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葳,你吃这么少是不行的。」晋母关心地劝她。「人是铁,饭是钢,你每天吃不到一碗饭,这身体怎会好起来?」
「我没有胃口。」
「没胃口,多少也得吃一点。」晋强在她回来后,虽然十分关心她在莫非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爸爸和妈妈有多担心?」
晋葳听得出他在暗示什么,虽然满心愧疚,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勉强自己再端起碗,继续食不知味地吃下去。
「葳葳,我已经到台大医院挂了号,安排下礼拜为你做个健康检查。」晋淮仁说。
「爸,我没病,为什么要做健康检查?」她又放下碗。
「你看看!你脸色如此苍白,整个人又病恹恹的,叫你去看医生,你又嚷自己没病;既然你这么固执,我只好让你去做健检,做这种健检是有益而无害的。」
「爸--」
「反对无效!」晋淮仁摆出做父亲的威严。「我钱都交了,所以,你非去不可!」
「葳葳,听爸的话吧!」晋强向她使个眼色。
她只好无言的接受。
第九章
翌日,舞蹈教室来电话要她接一个离职的舞蹈老师的课,她毫不考虑的就答应。
虽然她精神状况还是不好,但是她知道自己再如此颓废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真的倒下去。
大概是休息太久了,教了三堂课之后,她竟疲惫不堪。
正当她想回家时,林郁洁约了她一起去吃晚餐。
「郁洁--」
「别拒绝我!我们好久没聊天了,我看你都快忘了有我的存在了。」林郁洁摆出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态度。
「我敢吗?你可是我未来的大嫂,就算我忘了你的存在,大哥恐怕是第一个饶不了我。」
「呸!谁要嫁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标准的女人!」晋葳嘲笑她,「明明喜欢得不得了,还死不承认!」
这话倒像是在说她自己似的。
「少嘲笑我了!你家那个大哥可是我所见过最不解风情的男人。」
「但却是唯一能动你的芳心的男人。」
「晋--葳!」
「是!大嫂!」她终于露出返台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于是,她们两人又恢复正常,跟以前一样一路上说说笑笑、互相嘲谑着。
他们来到往昔她们最爱闲嗑牙的coffee shop,各点了一份餐,又点了热咖啡。
「招吧!」林郁洁的口气仿佛包青天在审问犯人似的--威严凛然得不容置疑。她今天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些日子以来,要不是晋强一再阻止,她早就想好好地「逼供」一番了。
「招什么?」她舀了一口咖哩饭,才吃了一口,马上又不对味似地吐了出来;连忙喝了口汤,才觉得不那么不舒服。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林郁洁关心地问:「你不是最爱吃这里的咖哩饭?」
「大概太久没来吃了,有点--不习惯。」其实她是有点反胃,一闻到咖哩的味道就令她浑身都不对劲,于是只好招来服务生端走。
「葳葳,你真的不要紧?」林郁洁对她的反常很担心。
「没事,我只是胃口不佳,大概是这几天太热了吧!」台北的夏天还真令人不舒服,光是污浊的空气,就令她有足够的理由想起莫非斯清爽的空气,还有那一大片草原,潺潺的流水,以及那只叫洛洛的老鹰;当然,她又想起了邾里。
她用力的甩了一下头,但,不甩还好,这一甩头竟让自己产生晕眩感。
她连忙大吸一口空气,硬将这股晕眩感压了下去。
「葳葳,你在莫非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那你和邾里王子之间呢?」
「他已登基为国王了。」她真是该掌嘴,怎么会文不对题?
「他登基了?」林郁洁很意外。
「嗯!」她连忙避开林郁洁充满疑惑的眼光;喝了口咖啡,才发现自己忘了加糖,而苦涩的滋味令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苦苦涩涩的咖啡与她现在的心情十分贴切。
「他为什么可以登基?我是说,埃恩国王不是要他找到东方新娘,才愿意把王位传给他?那他登基了,不就表示--」林郁洁的舌头像打了结似的,眼珠子更睁得如铜铃般大。「你一-该不会真的成了他的--东方新娘吧?」
「我……」她想否认,但两朵心虚的红晕却不听使唤地浮上粉颊,她连忙整肃仪容。「我们一定要谈这个话题吗?」
「我是关心你,怕你被欺负了。」
在林郁洁关切眼光的注视下,她垂下眼睑。
「我没有事,你不要担心。」 。
「你这叫没事?」林郁洁握住她的手。「葳葳,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好吗?你这样一味的把心事积压在心中,迟早会将自己逼进死胡同的!」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被绑架子?还是要告诉你我嫁给了邾里,当了一天的皇后-一」她忘情而激动地说出口。
「你真的嫁给邾里王子?而且你也当了皇后?」林郁洁显然震惊不已。
是愤怒,是伤心,也是沮丧!一大堆莫名其妙、杂乱无章的情绪充塞晋葳的胸口,也逼出了她的泪水。
「我求求你不要再问!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葳葳--」
「郁洁,我心里好乱、好乱!」她努力抗拒让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林郁洁的关怀又令她的悲哀加深了许多。 ’
「葳葳,你爱他是吗?」
真是问得一针见血!这句话无疑在晋葳心口上的伤口又抹上盐巴。
极端的思念令她心口疼痛得无以复加。
「是的!我爱他。」第一次!这是她第十次这么坦诚自己对邾里的感情,但却是如此的无奈与惆帐。
「他知道你爱他吗?」
他知道吗?
