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原本捏得下亦乐乎的手指突然像碰到烧红的铁板,又硬又烫,水仙急忙将手指放在嘴边呵气。
看她的反应,伴日正想大笑,她却——
「你在发高烧,快!快点躺下来,我去找大夫。」水仙不容分说,硬将他压得半躺在椅子上,然后冲出厅外。
等伴日回过神来,她早已冲得不见人影,伴日坐起身,望着空无人影的门口,她焦虑、关心的神情映在眼前,一个不因家世背景、毫无目的的关心,这份关心让他感动,向来不轻启的心扉俏俏地被她敲开。
没多久,她沮丧着脸跑回来,手里拿着还在滴水的毛巾,伴日一瞄即知那块布来自她的身上。
「快躺好!」水仙见他坐起身,跑上前用力将他压下,随手将手中的湿布放到他的额头。
「病人要躺着,不然病不会好。」水仙按了按他的额头,奇怪,一下子就不烫手。
「你去哪里?」伴日见她神情不对,不管她在忙什么,捉住她的手问。
「找大夫,可是……可是我穿着乞丐衣,没人要理我,可恶!大家都以貌取人,我又不是不给钱,即使我不给钱,当作行善事不行吗?本来想和大夫争吵,但是我担心你的身体,所以跑回来,用冷水敷果然有效。」水仙嘀嘀咕咕地说着,越说越得意,不必请大夫,以她的能力,不会有治下好的病,心里猜想自己可能是一代神医下凡来。
「谢谢!」伴日想解释自己没生病,但见她得意的脸色,硬把真正的答案吞回肚子。
如果对方骂,水仙肯定会骂得更大声;如果对方跳,水仙不会跳输,但是伴日温温柔柔的道谢让她不知该怎么办,低下头来才发现双手正被他握住,急忙抽回来,嬉笑玩闹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尝到羞涩的滋味。
第四章
伴日吩咐仆人收拾客房,他不想再让她到处游荡,他想照顾她,但是这份心意她会接受吗?
非亲非故,水仙使用这个理由告诉他,事实上,她还想玩,至于和他算帐,嗯!看在他和颜悦色的情分上,等她玩够了再来计划。
「住在这里。」伴日不容她反对。
「不行!我是乞儿,要四处行乞。」水仙的小脑袋拚命地摇着。
「不行!水仙,我不允许你四处行乞。」伴日气极了,这个女子的脑袋里塞了什么,对她最好的情况也不知把握。
「水仙?喂!看清楚一点,我是男子汉,别老是叫我水仙,嗯!你是不是爱上那位水仙姑娘,对她恋恋下忘,希望用我来取代她,不过我可没有特殊的嗜好。」她以水仙的名字大作文章,说到后来,一股酸气上涌,她竟然对自己的名字吃起醋来。
「我才没有爱上你。」伴日直觉的否认,他承认喜欢逗她,是因为她很好玩,想关心她是因为她善良,想照顾她是因为怜惜她……一大堆的反常举动都有理由解释,这么一点点的心悸,称下上爱。
水仙有点生气,她长得人见人爱,多少人想爱她,她都不甩,本来瞧在他温和态度上,勉强让他暗恋一下,没想到他真不给面子,说到爱她,仿彿被蛇咬虫叮,避之唯恐下及,太伤她的自尊心了。
「唉!你别再骗我了,你明明是水仙。」伴日不管她多变的表情说。
「我不是,我要回去当乞儿。」玩最大,水仙不管他的挽留,蹦蹦跳跳地回到门口蹲下来。
「到了晚上很冷,进来吧!」伴日摇着头,不死心地跟着出来,见她蹲在墙角,一副舒适的样子。
「去去!才病好别出来吹风,也别打扰我做生意。」水仙对眼泪没辙,愿意再当乞儿的原因,竟然是想尝尝餐风露宿的滋味。
「算了!如果受不了冷,自己推门进来。」伴日对她的固执也赌上气,转身回房。
夜渐渐深,寒风冷冽,伴日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坐立难安,表面上不想管她的死活,但是……唉!一颗心无处可放。
他悄悄地走出房间,门口一小团身影缩在一起,她睡着了,小手抱着脑袋,而头则紧缩在两腿间,看来不胜其冷,但是倔强的脾气阻止她推门而入,她不要因为冷,而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笑她。
唉!伴日将手中的大毡盖在她的身上,呆呆地站着看个半天,算了!他是成熟的男子,怎会和一位小女子斗气,便弯下身抱起了她。
睡意蒙眬中,她感到温暖,直觉地调整一下睡姿,拥抱住温暖的地方,活络快冻僵的身体,舒服的感觉让她的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
伴曰带着苦涩,有点欣慰,又似乎是高兴……以错纵复杂的心情看着她的睡姿,回想从见到她开始的举止,以爱玩的成分居多,固执的成分也不少,也夹带着恶作剧的成分……唉!她就是这么爱玩的独特小丫头,对于还没长大的丫头能有多少苛求?还是算了吧!
