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最美的并不是这座花园,而是从阳台上一览无遗的台北市夜景。
“好美!”洁如叹道。阳明山上看夜景的经验她有,但也没像在这高楼所见到的那样美丽,一切都像梦幻般。人类真伟大,创造出这样的城市,城中的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她感叹!
洁如情不自禁地往栏杆靠去,想更清楚地把这美景映入眼底。
突然,方子杰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方总!”她惊呼。方子杰的动作吓住了她,忘了眼前的美景,她下意识地想挣脱。
方子杰把她搂得更紧。“我怕你掉下去,你太靠近栏杆了。”他语气温柔而有些不稳,说的是真心话。
她那样纤细,总是轻轻柔柔的,他真怕她突然长了翅膀从他眼前向星空跃去。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会离栏杆远些,您可以放心地放开我了。”他附在耳际的说话声及他身上的热度使洁如不自在地僵直了身子。
他感觉出她的不自在,笑了起来,将她抱离栏杆到他认为安全的范围内,才轻轻地将她放开。
“你真有趣,没交过男友吗?”他调侃道,笑容中带点儿邪气。
他会不知道吗?他早对洁如了若指掌,只是故意拿话逗她。
此时洁如早已失去了看夜景的心情,只觉心扑通扑通地跳。这是怎么的一种心情哪,被他如此呵护地拥着,她的身体恍若通过一道电流。
“方总有什么事要交代吗?时间真的晚了,我想早点回家。”洁如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儿,或许赶紧离开这个有着邪邪笑容的男人会比较好。
并且,他凭什么这样问她?她是他的秘书没错,但可不是得整个人卖给他。
方子杰看了看洁如,脸上表情恢复一贯的冷静,点了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
方子杰没交代任何事,令洁如有些诧异。
他把她留下就只为了带她看夜景?洁如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加上公车上发生的事,她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只是她不知该从何问起才好。
她就抱着疑问回到了家,一路上除了告诉方子杰她的住处该如何走外,两人没再说些什么。
洁如回到家,一面梳洗整理,一面想着今天精采的一天。说是精采一点儿也不为过,那样堂皇盛大的宴会,本以为是电影及小说夸大了,怎知人间果有如此富裕的生活,望着自己不到十坪大的住处,不禁唏嘘,那实在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
自从父母发生车祸去世后,她就被亲戚收养。亲戚并没有待她不好,只是加入不属于自己的家庭中总觉格格不入,所以考上大学后便一人负笈北上,离开收养她的亲戚家,靠着父母遗下的保险金生活,加上自己打些零工或兼家教赚些微薄的生活费。她小时候活泼似小霸王的个性,早随着父母的逝去,而跟着消失了。
她梳洗完,躺回床上默默地想着……
刚才方子杰究竟是何意思?为何带她看夜景?他突来的温柔教人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洁如下意识地抚过刚刚方子杰触摸过的地方,那儿的肌肤似乎特别的红烫。她几无意识地轻抚着,脑中画面停格在顶楼看夜景的一幕。忽地,她觉得方子杰在她耳畔细语的热气仿佛又炙上了她的耳……
“天哪,你在想些什么!”洁如的意识突然拉回,自言自语地叫道。她双手覆上双耳,它们已然红热了起来,甚至连脸颊也发烫绯红。
这是为了什么?今天第一次见面,她的心已被这位顶头上司搅得晃动不已,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必须提防他!
洁如蜷起身子,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试图甩开纷乱的心绪。她已让被子裹得要透不过气了,心脏还是不明就里地跳个不停。
不行!
有钱人家的少爷是沾不得的,他们没有真心。她不想自己栽在这样的人手中。决定忘掉今晚发生的事,也不再理会公车上的事件,也许这都是他一时的突发奇想,一时的心血来潮,不算什么的。她从不以为小说中的故事在现实中会发生,她只要本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这的确是份不可多得的好工作。
一想到工作,她抚了抚心口,逼自己别再多想什么,充足的睡眠是十分重要的,尤其她明白自己工作的性质,压力必定很大,需要全力以赴。
睡吧,睡吧!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然后渐渐沉沉睡去。
街外,方子杰在车中直等到洁如的灯熄了才缓缓离去。他朝思暮想的小小人儿现在该是在掌握中了,想着洁如的身影,他脸上冷峻的线条缓缓地变柔了。
第三章
接下来的几个月,洁如在不停地忙碌中度过。
方子杰再也不曾出现像晚宴那夜的温柔举动,只是对工作有十分严厉的要求;洁如也在这几个月中学了不少东西,比起那一个月的职前训练不知增加了多少新知识,也才知道那一个月的训练根本不算什么。
对于方子杰的性子,她也开始有所认识,他是心狠手辣的商场老将,行事果断,斩草绝对除根;而他每日的行程更教洁如瞠目,若不是一个头脑灵敏出众、体能超强的人,绝对无法胜任;只是为他处理日常事务,洁如已忙得没有自己的时间,每日的加班是正常的,假日的临时召唤更是稀松平常。
她常想,方子杰是不是不需要睡眠?或者他的一天其实是有三十个小时?