他会知道吗?
他该知道吗?
不!他不知道!
他也不会知道!
他更不该知道!
「葳葳,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颤抖着,只能任泪珠自她眼眶翻滚滴落至咖啡杯中。
「我要忘了他!」
有时候,话是容易说出口,但若要付诸行动,可能是十分艰难的事。
她要忘了他?
她真的可以忘了他?
这一次她没有给自己答案!
*****
嘉比亚此刻的心情也紊乱得无以复加。
从她将晋葳带离莫非斯的那一刻起,她就后悔了。
邾里不是傻瓜,他不会不明白晋葳的失踪与她有关。
既然他知道是她带走晋葳的,为什么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邾里仍没有前来责问她?
邾里对她没有表示一丝的责问,这更令她不安。
蓦然,有个人影从她的阳台晃过,将她思绪拉回。
「谁?是谁在那儿?」她大声问,并且忙不迭地冲到阳台上。
「到底是谁?」她重复道,脉搏越跳越快。
皇宫内的戒备十分森严,一般人是不可能接近的,而且刚才一闪而过的影子令她感到熟悉。
「是我!」
「亚瑟?」她错愕地张大眼睛,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气。
「难不成你希望是邾里陛下吗?」亚瑟的语气有点愤怒,又带点自嘲。
「至少我不想见到你!」她转过身,不去理会他。
「我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想得够清楚了。」他那英俊、斧凿刀刻般的五官透着危险的讯号。
「我要想什么?又有什么好想的?」
「是你将皇后送走的是不是?」亚瑟的眼眸里清楚的 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如果你想知道答案,那就让邾里来问我。」她骄傲地抬高下巴。
其实当她见到他时,她内心就隐隐的感到喜悦起来;但是,当她面对他那怒火冲天的指责,她的骄纵立即又取代了喜悦。
至少她是个公主,凭什么由他来责问?
当然这并不是令她愤慨的真正原因,真正令她不能忍受的是,半个多月不见,难道他就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对她说了吗?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来查问你的!只是,公主你真的觉得晋葳皇后离开了邾里陛下,你就可以得到陛下的心了吗?」
这的确是她当初帮晋葳离开莫非斯的唯一目的。
但是,令她感到沮丧的是--她错了!
晋葳的离去,非但没有令她得到邾里的心,反而使她与邾里的关系更僵了。
「如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我相信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咬牙切齿的指控亚瑟。
「嘉比亚!」他第一次没称呼她公主而直呼她的名字。
「你以为你这么大声对我嚷嚷,我就会怕你吗?」
该死!她是堂堂亚克雷的公主,对于他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她应当感到愤怒,但为什么她会感到骇怕?
