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站在街角,冷风牵起女人飘逸的裙襬。
「为什么?」男人唯一的表情是眉头紧蹙,漫不经心的眼神依旧。
「这样我才能找回快乐。」女人的唇角绽出微笑,那是两年来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别耍性子,我很忙。」英挺眉间的折痕加深。
「我知道,你忙得没时间安抚我。」女人淡淡的微笑,像是一池激不起涟漪的湖水。
「我只剩下两分钟,等会儿有个重要会议。」男子抬腕瞥了表一眼,脸上多了份不耐。
望着那张俊美无俦、却淡漠如冰的脸孔,她怀疑自己是如何跟他一起走过两年的时光,如何在一厢情愿的付出与牺牲中告诉自己--这就是爱情?!
「我知道。」她把剩下的最后一抹心痛敛进眸底,淡淡勾起笑。
两分钟,一百二十秒,跟她付出的两年岁月相比,整整差了十几万倍,但此时此刻,她却仍傻得留恋这少得可怜的最后两分钟。
「妳先回去,我们回去再谈!」男人亟欲打发她。
「你会回来吗?」女人唇边绽开淡淡的嘲讽。
足足三天,她只等到一屋子冷清的空气,以及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的冷落。
「这--」男人脑中闪过即将到手的庞大合作案。「不一定!」
男人这句话,彻底碾碎女人最后一丝希冀,她以为两年时间,总会让他对她有一丝眷恋,一丝在乎--但显然,她错得离谱。
脑中一一略过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在夜里苦等他的电话、满心期待的约会与出游一再临时取消,周末总是得奢侈的等他抽出一个小时陪她吃顿饭。
她不知道,若不是因为爱他爱得太无可自拔,她是否会傻得这么彻底?!
明知道这个男人心里除了事业根本容不下其他,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挂名的女朋友,连一句爱都不曾说过,但她还是苦守在他身边等待奇迹。
真傻!
寒风中,只穿着一件单薄粉色七分袖连身洋装的女人,纤细的身影宛如风中的蔷薇,荏弱得像是随时会被风折断--
男人眼里难得闪过一抹不舍,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替她披上。
女人侧头轻轻嗅着属于他的味道,唇边浮现一抹无奈而苦涩的笑。
她只是不想在电话里跟他道别,却没想到竟意外制造出这么悲情的景象,连向来不轻易被牵动情绪的姜御风都觉得她可怜。
外套上残留着熟悉的气息跟体温,她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的拥抱是什么时候?
奢侈的纵容自己再多重温那样熟悉却又陌生的温暖怀抱,她深吸了口气,把他的气息牢牢地锁进心底深处。
她知道,或许要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能把他、把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忘掉,但眼前,她只想记住他、记住他的味道,保留一点关于他的记忆。
平静的脱下外套,在他惊讶而疑惑的目光中,她将外套放进他的手里。
「再见了!」
平静的望进他眼里,她的唇边是一抹解脱的微笑。
她已经厌倦了这场一厢情愿的爱情,厌倦了等待。
她知道,从这场爱情战中投降撤退,她将会重新找回快乐!
第一章
二○○五秋 阿拉巴马
加勒牧场正举行一场热闹的生日派对。
宽敞的前院里围绕着一群开心跳舞的男男女女,木制长桌上摆着许多餐点、酒类,几乎所有来参加这场派对的客人全都下场跳舞了。
一名身材胖硕的老人正随着音乐吹萨克斯风,鼓胀染红的脸上满是快乐笑容。
随着音乐快乐起舞,夏竹难得地穿上裙子来参加赛门的生日派对,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才刚从布拉格回来的她,扫尽一身旅行奔波的疲惫。
为了赶上好朋友的这场生日派对,她连续三天超时工作,总算如期赶回美国,亲口向他道声生日快乐。
挽着赛门结实的臂膀,她娇小的身子被牢牢圈在高大挺拔的身躯前,随着音乐轻快摇摆起舞。
夕阳余晖投映在夏竹酡红的脸蛋上,明知道自己压根没什么酒量可言,但欢乐的气氛让她一时忘情,多喝了一杯红葡萄酒,此刻脚底轻飘飘的,在赛门熟练的带领下好像腾云驾雾一样。
