结果啊!李老拐与姚贵两人面面相觑,反倒是傻了。
要是真上了大堂还得了?他们比谁都清楚李欢儿根本还是处子之身,身子没破、何来强奸?!到时他们还得吃上诬陷的官司……一想到这里,李老拐反倒害怕了起来。
「睿睿睿老爷……你这说的足什么话?我家闺女要是上了大堂,就算身子没破,惹上这种官司,以后还会有人上门提亲吗?!」
「就算身子没破?!」承先抓住他话中漏洞,重复了一次,李老拐脸色骤变。
「我说的是假如、假如啊!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与欢儿两人都衣衫不整,叫老朽如何是好哇……」
姚贵见状,也连忙插话。「欢儿她爹,要我说,这事原也不难办,我看这位公子是个明理之人,咱们也不必为难他,只要他拿出诚意来,这件事就这么私下了结,欢儿也不必上堂丢脸,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话已说到点子上,承先和德子互看一眼,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拿出诚意?什么样的诚意?」承先问道。
李老拐心中暗喜,强自镇定地伸出五根手指。
「只要你肯拿出五……五百两遮羞,这件事情我……我就当作没、没发生过……」
「爹」李欢儿不敢相信父亲居然开得了这个口。「你在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啊!」
「你闭嘴!你爹还不都是为了你!」姚贵指着李欢儿的鼻子斥喝了一句,又对着承先道:「五百两买回你的名声,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太贵吧?」
「不贵、当然不贵,俗话不是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吗?只花五百两就可消灾解厄,我睿某自是求之不得,只是睿某有个条件,」
「条件?」李老拐疑惑地问:「什么条件?」
「这倒也不难,反正原本顺理成章。」承先从容不迫地道:「既然我花了五百两,欢儿姑娘就得让睿某带走。」
「什么?!」众人错愕不已,包括德子,他的主子难道留下来就是为了要这名乡野村姑?
「有那么惊讶吗?」承先微笑问道。「横竖欢儿姑娘都已经是睿某的人了,不是吗?」
「这……这……」李老拐行骗归行骗,可也没到连女儿都不要的地步,可眼见要是不答应,煮熟的鸭子不但会飞掉,弄不好还得进大牢,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犹豫不决的当儿,姚贵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还想这么多干什么?答应就是了!」
「不……不是啊……」李老拐为难地看着欢儿,迟迟下不了决定。
姚贵将他扯到一旁,厉声说道:「我警告你,你向我讨去的酒菜可不是免费赠送的,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你不答应,后果可是要自行负责啊!」
「但是……欢儿……」
姚贵才不听他说,反正死道友不是死贫道。「欢儿怎么了,她迟早不也要嫁人的吗?那个睿老爷既然出手阔绰,给咱们五百两像打个喷嚏似的,欢儿要真跟了他,还怕没好日子过吗?就算是当小妾都比人强!你攀上这么个人家,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这……这话说得倒还有点理……」李老拐心头松动,姚贵连忙拉着他回到承先面前,大声宣布。
「欢儿她爹答应了。」
「什么?!」李欢儿真真无法相信,如遭雷击似地快要无法站立,一手捂住嘴巴,似乎想将呜咽之声狠狠的堵住,不让它发出来。
「既然答应了,空口无凭,还是立张字据吧!」承先眼神示意,德子立即备好了纸笔。
「主子,笔。」
承先接过德子递来的毛笔,振笔疾书,德子便站在旁边,念出立约的内容。
「卖女人李老拐,因家贫无依、生活困顿,经中间人姚贵为证,愿将一女李欢儿,以五百两为代价,卖往皇城睿府,此后其在睿府之生活,李老拐不得过问以及有任何异议,李欢儿若有私逃、不服从主人之命令,或其他致使主人家蒙受损失等行为,得由睿府全权处理,且李老拐需赔偿睿府原五百两之十倍。另外,无睿府主人允许,李老拐亦不得私下与李欢儿碰面,否则一切交由宫府处置,口说无凭,特立此据!」
朗声念完之后,德子将字据摊到李老拐面前。「来!捺下手印!」
「这……这……」虽说已是骑虎难下,但是听到从此不能再跟女儿有任何联络,他还是犹疑不定,就在这个时候,他抬头望见了欢儿的脸。
「你还有脸看我吗?」李欢儿冷冷地望着父亲,心都凉了,「你真的要为了五百两,就跟我断绝关系?」
「欢儿……爹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个逼不得已,谁逼你了?我?还是姚贵这天杀的!」
「欢儿,你想开一点嘛!」姚贵正要缓颊,却被李欢儿怒斥回来。
「你闭嘴!这不关你的事儿!」她伸出手,大把抹了抹脸,大步走到父亲面前,对着他那还举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的拇指,大声喝道:「签啊!你签!」
李老拐看着女儿红红的鼻头、泛着薄薄水光的眼眶,心里的悔恨登时涌上来,李欢儿突然一声大吼!