这天,洁如依然是加班至约莫十点左右才离开公司,正准备过街往公车站牌走去,突然一辆车挡住了她。正当她在心中叨念是什么人开车这么冒失,车窗立时摇了下来。
司机是个男人,那人冲她笑道:“美丽的人儿这么晚可不适合在街头游荡!”
她只当他是个登徒子,不加理会转身绕过车子打算离开。
谁知那男人竟不死心,下了车一把拉住她,洁如直觉地要喊人。
不待她喊出口,那男人先开口了。“人道是贵人多忘事,这会儿看来是美人也多忘事。白洁如小姐,你已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洁如一听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才仔细地回头看看这人是谁。
“认出我了吗?”那人此刻已放开她的手,笑道。
“杨先生!”原来正是杨邵。
“幸好没忘得彻底,否则恐怕明早要见报,说是‘立扬’集团的少东竟袭击夜归妇女。”看出洁如撤下防备,他开了个玩笑。
杨邵与自己的老板同是大企业的后人,又是同学,但性格上却有着天地般的差距。一个是沉稳老练,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平时只见他严肃地板着脸孔,除了工作需要,几不露任何笑容,以冷酷的外貌面对一切;而另一个却看来快快乐乐,懂得生活情趣,也懂得逗女孩子笑,没有一丝严肃的神情。
这个玩笑收到了效果,洁如果然笑了。
“杨先生,您来找总经理吗?他还在楼上。”
“啧啧!他还是那个老样子,打从我认识他那天起就这模样。”他往楼顶望了望,摇摇头。“恐怕除了工作,他的生活没有任何目的。”
洁如顺着杨邵的眼光往上看着属于方子杰的那盏灯光,想着杨邵说的话:恐怕除了工作,他的生活没有任何目的……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人人生畏的男人,她总有一份莫名的情感夹杂着。
“我不是来找他的,跟那人哪有什么好谈的。”他转向抬头发呆的洁如。“我是找你来的。”
什么?
洁如被他的话唤回了神。
“找我?您找我有什么事?”洁如莫名其妙。
杨邵望着她笑。“先上车吧,去吃点东西。”
“对不起,已经很晚了,明早还得上班,我该回去休息了。”吃东西?这个时间?他怎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提出这样的邀请?
“嗯……”杨邵望着她想了一下。“也对,你说得没错。那么我送你回去好了,反正没事。”
“谢谢您的好意,我搭公车就好了。”洁如婉拒。
“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毕竟我们只见过一次,我想这不太好;对您,我也不太认识。”洁如顿了一下。“相信您不是坏人,但女孩子还是要有些警觉才对,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邵笑开来。多少女人争着要与他攀关系,巴不得跟在他身后直跟到床上去,而眼前这小女子竟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
“您笑什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她对他的反应十分不解。
杨邵但笑不语。
洁如见状说道:“的确太晚了,杨先生,我要走了,再晚会搭不上公车。”
“好吧,那今天就不勉强你,早些回去吧。”
“那再见了。”微微颔首后洁如便转身离开。
杨邵望着她的背影一会儿才开车离去。
第二天晚上,也是经过一天的忙碌,洁如才迈着疲惫的步伐踏出“硕顶”的大楼。下意识地,她抬起头望向仍点着灯的三十二楼,叹了口气才又转身离去。
“看来子杰真好福气,能有位这么有心的秘书随侍在侧。”
一听这声音洁如真吃惊极了,那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曾出现过的杨邵。
“杨先生,晚安。”她虽吃惊,也不至于像昨晚般不知所措。
“的确是晚。”他笑道。
“杨先生今天有什么事吗?”感觉上他不像是来找方子杰。
“你知道的,自然是来找你。”
“不知道杨先生找我有些什么事交代?”真像足了昨夜的对话。
“也没什么,找你吃些东西罢了。”杨邵说得很自然。
洁如举起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相信杨先生该知道现在的时间,而且相信我昨天说得也很清楚……”
“别说了、别说了。”他打断她。“我等到这时间当然知道你不可能陪我去吃任何东西,但我也得表示一下我的诚意,让你知道我可是花了时间等你的。”
杨邵的话使洁如心口一震。他在这儿等多久了?
