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胸肌有什么好?」
「让女人流口水呀。」
「原来如此,难怪妳下巴湿湿的。」
「喂,我哪有啊?死猪头!你给我回来……」
他逃命似的跑进男士冲澡区,留下她对着「女生止步」的告示牌跺脚瞪眼,咒声不断。
冲好澡换好衣服,他提议开车逛逛。
理智阻止她靠近他,但情感却放纵她的双脚直接踏进车子,连问都没问他要带她去哪里。
在车上时她说:
「你这个乔氏企业的继承人竟然天天追着女人跑,未免太不务正业了吧?」
「非也,身兼二职的我只不过比较有效率罢了。」
「哪二职?」
「乔氏企业董事长特别助理和哈佛律师事务所负责人。」
「律师事务所……」她重复念着,恍然大悟,「风邑,你办到了?」
「是的,我终于办到了。」
「哇塞,真有你的!」她握拳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既佩服又欣慰。
「人生有梦,筑梦踏实。」他转过头对她说:「幸福,是妳给了我作梦的勇气。」
作梦的勇气?
不,她给的不是勇气,而是机会。没了机会,再多的勇气也是白搭,事实证明当年她的决定是对的。
停好车,她望向窗外,意外的发现他竟然带她来仑背山。
她大叫:「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重回作梦的现场。」他拉着她爬坡。
「喂,我刚刚才被教练操了个半死,你是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喂……」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紧紧牵起她的右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时光仿佛瞬间倒带。那时他总是牵她的右手,好让她方便使用惯用的左手。
连这个细节都为她设想到了,可见他是真心喜欢她呵。
八年后的今天,他再度牵起她的右手,感觉还是这么的顺,就好像时空的距离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纯粹是习惯使然,还是潜意识中他的直?心仍在?
一路无语,直达山腰上。
她甩掉他的手,迫不及待的在原地打转,四处张望。
好久不见的老地方,依旧如梦境中的一样,青翠树荫、满圃鲜花,还有矗立在半山腰上的瞭望台……
「我很久没来了,这里好像没什么变。」
八年来,她始终不敢重游旧地。回顾只会使她软弱,而她并没有软弱的权利。
她想到什么似的向前走去,弯下腰在瞭望台附近探着,最后在靠外面的一根支柱上发现了她记忆中的印记。
那是有一次,他们突发奇想的将彼此的名字刻在木头支柱上,天为证地为凭,他们永志不分离。
当时的刻痕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如今已是模糊。
就如同这永志不分离的印记,早已因为她的背离而意义尽失,此时看来只觉得讽刺。
「乔风邑。」她抚着它,轻声念出上面的字。
「浮萍。」他念出上面刻着的一朵花。「那时我并不知道妳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画朵花在上面。」
她郁郁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瞭望台,他随后跟了上去。
他们并肩坐在瞭望台上,黄昏的夕阳在她的侧脸染上光晕,另一边却汇聚了晦暗的阴影。
「我是个弃婴,出生没几天就给丢在眷村的老榕树底下,被士官长捡了回家。」她突然转头问他:「这记得士官长吗?」
他点点头,那个又聋又瞎的中风老人。
她回过头,双手抱膝,眼神遥远——
「他找不到任何身分证件,只在包着我的毯子上看到一个『苻』字。他直觉认为那是我的姓,所以他跟每个人说我是『姓苻的』,大家也跟着这样叫,叫着叫着就变成了『幸福』。后来去区公所办理领养的时候,他又给我取了『苻苹』这个名字,或许是他可怜我是朵无根的浮萍吧。」
他看着她的侧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就是她有两个名字的由来;她的身世比他原来所以为的要坎坷得多了。
「搬家后不久,士官长就因为心脏积水过世。告别式那天,眷村的人都来送他最后一程。他是当年部队的士官长,撤退来台以后大家还是这样喊他,整个村子里的大小事情都是他在发落,大家也都习惯听他的。」
「所以当他生病,妳就自动接替他?」他问。
难怪那时的她俨然眷村总管,什么事都要插一脚,又凶又鸡婆。
她淡淡的笑说:
「我年纪轻懂什么,顶多打打杂罢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妳的责任,妳何必把这个重担往自己肩上扛?」
她摇头,睑上的光彭晃动。
「在我小的时候,士官长曾经告诉过我,大陆失守的时候是他带着大伙儿撤退到台湾来,所以他对他们有责任。」
她低着头把玩帆布袋上的小饰物,神情恍唿。
「而几十年后,是我把他们带出眷村的,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了我的责任。」
他静静的听着,了然于心,他猜的果然没错。
几天前当他向眷村老人打探她的下落时,也顺便问了当年搬家的情形。老人们一致的说辞是:政府要收回国有地,所以替他们安排了新的住处。
脑筋还很清楚的冯爷爷说,他记得有一天村长拿了份公文,公文上头写说政府要收回土地,限他们这些违建户一个月内搬迁。当大伙儿正愁没地方住的时候,幸福欢天喜地的跑来对大家说,政府愿意帮他们解决住的问题。过没多久,他们便陆陆续续的搬走了,全部搬完的那天晚上就发生了大火……
是她。
不用想也知道,替大伙儿找到地方住的不是政府,是她。
问题是,她怎么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空屋,然后不动声色的帮着大伙儿搬家?毕竟当时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槟榔妹。
还有,她为什么要瞒着他,而且从此避不见面?