「签!」
李老拐狠狠一吓,手头一软,那拇指竟就这么印了下去!
霎时契结约成,也几乎是同—时刻,德子拿出—张银票,啪的—声拍在木桌上头。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只要到城里的银号就可以兑现了。」说完,他转身面向李欢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爷的人了,快去收拾东西,随我们走吧!」
李欢儿回过神来,也不拾掇,掉头就住外走。
李老拐见状,连忙追上前。「欢儿!」
李欢儿住了脚,却没回头,李老拐情知自己不配得到原谅,又怕又怯的。「欢儿……你……你别怪爹……」
承先仔细观察着这对父女,只见李欢儿虽然背对着众人,但从她抬手掩睑,不时吸气的模样,他知道,她肯定有说不出的委屈与怨怼……
轻轻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旁。
「你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吗?那就出发吧。」
李欢儿抬起头,侧过睑望着承先,后者垂望着她,表情十分平静。「不走吗?你若不从,遭殃的可是你爹啊。」
李欢儿闻言,狠狠的扫了他一眼后,倏地撇开视线,冷冷地道:「我没什么可收拾的。」
「是吗,那就走吧!」承先回头吩咐道:「德子,去牵马来。」
「牵来了。」德子手脚俐落,知道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好。
「姑娘,请上马。」德子扶着李欢儿上了马背,自个儿牵着缰绳,承先则是跃上了另一匹马。
眼见三人已然要走,李老拐终于忍不住。
「欢儿!」李老拐看着女儿的背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能化作三个字。
「对……对不起……」
李欢儿闻言,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眼泪在心底泛流,已经快要成灾了,事到如今,叫她还能怎么做呢?
「父亲,女儿只有一句话送你。」她低着头,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再会无期,您好自为之。」
再见不知何时,天伦相隔,此后也不可能知道人将何至,李老拐愣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手里剩下的,只有那一张五百两银票,以及女儿那张薄薄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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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宛县城。
一进县城,承先便感觉这里虽是城市中心,和皇城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一个荒凉、一个富庶;一个杂乱无章、一个井然有序,如此对比之下,似乎更暴露出雍宛县城的治理不当,看得他不禁眉头深锁。
「主子。」不知何时德子已然靠近他的身边。「是直接先去官府会会那个吴知县,还是……」
「不了,这两天我得四处看看,先到驿馆落脚吧!」
德子点点头,正要离去,承先又把他叫回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德子听明白后,方才牵着马儿走开。
「德子办事情去了,咱们先到驿馆吧!」承先回过头,温文地对李欢儿说道。
李欢儿陌生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承先倒也不恼,只是走到她身边。
「跟着我,可别走丢了。」
李欢儿不言不语,心中有种身处梦境之中的不真实感。她等于是糊里糊涂的被爹卖了,昨天还在门口搓绳子,没想到今天就成了别人的附庸,一时间巨大的转变让她无法适应。
承先心知她还难以调适,也不催促她,自个儿放眼尽情观察城内的一切。
慢步之间,终于到达了驿馆,才刚到门口,德子就来了。
「主子,都办好了。」他晃着手中一袋包袱,承先顺手接过。「那好,你先进去找驿丞吧,还有,记住,咱们这趟出来,一切暂不对外通知……」他话说一半,没再接下去。德子顺着主子眼尾余光看到旁边的李欢儿,心知主子还不想在她面前泄漏真实身分,连忙点头表示会意。
「德子理会得,德子这就进去打点。」
李欢儿皱着眉,看着这主仆两人高来高去,她是有感觉这个睿老爷绝不是一般有钱而已,但是有这么神秘吗?
疑惑之间,承先忽然将刚刚接过的包袱递给她。「拿着,跟我来。」
李欢儿双手抱着大包袱,不明就里地跟了进去,一个驿丞迎了出来,看见承先,连忙行了个礼。
「不知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没要紧的事,驿丞不需多礼。」承先笑道:「你们这雍宛县城规矩倒是奇怪,不到天黑城门就关,害睿某花了五百两银子借宿了民家一宿。」
李欢儿闻言一阵气闷。
「真是抱歉,想必大人是住到黑店了吧?」那驿丞止不住抱歉地说,承先心中觉得好笑,那驿丞又道:「小的替大人准备了三个房间,都在楼上,不晓得这样对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