☆ ★ ☆ ★ ☆
清晨阳光照入室内,瞥见日上三竿竟然还有高卧未起者,于是加强热力,烘得室内暖洋洋,可是水仙还是不起来,转个身躲避光线。
她固执,但是阳光也不认输,爬到她的脸上,透过卷卷的眼帘,夸耀它耀眼的光芒。
水仙眼睫缓缓地眨动,慢慢地睁开氤氲双眸,看个半天,初睡醒的脑袋还糊成一团,这里是哪里?记得她昨晚是睡在屋角,怎会到床上来……
床上?她突然跳起身,上下打量,身上的衣服不是乞丐装,完了!野史上总是说着,如果早晨在床上醒过来,衣服也变了,表示……表示……惨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发现这种情况,接下来她该做什么事?她托腮坐了下来,努力回想曾听过的野史轶闻,哭泣?太伤身了,也下合她的个性;打人?这个方法可行,不过眼前没半个人,她该找谁打?她边想边摇头否决想到的方法,对了!尖叫,不但可以清清喉咙,又可以训练肺活量,嘿嘿!更重要的是可以吓得鸡犬不宁。
她贼贼一笑,吞吞口水,深深吸口气——
「啊——」
破天际、沙哑、难听……好像杀鸡屠羊、临死前的哀号……总之很难听的声音震得四面墙壁如果有脚会抢先去逃命。
伴日才刚打开房门,震耳难听的叫声刚巧响起,他急忙伸手捣住耳朵,运足功力对抗,才没被震得倒地。
「停!」伴日快步走到她的旁边,伸手捣住她的嘴巴。
「水仙,你发什么疯?一起床就鬼叫。」伴日没好气地问。
「我失身了!」水仙扳下他的手,一本正经说。
「什么?」听清楚她的话,伴日首先认为她疯了,但是这个疯掉的理由是……
「你为什么认为自己失身了?」伴日狐疑地望着她,虽然他不敢自称武功盖世,不过在他的保护、他又没碰她的情况下,她要失身很难。
「因为我在床上醒来,而且衣服换了。」水仙很想有激烈的表现,像野史中的娇弱女子又哭又闹,不过她尊为皇姑婆,不能学那些无知女子的表现。
「哈!哈哈哈……」伴日知道不该笑,知道应该向她解释,不过……下过她实在太好笑了。
「啊——」
水仙见他不尊重她的心情,深吸口气,破天荒的叫声又响起。
「停!」伴日伸手掩住她的嘴巴,压下爆笑的心情,努力装出严肃的表情,但是眼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起来。
「我该向谁负责?」水仙拨开他的手。
「负责?」伴日严肃的表情又崩溃在她的问句中,不过知道她的叫声惊人,为了耳朵着想,极力忍住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一时之间,脸部的肌肉扭曲变型。
「哦!是你!」水仙见他的表情,立即判断受害者是他。
伴日差点因她的话而吓得心跳停止。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水仙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负责?」伴日坏心地想看她的机灵脑袋能想出什么样的主意。
「我是不能娶你,不过你乖乖的,我会给你一笔钱,以后你不必烦恼生活费了。嗯!听说这笔钱叫做『遮羞费』。」水仙想了一下,遮羞费好像是最常被使用,应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但是她没想过,身为富豪之子,需要遮羞费吗?
「天啊!」伴日终于忍俊不禁,扶着桌子放声大笑,笑得让人以为他的神智失常。
「嗯!你会大笑,表示你赞同这个方法。」水仙将他的笑声视为喜极而笑。
伴日亮晶晶的眸采盯着她,心里容纳着欢喜,这种怪胎如果追来当老婆,包管以后的日子不无聊,为了能享受笑意,他动了婚配的念头。
「不行!我反对这个方法。」伴日直勾勾地看她,眼中闪动着邪邪、令人心惊的光芒。
「你有方法?」水仙松口气,以为他有别种好方法。
「我们成亲。」伴日的手勾在她的肩上,带着她坐下来。
「什么?不行!」水仙摇着头。
「为什么?」他破天荒求亲,竟然被拒绝,伴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因为……」以水仙的身分,这个婚礼一定相当麻烦,加上她根本还没确定感情的依归,怎可能同意婚事?