至于那把火又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的问号,他迫切需要有人给他一个答案。
「啊,糟了!」
她如梦初醒般的掩住嘴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聪明的他肯定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接着恐怕就要趁机逼问她了。
她紧张的瞅着他,脸上满是警戒之色。
反倒是他笑了。
「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我说过不会追问的,记得冯?」
第六章 联系
海边,拍广告的现场。
阿志跑过来对她说:
「苻苹,第一景预备喽。」
导演一声令下,所有的工作人员清场、搭布景、试角度……忙得不亦乐乎。
小金也开始替她做造型,上粉底、扑蜜粉……
「苻苹,星期六壬安就拜托妳了。」
「妳放心啦,我什么时候食言过,我超怕胖的。」她才不要食言而肥咧。
「胖?我看妳最近更加凹凸有致了,而且……」
小金凑近东看西看,惊叹的说:
「好神奇喔,妳的毛细孔都不见了耶,皮肤还粉嫩粉嫩的。妳老实说,妳躲起来的那阵子是不是去做了脉冲光还是果酸换肤什么的?」
「我哪有,别乱讲。」她索性招了,省得小金瞎猜。「告诉妳算了,是补汤的功劳啦!」
「补汤?妳有那么勤快?」她眼珠子一转,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追求者送的对不对,从实招来!」
「他不是追求者啦,他是那个杂志记者,也不是,他是……哎呀,我不会讲啦。」她扭捏起来,和平常阿沙力的她完全不一样。
「有问题喔,等下工我再好好逼问妳。」
小金按捺住满腔好奇,继续替她上妆。
这支房屋广告的诉求是「小女子的度假风情」,标榜的是单身女子的自主与享乐,房子的所有设备全是针对现代独居女性打造的。
开拍喽!
第一景,尊贵。
盛装女子手持酒杯悠游于贵宾厅,宛如参加上流派对,备享尊荣。
第二景,悠适。
穿着随意的女人斜倚栏杆接受海风的洗礼,风撩起蓬松卷发,脸上有着无比的愉悦。
第三景,休闲。
室内游泳池畔,性感的比基尼女郎搔首弄姿。
第四景,放松。
海天一色的露台上点着精油蜡烛,背部全裸的女人盘坐着伸展双臂,居家SPA。
第五景,享受。
女子不着片缕的泡在按摩浴缸里,泡沫巧妙的遮住重点部位,只露出无限的满足。
场景一幕幕的换,她的造型也跟着改变,衣服愈穿愈少,甚至一丝不挂。导演怎么要求她就怎么做,充分展现她的敬业精神。
由于她放得开又很配合,所以拍摄的进度很快,一天就搞定。当导演喊收工的时候,工作人员欢声雷动。
「苻苹,妳看起来容光焕发,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导演对卸好妆、换好衣服的她说。
小金听了,在旁边猛点头,却招来一个卫生眼。
「王导真爱说笑,我跟谁谈啊?」她打着哈哈。
说时迟那时快,更衣间的门猛地被打开了。
刘达威冲了进来,阿志气急败坏的跟在后头,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苻苹,刘先生从早上就来闹,刚才工作人员走光了,我一个人挡不住他。」阿志先告状。
「苻苹,他们真过分,把我挡在外面一整天,妳知道吗?我早上就来了……」刘达威也不甘示弱。
王导忙打圆场说:
「刘先生,拍片现场是闲人勿近的,只有工作人口贝才能进出,请你见谅。」
「我不是什么闲人,苻苹跟我很熟的,对不对苻苹?」
他本来只是要寻求苻苹的认同,可是当他看着她时,却忘了原先的意图。他两眼发直的对她说:
「苻苹,妳今天好美啊。」
她暗呼倒楣,正想打发他走的时候,门外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却挤了进来,更衣间一下子塞满了人。
他们同时递出名片,并自我介绍:
「我们是亮月杂志社、香格里拉星报和台湾周刊的记者。」
然后其中一个人抢着发问:
「我们今天是来采访苻苹小姐有关前阵子失踪的事,但我个人想先请问刘达威先生,你和苻苹小姐之间的感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早就说过我非她莫娶,你这问题不是问得多余吗?」刘达威不耐烦的回答,脸上尽是倨傲之色。
苻苹恨得牙痒痒的,真不晓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她看这阵仗一时半刻是不会散的,于是她索性拉着小金、阿志、王导他们一起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戏。
她知道这些记者纯粹是瞎起哄,他们心里其实很清楚刘小开只是一厢情愿。
但对于靠八卦维生的他们来说,新闻的耸动性远比真实性来得值钱多多。
「那么前一阵子苻小姐的失踪是你惹的祸喽?」
「我?干我屁事!」
他根本不懂她没事干嘛搞什么失踪,想嫁祸给他?门儿都没有。
「这么说,她的怀孕和流产都与你无关;也就是说,她背着你和别的男人交往喽?」
一霎时,刘达威脸上青红交错……