杨邵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等她接话便道:“别问我等了多久,你心里知道我有诚意便行。不多耽误你的时间,再见。”
语毕,杨邵便上了他的车急驰而去,留下站在街口发呆的洁如。
他的诚意?这代表着什么吗?
隔天下了班在门口再度见到了杨邵。这次她已不再讶异,反而主动对着他露出笑容。
“刘备三顾茅庐,连诸葛孔明都请了出来,今天杨邵我三顾‘硕顶’,不知有没有幸邀请白小姐共进晚餐?”不等洁如开口,杨邵抢先问道。
这人实在没有大少爷的架子,说话又风趣,至此,洁如对他已有几分好印象。看看腕表,今天方子杰特别早放了她,现在的确是吃饭的时刻。虽然如此,但洁如心中还是有份顾忌,因为她还弄不清他的目的。
见她不答话,杨邵再道:“没什么好担心或犹豫的。”他举起双手,像是表明手中无任何武器般。“绝对无不良动机,今天我还特地请司机开车,好让你安心。”他很有诚意地说道。
洁如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拒绝的话,虽然对眼前的人一点儿也不了解,但对方已如此表明态度,且又是“立扬”的少东,就算于公也该有所回应。
“那我就不再推辞您的好意,但愿我的陪伴能让您开心。”
“我自然是十分开心。”只见他手一扬,一辆豪华的长型轿车便无声地滑了过来。
他为洁如开了车门让她进去坐定后,自己再绕到另一头坐上车。
“到‘丽致’。”他对司机吩咐。
此刻在三十二楼的方子杰由他的空中花园看到了这一幕;这么遥远的距离看得并不很真切,加上天色已暗,只能确定那是洁如──不管距离多遥远、天色多昏暗,对于洁如他是不需多加怀疑一眼便能认出──而那辆长型轿车……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那头狐狸的座车。
他眯起了眼,直看着洁如上了他的车。
“该死!”他在心中咒道。“她怎么那么没脑筋!”
杨邵是何等人物?栽在他手上的女人不知凡几,他那张专哄女人的嘴厉害至极,他们仍是同学时便早已领教。看来他对洁如的抵御能力是高估了!
“老刘!”他进了室内,不待整理好桌面上的文件,只拽了椅背上的西装便往门外急走,对等候在厅上的司机叫道。“走了!”
老刘被他急迫的样子吓了一跳。
打从他见到少爷的第一面起,至今从未见他有如此慌忙的表现,心知其中必有古怪,并且是大大的古怪,才能让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少爷失控。
是什么样的事惹得少爷心烦意乱?上了车,老刘由后视镜偷观着方子杰,见他脸色异常难看,便想说些什么有趣的事为他抒解烦闷。但什么事是有趣的?他这老人哪有什么新鲜事儿?
“咦,鲜事儿?”他脑子一转,怎么会没有!这些天只见“立扬”的杨邵少爷老站在咱大楼前,也不知做些什么,还待了不少时间哩!
“少爷,最近咱公司不知有什么好事没?”老刘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拐着弯说话。
“好事?哪有什么好事!”方子杰口气不善地应老刘。
还不就那样,有什么好事可言?若说坏事倒有,一思及刚才的那一幕,他眉头一紧、拳头一握,恶狠狠地瞪着心中的杨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老刘并没被他的口气吓着,接着道:“既然没什么好事,为什么杨邵少爷这几日老在咱们大楼前站卫兵?”
“杨邵?”
“是他没错,这些天我来接你时,都见到他在门口观望。”他没察觉出方子杰有些异样。
听老刘一说,方子杰心头的疑惑有了解答。
难怪洁如如此自然地上了他的车,大概洁如同杨邵已不知在何时熟起来,杨邵那花花公子才天天来接她。而重要的是,他竟浑然不知!本想现在将她摆在自己的身旁该是万无一失,不必像从前还必须百般用计去调查她的生活,甚至加派自己的表妹接近她,成为她的闺友,严密挡去她周遭的闲杂人等。为此,他还得忍受他这位刁钻表妹的嘲笑!
想到这些,他心中难耐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烈。“老刘,转回公司,我有事要办,要回去开我的车。”
“是。”老刘再度由后视镜看了看方子杰,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什么话,不但抒解少爷的心情没成,反倒见他怒气愈旺,只得乖乖听从吩咐,不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