「因为什么?」伴日固执的要知道答案,他这个人不轻易动心,如果动心,当然是全力以赴,让悸动的心能得到回报。
「以后再说。」对于他的固执,水仙自认为理亏,只好选择当小乌龟,先缩起来再烦恼。
☆ ★ ☆ ★ ☆
水仙偷偷开门瞧瞧外面,太好了!没有人来往,她可以偷溜成功,于是轻手轻脚地溜出后门,专心偷溜的她没注意身后被跟踪。
一路上她直拍脑袋,太烦了!没想到责任这么难负,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她要和他共度一生吗?她摇着头,不!不管大家的批判,她就是她,没有情她绝对不会上花轿,一生一世,她只想为心爱的人披上嫁衣。
逃!这个字钻入她的脑中,一扫满脸的愁容,对了!她可以利用高超的易容术,这么一来,没人知道她的行踪,她可以好好地大玩一场。
来扬州几日,她了解最好的藏身之处是客栈,于是随便挑一家住了进去,当然在挑客栈时,她有仔细查看门框,选个不是云家的产业。
伴日松了口气,她没有连夜逃离扬州,选择住客栈,而且是展家的客栈,至少他可以不必担心她的安危,而且让他有多一点时间来挑起她的情。
他闪进客栈,对着掌柜秘密地吩咐,掌柜连连点头,起身带他往楼上走。
「云公子,请!」
水仙关上房门,突然听到外面的对话,云?天啊!他该不会追来这里吧?她悄悄走到窗边,由缝隙伦瞧,果然是他,惨了!不但是他,而且住到隔壁房间,他一定是追她而来,不然他在扬州有房有宅,何必住客栈?
怎么办?水仙急得团团转,对了!易容,快点易容成别人,让伴日以为隔壁住的人不是她。
水仙冲到床边,打开包袱,迅速决定何种装扮。
咿呀!木门应声而开。
伴日凝神听她房里的动静,听到她的脚步声移向门口,于是也打开房门,让一切看起来宛如巧合的相遇。
待伴日看清出现的人的打扮,忍下住噗哧笑出了声。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大帽子,压低的帽檐下露出灵活的双眸,脸上抹了淡淡的黄色,掩掉原本的白皙,却掩不住细致的感觉,光滑的下巴、红艳的唇边,平空冒出三撇可笑的长须,但是最荒唐的地方是她的衣着,青布短打上衣紧紧束着腰带,让胸部高高地耸立。老天爷!她到底在扮男子或扮演大戏的滑稽人物?
听他夸张的大笑声,水仙不禁暗忖:莫非自己的装扮被识破了?水仙急忙检查自己,没有啊!在宫中,大伙儿都夸这种扮相最像老头子呢!
「少年吔!你在笑什么?」水仙刻意装出很严肃的样子。
「没什么。」伴日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眼睛盯着地上,不敢看她,以免又要笑场了。
「少年吔!有人和你说话,你要看着对方,这是一种礼貌,你的爹娘难道没有教你吗?」水仙当真以为自己是老头子,倚老卖老地训起话来。
伴日勉强抬起头来,没想到一见到她的脸,又忍不住抱着肚子猛笑,笑到最后顾不得她怀疑的目光,蹲下来猛捶地上,水仙则看得快要气炸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水仙气得双手插腰大骂,不知觉中女儿态毕露。
「没有,是在下自制力不良,请勿见怪。」伴日急吸几口气,勉强压下还想爆笑的心情。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少年吔!多学学老夫泰山崩于前,面下改色的功夫。」水仙伸手玩弄嘴上的胡须,由这撇长须证明她办事的牢靠。
「是、是,老伯您教训的对。」伴日边假意配合,边发现和她谈话很有趣,只是要强忍住笑意是很伤身的事。
「嗯!孺子可教也。」水仙摇头晃脑,得意非凡。
这时不管伴日再迟钝,他也明白一切的原由,看来他心目中的小娘子喜欢玩易容术,难怪每次见面,装扮、个性都不相同,她有这种兴趣,伴日不反对,只是她的易容术该好好加强一些。
「请问老伯,我们是否见过面?」伴日暗示她的装扮太糟了,不必太熟悉的人也能一眼看穿她。
「当然没有!」在他仔细打量的目光下,水仙强自镇定,一口否认,坚信自己天衣无缝的易容术。
「老伯,你要去哪里?」既然她不想揭穿身分,伴日也随她玩,装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老朽尚未用餐,决定出去饱腹一顿。」水仙说话间摇头晃脑,看起来是老夫子的动作,唉!只可惜衣着像是农人,一点也不搭配。
「在下也还没有用膳,咱们干脆请店小二送到房间里一起吃,让在下能够多和你学习。」伴日不想让她出门笑死别人,动脑筋将她留在身边。
嘿!有人见她年迈,想向她学经验,水仙点头同意,准备借机教导他做人道理,尤其有关于失身后不要追究责任问题方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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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她有点紧张,担心被他拆穿,后来发现他很笨,有时不小心的举止,他也没发现,于是放心地吃起满桌的食物。
伴日瞄见她戒备的模样,也知道她在紧张,于是挑些轻松的话题,说说笑笑,放松她的情绪。
水仙发现和伴日聊天很快乐,他懂好多,听他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面孔多吸引人,她在不知不觉中,静静地托腮凝睇着他,随着他的笑而笑,心思随着他而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