「夏竹,快来陪老乔跳支舞!」
一双肥厚的手掌把娇小的她抢到身边,圆滚滚的啤酒肚顶住她,更让夏竹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轮到我了吧?!」
伙计卡莱司也逮着机会,接手跟这位农场最受欢迎的女孩转起圈圈,最后,她又回到赛门臂弯里,继续转圈圈。
吉普赛风的长裙在夕阳下绽成一朵澄色的花,美丽的裙浪下隐约可以瞥见一双修长美腿。
「够了,我不行了--」
几个转圈后,夏竹的头晕加剧,只能笑着讨饶。
「休息一下吧!」赛门很爽快的放人,把她带到一旁的长桌边坐下。
「喝杯水吧!」
他体贴的递来一杯柠檬水,让夏竹将冰凉的液体一口灌进发热的身体里,才总算稍稍平复被音乐、欢乐气氛带起的亢奋情绪。
「吃点东西,妳几乎什么也没吃。」
夏竹抬眸看他,发现该是十足粗犷的务农大男人,却有着非常细腻的心思跟观察力。
「谢谢。」她张嘴大方咬了一口递到嘴边的热狗。
在外人看来,两人亲昵得宛若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但夏竹心中坦然,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比谁都明白,心底那道爱情界线任谁也跨不进去。
「谢谢妳特地赶回来。」
赛门深深凝视着她,湛蓝的眸子宛若一片宽阔无边的海洋,牢牢将她包围。
他的眸让她想起希腊的蔚蓝大海,让人心悸的深邃却无法挑动她的心。
「你的生日比什么都重要。」夏竹望着他,却突然想起记忆中那两泓宛若黑夜般的冷潭。
无来由的,她心悸了一下。
「自从妳来了以后,我越来越喜欢过生日。」身旁男人认真说道。
「你喜欢我祝福你一年比一年更老?」调整乱掉的气息,她故意开他玩笑。
「中国不是有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夏竹来了四年,他对东方的一切知道得可多了。
「哈哈哈--」夏竹忍不住大笑。「你不会变风流,倒是会很冤枉。」
俊朗的脸孔、深邃的眸都足以教女人为之疯狂,而且这个三十岁男人不但富甲一方,还相当喜欢她。
但对他,夏竹除了感激,没有任何爱情成分存在。
「赛门,你要不要跟夏竹去散散步?」
一个金发美丽少女扔下舞伴,热切跑过来怂恿道。
「散步?」赛门挑挑眉,很清楚妹妹心里头打什么主意。
但小小年纪就想当红娘,未免也太早了吧?!
「美蒂,天色已经暗了。」夏竹不忍心拒绝得太直接。
「就是要天色暗才--」突然惊觉说溜嘴,美蒂赶紧改口道:「今天月圆,牧场比白天还亮,没关系的!」她只差没拍起胸口保证。
两人心知肚明小丫头肚子里的那一点心思,却很有默契地不忍戳破她。
「走吧!」把手勾进赛门臂弯里,夏竹显得落落大方。
既然美人首肯,身为绅士当然也毋需再客气。
挽着臂弯里的可人儿,赛门如小红娘所愿,领着夏竹去森林的湖边小径散步。
果真如美蒂所说,今天的月光出奇皎洁明亮,替他们照亮了平时幽暗的森林小径。
两人并肩默默走在森林小径上,初秋的天气带着点凉意,些许枯黄的落叶薄铺在小径上,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林间,增添一股谈情说爱的浪漫气氛。
但夏竹始终把赛门当朋友,完全没有爱情的感觉,而且,她也不喜欢秋天,那总会让她感到一股莫名所以的感伤……
四年前的那个深秋,她为一个男人彻底心碎,因而让她毅然决定逃离台湾这块伤心地。即使已过了这么多年,胸口总还不自主残留着疼痛的感觉。
「这趟去一切还顺利吗?」
「还好,几位朋友的热情招待让我工作之余不寂寞。」她收起思绪,笑了笑。
因缘际会成为国际知名的摄影师,竟是因为一张偶然兴起、投稿至杂志社的照片,让摄影杂志社长亲自找上门,让她平凡的生命在一夕之间有了重大改变。
两年来,她跑遍世界各国,认识了许多好朋友,不断累积的成就感让摄影不知不觉成为她的最爱,她生命的一部份。
原本个性内敛拘谨的她,竟因为这些友情、因为被充盈的生活,而跟着逐渐开朗起来。
与四年前失魂落魄来到这个小镇的她相比,现在的夏竹眉间眼底尽是自信与快乐,开朗挂在眉梢、唇角轻易可见。
任谁也不会忽略她四年来益加成熟美丽的改变,尤其是赛门。
或许,打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已经爱上了她,否则,他怎会冲动得将一个陌生的东方女子带回牧场,把一颗心悬在她身上足足四年?