这些记者也真是太缺德了,害得他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他不能让记者发现他一直在自作多情,可他更不想被媒体写成是戴了绿帽子的乌龟。
「苻小姐,恐怕刘先生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可否请妳说明一下?」
记者把箭头转向冷眼旁观的女主角,逼她透露实情。
「说明劈腿的事吗?」
苻苹落落大方的微微一笑,一点也不躲藏。
「你们记者一向神通广大,所以报上既然说有,那么我想恐怕就是有吧。至于对象嘛,明天影艺版上应该会有详尽的报导,你们看了就知道啦!」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人统统笑了起来。记者碰到这个擅打太极拳的八卦女王,果真没辙。
「乔先生,你来接苻苹吗?」
大家被阿志宏亮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这才发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陌生男人。
看到他,苻苹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她没料到他会来,而且还挑这个节骨眼儿来。
这下可惨了!
「是啊,我错过了什么精采好戏吗?」风邑对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一点也不在意。
「不不不,好戏才刚要上演而已。」一个机灵的记者忙凑过去。「请问先生和苻小姐的关系是——」
话还没问完,就被苻苹中途截断。她一边对风邑使眼色暗示他离开,一边对记者说:
「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休息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只要眼睛没问题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的出现使得原本气定神闲的她变得心浮气躁,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至少这男人在她心目中一定占有相当重的份量。
敏感的记者嗅出了八卦的味道,硬挡着不放她走。
他们七嘴八舌的提问,更有人拿起相机打算拍下他们的合照,但都被她用手遮住了镜头。
「对不起,我已经卸妆了,不适合照相。」
这个借口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以前她根本不把这些当一回事。
「各位,请尊重苻小姐不想拍照的权利。」
风邑留意到苻苹的焦虑不安,于是举起手请大家安静。
「请听我说,我和苻苹小姐认识很多年了,但我并不是她劈腿的对象,因为她和刘先生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关于这一点,你们不妨向刘先生查证。」
记者见他言词恺切,又听他这样说,于是哗的转移目标,将刘达威团团围住,而风邑就利用这个机会拉着苻苹离开现场。
直到把车子驶离停车场,他们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那些记者将会如何报导这个中途杀出的乔某某。真是的!没事跑来膛这浑水作啥……
「你怎么会来?」她没好气的问。
「我要阿志在妳快收工的时候打电话通知我。没想到临出门时被刘姝铃缠住了。喔,她就是刘达威的妹妹,我跟妳提过的。」
「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哼,黏皮糖。」
讲完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
「对不起哦,我忘了她是你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打断她,并没打算解释。看到她半信半疑的眼光,也只简单的说:「我们不适合。」
她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却偷偷的开心起来。
隔了一会儿,他说:
「要应付那些记者很不简单吧?」
「有什么难的,不鸟他们不就得了。你愈在意,他们就愈得意;你难过掉泪,他们却拍手欢呼,我才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说得好,幸福。」
他在心里为她喝采,人生的历练果然让她愈来愈有深度。「可是,我怎么觉得妳刚才有点焦虑?」
「我哪有!」
嘴上否认的她,心里却清楚得很,她有。
她焦虑,是不想让他曝光,她就是没有办法不把他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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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苹带壬安去看电影。她担心假日公共场所人多,所以特地挑了间二轮戏院,果然早场没什么人。