「我从来就没希望你怕我。」
他快速地移向前,抓住她的手臂。这动作令她倒抽一口气。
「你想--想做什么?」她睁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
「嘉比亚--」他强而有力的手指因情绪激动而忘情的掐入她柔嫩的肌肤中;当他眼中无限的柔情也烙进她的蓝眸时,她不禁打个哆嗦,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开始令她全身上下燥热了起来。
「难道在你的心目中,真的只有邾里陛下吗?」
「别--逼我!」她眼眶-湿。
她的柔弱看在亚瑟眼里,令他心疼不已。
「我不想逼你,我是想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他涩涩地说道;「我深深了解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的痛苦,所以我不希望见到你有任何的痛苦。我要你快乐!只要你快乐,就算要我牺牲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好傻!」
亚瑟语气中的无奈与痛苦灼痛了她,也感动了她。
「你会接受一个为了爱而痴傻的男人吗?」
「我.....」她的喉咙紧绷,吐不出半句话来。
不让她有说下去的机会,他吻住她。
刚开始,她顽强地抵抗他,甚至用力咬伤他的唇;但,当她的舌尖尝到了咸咸的滋味时,她才心疼地停止抵抗的动作。她的柔顺让他更放心吻着,而且在亚瑟热情的攻击下,她放弃了最后一丝抗拒。
她红唇微张,接受他温柔的吻。
他的吻,唤醒她迷惑的心。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本真正占据她心房的人不是邾里而是亚瑟,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真是一个盲目的大白痴。
于是,澎湃的爱意迅速的在他们之间涌起……
*****
直到天刚破晓,晋葳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
但一阵急促且响亮的门铃声令她再度睁大双眼,恢复意识。
虽然这个时候未到上班时间,但是她知道她的父母有早起的习惯。
只是令她十分好奇,一大清早,会有谁来拜访?
她按捺下好奇心,重新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小睡片刻。
所以连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她也不去理会。
而房门被打开来,有人走了进来,她也以为是母亲来看她睡得是否安稳,所以也没睁开眼睛。
但脚步声一直没有再移动,甚至让她感受到好像有人在注视着她,这令她的睡意顿失。
「葳葳!」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晋葳不断的眨眼,当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时,她惊讶得几乎要由床上弹跳了起来。
「怎么会是--你?’她屏住呼吸,不敢再眨眼,深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会立刻成幻影。
「当然是我!我来找回我的妻子,莫非斯的皇后。」邾里仍是那么英俊,面他凝视她的眼神,仍是令她的脉搏不由自主越跳越快。
「这是不可能的!」她屏息呓语,脸上血色尽失。
但是不可能的事仍发生了。
邾里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又出现在她眼前。
晋葳紧紧地咬住下唇,咬得嘴唇都发疼还不肯停止;而泪水也不断的涌入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葳葳!」门口传来晋淮仁的声音,站在他身后的则是晋家的每一份子。
「这小子自称是你的丈夫,还说他是国王,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顿觉天旋地转,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真、是幻?于是她拼命控制住泪水,希望能弄清楚自己的意识。
「我--」她望着父亲、母亲和她的两个哥哥,头一个冲动是想否认邾里的说法,但是她明白她骗不了任何人,而邾里也不会乖乖接受她的否认。
她真的没想到邾里会来找她,一波喜悦的暖流悄悄涌向她的心房。正当她想要开口承认之际,蓦然,又记起他们的协定,这又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然葳葳不知道如何解释,那就由我来说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吧!」邾里的嘴角漾起一缕浅浅的微笑。
*****
晋家的气氛几乎是肃静而紧绷的。
除了晋强之外,对邾里的解释,晋家几乎没有一个人可以接受。
「葳葳,他说的全是真的?」晋淮仁首先发问。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打量邾里,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仍想由女儿口中得到肯定。
「我……」她垂下眼睑,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葳葳!」晋淮仁的口气是严厉的。
「葳葳!」邾里的口气则是温柔的。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说。胃部因情绪激动而上下起伏,一阵头晕目眩几乎令她胃里的东西翻腾出来,使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葳葳,你既然不会说那就不要说,你干脆用点头或摇头来告诉我们吧!」晋母体恤地道:「他说的若是实情,你就点点头;不是实情,那你就摇头。」
她能摇头吗?
当然不能!
那--只有点头了。
「那你是真的嫁给了他--」晋淮仁突然指着邾里,不知如何称呼。
「岳父大人,您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这声岳父大人令室内的气氛再度陷入冗长的震惊中。
「爸爸,我已经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了。」晋葳的话无疑又令全场的人困惑地将眉毛皱成一团,也令邾里的瞳孔颜色逐渐转暗。
「你当真和我没有任何『瓜葛』?」邾里那低沉的嗓音像一波电流,窜过她的脊椎,直达脑部。
「回答他的话,葳葳!」晋淮仁命令着。
「我--事实上我……」她试图回答,却在承认与否认中间摇摆不定。霍然,她激动地指着邾里问道:「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是你自己答应的,只要我想走,你就不会勉强留下我的。」
「是的,我是这么答应过你。」他用可以把人气疯的乎静口吻反驳她。「但我却没有说不来找你,何况在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后,我更有义务来找你,因为我怀疑你肚子里已有了莫非斯王位的继承人。」
「噢--」她懊恼地呻吟一声,自己的脸颊更心虚地涨红了。
邾里的话又再度向每个人丢下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