夜色正美,淡淡月光撒在她白皙娇嫩的脸庞上,让赛门忍不住再次为这个美丽而动人的东方女子深深悸动。
停下脚步,身旁的夏竹也跟着停下,仰头望着他。
深深望进她清澈晶莹的眸底,他以近乎耳语的喑哑嗓音开口。
「我可以吻妳吗?」
不等她回答,他便已俯下头想捕捉她,夏竹却及时把头一偏,让吻落到颊上。
「抱歉!」失望的抽回身,他为自己的冲动与唐突感到抱歉。
「赛门,我们只会是朋友。」她轻声再次提醒他。
赛门眼底闪过惆怅,无奈的勾起笑。
「我知道,过去四年妳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我。」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开启她的心门。
他知道,一定曾有个男人伤她至深,让她只好把自己的心重重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要妳知道,我爱妳绝不是因为这里穷乡僻壤、找不到让我动心的女人,而是因为--妳比任何人都特别。」
「谢谢你,但我没有谈恋爱、甚至结婚的打算。」夏竹歉然一笑。「我很感激你,但那不是爱情。」
因为有他,她才得以改变懦弱的自己,摆脱过去,以及那个不曾真正爱过她的男人。
「我了解。」赛门深深叹了一口气,即使早已知道是这种结果,他的心还是又一次受创。
「我们回去吧!」夏竹重新展开笑颜。
这样,总能向美蒂交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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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平稳飞行在一万七千英呎的高空中。
窗外映着阒黑沉夜的舒适头等舱里,却弥漫着烦闷的气息。
几名乘客早已沉沉坠入梦乡,唯有一个挺拔身影依然端坐在手提电脑前,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反射着电脑微光。
男人约略三十出头,穿着一袭上好质料的手工西装,宛如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英俊脸孔却面无表情,唯有拢得死紧的眉头泄露情绪。
紧抿着好看的薄唇,男人目光紧盯着电脑萤幕,紧绷的脸部线条泄露他即将爆发的火爆情绪--
「Shit!」姜御风压抑怒骂一声。
电脑萤幕上的最新数据闪着斗大的红字,令人怵目惊心。
短短一个月,「恒风」的股价狂跌,损失近十亿,这个庞大数字让他冷静的情绪备受威胁。
他的事业王国,是他的生命、他的一切,绝不容许任何人摧毁它。
英国的子公司遭窃,高价的晶片全被搬空,损失数百万英镑,导致必须面对许多订单的赔偿。
现在商场、股市纷纷谣传着「恒风集团」营运出了问题,严重影响了投资人的信心,造成股票在短短两周内急遽下跌,今早甚至跌破六年以来的最低点,许多股东纷纷抛售,让对手企业虎视眈眈,暗中收购所有低价卖出的股份。
他毫不怀疑再这么下去,他很快就得沦为听人命令行事的挂名总裁,毕竟他目前手里拥有的股权连百分之四十五都不到。
「姜先生?」
甜美有礼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一抬头,是笑容可掬的空姐。
「什么事?」双眉拢起更深的折痕。
「姜先生,您需要些杂志吗?」空姐手里展开数本杂志,绝大多数都是商业杂志,显然这些善于察言观色的空中小姐,也懂得揣摩客人的喜好。
姜御风从一上机就始终冷着脸埋首电脑前,机上所有乘客都早已沉沉睡去,却还不见他面露疲惫。为了让客人宾至如归,一路舒适、不无聊,空姐也只好卖力的使出浑身解数。
极度不耐的冷眸往空姐身上一扫,害无辜的空姐一双纤纤玉手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活像七十岁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婆。
久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冗长沉默中,空姐几乎以为他会毫不客气的把她轰出去,但他却冷冷点了个头。
清一色的商业杂志中,甚至还有一本是以他为封面,但他却视而不见,随手抽起唯一的一本非商业杂志,正要翻开--
「还有事吗?」冷眸一抬,再次扫向一旁的空姐。
「没、没事。」空姐从容优雅的笑容尽失,慌张摇头,赶紧退出舱外带上门。
姜御风两道眉依然拧得死紧,显然情绪已糟糕到极点。
随意翻着杂志,想转移那股焦躁与怒气,突然间,一幅孩子侧脸凝思的相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只是一个寻常落后国家的贫困儿童,但清澈的眸、认真专注的神情是那样吸引人,看来摄影者非常成功地抓住孩子的神韵。
下一页,是一张孩子躺在草地上,跟一只大狗纠缠玩耍的照片,孩子脸上的笑容让人心悸,快乐的情绪彷佛已经透过薄薄的纸散发出来。
心情恶劣的他,竟奇妙地被拉回一点好情绪,带着好奇一页页往下翻。
被称做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很少去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情,但这些摄影作品却让他有种被震慑的感觉。
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摄影赋予感情,让欣赏的人甚至感受得到喜怒哀乐?
他的凌厉冷眸往摄影者的名字一扫,无来由的心紧抽了一下,平静的心湖倏然掀起轩然大波。
夏竹?
这名字像根刺狠狠扎进心底,一种揪扯的痛楚往四肢百骸蔓延。
这是多年来他不曾遗忘的名字,像是一种烙印,又像是一个伤疤,始终留在他身上的某一处。
简历上说摄影者现居美国阿拉巴马州,是国际知名摄影师--这怎么可能会是那样沉静温婉的夏竹?
他至今仍记得她脱俗美丽的脸庞、沉静的微笑,就像夏天清新凉意沁入胸臆的绿竹一样,始终都安安静静,不过分招摇、抢锋头。
多久了?
她已经离开了四年又三十五天,脑海里准确自动浮现答案。
但该是那样遥远又模糊的记忆,却始终鲜明的烙在他心版上。是的,过去四年多来,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焦躁得几乎想自公事包里掏出烟来,却随即记起这是在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